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照司南鲤玉
文案
程昼你觉得他来当你少爷的未来夫人怎么样
迟疑额,少爷,如果我没有记错,您刚刚还想杀了未来夫人
从一开始的恨不得杀之后快到时不时对着师迩撩上一句我在想,夸你什么会把你夸到脸红。这其中得经过了多少大起大落惊险离奇的故事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师迩,程昼 ┃ 配角道衡,延将 ┃ 其它
第1章 初见
程昼肚子上被有两个被穿透了的伤口,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去山下村镇里找大夫止血疗伤,按一般推测,顶着这样的伤口,除非神医在世,否则活下来的几率不超过三成,第二条,去山上传闻只要付出足够代价,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的阎罗君,然而从七年前开始,不管对方许下什么样的重诺,阎罗君都不再回应了,按几率来说,选这条路活下来的可能不超过一成。
选哪边治愈了不足三成却十足十稳妥的大夫,还是完全不能预测只有一成希望却十足十痊愈的阎罗君
程昼把扎着伤口的带子又紧了紧,勒地他眼前一阵发蒙,伤口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在贴身侍卫夏达担忧的目光中,勉强挥了挥手,“走,上山。”
夏达哭的一塌糊涂,紧紧抓着程昼的衣袖,“少爷,总会有办法的,不要去。”
程昼肚子上中了两刀,现在面白如纸,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安慰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暗色缠枝花的钱袋,“等我一夜,要是明天我还没出来,就给我立个衣冠冢,你带上这些银子,找个远点的地方,好生活下去吧。”
夏达知道主子一旦决定,就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了,哭的声嘶力竭,一度抽的喘不上气来。
“哭什么,九死一生不还有一线生机么,”程昼头晕脑胀,眼下一片小黑点,夏达的哭声都带着重响,心知撑不了多久了,歇了口气,“我要真去见老程家列祖列宗了,记得拿件好看点的衣服立冢,总不能活着憋屈死了还穷酸。”
说完就从夏达手里抽出了衣袖子,夏达有心想拦,又不敢,只能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家少爷捂着腰腹间的伤口摇摇晃晃朝深山中暗黑阴翳的阎罗殿走去,点点滴滴的血液落在山间陡峭的石梯上显露出不详的黑色。
乌云悄然遮住了昏月,远处的深山老林传来一两声野兽的长嘶,猫头鹰难听的叫声给诡异的黑夜又平添了几分恐怖,夏达哭的筋疲力尽,一下子瘫坐下来,无意识的攥紧身边的野草,死死的盯着传说中九死一生的阎罗殿。
阎罗殿,阎罗君,血咒圣生重降临。
活死人,死活人,阎罗君王可通神。
往前数三百年,这儿还不是阎罗殿,是叫圣君社,那时候香火旺盛,百求百灵,多少达官贵人不远万里,九步一叩首登山而来,只为还愿,那时候就已经有点邪性了,圣君社不收平常的三牲祭礼,只要人血,人血越多,愿望实现的越圆满,为此,山下白骨都堆成了山。
近来几十年,这圣君社越发邪行,只要许愿者本人的鲜血,这也就罢了,总有些愿望宁死也要达成的,可是圣君社开始挑剔血液了,不再是谁的血液都管用的,圣君社挑的血液十中无一,不被挑中的都流干血液干枯而死。许愿搭上性命都不一定成,渐渐没有人来了,越发的荒芜,野草几乎要把圣君社埋起来。
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传说,圣君社就变成了阎王殿,十死一生,传说被阎王殿挑中的人,可以实现一切愿望。
此时阎罗山上,月光被乌云遮住,一片漆黑,师迩静静的站在山间一颗大桃树下,正是结果的时候,大大的桃子一个挨着一个,挤满了树枝,在突然黑下来的山间里隐没在了黑暗里,而眼前那一层闪着幽蓝色微光的护山大阵则更清晰了。
师迩将手放了上去,幽蓝的光带着玄妙的纹路一闪而过,被弹开了。
果然,这个护山大阵的目的就是把他围困在这里,不让他出去,也不让任何活物进来。
一阵狂风吹过,将乌云吹开,皎洁的月光顷刻间撒满大地,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凉秀美的光润。
山间正朝着师迩方向,有人影正狂奔而来,惊恐的尖叫让树林的鸟雀都随着振翅而飞,“救命,救命”
一只老虎跟在那人身后四肢大张,一个猛扑,咬住了那人的大腿。那人吓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用随身带的小刀死命戳老虎的面门,老虎吃痛叫了一声,趁此机会,那人不顾疼痛连滚带爬向山上奔跑,“救命救命阎罗君,救命”
十步开外的师迩站在桃树下,目睹着这一切,轻轻的说,“我在。”
那人又被扑中了,老虎咬掉了他一条腿,那人只能爬,老虎三两下把腿撕开咬碎吞下去,慢条斯理地跟上去,又咬掉了他的第二条腿。
那人距离护山大阵只剩三步,大概是疼的整个人都木了,竟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仅仅靠双臂的抓力硬生生的在眨眼间爬到了护山大阵前,在一旁师迩万分期待的目光中伸手抓向了护山大阵。
被弹开了。
那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被弹开了,甚至依旧以为自己在向山上逃,手指都在地上刨出了血,远了,更远了,那人脸上露出了可以称的上欣喜的微笑,甚至回头看了一眼,老虎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得救了。
