“我认识朗冼是因为一张公开课的传单。因为那场公开课,我知道了行为学这个概念。进大学第一年,我暑假的时候去了一趟麻省,把一本笔记交给了朗冼。一份我设计的,关于人格摧毁和重塑的实施计划。”
司徒巽轻描淡写的说着,可光是最后那一串难以让我理解的句子,已经卓阳和拉里震惊不已。傅亓在之前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可是现在听到这些细节,他任然难以平静。而许放则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雀跃。
整个计划被朗冼否定了,而那本笔记也被他没收了。
“人格是存在于内心的灵魂,比生命更加需要被尊重。我们可以去矫正别人的行为,但不应该去摧毁一个人的人格,这只不过是一个科学假设,是不可能实现也不应该去实现的,你最好彻彻底底的打消这个极端的想法。”这是朗冼当时对司徒巽义正言辞的斥责。
人格是人类独有的,由先天获得的遗传素质与后天环境相互作用而形成的,与他人相区别的独特而稳定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风格,他是独立并且稳定的。
当时朗冼无比激动的训诉了司徒巽,就像当头一盆冰水浇灭了他的冲动和兴奋,在那之后朗冼便绝决了司徒巽所有的联络和到访。直到6年后,司徒巽收到了朗冼的一封电邮,得知他患了脑癌,医院那次便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可是原来那已经是开始。
在告诉众人事情的脉络之前,司徒巽已经把时间线整理的很清,从每个人物的出场时间来看,整件事情的开端就是在黛弥生的案子被上报到fbi总部的时候。
那个时候,朗冼认识了方惟,他们相识于同一家医院。在匡提科受训期间,方惟曾因一次意外腿部骨折,住进了州立医院,那时的朗冼也在弗吉尼亚州立医院接受治疗。
司徒巽不确定他们是因何相遇,但可以肯定他们相遇了。因为癌细胞的扩散,朗冼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一生追求的学术将会变成陌生的东西,绝望可想而知。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方惟,一个充满正义、性格温顺却自我意识薄弱的年青人,他激起了朗冼一个欲望,司徒巽设计的那个剧本,那个让他兴奋却又让他恐惧的计划。
死亡总会让人绝望,绝望之中灵光闪现的冲动往往让人丧失理智。于是朗冼决定,他要在死前完善那个可怕却又极具吸引力的计划。
“那个非常中二的计划里面,最难的是原料,也就是载体。”司徒巽没有情绪起伏的继续说了下去。
世界上不存在没有人格杂质的人,谁也不是圣人,而在司徒巽的计划里,没有纯粹的白,也就不会有纯粹的黑,但是朗冼却把这种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如果没有绝对,那么相对也是一种绝对。
正直,自律,感性,道德观念高于一般人,相信绝对的正义,这样的人就成了相对的完美的原料,而这个相对完美的原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自我否定。
司徒巽惋惜的撇了撇嘴,“很可惜,方警官就是朗冼眼前所能抓住的唯一希望。”
第44章 四十四
杂质会令人格产生分裂,那么最终只会出现一个多重人格的精神病人,而不是一个绝对独一无二的人格取代原有的人格,这两者有着天壤之别。
在司徒那个很中二的计划里,摧毁目标人自身人格的方式就像移植,刨去内心才能往里面填充新的人格。如同挖出原有的根系,才能往土壤里种上新的植物,然后不停的修剪矫正,最终一株新的植物成为了这个载体的主人。
“在行为学上,自我否定就如同精神上的自杀。死亡并不只是生理上的,心理上的死亡才更彻底。”司徒巽如实的陈述着。
黛弥生曾经是朗冼的病人,或者说是秘密的病人,她父亲是当地的检查官和朗冼是旧交,他不希望别人知道她的女人患有精神病,甚至他也为她隐瞒了她最初杀死保姆的罪案。黛弥生爱上了和他父亲一般年纪的朗冼,因为他给予她关怀,因为她渴望被关怀。
而冷颉作为朗冼最得意的学生,自然就顺理成章的参与到了整个计划中,并且朗冼十分肯定她可以将这个计划完美的呈现。
冷颉比朗冼更加聪明,她知道一但让司徒参与到方惟被绑的案件中,势必会察觉他自己策划的这些脉络,所以她说服了黛弥生,黛弥生为了完成他的愿望,自愿成为吸引司徒巽注意力的诱饵。
