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非人 第71节

    穆曼不解地看了他一会儿，复又低下头去“莫名其妙。”

    九方重俊无言地笑了一下，眉眼间却依旧带着挥不去的担忧与焦虑，视线频频地向后座扫去。穆曼见状，也不再多话，难得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忽听九方重俊的口袋里有铃声传来。

    “是短信。”九方重俊对穆曼道，“来帮我看一下。”

    穆曼依言取出手机，解锁看了一眼，眼角随之一抽“是未袭明来的短信。”

    “秩序长？”九方重俊吓了一跳，车子在路面上扭了一个s形，“他说什么了？”

    “他骂你脑子有坑。”穆曼诚实转达，“招呼都不打地就乱穿冥界，害得他被隔壁的秩序长埋怨了。”

    “……就这样？”

    “他还要骂你缺心眼，闯红灯的时候都不知道把车牌挡起来。”

    “挡了车牌我就没法上路了好吧！”九方重俊哀嚎，“还有没？”

    “他还让你小心点。”穆曼往下划了下屏幕，“说等他期末考完了就要来找你。”

    九方重俊手一抖，又是一个s形扭了出去，差点和后面的车撞上。

    “可不可以不要？”他握着方向盘欲哭无泪。

    然而直到他们回到了山管办，九方重俊才发现，秩序长请喝茶什么的，远不是他们现在所该担忧的问题，甚至连零头都排不上。

    不过是一来一回的工夫，整个世界都疯了。

    就在他忙着把九方梓彦拖回来的时候，a市内正爆发着一场不小的动乱，市内多处事务所遭到妖怪与半妖袭击，主要负责人全部重伤，所幸无人死亡。

    但很快，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十几个小时后，各种妖族袭击人类的新闻传来，虽然消息有被刻意遮掩，但隔着电脑屏幕，九方重俊还是能闻到那股藏在文字下的浓烈血腥味——这跟之前的小打小闹，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了。

    又过了几个小时，万物学院方面终于有了动作。一方面，他们将派去欧美调停的安全员与驱魔师全部紧急回调，另一方面，他们又以有吸血鬼参与袭击事件为由，要求与血族进行谈判。根据九方重俊探听到的消息，虽然袭击行为已经违反了《和平契约》，但学院其实只想要警告这些吸血鬼约束好自己的族众，并没有翻脸的意思，毕竟现在处处都在搞事情，他们实在没有多余的ji,ng力去讨伐这票人多势众的獠牙。谁知那些血族一个激动吃错了药，居然一不做二不休地单方面毁了合约，不仅断然拒绝谈判，更直接对尚未离开的驱魔师发动了攻击。两大部门都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吃了个大亏，再打回去时就已失去了先手的优势。更糟糕的是，这也就意味着，万物学院大部分的兵力，都被牵制在了遥远的异乡。

    万物学院捉襟见肘，只好开始起用尚未毕业的专科学员，同时尽可能地将外派于全国各地的驱魔师回调，想要重新排布兵力，以应对越发频繁凶残的袭击事件。结果人还没调回多少，各处事务所以及分部又陆续遇袭，且再无之前那么好运——遭到突袭的事务所与分部，基本都是以团灭作为结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山管办倒是没受到什么攻击，一来是因为它本来就是个僵尸单位，即使现在多了些钱，那也就是个有点钱的僵尸单位；再来就是他们有ssr，雷神现在天天看门狗似地守在门边上，看到路人就躲开，看到妖怪就呲牙，方圆五百米之内，根本没有非人敢靠近。

    在整整四十八小时之后，九方梓彦终于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廖清舒，烦得小黑差点一巴掌又给他拍晕过去。配合着火棘没头没尾的叙述，众人总算从九方梓彦那里了解到了一些事情的始末，九方重俊翻着白眼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遵守一个良好半妖的本分，先打电话给安全部，如果安全部解决不了，那就再说。

    而就是这个电话，让他们收到了近几十个小时以来最令人惊恐的消息——驱魔部炸了。

    “驱魔部炸了。”迎着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许墨衣抱着手机，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妙飞说，驱魔部本部被攻陷，现在整个万物学院都不好了。”