然而这种逃出生天,却不过是护山大阵的幻术而已,在师迩眼里,那人依然被护山大阵牢牢的挡在原地寸步不进,身后的老虎吞咽下第二条腿,正跃跃欲试的准备一扑扼喉。
师迩眼睛里期待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在背后的凄厉的哀鸣声中转身向山顶走去。
没有活物可以进入护山大阵。
电光火石间,彷佛是一道闪电穿过了师迩的身体,不,不,不,他难以置信的回头,发现护山大阵正一阵乱闪,有人进来了
师迩瞬间消失在原地,又瞬间出现在护山大阵的另一侧被人闯进来的那一侧。
果然,有人进来了。
是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面色苍白,衣服被血浸透了,走过的野草上都被蹭的满头满脸是血活不了多久,这是师迩见到男人后的第一反应。
师迩双手掐了个简单的法诀,打乱了男人的方向感,男人摇摇晃晃的转了个身,向护山大阵走过去,而他则附在一片桃叶上落在男人的肩头。
没两步就到了护山大阵前,男人撞了上去,被大阵弹开了。
桃叶跟着被震落到了地上,这时候,男人踉跄着的脚步又迈向了护山大阵,在师迩惊异的目光中,一脚踏出了护山大阵
不能让他走。
几乎是瞬间,师迩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将他拉了回来,“如果你可以出去的话,那就只有”定下同命契,而后借助男人气息遮掩避过护山大阵了。
“山顶见吧。”师迩拍了拍那男人的脸颊,在男人清醒过来的前一瞬消失在空气中。
第2章 定契
程昼只觉得眼前一阵发蒙,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梦见一个精致纤细的人影在拍他的脸,他晃晃脑袋,灌了一鼻子血腥味,摇摇晃晃继续朝山顶走,已经不远了。
山顶上的阎罗殿像个富丽堂皇的美人,却不幸被关在冷宫了几十年,处处精雕细琢灰尘暗生,
程昼躺倒在被野草顶的凹凸不平布满裂纹的青砖上,忽冷忽热折腾地他因为失血过多的苍白脸上多了一层虚汗,努力瞪大眼睛,盯着阎王殿华美大气现在蒙满蛛丝的穹顶,眼前还是不争气的模糊起来,这就要死了吗
想死吗想的,这痛苦无趣的人生早就不想重复了。
甘心吗不甘心,还没有还没有找到手努力想要握住点什么,却止不住的痉挛起来,同一时刻,眼睛里好似爆出火光,勃颈上青筋毕露,用尽力气,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吼,不甘心,我不甘心
突然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程昼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清醒,然而还是动弹不得,程昼仅剩下的神志全部用来抵抗腹部那彷佛要把内脏搅碎的疼痛感,拉锯一样漫长的疼痛过去之后,眼前的景物逐渐的清晰起来,这才发现全身水淋了一般,被冷汗湿透了。
程昼筋疲力尽,像条死狗一样瘫倒在砖面上,连大声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时,虚空中传来一声冷哼。
“呵,好强烈的不甘心。”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重响,辨不清方向。
程昼努力撑起眼皮,转动头部,向四周寻找,“阎罗君”
“人类,你所求为何”
“至高无上的皇权。”
有无数细小的讥笑声在程昼耳边响起,有一只无形的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拎起来,高高在上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拖着长长的尾音,彷佛是地狱深处探出的锁链,激起人心最隐秘的恐惧,“一旦所求达成,你将魂魄无依,万世与我为奴,从此再无轮回。如何”
“要是畏惧的话,我还来找你干吗”程昼的声音遮不住的疲惫干哑。
“呵呵。”声音缥缈诡异,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将程昼托到半空中,焦黑、樱粉的花瓣漂浮在程昼的四周,充满了阎罗殿。
“再确认一次,你真的决定了吗”
“少废话,即刻听取我的愿望,阎罗君”程昼狠厉起来,双眼死死的瞪着黑暗处那个模糊的身影。
一瞬间,无数花瓣冲天而起,遮蔽了所有视线,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定在程昼面前。
休整了一晚上,程昼是在第二天上午动身下山的,走在山间小路上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那种致命的伤口,在昨天达到山顶的时候可以说是必死无疑了,然而现在除了肚子上中刀的地方还残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白痕外,浑身上下都好的不得了,连多年的暗伤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说一句脱胎换骨不为过。
精力充沛的程昼大步流星朝山下走去,并不知道他背后还粘了一片桃叶,师迩打着哈欠蜷缩在桃叶里,跟着他一摇一晃的又到了护山大阵前。
程昼完全不知情,走的毫无异样,师迩在叶子里倦怠的抬了抬眼皮数起了步数,三,二,一。
出来了
师迩还来不及为出来欢呼,就被一阵巨大的压力劈头盖脸直压到了地上,喷出了一口血。
程昼只觉得背后突然一重,多年来出生入死的直觉让他本能的闪避开来,两三步后才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纤弱少年趴在地上,双肩不住的震颤,似乎无力支撑空气的重量。