结果很明显,冷颉利用黛弥生的案子成功的把杨喆拖下了水,意外的她发现杨喆也有着和方惟同样的可能性,但是司徒巽已经注意到了杨喆的变化,朗冼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就算可能性也不能存在,于是他和杨喆见了面。
朗冼是一个成功的精神科学者,他太懂得诱导和精神麻醉,杨喆和他一样都是天主教徒,他要做的就是确保杨喆的死必须让司徒受到巨大的干扰。他太了解司徒,了解他的优点,了解他的弱点,最终杨喆在死前给司徒留下了一个谜题,一个谜一样的人物,father。
杨喆死后,朗冼也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冷颉开始部署整个计划。
如果说司徒设计的这个计划能让朗冼为之疯狂,那么冷颉则是抱着挑战的态度实施整个计划的,她要让原本只是纸上谈兵的计划变的真实可行,并且万无一失,她要向这个计划的设计者挑战,因为司徒巽必须参与到计划中来,因为他们要培育的是个有智商的怪物。
“埋下种子。”司徒巽大篇幅的向卓阳他们叙述着,有许多细节会令完全没有概念的人找不到方向,所以他现在就是简单扼要的总结。“haracist方警官的目的就是在方惟的心中埋下恐惧的种子,所以方警官没有被杀,他是haracist所有被害人唯一个活下来的。然后一个患有tsd的方惟,遇上了精神科医生冷颉。”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之后是长达四年的潜伏期,这个时间段取决于冷颉,也取决于司徒巽。在这段期间内,冷颉需要挑选适合的人选,设计有趣的谜题。朗冼死后,这个计划已经成为了冷颉和司徒之间博弈的游戏。
而食人魔的案子,便是真正的开始。
“催化。”司徒总结性的说道,“食人魔从来都不是冷颉的棋子,他是朗冼挑选的,但明显冷颉对他并不满意,所以才让一个助手主导了一切,从而把我和方惟凑到了一起。”
深埋的种子需要被催化才能生长,嫩芽需要依附藤架才能向上生长,食人魔的案子就是把方惟和司徒捆绑在一起的细线。
“原本支架的角色应该是由一个知情人来担任的。只有知道整个计划的脉络的人,才能把依附于支架的藤蔓引导向他们需要的方向。”
这是司徒原本的计划里重要的一环,可是冷颉却改变了这个角色的性质,然而她的做法司徒认为是没有错的。因为她选择了司徒,一个专注谜题无法自拔、没有道德约束、完全理性思维的危险分子,拉里眼中的潜在犯,这无疑是对方惟自我人格的绝对冲击,司徒完全颠覆了他对道德和正义的概念,使他开始质疑他自己的感性和冲动。
如同傅亓说的那样,司徒是一个心理老花,他往往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难以破解的谜题上,反而忽略了身边的人所发生的变化,冷颉也正是利用了这一个司徒的这个盲点,只要接连不断的给他制造谜题,在方惟没有变成一道难解的谜题前,司徒是不会注意到他的。
就像四年前的杨喆那样。
食人魔在死前提到了father,这个代号时隔四年又一次出现在了司徒的面前,而那张黑胶唱盘则把方惟深埋在心底的恐惧唤醒了。
从那一刻起,司徒巽和方惟就被牢牢的绑在了一起,冷颉已经赢了。
接下来她要做的仅仅是按照已经拟定好的步骤,一步步的把方惟引向深渊。
方惟患有很严重的tsd,冷颉看似用了正确的方法帮他治疗和引导,但其实她的治疗只是把方惟的不安全感和恐惧埋入了他的内心深处,而她则以一个伴侣的姿态给了方惟安全感。四年的时间,冷颉令方惟对她无条件的信认和依赖,而之后她和方惟拉远距离一方面是为了隐藏好自己,不过多的接触司徒,另一方面则是让方惟失去安全感。
离开自己熟悉的安全区域,和依赖的人分离,面对血腥的死亡,身边是理智到冷酷的司徒,这所有的一切都让方惟不安。
而陆岩,他的出现和死亡,让方惟的心理彻底崩盘了。
“方警官对陆岩的愧疚是他致命的弱点,也是冷颉最强的武器。”
相对于许放和拉里的冷静,卓阳早已经无法冷静,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而傅亓则担忧的看着司徒。
“方警官是一个感性超越理性的人,他的道德标准很高。对陆岩,他不但抱有很深的愧疚和自责,他曾经所遭受过的和虐杀也因为陆岩这个相关人物的出现,而变的更加清晰。”司徒巽并没有傅亓担心的那样受到打击,依旧保持着清晰的思路,向他们一条条的解析着这个骇人的计划。
越是情感细腻的人,越容易患上心理疾病,这是绝对有科学根据的。冷颉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她深知这一点,像方惟这样本就患有很严重心理疾病的人,想把他逼疯并不难。
