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手术门终于推开了。
陆亦轩两条腿已经被吓僵硬了,站起身的瞬间眼前顿时一黑,缓了一下视线才清晰起来。
“医生,我妈怎么样?”
“病人昏迷,很难再醒,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额头上全是汗,鬓角也湿了,神色更是因为高度紧张而留下浓浓的疲惫。
陆亦轩并没有松一口气,“她还能活多久?”
医生摇头,接连着叹了好几口气,眼神里流露出惋惜,似乎是在可怜眼前的陆亦轩,亦或是叹息手术室里的病人这么年轻就得了癌症,而且还快死了。
“准备一下吧。”
医生没有明说,可陆亦轩却听明白了,这是让他准备后事。
陆亦轩几乎无法想象,当最亲的人离开他身边,那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我去守着她。”陆亦轩眼神空洞,他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噩梦醒来全身虚脱,整个人浑浑噩噩像是没睡醒一般。
……
因为脖子受伤,季时谦就待在公寓里没有出门,很难得在家陪着林珞和安安。
“老婆珞珞,告诉你个好消息。”
已经过去三天,季时谦已经完全能说话了,此时正对着关严的卧室大声说着话。
听到这个称呼,林珞耳垂热了一下,他几次提醒季时谦别叫他老婆,听着怪怪的,可季时谦偏不听,能说话后更是咬着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叫他老婆。
他脸皮薄,好几次被他叫的面红耳赤。
片刻后,他从卧室里出来“你别喊那么大声,你的脖子还没好。”
“已经好了,要不要为你飙一首海豚音。”
林珞:“……”
季时谦淡淡一笑,他脖子上的伤口其实已经好到差不多了,现在只剩去拆线了。
他往旁边移了移,露出一个空位,“坐这里来,我和你说一件事。”
林珞乖巧的坐过去,就被季时谦一首揽入怀中:“包子今晚就能到了。”
“真的?”林珞一双如翦水的眸子此时水灵灵的。
“真的,我还会为这事骗你吗?”
宠物房间早就被清理干净了,现在就等包子来住了,想到晚上就能见到包子,他心里难掩高兴。
看着林珞高兴,季时谦也不由自主的笑了。
“不过,晚上你还见不到。”
“为什么?”
“嗯——”季时谦拍了拍他的脸,“因为晚上你要和我一起出去。”
“出去吃饭吗?”林珞眼神里充满的困惑,但是出去吃饭和看不见包子有联系吗?
“可以这么说,我们今晚不在家吃饭,而且不回来。”
“为什么?”
“本来想办完结婚证就带你去见我爷爷的,可是我脖子受伤了,所以只能等好了才带你去……”季时谦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林珞的表情。
林珞脸上只有震惊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兴。
“怎么了?”
“我……”
只一眼,季时谦就看明白了,他伸手揽住林珞,“别担心,又不吃人,到时候还有我在你别害怕。”
季时谦认识林珞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在曾经的报道上看过十八岁的林珞。
林市长给儿子的成人礼举办了一场盛宴,顺便庆祝他考入名牌大学。
十八岁的林珞,那个时候他还是令人羡慕的市长之子,披着光鲜亮丽的外壳,眼神明亮,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容。
他没能亲眼目睹朝气的林珞,在他遇到他时,林珞早已经不会微笑,性子维诺,如今更是卑微到不敢去见他的父母。
季时谦心疼的搂紧他:“回祖宅,主要见我爷爷,没有外人。”
如果这都拒绝那就太不像话了,林珞点头答应了。
林珞问道:“到时候带安安一起去吗?”