荒郊野岭,衣着上乘的纤弱少年,程昼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阎罗君”
师迩抬起头看向程昼,"我是。"
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超脱了生死时空,以巨大的冲击力撞入了程昼的眼中,程昼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师迩努力了半天依旧站起不起,如梦初醒般走向师迩,担忧的说,"你还好吧。"然后在距离师迩一步之遥之时迅速抽出袖剑直奔师迩要害而去
宽薄的剑刃带起空气被破开的声音,像一道迅急的闪电,直击到师迩脖颈一寸之前,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上,剑刃被力量反震出了弧线,积蓄的反震力将程昼都带着退后了三步,手臂不住的发麻。
“你大概不知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师迩放弃了挣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趴着,“我跟你定了同命契哦,你来猜一猜同命契是什么样的”
程昼心里一惊,面上已经带了出来。
师迩叹了口气,带了点怜悯的味道,“对哦,意思就是我生你生,我死你死,从此以后,你都是我生命的附庸。你觉得怎么样”
程昼万分识时务的收起来袖剑,“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对支配你的人生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如你所见,”师迩无奈的摊开双手,“我遇到一点小麻烦。”
程昼配合的问,“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你是要回京城的吧,带上我。”
“只需要带您去京城就够了吗”
“是的,我承诺到京城后,对不干扰你的人生直到你死后魂魄归我。”
“成交。”
第3章 暗潮
天光大亮,夏达简直要乐疯了,恨不得大放三天鞭炮,他家主子回来了,从吃人的阎罗殿活生生的回来了,多值得庆贺呀。然后就见他家主子指着自己臂弯里一个眉目精致,雌雄莫辨的孩子说“这以后就是我们俩共同的小主子了。”
只顾傻乐的夏达没注意到他家少爷复杂的脸色,下山后,夏达才身体力行的体会到,仆人的仆人的生活是什么滋味。这个不能提,一提起来就一手血泪,少爷的小主子挑剔的人神共愤,吹毛求疵,几次夏达都觉得,啊,杀了我吧,宁可被鬼卒千刀万剐也不要过这动辄得咎的日子啊,但一想到自家少爷那不甘愿却要顺从被逼良为娼的脸色,又莫名其妙的一次次忍了下来。
“绝对不是要看少爷的笑话,我夏达往上数三辈都是赤胆忠心能跟着主子葬祖坟的人物啊。”夏达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老师傅赶臭虫的眼神里提起了重做了第二十四回 的酥酪,在热气尚在的时候赶到了客栈天字号房,敲门,进入后只见小主子斜倚少爷怀里,雕花红木椅上的双足如白玉般莹润,宽大的袍袖遮着脸,轻轻的打了一个哈欠。
对面一个干瘦的山羊胡老头还在喋喋不休,口水在开门那一瞬间阳光射入下清晰可见,老头颇为不满转过头来,碍于程昼的面子,不好直接开骂,只能委委屈屈的冲夏达翻了个白眼,委婉的表示这下人真是不懂规
矩,果然物似主人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昼直接无视了山羊胡,不咸不淡的吩咐夏达把食盒里的酥酪摆好,“陈知府也不妨尝尝,味道很好,必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山羊胡陈知府不尴不尬应和着的笑了一声,又腆着一张脸上去,“糖蒸酥酪,这道酥酪可是青临街忘忧堂王厨子的手艺您可真有口福,那王厨子是前朝御厨亲传弟子,年事已高,不再做菜,只有兴致好时,有缘人才能有幸一尝这人间极品。”
恭敬站在程昼身后的夏达听着不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陈知府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心底里记恨起来,阴阳怪气的摆着脸质问夏达,“你这小子在笑什么,本官说的可有不对”
夏达抬起头来,看了陈知府一眼,有点不知当讲不当讲,回头向程昼请示,程昼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夏达便老实乖顺的垂手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了。
程昼先是瞪了夏达一眼又回过头来抱歉的说“下人不懂事,这王大厨的兴致明码标价两百两一回,想来陈知府是个清官,治下必定清廉如水,这点小事就不用太过计较了。”
陈知府表情一堵,这是当真夸他清廉,还是讽他穷酸连两百两的东西都整天惦记着碰上个不要钱的时侯。
现在却是不好再计较下去,脸色难看的一边说哪里哪里,一边拿起银匙挖了一勺贵比黄金的酥酪。
还没吃上,就被从天而降的酥酪和碎瓷片溅了一身。
“聒噪。”师迩收回甩飞酥酪的宽大袍袖,精致的银纹刺绣在日光下光华流转,稍一挺身就往下跳。
程昼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师迩玉白莹润的赤足已经落到了暗红粗糙的羊绒毯上,粗糙与柔嫩暗红与莹白的强烈对比显出一种精致脆弱令人想摧毁的色气来,陈知府的怒气迅速被另一种更加激烈隐蔽的情绪代替,看直了眼,都忘了要说什么。
