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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棋话 第1节

作者:西陵歌者 字数:54885 更新:2022-01-04 20:46:47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幸福的身世

    毫不讳言,我是一只狐妖,而且不是纯种的。早在我还未出世之时,我的狐妖爸爸就曾经进到人类妈妈的肚子里见过我,亲自教会我变身的技巧,并嘱咐我一定要以人类的形态出生。可是,我出生的时候刚好是半夜,睡的正香的我稀里糊涂的就被那个接生婆拽住九条尾巴扥了出来,诞生到了这个世界上。然后,便又稀里糊涂的和深爱着我的人类妈妈一起被捆上了火刑柱。在那熊熊的烈火中间,虚弱的妈妈拼命保护着已经吓坏了忘记怎么变成人形的我,直到我那强大的狐妖爸爸赶来把我们都救出去为止。

    终于来到爸爸的家,我耷拉着耳朵向他道歉,他一言不发把我变回人形,并让我发誓除非万不得已,不能显出狐狸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笑了笑,轻声说"没关系。小孩子犯错误,神也会原谅的。"然后他就带我去看妈妈。她睡在一张好凉好凉的床上,四周都是高高的透明的挡板,还有一个透明的盖子。我把手放在那冰冷的挡板上,透过盖子看到妈妈模模糊糊睡着的样子,觉得她好美。从那时起,她便整天睡着,从不理我,我想她一定是生我的气了。不过,爸爸笑了,揉乱我的头发又整理好,然后说"妈妈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于是,我在人间的日子便开始了,同一个既不会笑也不会动整天睡着的美丽的妈妈和一个教会我很多东西成天笑咪咪的爸爸的日子。

    不知不觉过了几十年,有一天,爸爸问还是小孩子的我"儿子,你喜欢妈妈还是喜欢爸爸"我想也不想就说"我喜欢爸爸。爸爸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可是妈妈不,妈妈每天都在睡觉,既不和我说话,也不和我玩,还有,妈妈睡的床好冷好冷"我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了,因为我看见爸爸的眼睛有点湿湿的,就像上次我从山崖上摔下来,摔断了腿的时候一样,虽然爸爸告诉我男孩子不许流眼泪,但我的眼睛还是湿湿的。可是,现在爸爸哪里也没有受伤,他为什么也哭呢我仰头问爸爸"哪里痛"爸爸马上抹抹眼睛,用手捂着胸口揉了揉,轻轻一笑,说"这里有点痛

    不过,念,无论哪里痛,以后也一定不要哭哦,爸爸做得不好,念一定要比爸爸做得更好。"对了,"念"是我的名字。

    随后,爸爸又拉着我的手去看妈妈。

    "小苏,咱们的念说,你每天都不理他,他不高兴了,那么,你明天能陪他玩一天吗嗯,小苏,好不好嗯,你答应了"爸爸这样问妈妈,妈妈仍旧闭着眼睛,浓黑的睫毛和浅红的嘴唇动也不动。可是爸爸说妈妈是不好意思,不过已经悄悄的告诉他,明天要陪念玩上一天。那天晚上,我兴奋的一整夜都没有好好睡觉在烈火中那么拼命的保护我同时还笑着鼓励我的妈妈又能抱我,和我说话了。爸爸也没有睡觉,我知道的。他一整夜都在妈妈那里,好像在同妈妈说着话,什么幸福,什么快乐,当然也好像提到我什么我们的小念又长高了,又学了什么新的法术了,今天有没有淘气了我真的很奇怪,妈妈不是每天都和我们在一起吗,这些是她不是都知道吗不过,爸爸总是对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看见一个能够说话,能够笑,能够像爸爸一样揉乱我的头发再给我整理好的妈妈。她总是抱着我,一直在亲我,亲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爸爸坐在一旁只是笑,只是看着我们。那样的妈妈陪了我整整一天,到天黑的时候,她突然一下子躺到了,马上睡着了。"妈妈累了。"爸爸笑着抱起妈妈,再次把她送回到那张冰一样的床上。爸爸今天也一定很累呢我看见他尾巴尖上的白毛又长出了好几根。晚上睡觉的时候,爸爸搂着我躺下,问我"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我说"妈妈。"爸爸笑了,揉着我的头。其实,他不知道,我心里还是喜欢爸爸的,要不然,我不会回答妈妈

    "今天是你的生日呢"爸爸和我躺在地上,把他的九条尾巴盖在我们身上,看着洞外蔚蓝的天空。

    "生日是什么"我拈着爸爸尾巴尖上的白毛,问道。

    "生日,生日就是爸爸妈妈得到幸福的日子。是值得永远纪念的日子。"爸爸晃着尾巴,把我的手抖开。

    "生日就是爸爸和妈妈都在念的身边的日子吧"

    "好的。"爸爸的尾巴不动了,告诉我那天,是我七十岁的生日。

    "爸爸,你的生日呢"

    "爸爸的生日"他努力的想了好久,说"想不起来了,不过,就算是腊月二十八吧。"

    "为什么"

    "那是爸爸遇见妈妈的日子,妈妈的生日,也是那一天。"

    "哦。"

    "睡觉吧,念。"

    "哦。"

    那天晚上,爸爸的鼾声好大,吵得我都睡不着,而且,以前他都是用尾巴拍着我睡觉的,今天他看来真的好累,那几条尾巴压得我都有点喘不过起来了。我推开他沉甸甸毛茸茸的九条尾巴起来,借着月光看一看,发现爸爸的脸上是湿的。他的心口又痛了吗我用自己的尾巴给他擦干。

    爸爸对妈妈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于是就去问爸爸"爸爸,什么叫幸福""像爸爸这样,和妈妈还有小念在一起,这就是幸福了。"在妈妈的床边,爸爸的尾巴是比较老实的。我歪着头,有点不相信的样子,"要是妈妈能和爸爸一样每天都陪我玩,同我说话,就更幸福了吧"爸爸愣了一下,又皱着眉头笑了,垂着尾巴说"是呀。"

    以后又和爸爸一起过了好多年,好多好多年,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爸爸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那么长的时间,我都快记不得自己的生日了。不过,爸爸总是记得的,因为每年在我的生日那天,妈妈就会从她那张冰冰冷冷的床里面醒来,来陪我玩一天。爸爸的大尾巴在这几十年间几乎完全变白了,我的九条尾巴也已经长大了,蓬蓬松松的,实在很令我自豪。除了尾巴,我的个子也长高了,几乎可以与爸爸平头了;还有,爸爸教会了我许多许多的法术,而且,他说,还有许多许多的法术没有教会我呢。住在山里的日子,实在是很快乐。

    这是第一百四十个年头了,我几乎学全了爸爸的全部法术,他笑了笑,说"是呀,只剩一个法术没有教你了。""是什么"""爸爸不回答,又去看妈妈了。我知道,明天就是我一百四十岁的生日了,妈妈又要来陪我了。

    第二天,我没有看见活生生的妈妈,却看见爸爸。他抱着妈妈,站在洞口。"念,爸爸和妈妈,要去找幸福了。"我站在洞口,看着已经变得比我略低的爸爸和他那雪白的九条尾巴,还有睡得那么安详容貌一直都没有变的美丽的妈妈,心里突然有点痛痛的感觉,眼睛也一下子湿湿的。"小念,不要哭哦。记得爸爸对你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都不要流眼泪,嗯"我咬紧牙关,抹了抹眼泪,说"爸爸,你们去找幸福,不带小念一起去吗"爸爸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记住了,小念,幸福是要自己去找的。"说完他转身就走了。走了几步,他又回头,最后一次笑着对我说"小念,爸爸和妈妈希望你能够找到比我们更好的幸福"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爸爸和妈妈。不过我想,现在他们一定很幸福。直到有一天,我找到了爸爸留给我的信,那里面是我没有学会的那个法术以自己的阳寿为代价,让已经死了的人在祭日获得一天的复活这就是幸福吗

    幸福的邂逅

    幸福究竟是什么爸爸从来没有说清楚。不过,他倒是常常给我讲当年和妈妈相遇的经过。所以我想,就照爸爸当年那样做,认识一个像妈妈那样的女孩,一定就可以了吧。

    眨眼间在人间已经二百八十年了。我没有再像当初那样,拼命的寻找爸爸和妈妈的踪影,来证明我所想的与事实不符。虽然我心里已经明白,是我害死了妈妈,又让爸爸在人间生不如死的停留了百年,但是我害怕,害怕想起这些事情,如果有忘记的法术,我一定会把这些全部都忘掉。忘掉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可是爸爸说了,他和妈妈是要寻找幸福,而且,他还要我找到更好的幸福。所以过了很久很久,我终于还是回到了爸爸救起落水的妈妈的那条河边,日日等待,等待着我的幸福。

    幸福究竟是什么在这又即将过去的一百四十年间,我也问过了一些别的生灵,有凡人,也有狐妖。得到的答案也不尽相同。记的一个叫做朱红的小巫女天真的告诉我,幸福就是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相守到永远永远。我笑了,因为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巫女,所以恐怕永远也不能享有爱上一个人的权利了。不过,我还是和她成了好朋友,和她在一起呆了许多年,尽管后来她知道了我是一个狐妖,也丝毫不在意,还一本正经的说"天地万灵皆有情,唯独人界"她没有再说下去,趴在我怀里哭了。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你一定会知道的。"而且,那天晚上,她还告诉我,我的九条尾巴特别的温暖,特别的温柔。然后没等我说什么,她就回到了自己所在的祭坛。第二天,我听说她在祭坛上割腕自杀了。身边的人纷纷传说,巫女朱红被狐妖迷了心窍,竟然宁肯自杀,也不愿说出妖狐的藏身之处,领人前往铢杀。当天晚上,我血洗了那座祭坛,用那些凡人的血,在祭坛边的山崖上写天地万灵皆有情,唯独人界冷血池。那时我真的好痛,不光是身上被那些灵符神剑所伤的地方,还有心里,就是爸爸常常会感到痛的那里。我想,这算是我找到的第一个幸福吧。不,不算,我错过去了,只有朱红一个人是幸福的。

    养了将近五十年的伤,终于又能够鼓起勇气来到人间了。当年和我为敌的那些人早已作古了,就连他们的徒子徒孙也已经记不清我的事了。我没有勇气回那个祭坛去看看,不知那血字还在不在了。

    妈妈落水的这条小河在鹤城外,荒凉的河堤上堆放着杂乱无章的砌石,既便是夏天也少有人来,更何况现在已经是百草枯黄的隆冬时节。我懒洋洋的躺在那陡陡的堤岸上,看着铅灰色的天上彤云渐渐密布,回忆着在山中的点点滴滴。冬日里昏昏暗暗、暖洋洋的太阳,实在是让人还有狐妖无法抗拒。我眯着眼睛仰卧在满是荒草的堤岸上,身下垫着我那毛茸茸的九条尾巴,朦朦胧胧的打盹。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一面断断续续的回忆着爸爸当时讲述的和妈妈相识的经过,还有我的过去,一面筹划着自己将来的幸福。

    朱红的样子都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她那一身血红色的长袍和雪白的手腕上,一串串的仿佛流动着的鲜艳欲滴珊瑚手镯。和妈妈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仿佛是我的一个小妹妹,嗯,绝对是一只小狐狸。既调皮又任性,常常把我搞得哭笑不得、狼狈不堪。她现在也早就投胎了吧,不,这么多年就算嫁人她也嫁了不下三次了吧我不由得笑了,要是脾气还和以前一样,那可真够那些凡人们受的了,我的朱红早就习惯了心口的隐痛,不仅不再觉得那是痛,反而把它当成了一种什么呢,就好像喝水、吃饭一样,是毫无疑义的感觉。