为国际黑帮处理掉背叛者是冷颉的另一个工作,称她为恐怖分子绝对不过份,司徒巽和她在咖啡馆谈过之后就已经确定了这一点。
国际刑警的黑名单上有一个被称之为“zoo”的国际恐怖组织,这是司徒跟拉里见面之后,让拉里通过渠道查到的。这个组织非常低调,他们并不直接从事恐怖活动,却向全世界各个黑帮收取高额的费用,帮他们完成清理门户或是策划犯罪这样的工作。
zoo的联络人叫aide副官,这显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代号。而只有少数黑手党大头目才见过的zoo的真正头目叫schr阴谋家,同样也是一个代号。
“代号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用,系列代号更是蠢的可笑。”司徒巽不屑的笑了笑。
司徒巽把他的推测告诉了拉里,冷颉很可能就是zoo的头目s,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这个推测也被拉里否定,觉他太大胆,也太天马行空了。
可是司徒却坚信他的推测没有错,冷颉的可怕之处在于她极其会隐藏,还有她那个几乎已经超越了司徒的大脑,她曾经对司徒提到过精神病人才是最完美的犯罪天才,而她为了实施整个计划所用到的罪犯几乎都是精神病人。如果没有那样一个组织作为支撑,她不可能聚集起这些人来。
但无论是与否,陆岩都是担当了一个清理者的角色,杀死玩弄法律的恶人,清理掉世界上的蛀虫,这都是他乐于去做的事。
“ruud是为了具现方警官死亡雕像而存在的。而陆岩的任务就是死亡。”
司徒巽的话直戳卓阳的心脏,从一开始那个所谓的重塑人格的计划就已经让卓阳为之愤怒了,此刻从司徒巽的口他听到的是,他一个好朋友的死是为了让另一个好朋友崩溃,他们全都被一个他曾经很欣赏的冷颉算计了,现在不只方惟会崩溃,连卓阳几乎也要崩溃了。
为了让方惟和陆岩见面,冷颉特意打电话让方惟带司徒巽回a复诊,给了陆岩绑走他们的机会,同时也让司徒巽接收到了黛弥生这个令他神经紧绷的信息。
father和黛弥生有着联系,ruud也合father也有联系,冷颉把司徒巽引导上了一条错误的路,把所有的阴谋的矛头都指向了father,司徒巽承认在这一点上他是惨败。
陆岩死在了方惟的眼前,一枪爆头,冷颉用了最直观、最惨忍的方法让方惟亲眼目睹了陆岩的死,那个令方惟一直觉得内疚和亏欠的好朋友,在他的眼前头颅爆裂,脑浆飞溅。
“正常人看到这样的画面都会不正常了,更何况是方惟。”司徒说着怂了怂肩,“然后,冷颉给了方惟,摧毁他脆弱神经的。”
第45章 四十五
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方惟向冷颉求救,而对方却面带微笑的给了他至命的。
“严术其实是一个意外。”司徒巽说着看了一眼愁绪满面的傅亓,“按照冷颉的标准来说,他不会是她精挑细选的nc。”
严术确实是偏执的,但是还没有到精神病的地步,而且他参与其中的目的也不纯,冷颉绝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ruud要制作尸体雕像需要一个精于处理尸体的人,药剂师和朗冼有着某种联系,严术是他的同学又是虐杀俱乐部的小伙伴,自然顺理成章的和冷颉联上了线。
说到这里司徒顿了顿,继续道,“haracist的联络对方警官已经是极大的刺激。无论是他看到数量惊人的死亡雕像,还是陆岩在他面前脑袋爆炸,都没有haracist的声音来的惊悚,那是他深层的心理阴影,是一个长达40天的噩梦,是永远无法摸去的60个小时,浸溺在鲜血中的60个小时。”
按照冷颉部署的节奏,在看到自己的尸体雕塑和好友的惨死之后,方惟就要真正的面对自己的的死亡过程了。
“请听好,我说的是死亡过程。”司徒又重点重申了一次。
严术是一个活体解剖爱好者,他本来的职责是活解方惟,就像对待司徒那样,只不过对待方惟就不只会是切一切前臂这么轻松的流程了。
“严术要让方惟通过镜子,亲眼看到自己被开膛。”司徒说的淡然,可在其他人脑海中呈现的画面却恐怖至极。“萧倘被杀的整个过程中,除了望向摄录机的那一眼之外,他的目光一直直直的望向正上方。我试过很多次,躺在手术台上想象自己被人开了颅,可是那种惊恐的眼神绝对不是靠想象就能呈现出来的,那是一定是直观的视觉刺激。”
直到司徒被绑在手术椅上,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鲜血淋淋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镜子。萧倘当时就是从和他平形的巨幅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被打开的颅骨和失去了颅骨保护的大脑。