与精致华丽的刺绣袍服比起来,师迩的姿态就有些过分奇怪了,走向拔步床的脚步重心不稳,前后摇摆,显得十分生涩,如同一两岁的幼儿。
陈知府忽的想起他在京中的时候,曾听有纨绔子点评说,经历过无数花花柳柳,这当中最有滋味的,当属情凤楼的小月纤,那身姿窈窕,纤秾合度,然而双瞳剪水,纯澈如初生幼儿,兼具幼女清纯花魁浓艳,最后那两声回味无穷的啧啧彷佛活了过来,从他耳朵里进入,在百汇周游了一圈,因为这个不稳的身影,又要拦不住的从他嘴里蹦出来了。
顺着陈知府目光看过去,是师迩纤细玉白的脚腕。
红木雕花椅上程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一动茶盏发出了一个刺耳的剐蹭声,强行将陈知府颠倒的神魂拉回来,低沉醇厚的声音跟老酒一样让人恨不得溺死在里面,“漂亮吧如同月光下的精灵,天地的灵蕴都在他身旁散成碎光,知府大人可听过一个传闻据说,花开的越是繁艳,底下埋得尸体越多呢。”
“唔,唔。”陈知府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回想那个精致的发着光的孩子,从他进来之时到摔酥酪之前,都乖顺的趴在程昼怀里,脸埋在程昼胸膛之上,直到发怒跳下去时脸才完全露出来,简直跟画本里吸魂饮魄的妖精一样,不,不是简直,那就是个妖精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陈知府恍恍惚惚的想,如果能冲我笑一笑,就是他让本官去地狱本官都会去闯一闯。
对面的程昼站起来,绕过桌子,一手撑在椅背上,修长的身躯落下的阴影将陈知府完全笼罩住了,从陈知府的角度上看,程昼面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一将功成万骨枯,知府大人,为了您头上那朵尊贵的花,您打算用多少尸骨来养”
“什么尸骨,程小侯爷不要信口开河,”陈知府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然而立刻就平复了,带着上午受的那一肚子气从眼角到下巴露出怜悯式的鄙夷来,“从漠河到松原,您的伤势怕还不轻吧这么连日赶路,万一伤口裂开化脓,那可就真是神仙难救了,为了五皇子,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迎平公主底下有知也是要不得安心吧”
程昼双眼瞬时凌厉,慢慢直起身子,手从椅背上收回,肩膀打开到笔直,下巴微微抬起,二十年日浸月染龙子凤孙的威仪完全显露出来,压的空气都有些凝滞,陈知府被程昼盯的浑身发冷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冲动,但是想到昨天收到的消息,又安心了一点,能拉拢当然好,不能拉拢也就算了,活不到京城的人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一堆死肉而已。
被看作死肉的程昼反而脸部肌肉慢慢平缓下来,几呼吸间便露出了皇室子弟最标准的贵气疏离的微笑,“有劳陈大人挂心,我想迎平公主很乐意早日见到像陈大人这样清廉正直的官员。”
十二年前迎平公主为护圣上而死,同年八岁的程昼就成了周朝最小的以功勋封候的新贵。
“钦国侯爷,请祸侯爷,小侯爷您太能招灾了,本官福薄命浅,就不叨扰了。”陈知府意有所指,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比得胜还朝的将军还要得意的一拱手,挺着硕大的肥油肚迈着四方步踱出去了。
“请便。”程昼淡然有礼的伸出左手,做出了一个送客的动作。到那大油肚山羊胡的糟老头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后,程昼仰头望向屋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将木窗推来,楼下正对着一条繁华的街道,嘈杂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带着鲜活的人气,将房间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晦涩冲的四分五裂。
湖面上细小的浪花一朵朵冲上岸边,执着的不知原委,又一朵朵的枯死在岸上,前仆后继。
第4章 4
“小主子,小主子,快醒醒,要赶路了。”夏达顶着程昼煞神的黑脸来喊师迩起床,心里别提多委屈了,就冲小主子那张脸,露出个不开心的神情是个人都得心疼死,少爷自己不忍心看,就让他来当这个扰人清梦的恶人,这就算了,他一边喊小主子起床,还一边被少爷瞪,这夹板气受的呦,月银不翻倍我就要叛变当小主子的仆人啦,只要能每天看见小主子的脸,就是不要月银吃草也能活呀。
师迩眼皮动了动,皱着鼻子拉高被子把自己埋起来,几下拱的头发蓬乱才坐起来,大大的杏核眼还有些未清醒的迷蒙,夏达赶紧凑上去帮师迩穿好衣服,少年纤细的骨架被裁剪合身的绸缎包裹呈现出美妙的弧线,宽大的衣袖一直垂落到膝盖下方,精致的刺绣从最下的衣摆渐次蔓延到肩膀,铜镜里的少年肤色莹白透光,黑发如瀑高高束起,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虽然昨天程昼已经解释过从陈知府找上门来说明松原并不安全,为了避免被一些无谓的事情缠住要提早赶路,但如此之早还是让师迩有些暴躁,脸色不好的伸出双手做出一个要抱的动作。
夏达在旁边心都要化了,眼巴巴的看着程昼把师迩抱起了,羡慕的简直要挠墙,温香软玉 ,绝世美人在怀,多少人终极梦想啊。
