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巴爬上了一块高高的岩石,一边舔着自己前爪的伤口,一边等待鬣狗散去。
快到正午的时候,鬣狗们把小斑马骨头上的肉都剔下来吃光了。
在小斑马身上再也找不到可吃的地方后,鬣狗们成群地离开了。
卡巴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用餐的机会,激动地从岩石上狂奔下去。
但谁料天空中盘旋的秃鹫,早就看上了这具骨架。他们展开翅膀,向地面俯冲下来。
卡巴刚刚扑上骨架,一只秃鹫就落在卡巴的背上,狠狠地啄了一口。
呜嗷卡巴痛得发出一声惨叫,向空中挥舞前爪,但根本伤不到空中的秃鹫半分。
秃鹫见卡巴又小又弱,胆子就更大了,纷纷冲下来和卡巴争抢剩下来的骨头。
卡巴被狠狠啄了几口后,痛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好不容易逃出秃鹫的包围圈,又躲回了刚才的那块岩石上。
他的背上被残暴的秃鹫啄掉了好几块皮,露出血淋淋的骨肉。
背后的伤口不比爪上。脚爪受伤了,还能自己舔舔。但后背受伤了,舌头可不能绕到背上去舔。
卡巴忍住剧痛,委屈地伏在岩石上,又怕又气地盯着那些与他争食的秃鹫。
以前和狮群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觉得秃鹫是这么可怕的动物。
一旦落单,生存就变得格外艰辛。
不仅对卡巴来说是这样,对草原上的任何一种动物来说,都是这样。
卡巴更加思念自己的狮群,他望着天边的一片苍莽,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咽。
等了好久,秃鹫们终于也飞走了。卡巴确定四周再无动物和他争食后,才慢慢滑下岩石。
他小心翼翼地来到斑马的遗骸边,在剩下的白骨上舔了舔。
几天没吃东西的他,终于尝到了久违的血腥味。虽然尸骸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了,但即使只是舔舔骨头,卡巴也可以得到一丝安慰。
明天一定可以找到吃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绕着斑马的尸骸转了好几个圈,把所有可以舔的部分都舔了一遍后,卡巴无趣地离开了。
夜幕渐渐降临,草原上再次迎来新的黑暗。
夜晚比白天更加艰辛,因为落单的卡巴已经不是捕猎者,而是捕猎者眼中的猎物。
他必须当心在附近活动的鬣狗和豹子,这些都是可以咬断他脖子的猛兽。
受伤的卡巴已经没有力气再爬上树枝,他找了一处草丛,疲倦地蜷在干枯的草堆里。
还好他的个子很小,高高的枯草足以把他的身形隐藏在夜幕的阴影之下。
虽然已经很倦了,但即使闭上眼睛,背后的伤口还是痛得他睡不着。
草丛里面蚊虫很多,这些烦人的家伙对血腥特别敏感,总在卡巴的伤口附近绕来绕去。
卡巴不停挥打他们,但赶走一群又来一群,根本没完没了。
后来夜越来越深,鬣狗们绿色的眼瞳又开始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卡巴害怕自己被鬣狗叼走,趴在草丛中不敢动弹。
即使有蚊子成群结队地飞过来咬他,他也只能一动不动地咬牙忍着痛痒。
如果妈妈在就好了,只要有妈妈在身边,鬣狗就不敢靠近了。
如果哥哥们在就好了,虽然他们平时总喜欢欺负自己,但每当自己受伤的时候,他们都会很温柔地围过来帮自己处理伤口。
卡巴难过地在草堆中思念狮群,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大家的身影。
但睁开眼睛,却发现还是只有自己一个。
忽然,风中传来一阵奇异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靠近。
卡巴立即警觉起来,噌地一下蓦然站起,做好随时掉头逃跑的准备。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绝对不是偶然路过,而是直直冲着卡巴而来。
是什么鬣狗吗他们想吃了自己吗
卡巴哆嗦地向后退去,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传来异响的地方。
忽然,一对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卡巴心口怦通一撞,下意识向后跑了两步。
但那对琥珀色的眼瞳却向他逼近而来,速度越来越快。
嗷嗷卡巴发出一阵恐惧的嚎叫。
他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刚一抬腿,就被一团黑影压倒在地。
嗷嗷嗷嗷卡巴在黑影的爪下拼命挣扎。
但黑影的力气却比他大,就像一块巨石似的,压得卡巴不能动弹。
忽然,黑影在卡巴的嘴巴上舔了一下,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发出声音。
卡巴一下愣住了,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怔怔望着那个压倒他的黑影。
刚才嘴唇被舔过的瞬间,他尝到了一股同类的味道。