    什么时候就不再觉得伤心了呢是那次山里的朋友们被猎户一把火烧成焦土的时候吧。还是朱红说得对天地万灵皆有情,爸爸,你真的相信幸福是存在的吗,存在于这个无聊的人间

    我思索得累了,就闭上眼睛吐纳调吸,同时听这天地间一切的变化,当然,不包括凡人。

    突然,仿佛是从天而降一样,先是一根竹杖敲在我的脑袋上,睁开眼睛,一个人正好在我眼前不偏不倚砸在我的身上。他一下子砸碎了我的梦,把我吓了一跳。可是,他却似乎比我还受到惊吓,一言不发,又突然马上从我身上扎手扎脚的爬起来,向着一个根本没有人的方向,连连的说"抱歉,抱歉。"我一下子觉得很纳闷,蹲下来,静静的打量着这个青年男子。他身上的装束非道非儒,一身湖蓝色的长袍,外罩着半透明的月白鹤敞,腰间系着一根已经松掉的锦带。这身打扮仿佛是某家祠堂的祭祀。这是我最头痛的一种人了,祭祀和狐妖是世仇,他们手里常常掌握着一些凝结天地灵气的宝物,有些甚至是可以刺杀狐妖的利器。但是,他似乎没有对我怀着丝毫敌意,甚至似乎还没有看出眼皮底下这个拖着九条尾巴身材高挑面貌英俊的家伙是狐妖,兀自"抱歉,抱歉。"的说着,但是,他把方向搞错了,一直冲着湖面赔礼。我走到他的面前,死死的盯着他的脸。他的面容十分俊秀,大概是人类的十八九岁年纪,也和我现在的样貌差不多。不过,他的眼睛虽然十分透明,但是,在那透明的眼睛后面,似乎有一层薄纸隔着,迷迷蒙蒙的。难道我伸手在他的眼前晃晃,没有反应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喂,我在这里,你向那里道歉呀"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我终于对他说。"抱歉,抱歉,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不太好。"他说话怯生生像个小孩子似的,月轮一样的脸庞一下子变得通红,与他身上的装束很不符合。在以前的一百多年里,我曾经与几个有名的祭祀打过"交道",也有损狐妖面子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经历。精明强干、年轻有为,几乎是他们的共有的特点。可是眼前这个,除了年纪轻轻之外,似乎和祭祀的职务相去甚远。我越发紧盯着他那透明却无用的眼睛,可惜呀,要是能够看见算了吧,替他打算什么。何况他还是那种我最讨厌的道貌岸然的祭祀。

    眼前,那个瞽目的年轻祭祀转过身来,又一次向我一揖到地"抱歉,是在下一时失足,不知这位仁兄有否受伤"我看着他,觉得他怪可爱的,不过看着他的眼睛又觉得好可怜。不过,既然在今天找到幸福的机会已经被他断送了,那就索性逗逗他玩吧。我轻轻的低头凑近他,近到他一定能感觉到我的呼吸的地步。"你说呢"我突然开口。"啊,"他显然是被那个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脸上现出可爱的表情,急急忙忙的后退。

    本来已经有些看呆的我,突然瞥见了他身后幽深的湖水,急忙向前,"喂,你小心,后面是"

    眼看他踉踉跄跄的就要跌进那冰冰冷冷的水潭,我连话也来不及说,就急忙一把捉住他单薄冰凉的手腕,把他拉进我的怀里。毕竟是个成年男子,他还是满重的。我一下子失了平衡,向后摔在枯草地上,后脑勺磕在了一块砌岸的凸石上,很没面子的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那个罪魁祸首居然还趴在我的身上。看他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样子,似乎是因为不清楚周围的情况,一动也不敢动。我下意识的扶住他的肩膀,他的身子微微一颤。"你没事吧"我带点呻吟意味的问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家伙,自从他出现的时候开始,似乎受伤害的一直是我这个妖狐嘛。"啊不,没有,兄台你呢"他很不好意思的勉勉强强的露出一点点笑容,双手按在我的肩头上。"那就从我身上起来,好不好"我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是。"他咬住下唇,小心翼翼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看着他手足无措快哭出来的可怜样子,我的心又软了下来,轻轻捉住他的手腕,把他扶起来。"这里的堤岸比较陡,以后要小心些,没事就不要过来。你眼睛不好,很容易出危险的。"我抖着尾巴上的尘土和枯草说道。他轻轻的偏过头去,隔了片刻,才轻轻的说"多谢。"然后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腕。

    索性好人做到底吧,我收起了漂亮的尾巴,对他说"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他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多谢您的好意,我想我自己可以回去。"然后,隔了一小会儿,才又说"那么,请您把我送到大路上好吗"

    "走吧。"我轻轻扯着他的袖子,扶着他慢慢爬上河堤。回头望望,今年的河水似乎比往年的都少呢。

    "真的没问题吗,自己能回去"我还是有点不放心的问。"请您就不必担心了,我想我已经给您添了很多麻烦了。"他用那双无神的透明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我。随后,又向我做了一揖,扶着道路两边的石墙,慢慢的转身走去了。我跟在他的后面,没有发出一点声息。不知为什么,看着他孤单的缓慢移动的背影,心里总是担心,不只是因为他那双无神的透明的眼睛,我似乎觉得连他的心也是透明的,就像同爸爸生活在一起时的我那样,整个世界不仅仅在眼里,连在心里也是混沌不清的。渐渐受不了周围人的异样目光,我在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用了爸爸教我的隐身术,继续悄无声息的跟在那个从外表到心里仿佛没有一点灰尘的透明的男子身后。

    其实,我还想给他整理一下零乱的衣衫和头发,不过,想到他那纯洁的脸上又会露出的惊慌的表情,就有一种于心不忍的负罪感。算了吧,我悄悄的一歪嘴,他一定不是我的幸福之所在。这时候,街上的人很少,他走得也很慢很慢,我渐渐的有些心烦了,便在一座瓦屋上坐了下来,看着他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子。这时,一片白色的雪花落在我的鼻尖上,算起来,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三场雪呢。看着在白蒙蒙的雪花中摇摇晃晃的披着湖蓝色长袍的瘦弱的身影,我的心里莫名其妙酸酸的,恨不得飞下去一把把他抱起来,马上把他送回家去。不过,我突然又觉得,如果真的把这个祭祀抱在怀里的时候,自己说不定就会把他抱回自己家里去了。

    这时,那个祭祀大概也发现了天气的变化,出乎我意料的,这样的天气居然没有引起他的惊慌,脸上反而露出了一股欣然的表情。他站住了,把脸仰向天空。雪白晶莹的雪花,就掉落在他的脸上和那对透明的眼睛上。他长长的出了口气,那白蒙蒙的雾气在他的脸庞周围弥散开来,给这本有些寒意的雪天带来了一丝融融的暖意。他丝毫不畏惧寒冷,把双手伸在胸前,接住那冰凉冰凉的雪花,感到它们纷纷在手心里熔化,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虽然我看不见你们,可是"他笑着,"不说了,大哥要等急了吧。"说着,他便又扶着那被雪花浸湿的石墙,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进。

    突然想起他的那根竹杖,我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跑回了河边。费了半天力气,才从湖里用尾巴捞出了那根竹杖。来不及拧干尾巴上的水珠,就又赶紧循着原路跑回去。现在雪越下越大,打在脸上有点麻苏苏的,尾巴尖也凉凉的。以狐妖的速度赶回了那条小巷子。年轻的祭祀大概也走出了一段,不过那浅浅的脚印还隐约可见。我循着脚印站在那青灰青灰的瓦屋顶上四下寻找,很快就看见在另一条更加狭小的箱子里找到了那朦朦胧胧的湖蓝色的人影。

    不过这时,他周围站着几个人。大概是他的家仆吧,我猜,刚才不是还说什么大哥要等急了的话吗既然这样,我看着手中湿漉漉已经结了一层霜的竹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的穿着打扮,即便不是祠堂的大祭司,恐怕也是同他们有密切关系的公子哥儿。难怪他不愿意叫我送他回去呢。不过,我倒是无所谓了,身为半人半狐妖的异类,始终是幽游在凡人的无聊的等级制度之外的。我随手把竹杖插在不知道谁家的屋顶上,然后就躺在上面打盹。

    雪下的很大,不一会儿的的功夫就在我身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这时,随风传来了那单纯而惊慌的声音"你们,你们是谁"我的耳朵动了动,一下子立了起来。"嘿嘿,一个人在街上走,身边怎么连个从人也不带呢雪天路滑,万一摔着了,可是会有人心痛的。"那个图谋不轨的声音,使我皱着眉头坐了起来。"多谢关心,我自己能够照顾自己。"听到他这么回答,我几乎要跳起来了,这家伙,难道不通人事吗连我这个半人半狐妖的家伙都知道他们是有意找碴,这年青的祭祀竟然听不出来我开始顺着那间屋子的墙壁,慢慢向下溜。"呵呵,不如让我们送你回家吧"我的双脚刚刚悄无声息的落地,就看见四个人把他围在墙边,其中一个已经捉住了他的手腕。

    不,不用。"他脸上现出了与我方才看到的截然不同的惊慌表请,想来也已经觉悟了。"哟,几位兄弟,这手腕可真是细致绵软,不象是个男人的手呀。"

    "唉,你们"他越发惊慌,后背紧紧的贴在墙壁上,一对眼睛,失神的看着四周。"怕是女扮男装吧"另一个人笑眯眯的说。我不由得悄悄一撇嘴瞎扯,他可还是挺沉的呢。"不如把衣服扒下来看看吧。"另外两个人闻听此言,上前扯住他的衣襟。"啊,住手呀"年青的祭祀叫了一声,拼命甩开抓着自己的手,没头没脑的就从人丛中冲了出来。"别碰我"他漫无目的的向着周围回了一拳。

    我一下子呆住了,这拳招好精妙呀,当时便打得一个人呲牙咧嘴,险些摔倒。如果这样,即使是眼睛看不见,那些人也应该不是他的对手,我当即止住了脚步,立在巷口偷偷的看过去。难道在湖边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可是那双眼睛确实是透明得让人无法怀疑他半点,如果真的是在作假,那他可实在是很厉害的祭祀呀,我心中暗暗琢磨着。可是,那年青的祭祀却没有继续出拳,似乎方才的一下只是误打误撞而已。他现在不辨方向,只是拚命的向前奔逃。你见过一个盲了双目的人逃命没有他双手向前胡乱摸索着,脚下明明可以跑快又不敢,踉踉跄跄的的在雪地踯躅前行的样子,我只觉得一阵阵心痛。

    这时那几个人追得紧了,他脸上的表情愈急。终于不顾一切大步向前曲曲折折的跑了起来,巷子本来就窄,他的身上不断的撞到两旁的高墙,连那月白色的鹤敞也扯破了。残破的半幅衣衫拖在脚下,他一个蹒跚,就摔在我的怀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冲出来扶住就要摔倒的他,虽然心里觉得这个祭祀会十分危险,说不定还是一个圈套。但是看着他在漫天风雪中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向我跑过来的样子,还有那对蒙着一层雪花的灰蒙蒙的眼睛,他一定是不知道我在这里的,可是那对大眼睛中却流露出一丝哀求的表情,就仿佛是看见了一根能够活命的稻草,使得在一边偷窥的我想也不想就一步跨了出来。他来势十分急,一头便扎进我的怀里,也冲得我微有些摇晃,赶紧伸手臂把他抱住。"啊"他显然是又被吓着了,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这时,那四个人已经吆喝着追近了,见到我,才放慢了脚步。

