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傻眼的是，这两人用的还是同一张脸——起码曾用过同一张脸。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兰登。”新出现的快递小哥这么自我介绍道，“我们见过，在幽鵪家的盥洗室里。”
“那个时候是你？”廖清舒惊讶道，又看看已经彻底没了气息的罗绮，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你们……你和罗绮是一伙的？”
“不，是这位大人自己追着我来到这个国度。他似乎对现在血族的态度有很大不满，希望我能改变些什么，不过很可惜，让他失望了。”
兰登伸出一根指头，在罗绮的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罗绮的身体僵直地向后倒去，在触地的刹那化为无数黑色粉末。注意到廖清舒骇然的眼神，他平静道“不要紧的，只是一个没多少神力的分身而已，我杀他，连弑神都算不上。再说，这个分身从我这边盗走了不少消息，即使是神，也不带这么卑劣的。”
“这么说，山海界的事……”廖清舒隐约明白了什么。难怪罗绮对山海界的理解总有些跑偏，合着他的情报都是二手来的。
兰登耸肩“幽鵪家中，我本想与你多说两句，结果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你就被这位带走了，还真是挺让人无奈的。该说不愧是ji,ng通幻术的邪神吗？”
“你说那个时候……”廖清舒拧起了眉头，感觉脑子有些乱。如果不是要扶着九方梓彦，他真想拿个小锤锤好好敲敲自己的脑门。
难道说，就在自己转身的刹那，罗绮就已经出现，并取代了他在镜中看到的兰登吗？
……不得不说，单就这手幻术来看，罗绮还确实挺有进军山海界的资本的。
轻轻将九方梓彦放在地上，廖清舒警惕地盯着兰登“那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呢？话先说在前面，如果是因为凯尔的死的话……”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你的呢？”兰登淡淡地打断了他。
廖清舒怔了一下“你……不是在找人对凯尔的死负责吗？”
“我是在找人负责，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兰登平静道，“你和凯尔一样，也只是那场疯狂中的受害者而已。”
“哦，这样。”廖清舒如释重负地点头，看来总算是遇到一个脑筋正常的了。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我需要一份见面礼。”兰登说着，再次冲着廖清舒伸出手，“我的新同伴……或者说，同伙？他想要你。”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值钱的。”廖清舒的心又提了起来，并瞬间化为不安的黑洞。他朝后退去，脚在九方梓彦的身体上搁了一下，差点踩爆他的子孙袋，“我、我也不觉得你该留在这里找什么同伙。你的对手还在欧洲，不是吗？那些血族的左派、激进党……你该去和他们玩，而不是在这里当人贩……”
“没必要了。”兰登的语气平平，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更该死的敌人，我已找到。”
廖清舒蹙眉“谁？”
兰登没有回答。廖清舒望进他的眼睛，感到自己的心脏在颤抖——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唯有一片y沉沉的疯狂。
他忽然想起罗绮，那个已碎成渣渣的邪神分身。他为什么一定要躲进山海界？为什么做这种选择，在这种时候？
从兰登那里，他到底偷听到了什么？
暖色的阳光从窗户里撒了进来。日已西斜，黄昏将至。
兰登上前一步，依旧是那副邀请的姿势“廖先生，请不要让我为难。我的同伙，他真的很想见你。”
“可我一点都不想见他。”廖清舒紧抿着唇，偷偷用力踹着地上的九方梓彦。话说这家伙到底是来干嘛的？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当自己是睡美人吗！
兰登双眼转黑，步步紧逼了上来，廖清舒握紧红玉，紧紧闭起眼睛，再一睁开，已是一双兽瞳“我警告你，别过来。”
“要是敢过来的话……我就死给你看！”
清亮中带着几分欠扁的少年嗓音在仓库中响起，理所当然般接走了廖清舒的台词。廖清舒蓦地一愣，对面的兰登也流露出茫然，两人齐齐朝声音的来源看去，不知何时出现在仓库的初中生对着他们眨了眨眼，满眼无辜“看我干嘛？电视里都这么说的啊。”
“未……未袭明？！”廖清舒愕然，“你怎么在这？”
“我闲呗。我周测验全班倒数第二，今天被老师点着名字骂还被找家长，心情差到要爆炸还特地瞬移跑过来——老子就是吃饱了撑的闲的呗！”
未袭明的心情看上去确实很糟，噼里啪啦说了一串廖清舒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表达什么，只能大致猜出他是来帮自己的，登时松了一口气。相对应的，兰登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你是这片土地的秩序长？”他峻声道，“我从不知道未成年也能觉醒为秩序长。”
“魂穿加重生，再问自杀。”未袭明没好气地说着，将肩上的阿迪王单肩背包往上提了一下，“我还没问你呢，血族，你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吗？”
“犯了什么？热情地邀请客人随我去做客吗？据我所知，这可并不违反任何的秩序。”兰登毫无畏惧地说着，食指轻轻拂过下唇，“倒是您，秩序长大人。无端动用力量任意干涉别人的私事，对您来说，这才是犯规吧？”
“谁说我是来干涉你的？”未袭明翻了个白眼，“只要不影响时序，你俩就算在这滚床单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廖清舒大惊失色“……那你来干嘛的！”
兰登瞟他一眼，对着未袭明微笑道“多谢您的大度……”