相较于草原上的其它动物,狮子间的行为非常亲密。他们总喜欢彼此轻轻碰碰脑袋和鼻子,或者在对方的身上脸上舔来舔去。一来帮对方梳理毛发,二来留下自己的味道,三来也是一种嬉戏。
卡巴恢复镇定以后,黑影的相貌在他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鬣狗,而是一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狮子。
不过对方身上的味道比较陌生,并非来自卡巴原来的家族,而是来自其它狮群。
嗷嗷小狮子得意地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随后他放开了卡巴,绕着卡巴转来转去。
卡巴慢慢站了起来,警惕地盯着这名意外的访客。
对方的行为虽然没有任何敌意,但他出现在这里的动机和目的都匪夷所思。
这时,对方发现了卡巴背后的伤口。他把前爪搭在卡巴的肩膀上,在伤口处舔了起来。
卡巴吓了一跳,急忙跳开。
虽然他非常渴望有谁来帮他舔伤口,但却不喜欢和陌生者太过亲密。
不要怕,我叫斯基,我们今天才见过面。小狮子舔舔嘴巴,向卡巴示好。
斯基卡巴把小狮子上下一望,觉得他不像是个坏家伙,渐渐放松了警惕。
你叫什么斯基问卡巴。
怯生的卡巴不擅长和陌生者讲话,小声地道卡卡巴
卡巴。斯基笑了笑,表情非常高兴。
仿佛知道卡巴的名字,比成功扑倒一头野牛还令他高兴似的。
卡巴眨巴了一下眼睛,仔细打量着这只名叫斯基的陌生小狮子。
他说他们今天才见过面,难道他就是捕猎斑马的那个狮群的成员
你真的有够笨,敢在我们进食的时候闯进来。斯基突然把卡巴推倒在地。
卡巴以为他是来找自己打架的,于是嗷嗷叫了起来。
但斯基却把他翻过身,趴在他的背上,温柔地帮他舔着伤口。
秃鹫的嘴巴比岩石的棱角还要锋利。卡巴的背上,被他们一啄就是一个深坑。
卡巴被啄了好几口,好几处伤口都已经深至骨头了。
斯基一边舔,一边问疼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含着一种特别的温柔和难过,就像受伤的是他自己一样。
卡巴顺从地伏在草丛中,把下巴放在自己的前爪上,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他第一次和自己狮群以外的狮子打交道,他显得非常怯生,不爱说话。
但斯基却非常开朗,滔滔不绝地讲道你在岩石上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心想是谁家的小狮子,怎么只剩一个了。后来看见你冲进我们狮群想抢东西吃才明白,原来你和亲人走散了,对吧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
卡巴默不出声,算是默认了。
你等我一下,我有好东西给你。斯基说着爬上了树。
他爬树的动作比卡巴敏捷多了,就像一头小豹子似的,两三下就窜上了树桠。
卡巴蹲在树下,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矫捷的身影,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爬树爬得如此敏捷的狮子,敏捷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从小就在猴子群里长大的。
不一会儿,斯基叼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滑下树来。
吃吧。斯基把嘴里的那团东西放在卡巴脚边,体贴地用鼻子推到卡巴面前。
卡巴低头一看,没想到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居然是一只完整的跳兔。
从血腥味上判断,跳兔早就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这只跳兔是以前被斯基拖到树上藏起来的储备粮。
把食物藏在树上,对于不太擅长爬树的狮子来说,是一个非常稀奇的习惯。
斯基真是一头非常特别的狮子
卡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重新把斯基打量了一遍。
只见他毛色金黄,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而且瞳色明亮,神采奕奕。再加上他那开朗的性格,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家伙。
卡巴低头看看一身银毛的自己,不禁自卑起来。
在狮群里,卡巴是最不合群的一只小狮子。
哥哥们练习捕猎的时候,总是嫌他碍手碍脚,每次都不带上他。
所以大多数时间里,卡巴都独自待在妈妈身边玩耍。
还好妈妈偶尔会和他一起嬉闹,并且顺便传授给他一些捕猎的技能。
但是现在,那个最疼爱他、最关心他的妈妈,已经不知去向了
想到这里,卡巴的情绪更加低落,呜呜叫了两声。
不过斯基并未发现卡巴的这一微妙的转变,他得意洋洋地竖起尾巴,炫耀道这只跳兔是我捕的,我把他藏在树上,是为了不被鬣狗偷走这招是向豹子学的。他们总喜欢把猎到的食物拖到树上去独享,不是吗