    "喂,那边那个人,是他的相好吗"其中一个问我。我一皱眉头。"抱歉,请您现在快放我走吧,我,我"怀里的他颤颤巍巍的开口了,那一团团雪白而温暖的水汽就喷在我的脸上。"滚开。"我向着追来的四人斥道,同时越发抱紧了怀中气喘吁吁的身躯。"哼,果然是他的相好。"那几个人大约是见我生的文静,并没有把我看在眼里。"喂,你们不要胡说呀。"年青的祭祀突然怯生生的说道,"这位兄台和我咦是您吗"我笑了,他才听出来我的声音吗真像个小孩子似的,我低下头,凑到他的耳边"你说呢"他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被惊吓了的可爱表情,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我却还是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一丝欢喜。"真的是您"我没有回答,轻轻如愿以偿的替他理好了头发和衣裳。"您快走吧,追我的人好像有好多呢。"他扬着脸对我说。那种认真的表情,让我真想在他的脸上捏一下你以为抱着你的人是谁狐妖耶,就那几个小混混,哼。我微微一笑,对他说

    "哦,既然这样,那我还是送你回家吧。"说完一招手,凭空抓回了那根竹杖,塞在他的手里,"你忘了拿这个,我赶过来还你。"这大概不算说假话吧随后,就搂着他的肩膀,走出巷子了。他似乎对我的亲昵举动感到有点不习惯,我当时没有回过味儿来,因为在山里的时候,我和自己的狐妖朋友们都是这样甚至还有过之,如果是在狐狸的形状,那就更算不了什么了,互相舔舔毛皮也是有的。所以,我现在对这个小祭祀的敏感有点好笑干什么脸红吗,我又没舔你。那几个小混混,我忘记说了,不过,唉,凡人呀,不像祭祀,还是好对付得多呀。

    这个祭祀,总觉得有一点点朱红的影子,尤其是他的眼睛,我总觉得他的眼睛和朱红的眼睛一样,无论是何原因,他们的眼里都独独看不见这个凡间。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开始,周围就是一片无边的黑暗。我努力搜索着,搜索着记忆中仅存的碎片,但是却理不出丝毫的头绪。就像一个刚刚喝下孟婆汤的孤魂又重新回到了人间一样,我认得这人间的一切,却独独不认识自己。我知道自己曾经看见过这个凡尘,却一点也想不起来那时看见的究竟是什么。前世,我想,被我遗忘的那些就应该叫做前世吧。

    这时,在那一片挣脱不了摆脱不掉的黑暗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终于醒来了,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岚"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岚他是在叫我吗随后,感到一对宽宽的臂膀把我抱得紧紧的,那种似曾相识的呼吸又在耳边出现了。可是,我当时的反应却是拼命的推开他,然后世界仿佛颠倒过来了一样,身体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已经摔在了地上。

    岚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怎么会这样的,直到现在我仍旧不敢相信,那么坚强那么健康的岚现在竟然毫无生气的躺在我的面前,任由我怎么呼唤也不再睁开眼睛。

    即使是身为逸鹤堂的大祭司,也救不了这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吗"岚,你再睁开眼睛,看一眼我好不好"墙上挂着他的配剑"听雪",虽然不是神剑通灵,但是,我知道岚的剑法绝对是当世第一的。我握着他的手,以前曾经是那么有力的手指,此时竟也软得仿佛棉花一般。我的岚怎么了那个和我一起斩妖除魔,傲视凡尘的岚究竟怎么了这几天,我几乎要杀尽了周围百里以内的狐妖野鬼,看看岚的昏迷究竟是不是他们在作祟。可是,竟丝毫没有起色。难道,这竟是天谴可是,有什么责罚就降到我的身上好了,降到我逸鹤堂的大祭司帝的身上。不要惩罚岚,他总是听我的。

    也许是我的祷告起了作用。身边的岚终于能够微微的呻吟出声,随后,睁开了那对眼睛。我最喜欢岚的那对眼睛了,无论是什么时候,他的眼神总是那样的善良和清澈,还有,坚定和勇敢。不知道多少次了,每当我们已到除妖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岚救我,用他的剑和他的眼神。

    从后面静静的抱住他。心中长长的出了口气。可是,怎么了不是醒来了么岚为什么推开我,为什么那么敏捷机警的岚会轻易的从床上摔下来,然后摸索着问我,这时哪里你是谁眼前一黑,当时,站在身边侍候的仆人听到了岚的问话,也吓得手中的托盘和药水一下子扣翻倒了地上。没错,在他的心中,逸鹤堂的大祭酒岚怎么可能有一天竟不认识了那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形影不离的大祭司帝

    怎么了,岚你的眼睛怎么了,你的心怎么了那依旧明亮如前的眼睛后面,仿佛被什么蒙住了,是这样吗,岚蒙住了你的眼睛和心,既把我从你的记忆中赶走,又不让我再次进入你的视线岚,这是你自己的意愿吗

    再次抱紧你,我情愿你的眼睛没有睁开。岚,既然你要把我赶出你的生活,那么岚,我告诉你"我是你的哥哥,逸鹤堂的大祭司,我的名字叫作帝,你是我最心爱的,最心爱的弟弟,你叫做岚。"

    哥哥,他是我的大哥吗我不知道,即便他骗我,我也只能相信了。何况,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他是我前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应该全心的爱他,相信他。可是另一个声音却也在脑子里盘旋离开他,否则大家都会很不幸。

    不会这样的吧,帝哥哥养的神犬吠月认得我,同我很熟。哥哥是这逸鹤堂的大祭司,虽然我不太知道大祭司究竟是干什么的,但是周围的仆人都告诉我,帝他很有本事,是个了不起的人。我想一定是我的前世就和哥哥生活在一起,不然,我为什么会对他有那么强的依赖感呢我可是个男孩子呀,可是帝他却给我那么强的依赖感,似乎让我想变成一个女孩子守在他的身旁。不过,我的眼睛一定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吧。

    是这样的,我想帝他一定很伤心吧,他最心爱的弟弟,不但眼睛看不见了,而且还把他忘记了。帝是很忙的人,他经常要出门,有时还要去很远很远的其他的城里去,一走就是几天。我知道,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是哥哥最不放心的就是我了。有时候,他会留下吠月照顾我,可是,不带着吠月,对他的工作仿佛有些影响,他经常带着伤回来,有时甚至会连发好几天的高烧。

    在我的追问下,我才知道,哥哥的职司,原本是我们两个一起做的。是我在一次任务的时候,为了掩护受伤的哥哥而被妖狐的攻击打坏了眼睛和脑子。我不记得了,我想大概就是这样吧。可是,我怎么会有那种力量呢我现在连哥哥拿给我的那把原属于我的剑都拔不出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了城外有一条大河,一直想去"看看"。今天,终于能够悄悄的溜出来了。我一面摸索着前进,一面向身边的人询问方向。走得很慢,我一听到身边有脚步声,就赶紧循着声音转头去诉说我的问话,可是却很少有人回答我。不过,着世上还是有好心人呢。经由他们的指点,我终于能够听到水声了。我笑了,这是最后一次出行了,以后,我就再也不会给哥哥添麻烦了。

    我跳下去了,可是却没有掉进河里,而是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听见他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呻吟,我着实吓了一大跳。本来想赶快起来,可是伸手下去摸到的全是他的身体,我本来就很不好意思趴在他的怀里,现在就更加手忙脚乱了。总算他强忍着怒气没有斥责我,可是我站起来以后,就再也搞不清楚方向,只能连连作揖,说着"抱歉。"

    寂静和黑暗是我最害怕的两样东西,现在,我不知道身处何方,耳畔出了汩汩的水声就再没有别的。我只觉得自己的心慌了,被我砸到的那个人呢他为什么不出声呀。

    "喂,我在这里,你向那里道歉呀"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我赶忙回身,连连向他赔礼,可是他又不回答我了。我再次向他一揖到地"抱歉,是在下一时失足,不知这位仁兄有否受伤"仍旧是沉默。

    "你说呢"一个温和醇厚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来,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伴着一团温热的气体冲进了我的意识里。他离我实在是太近太近了,除了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靠得我这么近。我下意识的后退。

    "喂,你小心,后面是"我后面是什么没等我问出口来,他便已经抓着我的手腕把我扯进他的怀里。我本想挣扎一下,可是我们已经双双摔倒在地上了。两次摔倒,都跌在他的怀里。

    "这位兄台,我后面是什么呀"我问他。他却没有回答我。我以为还和刚才一样,便耐心等着。可是,我后面是什么呀我趴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他仍旧不说话,也不动,只有一只手还牢牢抓着我的手腕。我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怦怦直跳,他吐出的气息就吹在我的头顶。我知道,那不是冬天的冷风,因为好温暖。不只是呼吸,他的怀里也是温暖的,一种我似曾相识的温暖。前世,是前世吗那一定就是帝哥哥的怀抱吧真的,这是我头一次忘记了黑暗与寂静的可怕。

    好像过了很久,一只手才轻轻按在了我的肩膀上。"你没事吧"那声音终于又出现了。慌慌张张的回答了他的问话,同时轻轻的把手也放在他的肩上。"那就从我身上起来,好不好"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高兴的情绪,却不知怎么的,觉得鼻子酸酸的。这个人,虽然是头一次"见面",但我却觉得他很亲切,就像帝哥哥那样。我知道他大概也不喜欢被我这样一个男人赖在怀里,就赶紧想把身子撑起来。但是无论我的手放在那里,似乎都能碰到他,心里好乱。

    这时,手腕又被人抓着了。他有些霸道的扶我起来,似乎又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当时却被他这个举动弄得有点心神不宁,什么也没有听清,只能迟疑了一下,回答"多谢。"

    他拉着我的手站在倾斜的堤岸上,"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我似乎有点习惯了这样,他温和的声音总是毫无先兆的在我耳边响起来,同帝不一样,他要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先拍拍我的肩膀。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哥哥特别在意我的眼睛的缘故吧。

    我轻轻收了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手掌的余温。我不能叫他送我回去,否则哥哥问起来而且,我好像发现哥哥不太喜欢我同逸鹤堂以外的人打交道。我轻轻回绝了他,然后,又不好意思的请他把已经摔得七荤八素的我送回大路上。

    河堤很陡,我能感觉到他扶着我的手十分的紧张,就像帝哥哥第一次扶着我走出卧房时一样。

    在大路上,我再次谢过了他,便扶着墙壁回去了。我是有带竹杖出来的,可是刚才跳下去的时候,弄丢了,又不太好意思麻烦人家去帮我找了。算了,就这样慢慢的走回去好了。

    周围一点一点的变冷了,我的脑子也有点昏昏沉沉的,似乎产生了一种想被人拥抱的欲望。发髻散开了,一缕头发除了下来,随着我的走动一下一下扫打着眉头,更加增加了我的疲劳和烦躁。真的是个废人了,眼睛看不见,以前的事连同最爱自己的大哥也一道都忘记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靠什么活下去。眼睛湿湿的,可是泪水却冲不走眼前那无边的黑暗亦唤不回前世的记忆。我的大哥呀,你在哪里