卓阳的胃里不停的翻腾着,他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全身的血都凉了。
严术杀死萧倘并不在冷颉的计划之内,纯粹是为了刺激警方,也是为了向傅亓展示。如果不是严术太过执着于傅亓,那方惟真的会被他开膛破肚。
傅亓相信司徒的推测,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到了这一步,司徒巽已经大致知道了幕后的黑手就是朗冼,那个被他早已经忘记的计划浮出了水面,只是司徒还不能确定他的推测有多少真实度。
原本司徒让方惟独自审训是有私心的,因为他知道方惟和杨喆很像,而黛弥生只会向她喜欢的人诉说,所以方惟就是司徒丢出去的诱饵,目的是为了能从黛弥生那里获得更多信息。
不过很可惜,就连这样的心理,也被冷颉利用了。
黛弥生透露了陆芯被杀害的过程,陆芯的死对方惟是致命的打击,一个女孩儿,那么年轻,仅仅因为是方惟认识的人,就被人杀死了,这种负罪感是方惟无法承受的。同时,陆芯死亡的画面会呈现在方惟的脑中,伴随着陆岩死时的惨状,冷颉给方惟的那些药,加上黛弥生这剂催化剂,发作了。
“那些精神药物有抑制作用,但抑制并不代表治愈,他只是让神经产生麻痹,直到神经系统适应了这种麻痹,人也就接受了这种精神毒素。”
曾经,司徒觉得方惟思维敏锐,所以他无师自通的掌握了连锁思维,现在看来显然是冷颉教会了他这种危险却有效的思维方式。
司徒不得不承认,冷颉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虽然她说是朗冼完善了这个计划,但司徒绝对相信,朗冼起的到的作用仅仅是让这个计划更细致和丰满。而冷颉却能把司徒拉进这个计划之中,让他起到驯化思维推波助澜的作用,并且没有令司徒巽产生怀疑,为此司徒不得不为她鼓鼓掌。
“想象出来的恐怖都是不真实的,真正的绝望才是致命的。想必方警官已经看到了冷颉真实的面孔,而且他发现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原来是一条致命的毒蛇。”
当方惟再次落入药剂师手中的时候,就是他原本的人格被摧毁的时候,四年前的噩梦再次重演,重重的催化和冷颉真实面目的揭露,加上精神药物对神经的伤害,在方惟看来他可能从来没有逃离过药剂师,而这四年仅仅是一场虚幻的梦。
当一个人已经无法分辨真实和梦境的区别,当经历的种种都只是残酷的假相,相信没有任何人还能正常,更何况是像方惟这种感性、正直,却又自我意识薄弱的人。
自我否定就是自我意识薄弱的体现。“自我”是内心里的真我,一个人否定自己内心的真我,那就是一种杀死真我的表现,他就成了一个可以被填入任何“别人”的空壳。
到此,司徒巽已经说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听的人却没有那么容易消化这一切。
首先司徒的那个计划就让人毛骨悚然,就像朗冼曾经说的,那只是一个疯狂的课题,会真正因为这样的课题,而想出这么可怕计划的司徒巽已经令人毛骨悚然了。
破坏掉一个人原本的人格,然后重新塑造一个绝对相反的人格。这不是把一个逼成精神分裂,也不是在外力做用下令人产生多重人格,而是真真正正的抽走一个人的内在,然后再往那个肉体里填进一个人格。
人格不是实质的脏器或是血液,怎么可能被移植,更别提完全重新塑造。
“我不相信。这绝对不可能。”卓阳首先吼了起来,他的愤怒已经到了。
傅亓和拉里虽然不能完全接受,但是他们选择相信,相信司徒。
许放抱着肩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但神情却也是异常的严肃。作为一个对精于语言和行为的分析师,在刚刚司徒陈述的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听到任何带有自责或是同情的语态和用词,司徒从头到尾身体放松,神情淡然,甚至偶尔面露微笑。
如果说方惟是一个自我意识薄弱的人,那司徒绝是一个只存在自我意识的人。
反社会型人格之所以被称之为反社会,是因为他们与人类这个社会群体观念完全相反,他们缺乏真实感情、没有道德观念、没有罪恶感、没有悔改之心。如果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定义,许放觉得他们是仅仅是凭借智慧行动的机器。
司徒巽就是这样一台机器,一台精密无比的机器。