“但是呢。”未袭明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兰登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再度拧起“……请讲。”
“你是外国来的对吧。”未袭明抱着胳膊看他，“怎么来的？坐飞机？穿冥界？”
兰登的笑容僵了一下“是……从冥界穿过来的。”
“出入境呢？在哪儿办的？冥界的办事大厅？那可真是奇怪了。你知道的嘛，像我们这样勤勤恳恳的小公务员，跟在冥界办事的叔叔大妈关系最好了，有要紧的什么出入境消息也总会知会我们一声……但你的入境报告，老子他妈的好像没看到啊！”
未袭明说到这，脸色骤变“喂，长獠牙的，问你呢，你入境报告呢？”
兰登尴尬地沉默。
“你这叫什么？非法入境知道吗！”未袭明伸出短短的手指，凌空一点一点的，一手叉腰，完美地复制了今天班主任对他施加的ji,ng神暴力，“你以为你谁啊？在这片土地上，你以为你谁啊？老子现在给你三秒钟，要么立刻滚回去去给我入境的手续补全了，要么老子现在就送你回老家，你自己选一个吧！”
像是在呼应着他的话一般，漆黑的死神在最后一个字落地时蓦然从他的影子里钻了出来，一米八的大镰刀往地上一杵，气势十足。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廖清舒真想给他鼓个掌。个子一米五，气场两米八啊。
兰登默然片刻，不甘心地看了眼廖清舒，微微咧嘴，獠牙赫然，旋即便化为一片烟雾，迅速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廖清舒蓦地软倒在地，一屁股坐在了九方梓彦的大腿上。注意到身下的人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终于有些急了，伸手去拍九方梓彦的脸“喂，九方，你没事吧？醒醒，喂！”
“别拍了，他这不是晕，是当机啦。”未袭明没好气道。
廖清舒“……？？？”
“贪图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这还算轻的了……等着吧，过一会儿，等他缓过来就好了。”未袭明说完，打开书包，扔了个东西到他怀里。廖清舒还道是什么灵丹妙药，捧在手上定睛一看，顿时扁了眼。
半旧不新，分明是本八年级的《周周练》。
“第56页到第65页，都做掉，打星号的别做，还没学。记得字迹仿得像一点啊。”未袭明很认真地嘱咐道。
廖清舒“……”
第83章 再见山管办（13）
“嗯，知道了。没事的，麻烦你了。”
放下手机，卓溪不悦地回身看向电视中的黑影，冷冰冰道“事情没办成，满意了？”
“我让你把兰登带回来不是为了让他给你跑腿的，搞清楚他的位置，也搞清楚你的位置，卓溪。”
“是是，他是好不容易才骗到手的香饽饽，我就是个充话费送的嘛。”卓溪“呸”地从口中吐出一片指甲，黑影见状皱起了眉“控制一下你的食欲。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秦筱纷。”
“你以为我就想吗？”卓溪蓦地提高了声音，“先生，没记错的话，当时是你要我去‘引导’她的，也是你保证不会出问题的。那请问，现在我那个可爱的饭搭子在哪里呢？”
“那是一个意外。”黑影争辩道，“如果你们能稍微低调一点，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种地步。”
“低调一点？哈，我可不记得你有强调过这四个字。”卓溪冷笑，“当初你强调的是什么？是极致的自由诶，先生，而不是连吃个东西都要瞻前顾后的偷偷摸摸，还要时时提心吊胆，因为不知道会从哪里突然蹦出来个驱魔师把你炸成碎片。”
“所以你想逃了是吗？”黑影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卓溪？化蛇，廖清舒……你想要的无非就是那张进入山海界的门票而已。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放不下那个可笑的念头，真是让人齿冷。”
卓溪哼了一声，偏过头去，苍白的侧脸犹如盖了一层霜。黑影站起身来，将半个身子探出电视，右手延伸到不可思议的长度，轻轻拂过卓溪的脸庞“卓溪，有些话我在初遇的时候就对你说过了，但现在，我不介意再说一遍。像你这样的异类，躲到哪里都是没用的，与其去辛苦寻找一个山海界，不如将整个世界都变成山海界，那才是极致的自由。”
卓溪低头不语，任凭黑影的话顺着耳朵滑进心里，变成一张画在墙上的大饼。察觉到卓溪的心不在焉，黑影又徐徐道“还是说，对你而言，那栋小别墅才是你最喜欢的归宿？”
卓溪的神色一震，棕色的双眼倏然变化，骇人的金瞳狠狠瞪向黑影，眼底却是无从躲藏的深深恐惧。黑影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安抚地拍拍他的脸，将身体缩回了电视机“不想回去，就乖乖的，知道？再敢节外生枝，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黑影说完，伸手便要去按电视机的开关，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九方梓彦手里的妖魄碎片是你让白识予给他的？你又在做什么多余的事？”
“没什么，一点礼物而已。”卓溪硬邦邦道，“不会碍着你的。”
“是最好。你要复仇我不管，注意你的度。”黑影警告着，从屏幕里面关掉了电视机，瞬间暗下的液晶屏里，却仍旧有余音传出“还有，没我的指示，不要再去招惹廖清舒。他的价值，比一张门票贵多了。”
那天晚上，九方梓彦是被廖清舒背回家的。
可爱的秩序长大人，他在将自己的作业理直气壮地扔给了廖清舒后就直接一个瞬移跑路了，连打车的钱都没有留下半分。
廖清舒自己的手机没了电，九方梓彦的又设了密码。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背着九方梓彦出了仓库。他们所在的地方荒芜得可怕，廖清舒将背上的九方梓彦往上托了一托，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丛生的杂草与不远处死气沉沉的公路，心说就算是郊区，这也荒凉得太过分了些。