    颊上突然凉了一下,再一下,终于觉悟了下雪了。脑海里瞬间便闪出了雪花晶莹剔透的影子然后,又飞快的消失了。可惜呀,那么美丽的雪景,恐怕我再也看不到了。再走了一会儿,雪花就一片接着一片轻轻的敲在我的脸上,凉丝丝的,让我觉得十分的舒服。索性停下来,伸出双手,接住那一片片的雪花。六出冰花在手掌心中熔化的感觉,让我觉得身边仿佛有人在陪伴着一样。渐渐的,隔在我的眼睛和这世界间的那一片茫茫无涯的混沌中,似乎也飘起了洁白的雪花。

    "听雪"眼前似乎闪过了一道亮光,耳边似乎有人在说着这个字眼,"听雪"是什么是前世的记忆吗我现在就是在听雪吧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静静的聆听着那一片片弱小的雪花在我的一呼一吸间融化,向上升腾,再次变为雪花,落到人间。真的可以听到呢。"虽然我看不见你们,可是"不知不觉,竟然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自己也笑了。难怪大哥说我醒来以后,变得像个孩子般单纯。大哥,大哥找不到我,一定要等急了吧。对不起,大哥,您最心爱的弟弟曾经想舍弃您离开这个世间不过,真的要感谢那个在河边接住我的人呢,他也一定是个好人吧。嗯,好像是到了该拐弯的地方了。

    身边有几个人跟上来了,是谁是要来帮我的吗可是我已经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了,给大哥,还有好多无辜的人。在河边被我砸到的那位大哥就是一个吧。我尽量挺直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每迈出一步都是多么的艰难,看不见呀,我跟不不知道下一步会踩到哪里,也不知道前面有没有危险。我只盼着那些人更赶快从我身边走过去就好,不要发现我的秘密。

    "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大雪天里走呀"一个声音问我,我才发现,他们原来比我想象的还靠得更近。这时候,好像有很多人围在我周围,连雪花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突然一下子感到有点孤单。要是答应那位河边的大哥让他送我就好了,毕竟我们说了那么多的话啊我还在他的怀里趴了一会儿。"我急着回家,请您让开。"我尽量向着话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希望能够掩盖自己的失明。

    "是岚,他是逸鹤堂的"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这声音好刺耳,我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

    "原来是岚大祭酒,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走呢请问那个与您形影不离的大祭司帝哪去了呢"他的声音带着挑逗的意味,而且,我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个人用这种语气说过哥哥,一股奇妙的屈辱感油然而生。"你们,你们是谁"我颤声问道。"嘿嘿,一个人在街上走,身边怎么连个从人也不带呢雪天路滑,万一摔着了,可是会有人心痛的。"啊,他走近我了,别过来,他说有人会心痛,是哥哥吗,可是我不容许他用这种语气说哥哥。可是,哥哥说对人还是要有礼貌的,也许他们并没有恶意吧。于是我轻轻的回答"多谢关心,我自己能够照顾自己。"然后便想分开他们,赶快逃回去。

    "呵呵,不如让我们送你回家吧"我能感到他们就挡在我的面前,突然,手腕被人抓住了。好痛。他的力气好大,我只觉得自己的骨头也要被捏碎了,大哥,你在哪里呀,快救救我呀"不,不要"我想甩开他,但是没有成功。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是大哥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的事,该怎么办"哟,几位兄弟,这手腕可真是细致绵软,不象是个男人的手呀。"

    "怕是女扮男装吧"讨厌,我不愿听这样的话,心里好难受,似乎有人对我说过,前世吗帝哥哥吗不,帝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衣襟不知不觉被人抓住了,

    "不如把衣服扒下来看看吧。"这句话也传进了耳朵里,越来越下流了。这是什么地方,是人间吗"住手,住手"我拼命挣扎出来,可是那几双手就好像章鱼的触角一样死死的缠着我,"别碰我"我胡乱的挥动着手臂,不顾一切的冲出了人群。

    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呀,不象是哥哥说的那样,我没命的向前跑着,只希望前面是一道深沟或者悬崖,让我一头栽了下去,再也不能回来。巷子好窄,肩头蹭在冰冰冷冷的墙壁上,一阵热辣辣的疼痛。手指不停的触到一些寒冷又坚硬的物体,指尖破了吧,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前世,前世也是这样的吗不,不知道,但好像很温暖,很温暖。就像帝那样的温暖。

    衣服拖在脚边,可是我却不敢停下整理片刻,那群人,那群人仿佛就在身后一样,吆喝着追赶着我。为什么我的眼睛已经盲了,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呀。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啊,又,又有人了。我一头撞进了一个宽广温暖的胸膛里。好熟悉呀,是帝哥哥吗

    不,不是。可是他也很温柔的搂住我,不,是在保护我。眼睛有点酸,真想趴在他怀里大哭一场。在他的怀抱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不一样,他对于我,是完全陌生的,但是,这种被拥抱,被保护的感觉却是熟悉的,前世,是前世吗可是,我的前世不是也应该是逸鹤堂的大祭酒岚吗怎么会有这种近似于女孩子的,被人照顾,被人保护的依赖感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头又痛起来了,每回拼命要想起前世的事情的时候,头就会像要被挤碎了一样的痛起来,"啊。"我轻轻的呻吟了一声,闭上了眼睛。那个人抱我抱得更紧了,我还可以听得见他的心跳,很有力、很平静,不象帝,他每次这样拥抱我的时候,他的心脏都会跳得好快,我知道,他一定有好多好多话要对我说,可是,他最心爱的弟弟却已经不认识他了。他是我深爱的的哥哥吧,我要全心的敬爱他,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前世的我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而帝,虽然他不说,但是我知道他一心只想要找回前世的我。

    "喂,那边那个人,是他的相好吗"是那些人,不对,不对你们误会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抱歉,请您现在快放我走吧,我,我"我哀求着,这种侮辱比什么都来得更加伤人呀,我只希望赶快离开这里。可是他却没有放手,不仅是没有放,似乎还抱得更紧了。我心里又害怕起来,但是却又分明感到他没有恶意。"滚开。"低沉的青年男子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温暖的气流来到我的身边,是在说我吗"哼,果然是他的相好。"

    "喂,你们不要胡说呀。"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他跟我一点也不认识,他是无关的人,要戏弄就戏弄我一个人好了,你们认识我,那一定是我前世得罪了你们,那就冲我一个人来好了。不过,这声音,这低沉温柔的声音难道"是您吗"我大着胆子问道。

    "你说呢"我似乎又看到他凑近我的脸庞笑嘻嘻的对着我的耳朵,心里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浑身发热。哦,对了,这么多人,他怎么还在这里,要快点逃呀。可是他却在不慌不忙的替我理着衣服和头发,就像帝哥哥那样。整理好我的衣襟,又替我把腰带扎紧,"你快点走吧,追我的人"

    他真是个好人,没有问我那群人为什么追我,就带着我逃开了。谢天谢地那些人没有再追来。他是来给我送竹杖的,然后就又搂着我,送我回家。真的很不好意思,帝哥哥也很少这样搂着我走,可是这个人,似乎在他的眼里帝哥哥给我讲的那些礼法规距,都只是一纸空文。

    幸福的狂奔

    "唔,你是住在逸鹤堂吗"走在半路上,我已经把他的事打听得差不多了,现在我轻轻的问他,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是,我家大哥是逸鹤堂的大祭司"他轻轻的说。"什么"我吓了一跳,因为他的眼睛的关系,我已经放弃了掩饰自己感情的习惯,所以心中惊讶也就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怎么有什么不妥吗"他轻轻的侧头问我。幸好他看不见我脸上的表情,否则他的惊讶还要更甚。逸鹤堂的大祭司好像在那里听过他的名号呢,是个很有名的年轻法师,是叫做帝的,哦,对了,他手里还有那柄古老相传,斩魔除妖的通灵剑。我觉得脑袋微微有点大,既然是他的弟弟,那我岂不是有点自讨苦吃了就在我沉吟的功夫,那小祭祀又扯着我的袖子轻轻问道"究竟有什么不妥的如果你不方便,那么我就自己回去吧。"

    "不是,"我脸上的发愁表情没有变化,但却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对他说"逸鹤斋大祭司师帝,如雷贯耳,没有想到你竟是他的胞弟"他低下头,若有所思的嘟囔着"是么原来他没告诉我他竟这样有名"当是我正在琢磨送他回家后如何平安脱身,所以对他的话也没有深究。我们渐渐走到城中,风雪愈大看样子是要下上一夜不休了。天空中密布着厚厚的云层,虽然太阳已经看不见了,但周围却被积雪映照得很亮,光线每每从意想不到的方向投过来,照在他的脸上,又射进我的眼睛,大片大片的雪花隔在我们中间,一边忘情的飞舞着,一边闪烁着钻石一样的光芒,让我觉得仿佛有种做梦的感觉;或者是在灯下摆弄着一个精致的玩偶。

    平心而论,我是一只顽皮的妖狐,经常在人间搞点恶作剧什么的。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眼睛,不,也许不只是因为他的眼睛,我想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似乎如果不看着他平安到家不对,也还不是,似乎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多呆一段时间,一定是这样的。和他在一起,就好像是和朱红在一起时那样,能够忘记人世间的一切愚昧与无知,一切烦恼和伤悲。不光是眼睛,他的心也和朱红一样,都是透明的。

    今天,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就这样扶着他,穿过一条一条的巷子,感觉天地间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会这样一直走下去。"这位兄台,我想""你不要老兄台,兄台的好不好告诉你,我叫做念,年纪吗,应该是比你稍大一点的呵呵,废话,你叫我作念大哥就好。"我用一股惯有的不耐烦的腔调对他说,"对了,刚才你对我说你想干什么"他窃笑了,笑得十分的温和,也有点脸红,"我想请问念大哥你的尊姓大名。"我怔了怔,也无声的笑了。他侧头,用耳朵听着我的声音,"念大哥"我才想起来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所以便笑出声来。看着他脸上那可爱的紧张表情在我的笑声中熔化。"你呢你叫做什么"我反问他。

    "岚,大哥说我叫做岚"我没有来得及对他的古怪回答作出反应,因为我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危险渐渐的向我们逼近。杀气,一股充满野性的杀气,还有,一对宿仇一样充满敌意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我的背后,盯的我一阵阵发毛。"念大哥,怎么了"他仿佛能够感觉得到我的紧张,赶紧站定了脚步问我。我只觉得头上冒汗,周围的雪花纷纷融化了。"念大哥"岚摸摸索索的抓住我的袖子,我把他推在我的身前,用身体挡住他,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回头去看。

    爸爸呀,在巷子的尽头,一条半人多高的大狗正死死的盯著我的喉咙。我的心脏"嗵"的一声停止了跳动,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又开始"扑通通"的狂跳起来。这可不是普通的狗,他那长的可以拖地的浅灰色闪亮的毛皮,铜铃一样的环眼,闪着寒光的尖牙,还有额前的残月形伤口,都在告诉我,眼前这一只是可以通灵的神犬,他那充满仇恨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我这个狐妖,同时踏动着步子,悄无声息的向我走来。

    我赶紧扭回头去,周身的血液仿佛本能似的停止流动。突然,我不顾一切的,抱起怀里的岚,撒腿就跑。不要笑话我,神犬是狐妖的宿敌,不,是克星。像我这种才修行不过几百年的小狐狸,才不会傻到去和一只已经成精的神犬硬拼的地步。见到这种家伙,脚底抹油才是上策。