“很遗憾。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真相就是真相,不会因为他的残酷而变成假的。”司徒冷漠的说道。
随后,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二十五天仅仅只是一个时长。时间的漫长不在于固有的流逝,而是取决于经历时间的人,以及这个人在此时间内经历的种种,
太阳烘烤过的空气带着温暖,苍白的面孔上是一双空洞的眼睛,眼角裂开了小小的口子鲜红刺目,过于干涸的嘴唇上带着一道道深陷的裂口,指甲因为挣扎而破裂斑驳,左手中指和右手食指的指甲已经脱落了,指尖血肉模糊。
一望无垠的田地里长着高高的玉米,一座独立的房子就在玉米田的旁边,砖红色的外墙,黑色的房顶,四周围是白色的栅栏。牧羊犬趴在犬舍旁边晒着太阳,刚刚的吠叫声应该是从他那儿传来了,直到他的主人从房子里走出来,他才安静了下来。
勾起脚指感受着草皮刺刺的感觉,比起冰冷的铁皮地面,此刻更让方惟感到平静。缓缓走向房子,踏上地板的暖间,听到到了木板间挤压发出的声音,以及房子里传出来的隐隐约约的呜咽声。身后的两个男人互相击了下掌,跟着他走进了房子。
方惟瞥了一眼客厅,一名年轻的女性被绑在椅子上,满眼的惊恐和悲伤。方惟没有任何停留的向二楼走去,随意推开了一间房间的门,走进了浴室。
脱掉身上满是血渍的衬衣,全身的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细仔的打量了一下自己裂开嘴唇和眼角,然后走进浴室打开了水阀,热水从花洒里流出来,热气渐渐升腾,玻璃蒙上了水雾。
洗完澡后,方惟随便拿了件白色的t恤套在身上,又找了条牛仔裤穿上,因为尺寸大了一些,整身衣服都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然后他赤着脚开始在屋里翻找起来,终于在另一间屋子的柜子里找到了一把手工剪,然后回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开始修剪起自己已经长了许多的头发,剪完后随意的把剪刀扔在了满是碎发的水漕里。
来到一楼后,他径自穿过客厅走进了厨房,整个房子里除他之外的人仿佛都在他的世界之外,他打开冰箱拿出了一袋培根和几个鸡蛋,点着了炉子煎熟了培根和鸡蛋盛进了盘子里,然后又拿出了几片面包随手丢进了盘子,倒了一大杯牛奶,回到了客厅。
方惟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东西来,另外两个人则坐在沙发上喝着啤酒,看着他。被绑在椅子上的女孩不停的挣扎着,满脸泪水向他投于求救似的目光,椅子和地板摩擦着发出响声,被塞住嘴的哭声十分沉闷,被压制在喉咙里的低吼听起来有些刺耳。
摩擦声,哭声,低吼声混在一起,一时间客厅在方惟听来显得十分嘈杂,方惟合了合眼,睁开眼后转了转脖子,握着叉子走向了女孩,利落的扎进了她的喉咙再,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
“你太吵了。”
说完,便拿着带血的叉子回到了餐桌前,继续吃起盘子里的培根和鸡蛋来。
第46章 四十六
每天趟在床上,闭上眼睛都会听到金属挤压发出的声音,依稀还有一些浪涌和惨叫掺杂在其中。黑暗并没有停止大脑的功能,合上的眼睑就像黑色的幕布,残忍的画面一幕幕的流动。
生物钟总是很准时的叫醒方惟,机械的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的灯是关着的,呆呆看了半晌,起身。洗漱过后,离开卧室,下楼,旁若无人的去厨房。
培根、鸡蛋、牛奶,每天如此。
房子旁边有一间小仓库,泽维尔和严术总是在那里,时不时的会传来惨叫声,方惟却都无动于衷。
吃完早饭,方惟又回到二楼,左边最后一间房间,推开房门浓重的血腥味捕面而来,但仿佛这一切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床上白色的床单被血染红,放在床中央的头颅面部任然保留着死亡时的恐惧,方惟径直走进浴室,唰的撩开浴帘,浴缸里一具残损的躯体扭曲的躺着。
拿起水池边的剃刀,方惟开始继续前一天的休闲娱乐,把切下来的肉块丢进一旁的盆里。
午饭后,方惟会到小仓库去坐坐,喝着果汁,出神的看着严术和泽维尔,他们娴熟的用各种手段折磨被他们捕获来的猎物。
泽维尔总是喜欢和严术聊他的妻子和女儿,周末他会开车回家,然后周一再开车回来。
不在小仓库的时候,他像一个绅士,倒一杯红酒,配上两三片奶酪,坐在客厅里往电脑里打他的研究报告,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一个变态的连环杀手。