卡巴没有答话,只是在跳兔的尸体上轻轻嗅了嗅。
说实话,他的肚子早就饿了。哪怕是一副骨架摆在他眼前,他都能里里外外舔上三遍,更别说是这样一只肉肥皮软的跳兔了。
卡巴的小馋虫早就在闻到血腥味时,就被勾了出来。
但是,面对热情的斯基,卡巴有点不好意思接受对方的馈赠。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卡巴疑惑地望着斯基。
斯基舔了舔卡巴前爪上的伤口,真诚地道因为我的家族令你受伤了,不是吗
卡巴不再躲开斯基的舔舐,而是满怀感激地望着他为自己清理伤口。
如果不是自己饿坏了,贸然冲入狮群的话,也就不会受伤了。
如果真要追究责任的话,也是自己先犯的错,所以斯基根本不必为此用食物向自己谢罪。
吃吧,你不饿吗见卡巴迟迟不肯张嘴,斯基有些疑惑。
我我卡巴话未说完,肚子就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
斯基立刻笑了起来,用脑袋撞了一下卡巴的脸,热情地道吃吧,吃吧,你的肚子都在向你抗议了。
卡巴舔了舔嘴唇,盯着脚边的跳兔。
他真的饿坏了,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资格接受斯基的美意,但干瘪的肚皮却令他把一切都抛诸脑后,本能地咬住跳兔的大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肚子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卡巴对天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大餐。
卡巴早就想尝尝跳兔的味道了,但是捕猎技巧还未成熟的他,根本没有捕捉跳兔的能力。
每次看到哥哥们大口大口撕扯着跳兔的肢体,卡巴都只能在一旁偷偷吞口水。
他不愿去抢哥哥们捕来的猎物,因为他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自己也能捕到跳兔。
但斯基却让他在熟练掌握捕捉跳兔的技巧之前,提前尝到了奖品的滋味。
卡巴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不忘对斯基道谢谢谢你,总有一天我会还你一只跳兔。
斯基爽快地道不用了,只是一只跳兔而已。
我会还的卡巴瞪大眼睛,认真地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斯基很开心地说。
不一会儿,那只小小的跳兔就被卡巴一扫而空。
吃饱后的卡巴舔舔血淋淋的嘴巴,满足地躺在地上道太棒了,这一定是我吃过的最棒的一顿晚餐。
那么你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优秀的猎手呢斯基高高扬起了头,等待着卡巴的赞赏。
其实卡巴在用餐的时候,已经说过很多次谢谢了。
既然猎手满足了自己的肚子,那么自己也应该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
于是卡巴又多说了很多遍谢谢,直到斯基听腻为止。
斯基向卡巴炫耀道我还捕过狒狒呢,他们比跳兔还麻烦。每次眼看就要叼进嘴里的时候,他们一下子就跳到树上去了。他们爬树的动作可真快,刚一眨眼,就已经坐在树顶上。你知道他们有多可恶吗他们居然会折树枝来砸你的头,甚至还会向你头上撒尿。我发誓,狒狒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恶的一种动物
见斯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卡巴心想他大概有过被狒狒撒尿的亲身经验吧
不过卡巴不敢问,因为不想让斯基觉得难堪。
其实就算真的问了,想必斯基也不会承认吧。他一定会高傲地扭开头,一边摆尾巴,一边道哼,被狒狒撒尿的是我弟弟,我才没有那么笨呢。
只是通过想象,卡巴仿佛就已生动地在眼前看到了斯基那副高傲的模样。
作为同龄的小幼狮来说,斯基无疑是出色的。
他懂很多卡巴不懂的技能,也有很多卡巴没有的经验。
他的话中总是充满各种奇闻怪事,令卡巴向往和崇拜。
比如斯基曾经下河游泳。说是游泳,其实只是趟水而已。那次可惊险呢,他差点被河里饿极了的鳄鱼叼走。经过一场残酷卓绝的鳄狮大战之后,九死一生,满身泥浆的斯基,终于狼狈不堪地活着爬上了岸。
即使是这些失败的糗事,只要经斯基的口中讲出,一定会变得有趣无比。
斯基赢了,是理所当然的英雄,就算偶尔输了,他却不把输赢当成重点,而是特意强调那些惊险的过程。让听者为他不畏艰难,勇于挑战的精神而慑服。
听斯基眉飞色舞地炫耀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经历,卡巴听得都入迷了。
为什么自己的狮群里,就没有像斯基这样有趣的兄弟呢
他不嫌弃自己特殊的毛色,也不嫌弃自己笨拙的捕食技巧。
他总有那么多有趣的故事,仿佛他生活在一个彩色的世界。
每一样东西在他眼中都充满了传奇,每一件事经他嘴里讲出来,都变得生动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