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惊了,快闪开──
便见一匹高头大马自街道中央狂奔而过,行人纷纷闪避。林大宝应声回头,就见那马直直冲著自己过来,吓得闭上了眼睛,小身子却僵在当场。
小少爷──小翠叫声凄厉,直冲云霄。
眼见著林大宝便要生生被马蹄践踏,一个男子倏然冲过来,将林大宝拦腰抱起,一个後翻,扯住缰绳稳稳落於马上。那马人立而起,要将男子掀下。男子一手抱著林大宝,一手紧握缰绳,两腿紧夹马腹,稳稳坐在马背上。
那马又奔几步,速度减缓,显然被男子用什麽方式安抚住了,又走几步,渐渐停下。
拍了拍马背,男子翻身下马,将林大宝交予迎过来的小翠。
小少爷。小翠抱住林大宝,惊吓的眼泪立即涌出。幸好、幸好小少爷没事。小姐已经……若是小少爷有个什麽意外,她可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
松鼠、松鼠──林大宝从小翠怀里伸出头来,也许年纪太小,刚刚的意外并未让他害怕,反而觉得刺激好玩。
看到刚刚吸引自己的松鼠近在咫尺,林大宝攀上小翠的肩头,支起身子,小胖手猛然拽住了松鼠尾巴。
嗷──是谁!谁拽本大爷的尾巴!
瑶瑶──归明喻跟著回头,就见可怜的松鼠被倒提著尾巴,捏在一个小胖子手里。
松鼠玄瑶猛力挣动,幸好它还记得归明喻吩咐过不准在人前开口,不然此刻早已破口大骂。
啊,小少爷,快放开它。
不要,我要看耍松鼠──
小少爷,这是恩人同伴的松鼠,快放开。小翠有些尴尬的放下林大宝,对著刚刚救了她家少爷性命的男子福了一福,道多谢大侠救了我家少爷,婢子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顺手而已,不必道谢。那男子微微一笑,指了指林大宝手里的松鼠,倒是我家宠物,可以让他放开吗?
原来这男子正是龙天鸣。他与归明喻二人带著松鼠玄瑶行经这个小镇,刚好碰上了惊马伤人,於是便救下了林大宝。
小少爷,快放手,恩人救了你的命,少爷难道忘记先生讲的,要知恩图报了吗?朝龙天鸣尴尬的笑笑,小翠蹲下小声劝著林大宝。
在小翠的循循善诱之下,林大宝总算是松了手。尾巴一得到自由,玄瑶立即窜到归明喻身上,钻进领子不出来了。
该死的,它尾巴上的毛都快让这小胖子揪秃了,呜,这趟出来真是流年不利。先是糊里胡涂把自己卖了,接著那个人又仗著使兽契约对它呼来喝去,让它上窜下跳做出种种困难的动作,让它妖兽高贵的心受到了创伤。
好不容易,那人玩够了,它也累得半死只能趴在他肩膀上休息。却没想到被这麽个小胖子拽了尾巴,呜呜,它的命运真是多舛啊!