“不带。”季时谦想都没想就否定了,否定后又担心林珞多想于是解释道,“以后有机会,今天太晚了让秦瑶在家带吧。”
林珞听了后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就不想带安安去,安安终究不是季家的孩子,还是他一个男人生的,去了后难免遭人议论,这多尴尬啊。
决定跟着季时谦回祖宅,林珞进衣帽间开始选衣服,来来回回选了十几套都不满意,他本来穿衣很随性的,可今天情况不一样,没有好的家世,总得拿出好的外貌和精神出去见人吧。
季时谦看着林珞忙碌的背影,心里一阵阵的甜,他靠在门口看着林珞。
林珞选好一套衣服就问他,好看不。
季时谦总会点头说一声好看。
“你是不是敷衍我。”
“我哪有。”季时谦过去站在林珞的身后把他搂紧怀里,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说:“我的宝贝,穿什么都好看。”
镜子里的林珞以肉眼速度脸红了。
季时谦噗嗤一笑,觉得自家老婆经不住逗,他看着衣柜里挂满的衣服,眼神一瞟从其中取下一套,举到林珞身前:“穿这件吧,好看。”
林珞适合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非常清楚,毕竟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可是拉着人试了整个衣柜。
第155章
他现在还私藏着那晚拍的照片。
想到那个画面,喉咙突然又干又痒,眼睛也传来一丝灼热感。
季时谦想着,等有时间他选一些特殊意义的衣服填满这个衣柜,让林珞晚上在家里天天穿给他看,当做夫夫间的情-趣。
林珞感觉季时谦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盯着镜子里身后的季时谦,越发觉得他那双蓝色的眸子越来越深沉。
他低头,接过他手中的衣服:“那就穿这件吧。”
季时谦无声的笑了笑,垂眼俯视着林珞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脖颈缓缓变粉。
林珞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时,又回到卧室把药箱拿出来
他找出药膏,弄了一点点在自己的食指上,然后轻轻抹在季时谦脖颈处的那一条伤疤印子上。
“记住晚上不要吃海鲜和辛辣食物。”林珞一边帮他创口贴一边提醒,生怕他乱吃东西导致伤口发炎。
季时谦仰着头淡淡一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知道啦!”
“然后不准再跟人打架。”林珞严肃的说道。
现在抚摸着这条伤疤,他都心惊胆战,他不知道他受伤他有多紧张。
季时谦嗯了一声。
擦完药后,林珞松了口气,将药装进手提袋里,准备把药一起带去,晚上再给季时谦擦一遍。
秦瑶抱着安安,送林珞和季时谦。
三个月的安安模样已经长开了,皮肤白嫩肉嘟嘟的,一双眼睛又大又黑,林珞不舍的抱着安安亲了亲他的小脸。
温声说:“明天爸爸就回来了,安安要乖乖的在家里陪着秦姨。”
安安被亲的乐呵一笑,撅着嘴巴也想亲。
季时谦跟着凑过去用食指戳了戳安安的小嘴。
“明天就回来了。”
看着神情不舍的林珞,季时谦眼中一闪而过一道复杂。
季时谦搂住林珞的肩膀:“走吧。”
……
季家祖宅位于c城西梨山脚下,距离市中心有三十多公里,十几年前被季老爷子重新翻修,现在梨园可以说像古代的宫廷一样,有主院和东西南北院组成,占地面积大,又依山傍水,环境极佳。
绕是见过世面的林珞,也被眼前的环境给惊住了。
林珞一路上都提着心,由于太过紧张,脸色有些发白,手脚发凉。
季时谦握住他的冰冷的手:“冷吗?”
林珞僵着脖子摇摇头,“不冷。”
管家听到停车声后便出来迎接。
林珞用力的握住男人的手,目光看向前面的主院,这一看他愣住了,脚步顿时停止。
除了季时谦的父母,还有其他人在,他仿佛成了焦点,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而那种不友好的目光让他心口一蹙,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他不知所措的看向身旁的季时谦,眼神带着询问。
季时谦目光一冷,随即拧紧了眉头,多出的人是他二叔一家。
“那是我二叔一家,不用在乎他们,继续走。”
季时谦也明显感觉到了他们不善的目光,不过他不在乎,这一家他就没放在眼里过。
他牵着林珞的手,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冷傲的弧度。
林珞心跳急剧加速,他握紧了自己的手指,突然很庆幸没将安安带来。
“要去打一声招呼吗?”林珞低声问季时谦。
“不用,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有的是时间,我现在带你去见爷爷。”
一听单独见季老爷子,林珞更紧张了。
“不用怕,我事先和爷爷打了一声招呼,他不会为难你。”
季时谦询问管家,知道季老爷子在茶室后便直接带着林珞上了楼。
来到茶室的门口,季时谦微微抿出了一抹笑意。
他走上前敲了敲门,等了三秒左右从里面传来老人的声音。
“进来。”
季时谦推开门,见季老爷子坐在藤椅上带着老花眼镜,手里拿着一本书。
“爷爷。”他淡淡的喊了一声。
季老爷子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撑了撑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看到是季时谦后,将手中的书,放在身旁的桌子上。
季老爷子:“就你一个?”