    第113章 我本非人（10）

    驱魔部当然没有真的炸，起码不是火光冲天的那种，但就糟心程度来说，也差不离了。

    就在两个小时前，存放在驱魔部仓库里的近百个苟袋统统破裂，一大批妖族从中窜出，直接从内部攻陷了驱魔部本部。安全部的秘密部队紧急出动支援驱魔部，结果没多久万物学院也出事了——现大一大二大三三届隔离班，共三十九只血统危险的半妖齐齐反水，妖化之后在校园里大杀四方，领头的还跑到最高的教学楼顶乱吼乱叫，大喊“i havrea! e have dreas! everybody have dreas! freedo ohree！！”

    他英语老师披头散发地躲在楼下，听了这话，气得几乎要冲上去跟他拼命。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空巢老人驱魔部和遍地萌新万物学院两头着火，安全部凭着压箱底的秘密部队艰难支撑。学院里还有老师、校工、安保队、保洁阿姨和部分高年级的学生作为战力，相比之下驱魔部的情势反而更糟，整个儿都变成妖怪窝了。

    许墨衣将邱妙飞的叙述尽可能地转达给众人，当场收获数脸懵逼。许久，九方梓彦才揉着额头骂出了声“现在的驱魔师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一届不如一届！”

    “那些学生都妖化了吗？”林泓乐的关注点却是在另一个方面。自从廖清舒离开山管办后，他为了尽力帮忙，也私下做了些功课，对所谓隔离班的定义与待遇都多了些了解，也因此一下就觉出了不对，“隔离班最严控的不就是妖化问题？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学生同时妖化的？”

    “会不会是被做手脚了？下药，或者是用法术催熟。”小黑提出猜测，许墨衣摇头否认“不是的，他们妖化的时间与地点一看就是事先安排好的，看上去也不像理智全无的样子。妙飞说他们不像是突然受激妖化，倒像是……”

    “倒像是被人教导过，知道自己该怎么妖化，也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妖化。”九方梓彦峻声接道。他见过受激妖化的廖清舒，那看着可不像能念英文的样子。

    “这才是最可怕的不是吗？”小黑淡淡道，“为什么要限制隔离班妖化？与其说是担心他们失去理智变成怪物，不如说就是怕他们安然度过最初的狂乱冲动，变成一个个有脑子、有力量，三观却完全不同的伪正常者。失控的车子尚能自己走向毁灭，心怀叵测的老司机却是要棘手多了。”

    他转头看向九方梓彦“你觉得廖清舒现在是在什么阶段？”

    九方梓彦瞪着他平静的脸，呼吸渐渐粗重，转头就往门边走“老詹呢？出来！跟我去找人！”

    小黑在他身后凉凉道“就算找到了，你能把他拽回来吗？”九方梓彦怒而回头“拽不回来也得拽！不然呢！”

    “别这么凶我，我也就说说而已。”小黑躺在旋转办公椅上转圈圈，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天花板“其实我觉得廖清舒挺可怜的。他一辈子都活在别人贴的标签之下，努力想要认清自己、证明自己，最后却变成了连一点自我都没有的怪物。”他倏然低头，平视着九方梓彦，眼光亮得吓人“我觉得对他而言，变成这样跟死也差不多了，你觉得呢？”

    九方梓彦无言地凝视着他，拳头渐渐捏紧，隔了许久，才从牙缝间挤出声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杀了他。在我看不住他的时候。”

    小黑闻言扯动了一下嘴角，脸上却没有笑意。一直沉默的九方重俊终于忍耐不住地跳脚了“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九方梓彦“？？？”

    “我们现在没有支援！没有后盾！安全部都顾不上我们！你单枪匹马的，找个屁找，再拖出肠子来，看谁帮你捡！”九方重俊怒吼道。九方梓彦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感动“你要陪我一起去？”

    “……我没这个意思。”九方重俊无力地抚了抚额，“别这么斜眼看我，我也担心廖清舒。如果可以，我也想帮你，但我觉得我们不该这么莽撞……现在一切都太混乱了，对手是谁、要干什么、捉小廖又为了什么，我们一点头绪没有，我们不能就这样贸贸然出去。而且……”