趴在归明喻胸口,玄瑶黯然神伤。
松鼠跑了……
眼巴巴地看著归明喻胸口,大宝依然惦念著他的杂耍。
……不知大侠高姓大名,婢子是林员外府上大丫鬟小翠,大侠救了我家小少爷,请随婢子回府,员外定有重谢。
不必了,我们急著赶路,救人也只是顺手。龙天鸣牵回自己的马便要离开。
大侠,大侠留步。小翠迈著小碎步追上,大侠还是随婢子去趟员外府吧,救命之恩不可不报。
不用了。
大侠、大侠──小翠快步赶上,拦在龙天鸣身前,大侠,求大侠救救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
是,求大侠帮帮我家小姐。小翠猛地跪下,说道婢子见大侠身手了得,知大侠必是高人。大侠对小少爷有救命之恩,婢子原不该如此。但实在是小姐、小姐她……说到此处,小翠泣不成声。
龙天鸣,她看起来好可怜哦。扯了扯龙天鸣衣袖,归明喻看著哭得伤心的小翠,恻隐之心大动。
求大侠救救小姐,求大侠救救小姐──看到归明喻的举动,似乎见到了希望一般,小翠不住叩首。
龙天鸣看著不住拽著自己衣袖的归明喻,再看看额头已经开始红肿的小翠,轻叹口气,终於松口。
先起来再说吧,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林员外乃是霞桂镇首富,在当地颇有些名气。不过他最出名的却不是那圆滚滚弥勒佛一般的体形,也不是家里的万贯家财,而是他娶了镇上第一美人,年轻时号称霞桂镇一枝花的刘桂娘做妻子。
要说刘桂娘,年轻时那真可谓沈鱼落雁闭月羞花,还不到十四岁,求亲的人便踏破了她家门坎。那时候林员外还不是员外,也还没有万贯家财,但体形已经如今日这般圆滚滚了。
不知怎的,如此圆滚滚的林员外竟获得了霞桂镇一枝花青睐,抱得美人归。这件事著实让镇上的小夥子们伤心了很久。
林员外娶了刘桂娘後,又纳了两个小妾,但目前膝下唯有的一子一女都是刘桂娘所出。
这长女林娇荷,不但容貌随了刘桂娘,心地也是一等一的好,每逢初一十五便去庙里施粥,是远近闻名的菩萨女。
这林娇荷今年刚满十六岁,豔名却早已远播,加之心地善良嫁妆丰厚,上门求亲的人比她娘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可惜这林娇荷似乎注定了红颜薄命,竟在三天前接到了采花大盗草上飞的胭脂帖。
草上飞乃近年出现的采花大盗,但凡看上了哪家姑娘,必定提前发出胭脂帖言明出手之日,待到帖上所书之日将人掳走,从未失手。
被他得手的女子已超过二十位。年前,这草上飞更是掳走了巡抚的女儿。巡抚派人四处围剿,却始终未能将其抓获。
林娇荷被下了胭脂帖,就等於此生已毁,可怜这远近闻名的菩萨女,却将要落得如此下场。
龙大侠,求求您帮帮我家小姐吧。小翠说著,又要下跪。她幼年失怙,全赖当时年幼的林娇荷说情,才能进入林府当丫鬟。林娇荷於她有大恩,是以今日见了龙天鸣的身手,才不顾一切恳求帮助。
老爷请了许多护院,眼见著明晚便是那胭脂帖言明之日,只希望能够护得小姐逃过一劫。只是老爷平日与江湖好汉并无往来,仓促间也难请到高人。
小翠见大侠身手了得,不求大侠抓住那草上飞,只希望能保我家小姐平安,小翠来生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侠的恩情。
小翠说完,朝著龙天鸣深深一福。
这……
只有二日的话,也算不得耽搁。只是……
龙天鸣……帮她、帮帮她……归明喻哆嗦著,扯紧龙天鸣的衣袖。那声音嘶哑难辨,似忍受著巨大痛苦。
你怎麽了?看到归明喻的模样,龙天鸣心下一惊,几乎是立即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却感觉他在不停轻颤。
帮、帮帮她……下意识的揪紧衣襟,归明喻只觉浑身被某种巨大的恐惧攫住,在听完小翠的请求後,那种恐怖的感觉更加明显,甚至凌驾於对死亡的恐惧之上。
身体似乎被某种冲动所驱使,告诉他,必须帮助这个女子,不然、不然──猛地弯下了腰,他的呼吸早已停止,此刻却似乎突然窒息,从胸膛中弥漫开难以形容的闷痛。
帮她……
好。
伴随著龙天鸣的声音,那巨大的恐惧似乎逐渐褪去,归明喻扶著他的胳膊,慢慢直起了身子。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六章(下)
既然应承了小翠要帮忙,龙天鸣和归明喻便随她回了林府。林员外一听到二人救了林大宝,又要帮忙的捉拿草上飞,立即大喜过望的安排他们住进府里。
这林府原本并未设计护院住所,这几日情况特殊,林员外将林娇荷院外一排下人房清空布置成客房。一来安置新请来的护院,二来也方便保护林娇荷。龙天鸣与归明喻,此时便被安排进了这里。
许是因为二人还有林大宝的救命恩人这一身分,虽同护院房连在一起,但房间布置却明显精致很多,连带膳食用度都高了几个档次。
因此,二人一入住,便招来其它护院不怎麽友善的目光。加之林员外作为答谢送来的金银珠宝,更是惹人眼红。
对那些或好奇或妒嫉的目光,龙天鸣毫不在意。腾龙堡在关外虽说不上第一大堡,但第二第三总是排得上的,作为堡主,他的吃穿用度自然不差。不至於被这些东西炫花了眼。
他们只不过是来帮忙,过了明晚便可启程,歇脚之地也用不著计较许多。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归明喻的异常。自从听到了小翠的请托,他便表现得不大对劲。不但浑身发抖表情凝重,且直到现在似乎都被阴郁笼罩,全无往日嬉闹的模样。
莫不是他认识林娇荷?但这林娇荷年方十六,若他真如自己所说那般在山间破庙度过了不知多少年,两人应该不会有什麽牵扯才对。
思来想去,龙天鸣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决定直接问个清楚。
你究竟,怎麽了?