而严术,他喜欢读书,看各种法医的学术书籍,像一个参加考试的学生,认真而严谨。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周,一个周二的下午,小仓库里的声音消失了,泽维尔和严术合伙搬运着一个麻袋往米玉田深处走去。
当天晚上,方惟先进了泽维尔的房间,用胡桃木的木杵重击了他的头部,然后又用同样的手法打晕了严术,拽着他俩血淋的头发,把他们从二楼拖到了一楼客厅。
隔天早上,方惟和泽维尔在餐桌前相对而坐,方惟依然吃着培根鸡蛋喝着牛奶,泽维尔则被绑在了椅子上,一袋装着生理盐水的点滴袋放在他的面前,旁边还放了几个方惟从小仓库拿来的瓶剂瓶。
另一边,严术被绑在原先那个女孩儿坐的椅子上,正对着电视机,里面放着欢乐的动画片。
破门后,屋子里的景象令所有人止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刺鼻的化学药剂的味道混在一起,扑面而来,老练的警探们几乎呕吐,房间里的两具尸体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他们被虐杀的惨状。
喷溅的鲜血顺着墙壁向下滴落,地板已经被血洇透形成了一片积血,一个身影站赤脚站在血泊中白色t恤上血迹斑驳,暗红而粘稠的血液伴着一颗眼球从他的手中滑落。方惟侧过脸瞥视门边的警察,溅在脸上的血顺着脸颊滑落,嘴角扯出了一丝微笑,缓缓的举起双手,直到警员把他反手拷起来,他都依然保持着那个笑容。
司徒巽站在屋外,一切一目了然,方惟回不来了。
严术的尸体仰躺在方惟的脚边,刚刚从方惟手上滑落的眼球就是从他脸上挖下来的,他的嘴被撕开,下颚像从脸上掉了下来似的耷拉在胸前,腹腔敞开着内脏被翻了出来,像是被人一个个把玩过似的凌乱的在散落在他身边,打开他腹腔的凶器是一把三棱锉刀,最后它被插在了另一只眼球上,丢在了一边。
餐桌上放满了各种药剂瓶,那刺鼻的气味就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泽维尔的尸体被绑在餐桌前的椅子上,颈部和前臂的静脉上还留着没有取下的输液针,五官还在流血。搜证人员刚走近他,他左脸部分的肌肉由于溃烂,溶解了似的从脸上滑落下来掉在了餐桌上,身上有多处皮肤被剐离,伤口腐烂不堪已经有腐蝇在上面产了卵。
在他尸体对面,吃剩的食物和几截发白的指骨堆在盘子里。
电视机里正播放儿童节目,整个房子里满是欢快的音乐声。
头顶的水银灯发着白光,时不时的能听到它发出的交流声。司徒翘着腿坐在州警署探长的办公室,低头玩着手机,他来美国之前让许放帮他买了个手机,本来对于手机很反感的司徒巽,现在变成了一个itter痴迷者。
隔着探长办公室的窗玻璃,外面办公区里凯文正在跟州警署的柯林探长谈着什么,没多久凯文和柯林探长推门走进了办公室。
“我可以见他了吗”司徒巽问道。
凯文看了看柯林探长再次确认,柯林探长明显很不悦的点了点头。
司徒巽利索的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办公室外面走去,凯文向探长道了谢,也跟着他走了。十分钟后,司徒巽坐到了审讯桌前,方惟一身橙色的拘留服,冷漠的坐在他对面,被捕三天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四十天,从方惟离开司徒巽的家整整四十天,现在坐在司徒对面的是另一个人。
三周前,司徒向卓阳他们和盘托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卓阳气的当场把枪,要不是傅亓和许放拉着,这会儿他可能就是第二个陆岩了,卓阳拔枪并不是因为司徒十年前想出的这个该死的计划,而是他轻描淡写的态度。
无论司徒的态度多让人接受不了,傅亓始终没有对他发火,比起卓阳,他更了解司徒。司徒一直站在人群之外,他的亲人和朋友死去的时候他也是一样的冷漠,但是事实证明他并非无动于衷,他越是冷静说明他越是放在心上。此刻他这么的从容,说明他已经有了决定,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决定。
警方虽然展开了全省的地毯是搜索,但还是如司徒所预料的那样,方惟已经离开中国了。同时冷颉也早在一周前离开了中国,出境记录显示她的目的地是和中国没有签署引渡条例的美国,更何况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推测,没有真实的证据支撑,国际刑警根本不会接受这样的立案。