    而且他总得护着他的山管办。几经波折，好不容易才留下的山管办，即使是在这样的动荡之中，他也总得想办法护着它。这是他的全部。

    所以他必须稳妥、不能冒险。但要他就这样看着自己朝夕相伴的同事遇险，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九方重俊陷入了纠结，这是比发现被绿后要不要主动分手还深的纠结。小黑静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拔下一根头发丝，向九方梓彦递了过去“要不就让我和雷神陪他去？虽然秩序长多半会生气……”

    他话音未落，门口忽然一阵强风吹来，拈在指间的发丝金光一闪，被刮了个无影无踪。

    小黑蹙了蹙眉，又拔了根头发放到九方梓彦手里，扭脸往门边看“大门没关好吗？哪儿来那么大风？”

    “不是，我应该……关好了的呀。”最后进入屋子的许墨衣弱弱地争辩着，困惑地看着被强风刮得不住摇摆的大门。少时，她又发觉了另一个问题“咦？重俊呢？他去哪儿啦？”

    九方重俊是被风吸走的。

    说来匪夷所思，但在客厅大门被突如其来的怪风吹开的刹那，他确实感觉到了另一股强大的气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反方向将他拖到了门外。

    脚跟在出门的刹那撞了一下，九方重俊因为那股气流的突然撤去而一下摔倒在地。拍拍屁股爬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所在的根本不是石开豪宅之外的大花园，而是一间明亮安静的教室。

    老师站在讲台上，面前放着试卷袋，看着像是在监考，讲台下是坐得整整齐齐的半大学生，清一色的土绿色制服，无一不是在埋头思索奋笔疾书，笔尖却都停滞着，没有发出一丝摩擦的声音。

    整间教室，从老师到学生，全部都是凝固的，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唯二在动的，就只有靠在后排储物柜上玩着手机的穆曼，以及坐在最中间的未袭明。

    “坐吧。”未袭明满脸苦恼地瞪着试卷上的题，头也不抬道，“后排有没用的椅子，你自己搬一下。我再看看这道题……啧，辅助线什么的，最讨厌了，老子永远添不对。”

    九方重俊当在原地，从眼角四处瞟了瞟，没有动作。

    “怎么了？”未袭明没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见九方重俊那宛如受惊烤ji一般的表情，只觉得好笑，“你干嘛这副样子？我说过我要找你的，你忘了？”

    九方重俊瞅了眼穆曼，对方事不关己地巍然不动，一部手机刷到天荒地老。他有些不安道“你当时说要等你考完后……”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未袭明道，“毕竟都最后一场考试了，努力一把说不定还能进前四十八……但是我没有时间了。”

    放下手中的笔，他两手交叠支在颔下，稚嫩的脸上满是凝重“我需要你们去帮我揍一个人。”

    九方重俊眼角微微抽动“谁？你老师？”

    “很接近了。”未袭明一拍手掌，“其实说起来你们也是认识……你们叫他啥来着，哦对，导师。”

    第114章 我本非人（11）

    姑获很不喜欢这个地方的楼梯，y冷幽暗，扶手上油漆剥落，落满灰尘，扶手下的栏杆还断掉了几根，像是豁了口的牙齿，实力诠释什么叫做“破败”。

    他沿着这个破败的楼梯慢慢往上爬，来到五楼，转出楼梯口，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锈迹斑斑的班牌，上面字迹模糊，叫人辨不清写的是“五年二班”还是“五年三班”，不过这也无关紧要。一点点地挪到班牌下面，他深吸口气，推开了虚掩的教室门。

    教室里没有桌椅，只在角落放了个巨大的笼子。笼子里匍匐着一只妖兽，形似老虎，模样却远比老虎狰狞，白色的双翼软软地耷在身体两侧，落了一地羽毛。

    妖兽的脑袋搁在地上，阖着眼睛，看上去像是在休息，两只前爪放在脑袋旁，右爪血rou模糊，一只手掌显是已经没了。姑获见状蹙了蹙眉，试着抬脚走过去，脚跟才刚刚离地，妖兽已经睁开了双眼，咧开嘴巴，发出呼呼的叫声。

    强大的妖气倏然压了过来，姑获一下子僵在原地，忽听身后传来卓溪的声音“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吧，他现在的脾气可爆着呢。”

    姑获回头，只见卓溪正双腿交叉靠在门框上，身旁站着西装革履的吸血鬼兰登。姑获不由自主地蹙了下眉，问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啥？”