季时谦:“当然是带着人来的。”
季老爷子冷哼了一声,眼神一瞥,看向他身后露出的衣角:“进来让我看看。”
牵着他的手往里拽了一下,林珞低着头进去,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瞥了一眼季老爷子。
看了一眼后又连忙低下头,季老爷子跟他想象中的如出一辙,浑身上下透露出一个词,严厉。
被季老爷子那双墨玉的眼睛盯着,他顿时连喘口气都不敢,直觉这房间里的温度比外面还要低。
季时谦牵着林珞走到季老爷子跟前,“珞珞,这是我爷爷。”
“爷爷好。”林珞赶紧弯腰低头,礼貌地问了一声好。
季时谦知道他紧张,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这细微的举动没能逃开季老爷子的眼睛,他心里嗤笑了一声,目光冷冽的打量着眼前的林珞。
季时谦离家出走的这几年,他有打听,知道季时谦喜欢玩男人,本来以为只是玩玩,没想到最后玩了个真的。
不过眼前这个人,感觉一无是处,模样虽然可以看,但是性格太懦弱,配季家,怕是连带出家门的资格都没有。
恰巧,林珞这时候抬了一下眼,季老爷子看向他那双眼睛微微一怔,漆黑明亮,有多久没看到这么一双清澈真诚的眼睛了。
林家的事,他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这个林珞经历了这么多,还能保持这么干净的一双眼睛,也算难得。
季老爷子内心叹了一口气,也算释然了。
“坐。”季老爷子指了指边上的的椅子说。
“爷爷,这是礼物。”林珞把礼品袋放在桌子上,然后不安坐下。
季时谦也陪着在一边坐下,季老爷子挥了挥手,说:“你出去忙你的事去,我和林珞单独说会儿话。”
季时谦一愣说道:“快点,马上要吃饭了。”
季老爷子板着一张脸:“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季时谦:“……”
林珞眼睁睁地看着季时谦出去了,他局促的坐着不敢动,心里有些纳闷季时谦的爷爷把他单独留下来是要说什么事。
房间里透着古雅的味道,气氛有些严肃。
季老爷子瞟了一眼桌上林珞给他带的礼品,上好茶叶,也是有心。
他沏了一杯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会品茶吗?”
林珞诚实道:“年轻的时候学过茶艺,却不会品。”
季老爷子就知道林珞会这么回答似的,慢悠悠的继续道:“茶,不同的人,不同的年龄品出的滋味都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越尝越甜,有的人越尝越苦。”季老爷子又问,“你认为怎样的人能把茶越尝越甜?”
林珞沉默了片刻,回答说:“吃过苦的人,当一个人已经把苦吃到极致的时候。”
听到林珞这番话,季老爷子陷入了沉思。
林珞说完后,也不打搅他发呆,他趁机又偷偷打量了季时谦的爷爷。
季时谦和他的爷爷长得十分像,估计季时谦人老了后,就是这幅样子。
季老爷子回过神,发觉房间静谧,不由抬起头来,这才仔细看向林珞,联想到林珞遭遇的一切,对他又改观了不少,心下不由生出一股怜爱。
“爷爷……”
季老爷子突然来了一句:“你父亲是个好市长。”
林珞睁大眼睛泪水就这样滚了出来,心脏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砰砰直跳,有些温暖却也很疼。
从他父亲入狱后,围绕在他身边的消息,全是林市长贪污贿赂,不是好人。
他曾经被记者围堵过,被人追问,被路人谩骂,被群众扔垃圾,他们做出的激烈行为,不过是为了逼他去承认,他的父亲是个坏市长。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有没有贪污受贿,但他知道他父亲做市长期间建立50多所孤儿院,捐助建立60所希望学校……
这些曾都出现在报纸上,可他一入狱,这些消息仿佛被清了一样,没有人记住他曾经做过的这些好事。
一直到死后,都是在报道他畏罪自杀,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忘记了他的父亲曾经活过,曾经在新闻报道上作为一个好市长活过。
林珞泪流满面,哭到不能自已,寂静的房间里,他发出的哭腔格外的刺耳,抽噎着似乎要把人的心给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