    "啊,念大哥,出什么事了"只是可怜了无辜的岚。"有,"我的"狗"字刚要出口,就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连一大群人都不怕的念大哥,竟然会害怕一条狗,我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狐妖的耻辱。"有,有人追我"总不能说是"有神犬追我吧"神犬是通灵的,绝对不会袭击好人。"啊,谁""我,我的仇家,还是世仇"欺骗了这个善良的家伙,我觉得有一股强烈的愧疚。"很厉害吗我怎么听见还有犬吠之声,他们怎么能带着狗来追你"他的话,吓得我心里一阵毛咕,追上来了不会吧。回头一看,简直要哭出来了,爸爸呀,快来救救我还好巷子里人少,不然一个大小伙子怀里抱着一个少年被一条狗追得狼狈不堪满街乱跑,旁人一定会以为我绑架了哪家的少爷,正被通缉呢身为狐妖,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我真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淹死。啊,尾巴,尾巴险些就被他咬住了,算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即飞身上了房顶,在众人的屋瓦上夹着尾巴飞跑起来。

    "乒乒乓乓"一阵瓦片相互撞击的声音,大狗也追上了屋顶。"念大哥,你快把我放下,自己跑吧。"岚虽然这样说,可是手臂却不由自主的抱住了我的脖子。"不行。"我来不及说别的,想别的,神犬追得只有一条半尾巴的距离了,毕竟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爸爸,救救我呀一只狐妖这样没命的狂奔还哭爹喊娘,大概是很少见的吧。房子到了尽头了,眼看又要出城了。

    妈妈落水的那条河又出现在眼前,早知道就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了。突然,我灵机一动,低头对吓得脸色煞白的岚说"你快点闭住一口气"还没有说完,神犬已经追到近前,我赶紧把尾巴闪开,一纵身就跳进了河里。

    身为狐妖,我知道狗是会游泳的,但是狗狗们好像不太会潜水吧,还有他们的嗅觉到了水里也不太灵可是,你一定会说狐狸会吗我是谁呀狐妖耶,怎么能是普通的小狐狸呢我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中,心中念诵着爸爸传我的避水诀,双腿和九条尾巴并用,迅速的扎进了河流的深处。记得以前为了以后救人方便,曾经潜进这条河里摸底,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小河里有暗流直通城外,现在就算他是千年老狗成精,也再抓不住我了。

    就在我窃笑的时候,突然一群纷乱碎小的水泡拂过脸颊,岚抓着我的手臂一松。赶快抱紧他,"喂,凡人,你可别死呀"潜下来的太久了吧,而且这水对于一个凡人来说也太冷了。我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狂跳了,尾巴摆到要抽筋的地步,向着出口冲过去。

    不时低头看看怀中的少年,他的双目紧闭着,脑袋贴着我的胸膛,手早已经撒开了,像两朵玉兰花在水中无力的绽放飞舞。"爸爸好像讲过,这个时候"我低下头去,用嘴凑上了他的唇,向着他口中吐气。头顶上出现了一片荡漾的水光,我抱紧他,不,应该说是和他缠绕在一起,旋转着上升。他脸上的水纹一样的光线渐渐亮起来,闪闪烁烁。我紧盯着他的脸孔,时而看见那浓黑的睫毛,时而看见那薄薄的浅唇,宁静而安详,好像,好像隔着那透明的盖子看睡着了的妈妈,那个把生命全都托付给爸爸的妈妈。

    "哗喇"从水里一头钻出来,我一手托着他的后脑,让他的脸孔向上,同时四肢一条胳膊、两条腿和一堆尾巴并用,向着岸上扑去。岸边的土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半指厚的雪了,看上去就像一块温暖的毯子。我把失去知觉的岚拖上岸,赶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好有气。我放心的笑了,只要他还活着,身为狐妖的我就不会让他死。我单膝跪在雪地上,把他打脸孔朝下搭在我的大腿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一会儿,他就咳嗽着吐出了好几口水。这不是活过来了嘛,我心里真高兴,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这点寒气奈何不了我的把他抱起来,就像抱着一个婴孩。"怎么样"我兴高采烈的问他。

    他手指抓住我,"冷,好冷。"牙齿不停的打颤,浑身不停的颤抖,此时我才发现他细弱的头发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哟,对了。爸爸讲过的,当时他把妈妈捞上来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一副块冻死的样子。真的那么冷吗我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和煞白的脸庞,心中不知为什么哆嗦了一下。那时候,爸爸我小心翼翼的解开他的锦带和衣扣,把他身上满是泥水浸透的衣服除下。我怔住了,裹在这衣服里的,分明是一副健壮成熟的男人的躯体,胸肌线条十分明显,生得十分结实有力。可是单是看他的脸庞和眼睛,还以为他是个长不大的少年呢,真是好怪异的感觉,仿佛一个孩子样的灵魂错投进了一个成年人的躯体。不过现在可没功夫琢磨他的身体,我赶紧也解开自己的衣襟多谢爸爸的避水诀,除了尾巴别的地方还没怎么太湿透,把他抱进了怀里。爸爸说过的,要温暖一个快要冻僵的人,最好使用自己的体温,而且,狐妖好像比凡人的体温要稍高一些,最适合做这项工作了。

    我抱紧他,胸膛贴着胸膛,脸颊贴着脸颊。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四周围还在下着雪。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离鹤城大概一里地左右的树林子,虽然有些灰蒙蒙的,但是目光从那些落光了叶子的光秃秃却疏密有致的伸向天空的小树枝中间看过去时,才发现天空中仿佛被染上了一层可爱的淡紫色,透明的色彩向外洇开,把树冠的边缘也涂抹的青淘淘毛茸茸的,就像我的尾巴那样。心情突然变得很轻松了。不知不觉,又想起了朱红。

    "念哥哥,你再把尾巴拿出来让我看看好不好"朱红转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抓着我的手臂哀求着。"不好。"我偏过头去,知道不能再看她那张似乎是可怜的脸。"不就看看吗,你可是九尾狐妖耶,""就算是九十尾狐妖,也不能随便让你看。"我嘟囔着,真是的,我不知道是有点生气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总之脸上很烫。狐妖的尾巴,可是尊严之所在,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拿出来让别人看,而且,还不是别人,是那个我避之唯恐不及的朱红。我必须为自己的尾巴负责。

    "念哥哥最坏了。"朱红不高兴了,撅着嘴转过头去。

    "喂,""干吗"她一脸不高兴的回身。"要看就快点过来嘛。"说完,我大违本意的的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最引以为豪的尾巴。"好漂亮。"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上来一把揪住了一条,一面揉搓着,一面放在脸上蹭了又蹭,"好柔软,好可爱。"我呻吟了一声,这可是狐妖的尾巴呀,小姐,不是您的皮裘。"念大哥""你还要干吗"我愁眉苦脸的问她。"念哥哥的尾巴要是断了,还会不会长出新的来"她笑眯眯不怀好意的问道。"不知道,没试过。"我打了个寒战。"那咱们试试吧"她笑得那么甜,一点也不像人们所说的那个毒手魔女鹤顶朱红。"干吗"虽然这么问她,但我心里知道,她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先把这些砍下来,就一定能卖不少银子了。要是能不断长出新的来,这么好的狐狸皮"她笑了,眼睛里分明写着一个"钱"字。"小姐,"我几乎要大叫起来了,"我是狐妖耶,不是狐狸""呵呵,是么我忘记了。"她得意的抿着嘴笑了。

    我知道,她很喜欢我的尾巴,不过,除了第一次见到的这一天,直到最后一晚,她也没有再对它们做出什么特殊的举动,甚至连摸都不多摸一下。

    想到这些事,我情不自禁的抓起湿漉漉的尾巴,拧干了水,再抖一抖,让他们恢复了蓬松。然后,轻轻围在岚的身上。"这样,就会更暖一些了吧"我抓起尾巴尖,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已经结冰的水滴,然后收紧双臂静静的抱着他。怀里冰冷僵硬的身躯渐渐变暖了,也柔软了许多。

    "嗯。"他轻轻的呻吟了一声,挣扎了一下。他张开眼睛,我心里一阵高兴,微笑着看着他,一时忘记了他的残疾。"啊。"他挣扎着从我的怀里掏出一条手臂,四下摸摸,指尖触在我袒裸的胸膛上。"这是"他脸上一红,觉得有点尴尬。"你方才冻僵了。"我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给他解释。岚已经习惯了我的突然出声,他缩了缩肩膀,轻轻颔首。

    我怕他冻着,赶紧用尾巴搭在他的肩上。"这是什么"没想到他却吓了一跳,猛的往我的怀里缩了一下,又因为肌肤相贴而马上弹开了。我笑了,都是男人嘛,干什么这么敏感"这是什么尾巴呀。"我理所当然的回答他,然后又用尾巴尖轻轻抚弄着他的面颊。"尾巴是你养的吧"他可能是这样问的,可是我却听成了"是你长的吧。"于是,很莫名其妙的回答他"当然了,要不他是怎么变出来的呢"岚侧头微笑了一下,"也对。帝哥哥的神犬吠月,也老跟着他呢。不过,尾巴,这名字起的真好玩。"

    提到神犬,我心里余悸未销,不由一阵哆嗦,九条尾巴尖倒有两三条划过岚的脸庞和眼睛。"啊,好淘气。"岚笑了,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抚摸我的尾巴。"喂,你不要随便摸好不好"我叫了一声,怎么说呢,妖狐的尾巴是尊严之所在,被人随随便便摸的感觉就像是"怎么了它咬人么"岚一吓,赶紧把手收了回来。看着他脸上无辜的表情,我又无奈了,"算了,摸吧,不咬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脸上竟出现了和朱红相类似的笑容,轻轻的伸出手去,从容的把我的尾巴从头摸到尾。"念大哥,你没有养过小动物吗""怎么"我正在忍受着尾巴被一个无知的小鬼肆意胡摸的耻辱和不适,心不在焉的回答他。"小动物其实很喜欢被人抚摸的,像小猫呀,小狗呀,只要不揪它的尾巴,就没有关系。""哦。"我愁眉苦脸的回答他。"你以前是不是动过尾巴的尾巴,所以他才不高兴了"

    他看不见我的表情,继续说。"大概吧。"我开始想念朱红了。"尾巴的皮毛真好呢,倒像是帝他屋里挂着的那几张狐狸皮,"我心里一阵哆嗦,强颜欢笑说

    "是混血,是和狐狸的混血。""哇,是珍稀品种呢"岚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他仔仔细细的摸索着我的尾巴,自言自语的说"可惜,我的眼睛才刚刚盲了不久,现在还摸不出你长的什么样子"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减轻他对我可怜的尾巴的蹂躏,我问他"你说眼睛刚刚才不好的,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岚沉默了,隔了一会儿,才说"我不记得了,不光是眼睛怎么盲的,连眼睛能看见时的事情也都统统忘记了。""离魂症吗""不是,是给狐妖打的。""不"刚想说不可能,但是话到嘴边又改成了"不会吧"身为一个优秀狐妖的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能用什么法术把一个祭司打成离魂症的样子。"帝哥哥,是这样对我说的。"岚已经理顺了我一条尾巴上的毛,我趁他不备,换了另一条上去。"帝哥哥说,是在降服狐妖的时候,我为了保受伤的他而中了狐妖的法术。""哦。那么你原来也应该是很厉害的吧""那又能怎么样呢我现在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他好像很伤心,不知不觉的揪住了我尾巴上的一撮毛。我赶紧握着他的手,救出我可怜的尾巴。他的手果然不像我原来想象的那么纤细和娇嫩,仔细摸摸似乎还有练剑时留下的伤痕和茧子。