归明喻受惊一般猛地站起,看到龙天鸣,似乎又松了口气,慢慢坐下,没、没什麽。
到底怎麽了。龙天鸣皱起眉头,看他这副草木皆兵的模样,没事才有鬼。
我、我……归明喻站起来,在屋内走了一圈,最後还是坐回榻上。
真的没什麽。
你如果没事,那我们即刻便走吧。早些见到天逸,说不定还能赶回堡中过年。
别──归明喻悚然一惊,却见龙天鸣好整以暇的单手支额,显然只是说说而已。他这才放下心来,轻呼口气。心里纠结的感情被这麽一吓倒是好了很多,只是,那种纷乱的感觉……连他自己都不知该怎麽形容。
说吧,你究竟是怎麽了?为什麽要我答应帮助小翠?
我……也不知道……努力将声音自喉间挤出,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归明喻彷佛又感受到了那不知名的恐惧,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抖。我只是觉得,必须要帮她,好像如果就这麽走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
对,很可怕,但不知道会是什麽……
刹那间,他似乎感觉到了每晚必会降临的那种痛苦,挣脱不了、永远也无法解脱的死亡之苦……归明喻猛地抓住衣襟,晃了晃,虚脱一般倒下。
龙天鸣上前一步,将他接入怀中。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麽做,只是突然有种感觉,怀里这副不停颤抖的身躯若是没了支撑,很可能会烟消云散。
归明喻如溺水者攀住浮木一般抓著他,似乎要借著他身上的温度,来驱散笼罩住自己的恐惧。用了龙天逸给的符咒後,他的体温不若之前冰冷,只是比常人略低,但这种温度毕竟与活人不同,每次碰触到龙天鸣的身体,都会让他产生温暖到快要被灼伤的错觉。
就这麽被龙天鸣的体温包围著,似乎心中那些恐惧正被慢慢驱散,归明喻慢慢停止了颤抖。
就这麽将他拥入怀中,几缕发丝落在自己肩上,那单薄的肩膀慢慢停止了颤动,抓著自己的手却未见半丝放松。龙天鸣微微低下头,归明喻也恰在此刻抬起头来,两双眸子猝不及防地对在一起,二人一同怔住。
接著,不只是谁先开始靠近,两双眼睛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龙天鸣的呼吸已经可以落到归明喻的唇上。距离慢慢减小,终至为零,眼见便要两唇相接──
啊啊,憋死本大爷了──松鼠玄瑶突然自归明喻领口窜出,猛地撞上龙天鸣下巴,唔!痛──你们在做什麽!
两人闪电般分开,各自坐在床榻一角。
没、没什麽。
什麽没什麽,一看就是有什麽的样子……伸出小爪子揉揉自己被撞出一个包包的脑袋,玄瑶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越发觉得有问题。怪只怪它窝在衣服里头没事做,竟然睡著了,错过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再看那两人,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尾,还各自将头撇向两边,玄瑶用小爪子抹了抹脸,窜至归明喻肩上。
喂,你们做了什麽?怎麽一副被人捉奸在床的模样?如果不是这两只都是公的,它还真的以为他们做了什麽呢。
我们什麽也没做呀。归明喻一脸无辜,他们本来就什麽都没做麽,虽然似乎差一点就要做些什麽了。
你们──玄瑶还想问些什麽,房门突地被推开,小胖子林大宝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