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卡巴的世界又安静下来。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什么触觉也没有。但他可以感觉到,斯基还在自己身边……
卡巴从昏迷中醒来,又在醒来中昏迷。
反反复覆无数次,卡巴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是昏,或者只在两者的罅隙间残存。
但无论他醒着还是昏迷,耳边始终会传来斯基的呼声。脸颊上也总是热热的,仿佛斯基正在一遍一遍舔着他。
正是因为斯基的陪伴,才让卡巴昏昏醒醒无数次。
不然,也许卡巴早就乖乖地接受了死亡,随着自然之神回归生命的轮回了吧。
卡巴之所以没死,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把跳兔还给斯基。
这样,他就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个世界。
斯基一直守护在卡巴身旁,望着一动不动的卡巴,他比谁都害怕。但总有一种力量在支持着他,让他坚信,卡巴一定会醒来,一定会再睁开眼睛看他。
看不见曙光的等待是漫长的,一分一秒都将痛苦无限延长。
斯基一直呼唤着卡巴,他坚信卡巴一定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后来他的声音嘶哑了,嗓子就像旱季的大地,干燥得裂开深痕。
但他一直没有放弃,第十天的晚上,卡巴终于睁开了眼睛。
虽然那只是一条小小的缝隙,但却足以令斯基兴奋起来。
斯基轻轻舔着卡巴的眼角,用哽咽的声音说道卡巴……卡巴,我知道你没死……我知道你一定没死……
斯基……卡巴发出了这十天以来的第一个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在。斯基立刻凑到卡巴面前。
斯基,好暗……好暗……卡巴断断续续地提起生命之中的最后一口气说。
因为现在是晚上。斯基的喉咙更加哽咽,卡巴细弱的说话声令他非常痛苦。
没有月亮吗?卡巴轻轻地问。
斯基迟疑了一会儿,凑在卡巴耳边道没有,因为今天是阴天……
但这句话刚刚说完,卡巴就感到耳边流下什么热热的液体。也许那是斯基的眼泪,卡巴不敢肯定,因为他不相信斯基会哭。
在他的记忆里,斯基只哭过一次,就是与诺玛分离的那次。但是现在,斯基却为他哭了……卡巴不想惹斯基哭,他希望斯基永远开心,永远幸福。
因为今天是阴天,卡巴……是阴天……
斯基不停重复着,不知道他是不是相信了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成真这句话。
在他们头顶,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静默地挂在天空,向茫茫草原洒下银色的光辉。
只可惜卡巴已经看不见了,即使可以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斯基……你看见跳兔了吗?卡巴突然问。
斯基立刻回答道我看见了。你饿了吗,卡巴?你快吃吧。
说着把跳兔叼到卡巴嘴边。
但卡巴没有吃跳兔,而是继续说道斯基,这是还给你的……你把他吃了,我就再也不欠你了……你把他吃了,我就安心了……
只要安心,就可以了无遗憾地死去了……
但卡巴还没讲出这最后一句话,就又陷入沉沉昏迷。
斯基跪在卡巴身边,为卡巴舔了三个月的伤口,但伤口还是恶化了。
这三个月中,斯基不吃不喝,因为他不能丢下卡巴自己去狩猎。
他怕自己一走开,卡巴就会成为鬣狗和秃鹫的食物。
狮子可以空腹生存三个月,但三个月已是最后的极限。
卡巴和斯基的极限都已经到了,他们剩下的食物,就只有当时的那只跳兔而已。
三个月时间过去,跳兔肉早已腐烂,发出难闻的气味。
斯基,你饿吗?又是一天夜里,卡巴再次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
斯基立刻打起精神回答道我不饿。
你把跳兔吃了吧……吃了吧……
我不吃。
只要你吃了,我就再也不欠你了……
斯基打断他道不,卡巴,你要欠我一辈子,在你还清这笔帐之前,我不准你死。
斯基……我知道我不行了,你可以告诉我实话吗?今晚有月亮吗?
斯基不忍心再骗卡巴,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答道有。很大很亮。
月亮还像很多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但是卡巴和斯基都长大了。
他们一起度过了很长的时光,走过了很远的路,但抬起头来的时候,月亮还是以前的月亮,就好像一切又回到原点,什么都没有改变。
斯基,就算以后我不在你的身边,只要你抬头看见月亮,一定要相信,我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也看着和你相同的月亮,这样……你就不会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