他沿着无人的公路徒步走了好几公里，好不容易才拦住了一辆车……如果这辆车头都瘪出个大坑的比亚迪，还能算是车的话。
脑袋上血浆四溢酷似烂西瓜的女司机摇下车窗看了他们一眼，为难道“不好意思，我赶着投胎诶。而且这车血气太重，载不了活人的。要不你们再往前走走，到了主干道上应该就可以打到鬼的了。”
廖清舒“……”所以说，他到底是被罗绮绑到了什么地方？
烂西瓜看他一脸茫然，想了想掏出手机道“要不我帮你们叫一辆？不过专车比较贵……”
“那个，等一下。”廖清舒麻着胆子开了口，指了指烂西瓜手里的手机，“这个，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可以啊。”烂西瓜很大方地将手机递了过来，廖清舒凭着记忆拨打了九方重俊的号码。电话是通了，但信号很差，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呲呲呲”的电波声，对方的声音也一点都不清楚。他尽可能地对着手机吼出了自己的情况，但不确定对方听明白了没有，因为他依稀听见九方重俊骂娘的声音。
电话很快就被九方重俊挂断了，烂西瓜拿回手机就开着自己破破烂烂的比亚迪奔向了投胎之路，廖清舒在原地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又往前走了十几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辆皮卡哐即哐即地驶了过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喂！”九方重俊那张黑人牙膏般的脸从窗口里探了出来，“你们怎么跑到这来了？”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廖清舒费劲地将九方梓彦放到了后座，自己则绕到了前面，刚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就见到一只方脑壳的大黑猫正趴在座椅上静静看着自己。
“老詹怎么会在这？”
“带路啊。”九方重俊道，“不然就凭你那鬼来电一样的电话，你以为我能找到这？”
“这到底是哪儿啊？”廖清舒爬上座位，将老詹抱在了怀里，“这里一个活人都看不见，唯一看到的一辆车还是……”
“你当然看不见活人。”九方重俊打断了他的话，“这里是冥界啊同学。”
廖清舒傻傻地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清楚九方重俊的话。过了片刻，才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我又没死。”
“又不是死了才能入冥界，像梓彦就喜欢天天借道冥界抄近路，你又不是不知道。”九方重俊冲空单手系上了安全带，又示意廖清舒把带子系上，“快点，前面有电子警察的……我只是好奇，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梓彦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廖清舒摇了摇头，将被罗绮绑走后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九方重俊听得连连皱眉“后来秩序长也来啦？那家伙很少管闲事，看来他挺喜欢你的。”
不，他只是喜欢让我帮他刷作业。
“说起来，会是罗绮把我带过来的吗？”廖清舒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九方重俊却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不是本地人，在冥界的行为是受限的。他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廖清舒一头雾水，九方重俊看了他一眼，道“我想大概是你自己，廖同学。你rou身观落y了。”
“……什么意思？”
“观落y是一种道家的法术，可以让人的魂魄前往冥界，像九方梓彦这种老手，就可以连着rou身一起带进去。而像我们这种半妖，在能力觉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眼前的y阳界限就会模糊，进而发生一些像‘见鬼’或者‘观落y’之类的事……”他看看表情僵硬的廖清舒，问道，“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廖清舒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没电的手机，在屏幕的倒影里一次又一次地确定着自己的眼睛已经恢复原状。九方重俊见他沉默，也不逼问，自顾自道“没事，不想说也不要紧。我只想告诉你，遇到这种事你不要怕，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多和别人谈谈，自己好好缓解一下心情，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你又不是凶兽，当然不要紧……廖清舒这么想着，轻轻闭起了眼睛，琢磨着什么时候打个电话给乔希仁。他确实感到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些奇怪，一方面，他似乎摸到了某个奇怪的开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自己的妖力，另一方面，在他感受不到的地方，又仿佛有什么正在涌动着，像是顽固的潮水，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堤坝。
他有点害怕，但他不知道该跟谁说，除了乔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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