被羡慕的程昼并没有感受到这份幸福,师迩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的将他的衣领撩开一点,俯下头,一口就咬了下去,尖利的牙齿直接刺透皮肤,流出的鲜血被吮吸吞咽。程昼脸上因为疼痛五官扭曲的皱着,张开嘴无声的吸了口气,硬生生的扯出一个微笑,脚步稳稳当当的把师迩抱进了马车里。
早点的可口让师迩怒气平息了一点,在颠簸的路上倚在程昼怀里又慢慢的闭上了眼。
走了又大约一个时辰,程昼无趣的当着阎罗君的肉枕头,正在考虑要不要也睡一会儿,怀里的阎罗君突然痉挛起来,不停痛苦的扭动,带着哭腔不停说着,“不要,不要走。不要”
程昼很快将阎罗君摇醒,“噩梦醒醒,醒醒。”
师迩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把程昼推开,自己滚到离他最远的马车壁上,充满戒备的盯着他。
程昼尴尬的抬了抬手表示自己的无辜,“您,刚刚做噩梦了。我只是把您叫醒而已。”
师迩默然不语,手摸上自己精致的小脸,看向程昼,问,“我漂亮吗你喜欢吗”
“”
“为什么要抛下我呢”师迩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大大的眼睛里已经水蒙蒙的一片了。
程昼立马明白过来,这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摸摸鼻子绕开了话题,“听闻您已经有七年没有回应人们的许愿了,为什么会救我”
师迩被程昼突然的问句拉回了眼前,倦怠的眨了眨眼,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护山大阵。
“顺眼。”
程昼忍不住动了动右臂上臂那里贯穿的箭伤好的只剩下一点红痕摸上了自己的脸,同样,腹部破开的足够流血致死的伤口也除了一道浅浅的白凸起之外,毫无异样,促狭的笑道“诶呀,还真是看在我这张脸的面子上呢。”
师迩动了动眼珠,纯黑的眼珠中倒影出程昼的侧脸,线条流畅五官协调,依照这近两百年来上阎罗殿许愿的人族来看,这张脸可以说是极其上乘,唔,人族中的俊逸
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作为我的人,过人的外表不是当然的吗。你说的京城,什么时候到”
程昼掀了掀车帘,外面是抄近路走的山道,秋天的树木比之夏天更加冷翠苍郁,更远处有片枫树林,红黄的叶子很是显眼,正是东方,京城的方向。“快了,不出意外,再有半个月就能到达。不过,这样日夜兼程,您,不要紧吗”
这娇小的阎罗君不仅精致的让人忍不住屏气平息,还病弱的非常不好养活,除了昨天吃了点酥酪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不是在吐就是在睡,程昼想起他那娇生惯养的表妹们大周的公主怕也不至于坐个马车就颠簸的要吐吧
师迩皱了皱眉毛,“啰嗦,只管走就是。”
程昼把车帘放下,路途漫漫无趣,跟被甩冷脸色比起来,沉默不语更让他受不了,“您在着什么急呢不过是为了早上半日,就从官道绕到这坑洼的山间小道”
师迩定定的看着程昼。
师迩最让人惊艳的就是那双眼睛,瞳仁纯黑,蕴藏着星光般神采飞扬。
程昼毫不相让的看了回去,这么个赶路法,他也吃不消了。
“我快要死了。在我死前,我要见一个人。”
程昼愣住了。
师迩盯着程昼的脸,精致柔白的手指掐上他的脖子,“你这是什么表情,一副我杀不了你的样子”
“当然不是,”
程昼感受到丝绸一样的触感,里面包裹着坚冰,按压在气脉上,引起一阵眩晕。“只是很惊讶,您是在对我说真话吗为什么。”
“没必要。”
师迩嫌弃马车板太硬,又趴回到程昼怀里,腰身更加贴合的伏在程昼胸口,闭上了眼睛,“你太弱了,不会对我构成任何威胁。”
程昼噎了口气,等了等,试探地问,“您要找的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
程昼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几不可查的蜷缩绷紧了一下,失笑“那要怎么去找”
师迩沉默了一会儿,“大人是个如同阳光一般温暖耀眼的存在,只要见过,就一定会记得。大人特别的没有人会忽视遗忘。”
车子突然一个急停打断了车厢里的谈话。
车里的师迩被晃的一个不稳,差点碰到额头。就听见外面有杂乱的声音传来,十分嚣张,仔细分辨了一下,“留下买路财,不要惹急了我们兄弟,将你们统统剁碎了喂狼。”
赶车的夏达悄悄的把手背在腰后要拔刀,就被一只手摁住了,回头一看,是自家少爷从车里出来了,十分不解的问,“少爷,这群劫匪脚步凌乱、气息不稳,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下去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把他们全灭了。”
程昼抬手就照着后脑勺给夏达来了一下,把夏达拍的差点从车辕上掉下去,“昨天才跟陈章宏翻了脸,今天就给他递把柄,生怕他捅刀子捅不利索是吧”看着夏达蠢兮兮的茫然脸,为了防止误事不得不耐下心来解释,“这里还是陈章宏的势力范围,只要我们动一下对面那群傻逼,他们的背景就会立刻被换成良民,往前数十八代都是纯洁善良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超级大善人,反而是我们,就成了戏本子里那种逼良为娼仗势欺人的恶霸。”
夏达张大了嘴,给了程昼一个同情的眼神,拼命转动自己那一碰书本就犯困的大脑,给现在的情况来了个解析,“那岂不是绑起手脚任人调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凤凰不如鸡”
程昼实懒得再看夏达那副糟心的蠢样子,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锭银元宝扔了过去。“山路行走靠人扶,不帮衬,不江湖。这点银子,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请收下。 ”