    "念大哥,""嗯""我想,我好像和念大哥你很投缘呢,才认识一天就几乎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是么,我悄悄的思忖着,那么我该不该说说我的事呢"那么,你想听听我的事吗"我试探着问他。"不。"他静了一下,轻轻的回答,"我想念大哥你的身份一定很隐秘吧,刚刚还有仇人追杀你呢,我不想给你添更多的麻烦了。"我冷笑了一下,嘟囔了一句"我在哪里都能遇见一大堆的仇人。""那念大哥你有没有家人朋友呢""死了。都死了。我的爸爸妈妈为了我都死了,朋友们也被仇人杀了。"想起这些事,我的尾巴直抖。岚一面安抚着激动的尾巴。一面说

    "对不起,念大哥。那么,我想做你的朋友好么"

    我为他梳理湿漉漉的头发,作为对尾巴的报复。然后说"你和我做朋友,最后下场一定会很惨的。"岚笑了,"是么可是帝哥哥说他会保护我的,还有,念大哥你也会保护我的,对吧而且,我想我也一定可以保护自己的。"他扬着脸,仿佛能够看清周围的一切。"是么"我冷笑了一下,保护自己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被几个小混混当街"调戏",不过说到我,也不是被一条大狗追得到处乱跑"念大哥,你回答我呀,到底好不好呢""你说呢"我又凑近他的耳边,笑嘻嘻的说道,同时换上了第五条尾巴,突然觉得被他摸尾巴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啊,念大哥,你又吓我"他脸上又显出了孩子气的可爱表情,同时胡乱把手一挥。

    "啪。"好快,几乎来不及反应,我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耳光。我呻吟了一声,捂住了脸颊。好快,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我还是很吃惊。他的武功和身份,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残疾,一定是我的劲敌。"喂,你那个帝哥哥有没有说过在你没受伤以前究竟是你厉害还是他厉害"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哥哥"他迟疑了一下,突然叫了一声"啊呀,现在什么时候了,回去晚了帝要着急了。""啊,这个"我也忘记了时辰,赶紧抬头,才发现早已傍晚,风雪只有更大。"可是你的衣服还没干呢,""这,可是念大哥你想想办法呀"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呀我斜着眼睛看他,心中一动。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狡诘的神色,仍是那么纯真。"你等等,"我真的无奈了,只得向着一旁乱作一堆的湿衣服吹了口气。

    实话,这点小事难不倒一只妖狐,可是我实在是不习惯当着凡人的面施展我的法术。不过,现在没办法了。我拎起干衣服,对他说"快穿上吧,可能还有点潮,回去赶紧换一件。"然后帮他紧好腰带和衣扣。"我送你回去。"他迟疑了一下,便没有再推辞。

    牵着他的手,在林子里来回乱窜。"念大哥,你可以再走快一点,我能跟得上的。"他这一句话提醒了我,想了一下,干脆我一猫腰把他抱了起来,然后就施展飞天术向着城里急赶。"啊,念大哥,不用。""你眼睛看不见,不太方便。""我眼睛看不见,可是腿脚又没坏。"他好像有点不太高兴。我没有理他,就飞了起来。"啊,念大哥,你跑得好快,快得像飞一样。"我只觉得背后冷汗直流,干笑了一下。"念大哥,你是不是也会法术呀"他倒是一点也不害怕,一个劲的问着。"是吧,只有一点点了,我到处流浪,什么都会一点。"我敷衍着说。同时低头寻找着他家的大院子,既然是祠堂,大概的位置是可以判断的。

    找到了,应该就是那里,屋顶是青蓝色,房舍和院墙都按照奇门遁甲的布置。"到了。"我告诉岚,同时悄悄的落地。"念大哥,能绕到后门去吗"岚轻轻的说。"哦,好。"我牵着他手中的竹杖,绕着诺大的院子走了半圈。"是这里吗逸鹤堂"我抬头看着紧闭的朱门。岚走上去,轻轻的抚摸着鹤形的门环,"嗯,念大哥,谢谢你。"他轻轻的说。我悄悄的凑上去,"好了,我走了你再敲门""还有,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大哥。"他善解人意的微微笑了。"好了,我走了。"说完,我踏着重重的步子,走出了那条小巷。身後传来了岚轻敲门环的声音,"大哥,是我,开门呀。"

    随后,是一阵犬吠。我心里一动,赶紧跳上了逸鹤堂对面的屋顶,向着院内窥视。这时天已经全黑了,但是借着明亮的雪光,院子内的情景还是看得一清二楚。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年轻祭祀急匆匆冲出院子,打开了门。"岚,你急死人了。"他一下子把岚拥进了怀里。这时,他身后窜出了一只半人高的大狗,落地的闪着亮光的灰色皮毛,铜铃一样大的眼睛,还有额上残月形的伤疤。我一下子捂住了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大白天被狗追的原因敢情还真是罪有应得呀。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有一半人类血统的我身上妖气并不是很重,为什么那只神犬一下子就找上了我,而且还好像又几世的仇怨一样追着我不放。"真是一只忠心耿耿的狗狗呢。"我心里感叹道。

    "岚,怎么回事,你的衣服"那个祭祀很惊讶的问。"啊,我,我自己不小心滑了一跤"他结结巴巴的说。"那怎么会沾上一身的狐狸毛儿"那个祭祀更惊讶的问。我赶紧抓起自己的尾巴看看,又用爪子挠挠,不到换毛的季节呀,怎么回事大概是最近没有好好注意营养,看来又得到哪家去偷只鸡来补补了。"不是狐狸,是一只狗,是狐狸犬,人家养的狐狸犬""人家'是谁"帝继续不依不饶的问着。

    "送我回来的好心人嘛。"岚脸上仍挂着微笑。"人呢,我怎么没看见。"帝上下打量着不正常的弟弟。"人家有事先走了,哎呀,哥哥,我好累呢,不要问了。"

    岚一下子抱住哥哥的脖子,我看得都要吐血了,不知为什么,有点羡慕那小子。"好了,"帝脸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不过,先去洗澡,不然小心吠月把你当成狐妖来追。"我倒

    这就是狐妖做好事的失败下场。

    岚说谎了,我知道的,和以前一样,他想什么都会在脸上写下来。但是,今晚是他头一次主动抱住我,我的心醉了。虽然在岚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妖气,我却很奇怪的嗅出那其中的人情味,而且,能够让岚那么用心维护的人或是狐妖,应该是对他很好的吧。我实在太忙了,而且真的很怀念以前的岚。看看身边的吠月,它似乎也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摸摸它的头,对它说"下回,一定要把岚看住啊。"他"呜"了一声,似乎很有些委屈要说。算了,不要多想了,只要小心防备有人利用岚来与我为敌就行了,我在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虽然现在岚的状态不好,但是这周围百里之内能和我逸鹤堂的大祭司帝匹敌的,不论是人或是妖孽,不是我夸口,似乎只有山间寺的老方丈,嗯,听说苏岭的小狐妖也很厉害,不过据说那家伙脑袋有点秀逗算了,不想了,岚在叫我了要去帮他洗澡了念鼻血,我流鼻血了。

    幸福的林间

    "爸爸,咱家的屋顶上睡着一只狐狸"太阳刚刚升起来,我就被一个小孩子惊讶的声音吵醒了,扑棱扑棱耳朵,抬起头来睡眼朦胧的向下瞄了一眼,然后就又把头埋进尾巴里继续我的梦乡,直到一把扫帚扔上来差点砸到我为止。

    从在水边遇到那个小祭祀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天不知为什么,总是的没精打彩的,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把头埋进尾巴里睡觉,而且还是那天被那个小祭祀岚抚摸过的几条尾巴。睡觉的时候,总闻见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大概是岚身上的气息吧。我一面在人家的屋脊上享受着冬日的暖阳,悠闲的溜弯儿,一面不时的摆摆尾巴,嗅着三天前留下的余香。眼看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打扫这一年积攒下来的灰尘,到处都乌烟瘴气的,我已经在这呛人的尘土中穿梭了三天了,抖抖身上的土,再蹲下来用抓子挠挠后腿,我也该去洗个澡了,可是却有点舍不得。算了,我跳下来,恢复了人形。

    怎么又走到逸鹤堂了这可是唯一一处没有过年的气息的地方,始终死气沉沉的坐落在鹤城的中央风水所在,仿佛是一个大香炉般冒出浓浓的檀香的气味。我看着那依旧沉寂的朱红大门,想着住在里面的岚。"拜托,吠月,让我出去好不好,就出去一会儿,哥哥现在在不会知道的。"从里面断断续续传来了这样的声音,然后是几声狗叫。"呵呵,真是一只顽固的老狗。"我悄悄的自言自语,身为一只狐妖,懂几门外语尤其是狗语,是完全有必要的。不过,岚这小子好像很着急想出去的的样子,算了,让好心的念哥哥助你一臂之力吧。我一纵身跳进了逸鹤堂的后院,同时恢复了狐狸的形态有了上回的经验,我才不会用两只脚去跟那个老狗赛跑。"呜旺"果然,那个叫吠月的神犬尾随而至。我顾不得别的,撒开四爪,没命的向着这祠堂中犄角旮旯不起眼的地方跑去。虽然心里知道,只要蹚过一个水塘什么的,那只老狗就再也找不到我了。但是,因为心疼身上这上好的皮毛和那淡淡的檀香气,有好几次我都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的泥水,继续我逃命的路程。在撞翻了四个灯笼三个火盆两个花架一个香炉后转过条小廊子,前面是一间湿漉漉的小木屋,窗户里中还冒出热气腾腾的水气。我悄悄的露出了狐狸一般的奸笑,然后窜进了那团白白的雾气之中。

    伸出锋利的指甲,四爪并用一阵乱倒沿着墙爬上了屋顶,然后又回头得意的看着老狗收势不住,一头撞烂雕花小木窗,窜进逸鹤堂的浴室。只听里面一阵乱响,水声、犬吠声、还夹杂着人的吆喝声,咦,怎么有点耳熟哈,好像是那个人嘛,就是那个岚的哥哥,相貌堂堂、一本正经、年轻有为、法力高强的大祭祀帝。"这可不关我的事哟。"我无辜的摆摆九条尾巴,潇洒的轻轻纵下了屋顶。"扑通"#*#

    这就是我为什么必须洗澡的原因了我应该想得到浴室附近会有排水渠的。还是爸爸说得对,无论是狐妖还是人类,什么时候都不能得意忘形。真是可怜我的尾巴和毛皮,早知道就一早都卖给朱红算了。

    拖着满身的泥水和沉甸甸的尾巴,在一片人人喊打,笤帚棍子一起上的混乱之中,飞快的穿过数十条小巷子,狼狈的跑出城去,看也不看,一头扎进了那条倒霉的小河。泡在水里的时候,我才长出了一口气,变回了人形。我在水下把衣服脱下来,反复的揉搓着,同时心疼尾巴上那淡淡的檀香气。回想起方才的情景,我不禁由衷的感叹道真是愚昧无知的凡人呀,我明明是一只狐妖,可是绝大多数人却都把我当成了黄鼠狼,再说我又没有偷鸡,只是偶然路过而已,也没必要如此隆重招待嘛。说起来,还是岚家里的人和狗狗最识货了,到底是在祠堂里干活的,见多识广,谁见到我都喊

    "大尾巴狐狸"。还有那个祭祀帝,他也很敏锐嘛,不过,想象一下他赤身裸体的泡在浴盆里,怀里还抱着那只发了疯似的神犬,即使是在水里,我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连喝了好几口水,差点就淹死了。