从海关的记录上,司徒终于知道了那个开保时捷的助手是谁了。
ishavon米沙凡,德俄混血,俄国籍雇佣军,成为雇佣军之前曾经参加过维和,整队人在科特迪瓦行动中几乎全部丧生,他身中四枪失联十一天最终获救,之后就退役了。
按照时间推测,司徒认为他很可能就是aide副官,他一直在暗中帮助冷颉确保计划的完成,同时也就能解释,食人魔的助手怎么能从落差15层高的清洁通道逃脱这一点,还有陆岩至死的那一枪。
“你上次说,严术直播的时候用的是虚拟服务器,信号源被定位在公海上对吗。”
许放点了点头,随后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崔氏货运。”
由于卓阳不想再看到司徒,所以有很多事情都是由许放出面联络,而司徒基本上就都在
aroo里待着,傅亓总是很担心,可是也没有再问什么,是鸵鸟哲学也好,是问不出口也好,他和司徒之间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有些事他们也都有了默契。
许放打电话给卓阳,让他查一查崔氏货运是不是在方惟出事后的几天内有船出港,卓阳很快查到了,崔氏货运确实在二十五天前有两艘远洋货轮出港,目的地是美国。
行驶在公海上的集装箱货轮,多么适合的地点,长时间的封闭空间,长距离行驶带来的充沛时间,简直是完美的孵化场所。
在对整个计划的叙述中,司徒并没有说到方惟被再次之后的流程,因为在之前的每一环节都准确呈现了之后,结局已经不可逆转了,至于孵化的过程也就没有让卓阳他们知道的必要了,因为方惟不可能再回到他们面前了。
摧毁之后,就是重塑的开始,把人变成怪物的过程,学习的过程。
药剂师带走了方惟,他能教给方惟什么可想而知。而在那之后又会有怎么样的发展,恐怕只有冷颉和司徒巽知道了。
fbi开始按照货轮集装箱的下落一一排查,由于数量太多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最终还是找到了线索,拉里通知了司徒,他是一切的起因,有些事他也该鉴证事件的结果。
司徒还是一个被监护对象,所以在官方程序上又耽搁了几天,最终由凯文李暂时做为监护人陪同。临走那天,司徒寄了一封快递,然后让许放帮他买了只手机,却没有跟傅亓打过照面。
隔天,傅亓收到了一封快递。
一周后,俄州警署的审训室里,方惟和司徒相对而坐。凯文在一旁观察着他俩,一瞬间他们俩的脸上浮现出了完全相同的笑容,仿佛是镜子的两面。
残杀现场的照片铺在桌子上,每一张都令人咋舌,一楼的客厅里令人呕吐的陈尸已经令现场搜证的警探们背脊发凉,二楼的景像更让所有人不敢踏足。
“你杀了她。”
方惟将目光移向了司徒推到他面前的一张照片,露出了笑容,然后抬头看向司徒笑道,“她太吵了。”
照片上是二楼一间的卧室,洁白的床上一副人体拼图艳红无比的绽放开来,孤零零的人头是花心,零碎的尸块被拼凑成了一朵花,剩余的残骸被随意的丢在了浴缸里,散发出腐烂的恶臭。
“喜欢吗送给你。”方惟用带着手铐的手拿起了那张照片,举到了司徒的面前。
世界上最残忍的连环杀手诞生了。
我们制造了一个怪物,合作愉快。司徒的itter里几天前一个id叫iith的人给他的留言,很明显就是冷颉。一个十分切合她的id,iith,犹太传奇文学中亚当的第一个妻子,撒旦的情人,魔女。
从那天起,司徒和冷颉成了网友。
方惟的改变司徒巽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会制造出这么血腥的残杀场面。原本那个被切的很零碎的女死者应该是严术弄来的,他虽然被冷颉踢出局,但是他和药剂师泽维尔的小团体并没有解散。
司徒巽不需要知道方惟杀人的过程,以他的身手要杀死严术和泽维尔并不是一件难事,至于过程,看过现场他就已经大致清楚了。
最先死的是那个被切得很零碎的女孩儿,她被杀的原因方惟已经说了,因为她太吵了,一个被绑架了女孩儿,她的吵闹无非是为了求生,只可惜她遇到的不是曾经的方惟了。
至于把她切碎拼成花的样子,也许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严术和维泽尔显然乐于旁观方惟的变化,甚至希望他会加入他们的虐杀俱乐部,不过很可惜,从一开始冷颉就只是把维泽尔做为一个祭品看待的。
严术和维泽尔的死得呈现的状态已经说明了一切,方惟用他们伤害别人的方式杀死了他们,这是一种嘲笑的行为。
方惟还是方惟,在生理角度上来说他没变化,如果硬要说变,那他只是变成了一个普遍意义上的精神病患者,但是只有司徒和冷颉清楚,他不是病了,他已经不是方惟了。