一个黑瘦穿着至少一个月没洗的短打劫匪跑过去把银子捡起来,恭敬的把银子捧给头头。
那劫匪头头生的粗矿,衣服都比旁人多费两尺布。大马刀扛在肩膀上,一手接过银子,掂了掂,还搁嘴里咬了一下,一双眼看过来很是轻浮不讨喜,“50两,当打发叫花子呢”
程昼好脾气的又扔了一锭银子,夏达在旁边看的心痛不已,他家少爷一年才给他40两,这会儿就扔给劫匪他两年半的工钱,好想杀了那帮废物点心黑吃黑把银子劫回来啊。
劫匪头头还是不满意,用实际行动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就这点东西你,那扇坠子也扔过来。”
程昼开始解扇坠子,夏达紧张兮兮的拉住自家少爷,“少爷,这扇坠可是御赐的,您还真”
程昼翻给夏达一个白眼,小声的说,“既不想发生冲突,又要赶紧过去,不这样还能怎么办。”
“那,那也不能这样啊,御赐啊。”
劫匪头头看着两人拉拉扯扯还嘀嘀咕咕,不满的用大马刀敲着地,“喂,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快点扔过来一对儿鳖孙子。”
夏达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转过脸朝着自家少爷,“他,他还辱骂皇亲我要杀了他”
为了防止意外丢失,扇坠的万福结是特制的,很难解开,程昼解绳结的手顿了顿,“虽然说不惹麻烦一向是我做人的准则,但是,这种专门往死路上撞的成全他们才是最好的,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
“喂,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对面的劫匪吼道。
“这速度,孵蛋呗。就这样的,在床上衣服都没解开对面窑姐闺女都能挂牌了。”一群劫匪说着说着就朝下三流冲过去了,鸡鸡蛋蛋猥琐的不绝于耳。
“哈哈哈哈”一群劫匪还没有聚众笑完,就见对面两人已经直冲了过来。
万万没想到还有人感反抗的众劫匪手忙脚乱的把兵器横起来,要给对面两个不知天高地后的两个小子一个教训,没一会儿功夫就倒了一大片,被对面两人给了教训。
劫匪头头自得的将大马刀挥舞的虎虎生威,本以为密不透风,却没两下就被当胸一脚踹飞了三尺,摔在地上滚出去半个人的距离,山路上的小石子锋利的边沿把劫匪的外衣瞬间都磨破了,留下一道血痕。
剩下的十几个劫匪惊慌失措的拿着兵器乱戳,没有一个人能摸到那两个的衣服角,反倒被打的爬不起来。
太强了。
所有的劫匪都明白过来,这是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
“跑”
一群乌合之众别的本事不说,逃命还是很在行的,四散跑开竟然速度惊人,程昼和夏达也懒得理他们,只把那个辱骂皇亲的劫匪头头抓了回来,扔在地上。
劫匪头头一个打滚飞快的爬了起来,垂死挣扎着,手挥着大马刀看都没看就朝前劈过去。
劈空了。
从背后又是一脚,狠狠的。劫匪的大马刀劈在地上,整个人以马刀为支点,飞了出去,摔在地上顺着力道滚了好几圈,整个人晕头涨脑。
第5章 压制
这时候,马车的门开了,劫匪头头眼睛肿着,模模糊糊看见又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乌发黑衣,上面缀满粉色的刺绣,精致的容貌在天光的映衬下仿佛发着光,坐在车子的边缘,赤足上的金铃铛被风吹动叮铃铃的响,映到对面劫匪头头的心里。
劫匪头头不太会形容,这时候还有心思看美人,心里只剩下一句话,真特么的绝色。
师迩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劫匪,只对着程昼说,“快点解决,我赶时间。”
程昼闻言做了一无奈的动作,轻轻一笑,转过身面向劫匪,“听见了吗阎罗君大人不满了呢。”
电光火石之间,劫匪头头灵光一闪,这辈子脑子转的最坏的一次,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阎罗君阎罗君”
“我是。”师迩垂着眼睑,一脸淡漠。
“求阎罗君大人饶小的一命”劫匪一边大喊,一边挺起身来就要抱师迩的腿。
师迩一时没防备,被抱住了,几乎是瞬间就厌恶的踹过去。
劫匪是用尽全力的去抱,师迩没有踹动,反倒是被劫匪一拖,摔下了马车。
“滚开”师迩不擅长走路,一摔到地上,又被劫匪抱住了腿,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生气的眼睛都亮起了一簇火光。
逼人的绝艳有时候会变成一种力压山河的气势,压的劫匪心头一窒,不敢再看,
“我,我有鲜血,我要许愿”劫匪一张青红脸都扭曲了,抱着阎罗君的大腿,眼泪鼻涕几乎要流出来。
师迩奋力的一蹬,牵动之前那两脚踢伤的内腑,劫匪被震的的吐了一口血,还是紧紧扒着师迩的腿不放。
师迩手一挥,虚空中一条枯藤悍然出现,照着劫匪的脸抽过去,劫匪被巨大的力量甩飞到空中,还来不及落地,枯藤已经跟上去缠住了劫匪,扯了过去,吊在了最近的一颗大树上。
师迩坐了起来,厌恶的甩了甩袖子,“许愿许愿而成的愿力会透支我的灵脉,每许愿一次,我就更加接近死亡。”
劫匪被吊在树上差点尿了裤子,眼睛都惊恐的凸出了,看着阎罗君好看的眉眼带着笑看着他说,“你活了我就临死近一分,你觉得我会怎么选”
“我要活着,我不想死,让我活求您,求您了”
程昼远远走过来给夏达使了个眼色,夏达自告奋勇,拔刀就上,刺穿了劫匪的胸口,“小主子,我这就杀了他。”
在夏达把刀劫匪胸口后,师迩用力一抓,枯藤拽着劫匪头头栽倒在师迩脚下,劫匪头头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已经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