    没办法,赶紧挣扎着从水里冒出头来,一张嘴,一条笔直的水箭便射了出来,看样子最近内功又有长进了。这时,看见了在河边枯林中的一个青白的身影正缓缓的靠近。咦,这不是

    "念大哥,念大哥你在附近吗"岚用手拄着竹杖,小步向着河边靠近。难道他那么急着要出来,就是为了来找我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难道我还会老在一个地方等他吗"念大哥。"他的声音不大,如果不是因为我长着狐狸的耳朵,恐怕就错过去了。本来不想再理他的每次看见他都没好事,已经两次了,屡试不爽,可是,想到他在逸鹤堂的时候,那么着急的想出来的神情,我那身为半个人类善良的劣性根又迸发了。

    "念大哥,难道不在这里"他纯洁的脸上现出了失望和无助的神色,低头沉吟着。"你说呢"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这样戏弄他了,我悄无声息的飘到他的身后,凑近他的耳朵,轻轻的向他吹气。"啊"可是,他的表现似乎一次比一次夸张,这次竟然身子一晃,倒向了我的怀里。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我一下子就抱紧了他,而且再也不想撒手。"念大哥放开我好不好"岚满脸通红,静立在原地。"不嘛。"我笑嘻嘻的说。"念大哥我"他虽然很着急,但是始终没有挣扎,"究竟是我抱着你舒服还是那个帝他抱着你的时候舒服"我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种无聊的问题。"啊念大哥,你在说什么呀"岚埋怨着,依旧没有挣扎,只是用手轻轻攀住了我围在他胸前的手臂。

    "我,不知道呀。"过了片刻,他突然侧过头,闭上了眼睛。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突然麻了一下,精神也昏昏欲睡了。这是什么被法术偷袭了么可是却一点也不想反抗,只希望能够这样继续下去最好是在春暖花开的时候,轻盈芳香的花瓣从树上飘落下来,在我们的周围飞舞;或者是在夏季阳光灿烂的时候,灿烂的阳光透过浓绿的树叶的罅隙和那凉爽的树荫一起射在我们身上;还有在那金黄的落叶满天飞旋的秋季;或者就象现在这样,在这飘着细小雪花的寒冬,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互相温暖着。

    一股熟悉的杀气远远的传过我的心头,我不回身便知道是逸鹤堂忠实的老狗吠月。我拥着仍在陶醉之中的岚,缓缓的转身。不出所料,除了那蓄势待发的神犬,还有他真正的主人,逸鹤堂大祭祀,帝。尽管他在林子的边沿静静的立住,我却仍能看见他眼中的痛苦的表情,他在看着岚,握着剑的手在不自觉的抖。

    我淡淡的笑了。

    "念大哥,你看见了什么说给我听听吧。" 怀里的岚,突然侧头问道。 "云彩,那边有一片有趣的云彩。"

    我向着前面的灰蒙蒙的天空一指,"云彩"岚仰着脸面对我,依旧天真的问着。我心里有点惭愧,虽然不知有意的,但还是把岚当作了人质了。"对呀,是云彩。那云彩特别像一只大狗狗。"我冲着帝遥遥的送去了一个戏谑的笑容。"是么""对呀,来你看,这里是头,身子、尾巴"我欣然的握起岚的手指,凭空画着,同时,惬意的看着那大祭祀的脸上一青一白的变换颜色。"真有意思。"岚笑了,"对了,念大哥,尾巴呢""尾巴"我愣了一下,帝就在眼前呀,要我露出相当于弱点的尾巴我紧紧的盯着岚的眼睛,依旧是灰蒙蒙的,不带半点光彩。那个笨笨的大祭祀,竟然在我的耳边罗嗦。真是的,如果是别的狐妖,恐怕他就真的害了自己的弟弟。不过我倒不是在乎这个,只是算了,豁出去了"在呀,你摸,你摸摸看。"说着,我,一只九尾狐妖,当着逸鹤堂大祭司的面,抖出了硕大的尾巴。

    "嗯,尾巴,真的是尾巴呢。"岚温柔的抚摸起来,嗯,好舒服"为什么我还是摸不出你长得什么样子呢"岚在和尾巴说话。"算了,应该长得和吠月差不多吧。"他脸上露出了一片怜爱的微笑。我笑了笑,真想亲亲他的脸颊,不过那样的话,恐怕他那一本正经的哥哥就要和我拼命了吧,呵呵,我不由得向着那边扫了一眼。

    "岚,那边过来一人一犬,是找你的吗"看着帝一副要死的样子,我还是不要再戏弄他了,而且,看他的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爆发出来了。不过,我才不会这么便宜就把岚还给他。

    "就在那边,身边跟着一只灰毛大狗。"我向着和帝反方向的林子指过去。"那我自己过去吧。"岚笑了,知道了我的用意。"那你小心了,就在那边。"我心里还是稍微有点愧疚的,煞有介事的摆正了岚前进的方向,看着他缓缓的向前走去,我便回身去和我的宿敌交涉。

    他果然是要气疯了的样子,竟然不顾自己手中的只是普通的钢剑,向我示威。不过没关系,我理解他对自己弟弟的爱护之情,不过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看着在我的话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急匆匆的向这岚奔去的帝,我突然想飞过去,把岚抢回来。"今天,算我栽了,不过最近祠堂里不太方便,七日之后,请阁下务必赏光。"这是"传音入密"的法术,我突然有点佩服起他来。"如果我记得,定不爽约。"我这样回答了他。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绕到岚的前面,"岚,你找得我好苦。"我动了动耳朵,"大哥,我出来散散心。""嗯。"帝没有回答,牵着岚的袖子,缓缓的走远。我突然后悔起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为了与他最尊敬的人一起,合伙欺骗了那心地清明的眼睛,难道在人间呆得太久了吗

    不知不觉,又已经是清晨了。这三天还好,自从岚上次晚归之后,似乎就没再发生什么特别怪异的事件。眼看日子离年关一点一点的近了,逸鹤堂作为这鹤城中的公共祠堂,也开始忙碌起来,为着年时的祭祀活动准备。在外人的眼里,一年接着一年,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可是,站在祠堂的大殿前,我却知道今年不一样了。

    想想以前的除夕,在满城都是欢歌笑语的时候,只有我和当时还身为祭酒的岚,伫立在静谧清冷、香烟缭绕的大殿里,对着神位前两烛昏暗的火光,为着全城的百姓,向着那遥远的天宫中正自贪婪的歆享着供物的神祇们祈求着来年的丰收与平安。

    记得那时,偶尔会偷眼去看身边的岚这样是不对的,祭祀前夜需得在神牌之前静立一夜,心中默想并忏悔自己在过去的一年中所犯下的罪过,以求的神的原谅,并给予我们以执掌法器的权利,他双目微阖,因为三天斋戒而略显苍白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虔诚的光芒,他那件青蓝色的法衣,随着三九寒风咧咧的摆动,但是,他的人却始终全然未决,依旧像一尊玉像一样,喃喃的念诵着祈祷的咒文。

    不记得多少次,本已心浮气躁的我,被他那纯洁的虔诚所感染,亦定下心神,向着神灵默默祷告,那时,身后遥遥传来的欢声笑语,鞭炮的爆裂似乎又渐渐远去了,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这间我们从小生长其中的大殿,大殿中又只有我和岚两个人,深深地吸一口气,那浓浓的檀香一直钻进肺腑,身体似乎如同这虚无缥缈的香烟一样,渐渐的上升,弥散交融在那远离世俗目光甚至远离神祇的约束的云端。我想,当时心无杂念的岚一定不知道,定下心来的我除了和他一样请求神灵及于天下的百姓以风调雨顺,富足安康的生活之外,还悄悄的向神灵请求,请求神,能够让我和岚永远这样相守相望的立在神殿前,在这摇曳的红烛的光芒之中,享受这心与心相互交融的瞬间所带来的幸福,那是连全知全能的神祇亦无法明了的幸福。

    可是,今年,不一样了,就在我觉得幸福已经到来的时候,他却突然一下子远去了。今年的除夕,立在神位前的,就剩下了我一个人,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但犯了罪的祭祀,已经没有在神前祈福的资格,我所能做的,就只是在那清冷灰黯如同牢狱一样的神殿上,向着天界忏悔自己的罪过,祈求神灵的宽恕,祈求他们至少不要再继续折磨岚不,他们是在惩罚我而拯救我心爱的岚。过去那段痛苦的日子,岚能够全部忘记,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福祉,而把过去的岚从我身边夺走,这对我来说又实在残酷不过的惩罚。真的是这样,

    那么,我又该祈祷些什么呢

    "帝大人,到了沐浴的时间了。"已经有仆人捧着衣物与沐浴的用品立在我身后催促起来,还有三天,就又是除夕了,沐浴、更衣、斋戒,我就这样走在那一群虔诚的人们前面,像一个被押解的犯人。

    尽管是在滚烫洁净的的水中,我却依旧感到内心深处的冷寂与肮脏。年关,真的是年关呀。正在这时,院中一阵骚动由远及近迅速传来,突然,先是什么东西顺着墙壁爬上屋顶的声音,随后,墙上的小窗一下子成了碎片,一个浑身长毛的家伙没头没脑的撞进了浴盆我的怀里。

    最近城里的妖狐似乎越闹越凶,大概是到了春节前大扫除的时候了。前两天先是岚出门沾了一身的狐狸毛回来,今天竟然是在我沐浴的时候,吠月发了疯似的从外面窜进来,一头扎进了澡盆里。不过,这也不能怪吠月,据下人们说,曾经有一只大尾巴狐狸明目张胆的在院中招摇而过。穿好衣服,检查了阵亡的四个灯笼三个火盆两个盆景和一只香炉之后,我发现了和岚身上的气味相似是吠月发现的吧的狐狸毛。太不像话了,竟然闹到我逸鹤堂大祭祀帝的家里,如果他想挑衅的话,那我一定奉陪到底。这时,浑身湿漉漉的吠月好像败兵之将一样,夹着尾巴走到我的身边,"怎么了"我刚问出口,心里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果然,后门大敞着,岚已经不见了。

    中了狐妖的调虎离山念"是引狗出动。计了,我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顾不得斋戒期间不宜出行的忌讳,连忙取来了自己的佩剑,正好衣冠带着吠月出了门。

    浴室后面的排水渠边留下了一滩水迹,还有散落的几根狐狸毛,和那天岚身上的还有被打碎的器物上的是同一股味道。虽然沾了水,吠月嗅不出来他的气味。不过,那薄薄的雪地上,却留下了一串浅浅的梅花形的足迹,一直延伸到墙外。门边,还有岚的足迹,在那一串细碎的脚印旁边,还有一点一点圆圆的竹杖留下的印记。可惜吠月不会说话,否则,它一定能把这说有的迷惑都说清楚。

    我不关心那只狐妖,他早晚会死在我的通灵剑下,所以,我和吠月一路上循着岚的脚步,追了下去。今天的大街小巷都很热闹,但是却又有些不一般,尤其是一直出城的那条路,简直是一片狼藉,就仿佛刚刚经过了一场大仗似的。刚刚走出不远,一位地保就迎上了我,请我替他们刚刚被狐妖所污的道路施法祛邪。