他有清晰的记忆,他有分辨事物的能力,他拥有智慧,他内心没有可交替的其他人格。把原本的人格从他的身体里撕掉了,重新生长出来的只会是相反的物质,白色的反面就是黑色。
方惟死了,方惟却还活着。方惟活着,但方惟却也已经死去了。
这便绝对世界的相对论。
审训,或者仅仅是叫做会面,结束了。方惟将会接受精神鉴定,但是就算不坐牢,重症隔离的治疗也是残酷的,大量的精神药物,甚至会用手术或电疗来试图治愈隔离者。最终是治愈还是另一种摧毁,只是听起不不样罢了。
凯文正在办理一些公文手续,司徒巽倚在停在警署外面街边的车上,手机响了起来。
“oneoreveryone”冷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one”司徒回答的毫无犹豫。
这个选择题,司徒巽从来没有第二个答案。冷颉在手机的另一端露出了微笑。
两分钟后,司徒巽挂断了电话,转身向街对面走去。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辆车边离开,棕色的短发,黑色大衣,很快便混在人群里消失了。
司徒巽拉开了他刚离开的那辆车的车门,方向盘上放了一朵蓝紫色的龙胆花,副驾上放着一个纸包,司徒拿起纸包放进了大衣口袋里,一声巨响之后是随之而来各种车子的报警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把凯文的车顶砸的凹陷了下去,
警员还没来得急向警署通报,紧接着第二声巨响落在了司徒身后,他不由的也一惊,又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砸扁了一辆车,然后是第三具、第四具。
车鸣声,惊叫声,整条街在一瞬间沸腾了,警员纷纷从警署里跑了出来,人们全都抬头望向整条街各处的楼顶,寻找着蛛丝马迹。
司徒巽借着混乱的人流走进了警署,往拘留室走去,沿路听到警署里的电话铃声已经响爆了,在他进来之后,似乎坠楼事件并没有停止,而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所有的警员都蜂拥着冲出了警署,警笛声在走廊深处也能听的很清楚。
方惟坐在拘留室的单间里,一边听着外面吵杂的声音,一边自在的晃着腿,哼着凶案现场电视里卡通片的曲子,两声枪响之后,司徒巽站在了铁门的外面,手里拿着枪。
五分钟前,司徒和冷颉的通话里,冷颉让司徒做了选择,而这个选择司徒早已经决定了,于是冷颉便上演了这场逃亡的序曲。
oe东莨菪碱,冷颉真的很喜欢它,只要一丁点儿,就能让人失去意识,任由摆布,即使是让他们自己从楼上跳下来。冷颉制造的这场混乱让司徒巽有充裕的时间带方惟离开警署。
司徒一边开着车,一边播通了傅亓的电话。
傅亓什么也没说,只是听完了司徒巽的几句简单的话,挂掉了电话。站起身走到酒柜旁,倒了一杯红酒,凝视着眼前这间空荡荡的房子,手边的台子上是司徒寄给他的快递,里面一份授权书和这间房子的房产证。
司徒和方惟,不会再回来了。
傅亓喝了一口酒,播了一个熟悉的号码,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邹宵,有时间吗聊会儿吧。”
司徒巽把手机丢出了窗外,开车往机场的方向驶去,方惟换上了某个警员的便服坐在副驾,手里转着原本放在方向盘上的龙胆花,依旧哼着那首卡通片的曲子,雪花从车窗外吹进来,粘在他微笑的嘴角上融化了。
机场里人来人往,方惟站在二楼的栏杆边看着下面穿行的人流。司徒拿着冷颉放在车里的,为他和方惟准备的假护照和三张不同目的地的机票,也和方惟一样看着下面的人流。
“我们去哪儿”方惟问,转头望向了司徒。
司徒微笑着看了看手上的机票,没有回答。
方惟露出了挑衅的笑容,说道,“aybe,i'kiyou也许我会杀了你。”
“youaytryyou'erjtakid你可以试试。你不过是个小孩儿。”司徒扬起了一抹逗弄的微笑。
“kigbehay杀人,很快乐”方惟伸出手,将手中的龙胆花丢了下去,看着蓝紫色的花轻轻的飘落,回味似的笑着,仿佛又充满了期待。
几个小时后,飞机起飞了,下一站是哪里,只有司徒和方惟知道。
冷颉看了一眼手机,充满期待的笑了起来,身后暖炉里噼啪做响,手机屏幕上是司徒发的最后一条i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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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