“我答应你。”
劫匪头头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逐渐散乱的眼睛看着师迩的手指划过他的胸口。
衣服被划开。
皮肉被划开。
骨头被划开。
将他还在跳动的心脏直接暴露在破晓的清晨寒凉的空气中。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上传来被戳刺的异样感。
强大的求生渴望,让劫匪身体里迸发出一种强大的力量,嗓子嘶嘶的发出断断续续模糊的气音,“让我活。”
“契成。”随着师迩的语音落下,劫匪头头的胸骨飞速聚拢,皮肉愈合,只剩下一道红痕昭示着刚刚的一切并非幻觉。
老天终于厚待了劫匪头头一回,他泣涕泗流的摸着自己恢复平滑的胸膛,幸福的晕了过去。
师迩舔过玉白指间滴落的鲜血,露出一个明显厌恶的神情,“真难喝。”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薄雾悄悄散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下来,师迩纯黑
色的眼珠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干净的像雨后初笋。
程昼隐隐的有种不祥的预感,“您答应他的许愿,也是因为顺眼”
师迩还有些被血腥气冲到的不适,懒懒的回答,“是啊。”
“您认真的”
师迩疑惑的看看程昼,再看看劫匪,除了脸上的青肿,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并没有什么大区别啊,说他顺眼的时候不是挺高兴吗,怎么换了个人就开始生气人族果然是反复无常的种族。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很奇怪,您说您要在死前找一个人,可是又”程昼斟酌着词语,希望不会激怒这位阎罗君,“又这么任由愿力透支灵脉减少寿命您说之前就已经是重伤了,这样做不是会更加雪上加霜吗”
“我记得你们人族有句话叫饮鸩止渴,”师迩笑了起来,自己从地上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对程昼说,“你看,我能走路了。”
程昼看着走的比之前稳当了很多的师迩,说不出话来。
“不拥有更多的愿力就无法恢复身体,透支灵脉又逼近死亡,”师迩摇了摇脑袋,“很难办啊,在死亡与行动力之间我选择了拥有行动力,很难理解吗”
“为了尽快找到人宁可缩短寿命。”程昼干巴巴的跟在师迩身后上了马车,“您找人的意志真是坚定。其实您可以慢慢养伤啊,不一定非要这样用命来换,一切都是活着才有希望。”
夏达收拾了打斗的残局后也坐上马车,驱使马儿重新上路。
“来不及了。”师迩轻叹,“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原本打算恢复的好一点再下山找人,七年前的一个偶然,我发现我出不了山,有人布置了一个护山大阵把我锁在阎罗山里了。 ”
程昼联想起阎罗山的种种传言,“所以,从七年前起,您就不再为人达成所愿了”
“对,我还不能死,直到我找到大人之前。”师迩趴在程昼的怀里昏昏欲睡,这个人族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雨后的青石。
夏达是个很容易感动的人,听着听着就完全忘记了新晋小主子平日里严苛挑剔的诸多恶行,
拉着自家少爷的袖子,饱含祈求的望着少爷,希望少爷能从自己眼神里读出帮小主子找人吧的意思。
程昼很沉稳的端坐着,一言不发,就在夏达再次拉他袖子的时候,说,“我竭尽全力帮您找人来抵消您对我救命之恩怎么样”
标准的趁火打劫
用找人抵消魂魄为奴
程昼在夏达瞪大的眼睛中开始跟阎罗君谈条件。
然后,程昼看见师迩古怪的笑了一下,一手托着腮,兴味盎然的问他,“看在你还不讨厌的份儿,我可以让你再选择一次,是坚持现世还我恩情,还是等你死后,魂魄归我,万世不再轮回”
程昼心里一紧,做选择的两个选项通常来说是在某种意义上是相等的,如果现世还恩跟万世不得轮回在一个并列位置的话,这恩,恐怖不是那么好报的,或者说,是相当残酷的一件事。
“您真是恶趣味,一个要今生,一个要来世。”
“所以,你的选择是”
“我倾向于现世还恩,”程昼一边回答,一边仔细观察阎罗君的神色,对面年幼的阎罗君只是淡淡地笑着,彷佛选择哪一个都会极大的娱乐到他的身心,“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还是想知道,这个现世还恩,我会付出点什么”
师迩做出了一个思考的表情,手放到下巴上,眼睛由远方回到程昼的身上的时候才做出回答,“付出不不不,你除了今晚难过一点,其他只要找人就好了。”
“什么”就这么简单吗不可能,这样就可以和万世无轮回相当了吗
“你选定了吗”明明是山野中被困了两百年的怪物,但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那种尊贵的气质甚至能碾压程昼。
选今生,还是无来世
要是换一个场合,程昼都要给出这个选择的人拍手叫好了。可现在,被迫做出选择的是自己,这就非常不好笑了。
“三。”
“二。”
“我选还恩。”程昼赶在一之前回答道,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毕竟,能当场报的,不管是恩,还是仇,我都不喜欢拖欠。”
“好的,那么我们就达成了初步共识。”师迩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过来跪下,把衣服脱掉,继续我们未完成的契咒。”