    “这孩子怎么到现在还是这样？”姑获说着，又看了眼廖清舒。身形可怖的妖兽双眼浑浊黯淡，看着浑不似清醒的样子。

    “谁知道呢，也许是药效太猛了。”卓溪无所谓地耸耸肩，“本来嘛，导师也是想要慢慢调教的，就和别的隔离班一样。不过你也看到啦，难得西方的血族那么神助攻，机不可失，为了赶上趟，只能委屈这位熟得着急点啦。”

    “导师已经招徕了很多隔离班的学生，根本就不需要他。”姑获皱紧眉头道。卓溪懒懒地看他一眼，缓步上前，伸手抚向姑获眉间的川字“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的。”

    姑获厌恶地侧头，卓溪的动作顿了一下，不太高兴地收回了手“在这一届的隔离班里，他是唯一一个自愿留在里世界的，也是现存隔离班中仅有的一个。他就是隔离班中最独特的旗帜，还有比旗帜倒地更令人兴奋的吗？”

    穆曼说着，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而且半妖穷奇的实力不容小觑，不管脑子清不清楚，他都会成为我们极大的战力……当然，这只是导师的说法。”

    姑获上前一步，追问道“什么意思？”

    “你以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咯。”卓溪满不在乎地说着，回头深深地看了眼廖清舒“反正那家伙总是故弄玄虚的，满口的ji汤和毒ji汤，谁知道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他回身走出教室，冲着姑获摆了摆手“行啦，别管他了，有那闲工夫，不如先磨磨你的长嘴吧。进攻万物学院的第一批妖怪已经就位，再过不久，可就该我们登场了。”

    卓溪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姑获原地等了一会儿，确定他离开后才跟着出了教室，兰登仍站在原地，低头望着块打开的怀表发呆。

    姑获无意识地瞟了眼，见那怀表里贴着张青年男人的照片，眼神忧郁而迷人，不由问道“这是你爱人？”

    兰登痴痴地望着怀表，头也不抬“嗯。”

    姑获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又问道“他也是被万物学院的人杀死的吗？”

    兰登“嗯，一个半妖。”

    “好巧。”姑获道，“害死我女儿的也是一个半妖。”

    兰登挑眼看他，没有说话。

    “我是来复仇的，你也是吗？”姑获问道，“我知道你，你是血族中的贵族。听说你和你的部众已经和西方血族决裂了？”

    “我也知道你。会抢夺孩子的卑贱妖族。”兰登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姑获鸟中的异类……听说你为了孩子去吸男人的ji,ng血，结果被族里驱逐了？”

    姑获鸟脸色顿变。

    兰登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鄙夷，他一下合起了怀表，旋身往楼梯走去，一片黑雾飘在他身后，化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谦恭地走在兰登身后。

    “你说得对，我也是来复仇的。”兰登头也不回地说道，“但话先说在前面，妖族，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

    姑获被彻底噎住了，神情复杂地盯着兰登看了半晌，扭头走到走廊边上，扶着栏杆向外望去，不远处的c,ao场上，乌泱泱的满是异兽ji,ng怪，磨刀霍霍，整装待发。

    “巧了。”姑获冷冷道，一口牙齿险些咬碎，“我也没打算和你相提并论，白痴。”

    “圣木。”教室内，未袭明朝站在后面的穆曼喊话，“把我书包拿来，堆在后面呢，美羊羊那个。”

    正在捞刀的穆曼懒懒抬眼，往边上一扫，从储物柜，拎起个书包朝未袭明丢过来，未袭明一把接住，拉开，掏出个小钱包，扔在九方重俊面前的桌上“五百六十八块三，我自个儿攒的零花钱，你帮老子揍人，全给你。”

    “等等，等等等等！”九方重俊有些跟不上节奏，“你先把钱拿回去……你刚刚说，导师？”

    “对啊，导师，他自己不是这么叫的？”未袭明挑眉，“自由的引导者，自我的放飞人……我以为你们和他打过交道。”

    “不算太多。”九方重俊皱眉，“只大致知道有这么个人。”

    他对导师的印象仅限于从九方梓彦与廖清舒那里得知的简单描述，本身对其的了解并不深，只知道他是驱魔部正在关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