“未完成”程昼愣住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您是说之前的同命契未完成”
“要不然呢,”师迩兴致缺缺的挂着一张脸,“最初我只想出山而已。”
“什么,完成了会怎么样”
师迩灿然一笑,“真正的我生你生,我死你死。并且,我身上的焚焱咒有一半将分担到你身上,再没有比我们更紧密的联系了,高兴么 ”
程昼瞪大了眼睛,瞳孔紧缩,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那是一个防御戒备的姿势。
“跪下”师迩完全不理会程昼的态度,少年清越的嗓音附着上咒力,直奔大脑而去,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涌出压迫着程昼跪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程昼用尽全力抵抗,骨骼筋肉被挤迫,脊柱被一寸寸压低,每一处身体都像被压上了十万大山吱呀吱呀发出不能承担的悲鸣。
“啊”吼声被逼在胸膛里连气音都发不出来,头颅也重的抬不起来。程昼目眦尽裂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喘着气,全身上下被冷汗浸透了,尖利的石子刮烂衣服,割破膝盖,痛楚依然清晰的传来 ,鲜血混着滴下的汗水顺着膝行的轨迹留下一道道淡红的印记。
夏达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少爷和小主子突然对立起来。
少爷还跪在地上,简直毛骨悚然,主子可是连皇子看不惯都绑树上泼蜂蜜的人啊。
当年那皇子开始还有力气指天骂地,等蚂蚁蚊虫寻着甜味儿爬满身体,就直接眼泪鼻涕一大把,怂蛋的哭求了。
现在的少爷不对劲自家少爷那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桀骜脾气绝对不会这么干脆的下跪,还膝行深知少爷脾性的夏达终于带上了脑子,
“放了少爷”话未说完,已经拔刀冲了上来。
十五年从不间断的暗卫训练让夏达的身体充满了爆发力,他的招式都是以命博命等主子用上暗卫的时候基本都是山穷水尽,形式惨烈唯有以命博命
他练习最熟练的一招,杀人最好,一往无前,毫无防御。是血战到底的路数。
踩着车辕用力一蹬,摒弃了所有花招,凌空一个转身,将力量积蓄到最大,那一刀要是劈实了,别说师迩那纤细柔弱的小身板,就是最坚硬的石头也得碎两半。
夏达甚至都不忍心的闭上了眼。他可以在无冲突的时候把师迩放得比自家少爷还要重,毕竟那么柔弱精致的人,简直就是女娲娘娘造出来让所有生灵宠爱的,但是,任何威胁到少爷尊严生命的场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少爷面前,为了少爷去死。
被认为纤细柔软的师迩看都不看夏达一眼,手一抬,一条枯藤从虚空中悍然出现,带着凛冽的风声,直撞上夏达的腰刀。
由刀传回的巨大的力量撞的夏达连退七步,虎口崩裂出血,整条手臂都在发麻颤抖,手腕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着,几乎要拿不住刀柄了。来不及惊叹,小小的身体居然掩藏着这么强大的力量,换手拿刀,又冲了上去。
第二下。夏达断了右腿骨。
第三下。断了三根肋骨。
第四下。刀掉在地上已经拿不起来了。
那是单方面的凌虐最后一下夏达被枯藤顶着腹部抽的直飞出去,撞断了身后合抱粗的树,落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别来妨碍我。”师迩抬起下巴,眼睛自然而然的半阖着,傲气更胜。枯藤蛇一样游过去,勒住夏达的脖子,几下就呼吸不上来晕了过去。
“轮到你了,我给了你平等选择的机会,一切皆如你所愿。”师迩低低的垂着眼,如同掌控一切的君王,撕开了程昼价值不菲的衣服,露出修长有力的身躯,咬破食指,在他白皙紧实的胸膛一笔一画分外专注的画着契咒。
随着契咒淡入到皮肤之下,钻心的疼痛也随之而来,烈火从身体内部开始,灼烧着每一寸筋肉,血液被烘烤,骨骼在蜷缩,空气中都似传来烧焦的味道。
程昼身体已经蜷缩成一个可怕的形状,看不出人形了,嘴巴大张,所有的声音堵在胸口,发出啊啊的气音。
“不过一成而已,这就受不了了人族也就这种程度了。”
人类体质的原因,那种专门对付灵体的咒阵并不会给人类身体上致命的伤害,更像是一个实感幻境,疼痛是真实存在的。虽然咒阵转移了一半,但程昼身为一个普通人类也只是会感受到其中的十分之一,即使如此还是疼的恨不得去死,人族果然是个很脆弱的种族啊。
鉴于程昼在一旁痛苦的抽搐,夏达被抽晕了瘫倒在地,看着一片狼藉的野树林,师迩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不仅没了车夫不能赶路,又没了抱枕不能好好的睡觉,作为罪魁祸首的自己因为不会赶车,现在只能去睡硬邦邦的马车板
真是不顺利的一天
第6章 路上
等到月上中天,程昼稍微缓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全身上下毫无伤痕,连一些积年老伤都愈合平复毫无痕迹了。尤其是,这一身皮肤,仿佛是从二八少女身上直接扒下来的,细腻白皙到不可思议,他本人也就在八岁以前有过这种程度,生母迎平逝世之后,他的生活就跟平和绝缘了,几乎是新伤摞着旧伤,这,这是怎么回事
程昼极度怀疑的摸上了自己的脸,曾听乡间野人讲过一种怪谈,大致说的是借尸还魂,难道说,因为太疼,活活给疼死之后借尸还魂到姑娘身上吗
不对
程昼疼晕了的脑袋终于转动起来,这是这是自己的手,自己的脸,自己的衣服,自己疼晕过去的树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