    刚刚做完这一处,才发现下一条巷子的长老就已经在一旁恭候了。没有办法,我偷着对吠月苦笑了一下,走吧,祭祀的职责就是替城中的百姓除妖祛邪。

    好不容易才一个接着一个的,做完了法事,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城边。这大概是循着那狐妖走过的路线吧,街道已经被好心的人么清扫干净,再也查不出什么。不过好在吠月跟着我,他比我熟悉岚的味道。我叫他在前面带路,一路小跑出了城去,直奔着城外的小河而去。很明显,连我都能感觉到岚就在河边的那一片林子里。但是,我却阻止了吠月的前行。他很听话,小心翼翼的向前靠近,既不叫唤,也尽量不发出声响。

    我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远远的看着眼前那高挑的人影缓缓的回身。吠月伏下了身去,随时准备前扑。但是,我知道即使我不阻止,它也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奋不顾身的咬住那些狐妖的尾巴。

    虽然站得很远,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他一脸平静的看着我,眼中凡人所没有的光彩像电一样的在我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又归于平寂。

    我知道他是有恃无恐,岚就在他的怀里。

    他的手向着我遥遥的一指,口唇微微的动了一下,却听不清楚。"你要是不想伤了岚的心,就别出声。"一个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吠月的抓子已经深深的抠进了地里,我赶紧阻止了他。

    从未见过如此从容的狐妖,他那灰色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影子,似乎,在他眼前的只有天边一片不存在的云彩。

    我只觉得后背被汗水浸透了,他要干什么岚怎么样了握剑的手心里,也满是汗水,不知道是应该立刻拔剑杀上去,还是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我的岚抱在怀里化为人形的狐妖一面说着,一面向我投来顽皮的微笑。

    岚似乎在同狐妖说着什么。他侧头警戒的打量着岚的脸,我的心骤然收紧了,"岚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要为难他。"我同样用"传音入密"的法术对他说。他却只是淡淡的一笑,没有回答。随后,令我无法相信的是,他竟然示威似的抖出了自己的九条尾巴。

    岚快抓住他的尾巴这样我一剑就能结果了他我真想这样叫出来,就像当初我们两个一起行动的时候。可是,我刚刚动念,狐妖的目光突然一下子变得锐利非常,直勾勾的向我看过来。这时,他的尾巴也正拂过岚的手边。一阵刺骨的寒风拂过我的衣角,我的血液都要凝结了。

    那狐妖满不在乎的将尾巴围在岚的身边,任由他拂弄,同时用一种奇特而得意的目光看看我,又看看岚。我当时真想一剑把他的头砍下来。

    狐妖突然向着我的对面一指,"岚,那边过来一人一犬,是找你的吗"这次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我能够清清楚楚的听见。难道然后却见他又亲昵凑在岚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见鬼,他怎么能如此嚣张,对岚毛手毛脚。

    岚竟然容忍了他的无礼,轻轻的点头。随后,狐妖放开了岚,送他向着对面走过去。随后,狐妖笑笑,缓缓的向我走来。

    "锵啷啷"眼看着岚走远,我迫不及待的拔剑出鞘,指在他的下颌。"我叫做念。"狐妖对我的示威视而不见,从容不迫的做着介绍,"你是,逸鹤堂的祭祀,帝,对吧岚向我说过呢。"他笑眯眯的向我炫耀着。"你"我腕上用力,剑尖顶住了他的喉结。

    "你真没情趣呢,"狐妖不耐烦的偏过头去,"这是普通的剑,你今天是伤不了我的。"说完,他轻轻的抬手,仿佛拂花问柳般的把我的剑拨到旁边。"你知道我刚才对岚说了什么"狐妖眯着眼睛,挑逗的说。"什么"我冷冷的问道。"我告诉他,他的大哥在林子的那边等他,所以,如果你不快点,岚可就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吓着他。"狐妖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不过我可没时间听了,这该死的狐妖。不过,他和岚究竟什么关系,我需要好好搞清楚,不能问岚,那就只好狐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实在是令人无法容忍。

    拥着岚的那一刻,我才真的安下心了。

    回到逸鹤堂,早就看见仆人么捧着香料、衣物站在门口,催促我重新沐浴,早早开始为了除夕祭典而准备的斋戒。

    那漫漫的长夜,真是太长呀

    幸福的红色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侧目看着坐在对面的紧绷着脸来回转磨的帝,然后喝下了今天上午的第三杯茶。帝突然停下了脚步,直勾勾的盯着我,那样子就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自古人妖不能相交,我想这个道理,"帝迟疑了一下,似乎是为了我的称谓发愁。我笑了笑,非常自得的看着他那刀一样的眉毛皱了起来。和岚一点也不像,我心里琢磨着。

    这里的气氛十分的沉闷,自从我一大早如约访他,连寒暄也没有就被让进了书房之后,他一直以言不发,在我面前打转。"我对岚没存坏心,他应该跟你说过了吧。再说,我母亲是人而非妖,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全算作狐妖之辈。"我扫了一眼对面桌上帝那碗已经凉了大半的清茶,解决了他的难题。帝不回话,一屁股坐在我的面前。我被他看得十分的不自在,就偏过头去,打量着墙上的饰物,他的佩剑好像换了一把。我的眼光在那把剑上稍微停留了一下,便又转过脸来,继续面对这位不太友好的主人。

    "但他是逸鹤堂的祭酒,"帝的拳头轻轻敲在了桌子上,"你应该知道吧,他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了,眼睛也坏了,所以,身为他的,身为他的哥哥。我不希望你再继续纠缠他。"我斜着眼睛扫他,同时慢慢的斟上了第四杯茶。"我没有纠缠过他,我可以告诉你,第一次我遇见他的时候,是因为他想跳河自尽而砸在我的身上;第二次是因为他着急想出门,我只是偶尔帮了他一下;第三次是我在洗澡的时候,他在河边找我。"我抬眼看看帝,他的脸始终绷得紧紧的。"可是,岚是被狐妖所伤,我不能让他再受到伤害。"帝是怎么了,翻来覆去就只这一句话。"你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我实在是不耐烦了,手指不停的在杯子边上摸索着。"只要你不再见岚,我也可以对你视而不见,只要你不为非作歹,就不管你的事。总可以了吧"帝瞟了一眼墙上的佩剑,然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我的脸色。"你对岚的事,十分在意嘛。虽然前世尽忘,但他可也不是个孩子呀。难道你还要看着他一辈子还是,只有我不能接近他的身边"我紧盯着帝,心里总觉得他有些事没有告诉我。

    "我是,我是他的哥哥"帝突然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冲到门边,背对着我。我嗤笑了一下,

    "我倒有两个问题,想要请教。"帝仰首,示意我说。"第一,岚真是被狐妖所伤吗"帝看着院子,"是。""却不知是那一山的狐妖"我走到他的身後,淡笑着问道。"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吗"帝回首,与我对视。

    "不,不是。"我干笑了一下,退后几步。"第二,"我拖长了声音,犹豫了一下。帝倒也是耐心,并没有催促我。"这个不算,岚现在怎么样""有点发烧,现在在房里休息。"帝这次回答得干脆。"哦,哦、哦、哦。"该不该问呢,我实在是算了"你和岚真的是兄弟吗"我尽量平静的问。

    "你什么意思"帝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我吓得一哆嗦,"算了,算了,你们的事我不管了,不管了还不行吗""此言当真如果你真的从此不再纠缠岚,那我无论如何都可以放你一马,这附近城中的几个大祭司,都和我有些交情,对他们我亦可以"

    帝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喜色,一股厌恶之情突然从我的心底涌上来,我阻止了他的许诺的恩惠,冷笑着"大祭司,我承认你法力高深。可是,不是我夸口,即便是我想带着岚远走高飞,你又能奈我何""你你敢"帝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襟,恨不得要和我拼命的样子。我倒也不把他放在眼里,推开了他的手,冷冷的说

    "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动那个念头。"然后向门外走去。

    我站在逸鹤堂的院子里,仰首望望头顶上的一块方方正正的天空,心里觉得出奇的憋闷。我重重的吐了口气,岚还是看不见的好,否则见到这样沉闷的景象,不知又会作何感想,那以前呢,这就是岚生长的地方不可能的,现在的岚就是山里那氤氲的水汽,淡而无形,弥而无方,这种规规矩矩的方盒子,不是他应该居住的家园,至少现在已经不适合他了。说实话,原来我并没有想过,只是把他当作我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有趣的小朋友,但是,现在我突然觉得如果真的带他隐遁深山,对他,对我来说也许都会是爸爸,这就是你说的幸福吧可是,我能这么做吗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这样的话,依照帝那个样子一定会不依不饶,欲杀我而后快吧还有,岚能够答应吗我不知道他以前和帝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我对他说要跑到一个地方,再也不去见他的哥哥,不用问也知道,他一定不能答应。我并没有任何的理由说自己一定能够给他幸福,更不能说他住在逸鹤堂里就一定会遭到不幸。我还是太任性了,也许,还是把岚当作那个微不足道的我一见到他就倒霉的有趣的小朋友好了,人间的事还是不要再管了。我苦笑了一下,继续起步开始我离开逸鹤堂的路程。

    突然,从后院传来了一阵嘈杂。先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又是一声熟悉的惊呼。

    听见了岚的惊叫,我赶紧抄起了挂在墙上的通灵剑,赶快向岚所居住的东厢赶去。自从过了年之后,岚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虽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但我的心里还是酸酸楚楚的。

    飞快的赶到了后院,却看见一个人影已先于我冲进了昏暗的寝房。"你站住"我大喝一声,可是狐妖却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停顿。"怎么了"他的声音急切而真诚,"喂,别动那东西"他又温柔的喝了一声。

    此时,我亦已冲到了屋门口。我呆了一下狐妖跪在地上,双手仿佛拎着个娃娃似的握着半跌半坐在地上的岚的手。"干什么呀,碎了就碎了,这种事情你干不了的,手划破了怎么办"他用一种亲切的语调埋怨着岚。这时我才发现,在狐妖的膝下,压着一大叠茶壶茶碗的碎片,溅落四处的茶水里,已经有鲜红的血殷殷的渗开。那时,我真的有点感动,在这世上能够对岚那么好的,除了我,竟然还有一个,而且,是个狐妖。但是,心里也酸酸的,以前和岚一道度过的那无数个日日夜夜突然一下子浮现在了眼前。

    "念,是念大哥吗"岚竟然丝毫也不挣扎,顺从的伏在狐妖的怀里。"是呀,你大哥请我来的,还没来得及过来看你。"狐妖无视身后我的存在,更不在乎自己跪在膝下的碎瓷。"大哥,大哥请你来的"岚的脸色变了一下,"大哥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他竟然这么惊慌,同时抬头向四周望了望。虽然早就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但我却不知为什么,还是感觉被看透了似的,赶紧向旁边一闪,躲在了门后。"没有呀,他能对我怎么样"狐妖笑着反问道,同时站起身来,抱起发烧的岚,拖着两条受伤的腿,向着床走去。"念大哥,你快走"岚抱住狐妖的脖子,不让他把自己放在床上。"干什么,不欢迎我来你家"狐妖也不勉强,就势坐在床上,把岚横抱在怀里。"不是,念大哥,你快走,好不好这里你怎么能随便来呢"岚一面着急的说着,一面推着狐妖,我不由得握紧了通灵剑。

    "你这是怎么说的呢你的家我不能来"狐妖有点生气,把岚放在床边上坐着,自己蹲在他的身前。"不,不,有危险,念大哥你会有危险呀。""胡说。"狐妖哧笑了,握着岚的手晃晃,"我会有什么危险""哥哥,哥哥他是逸鹤堂的祭祀呀"岚低头嗫嚅道。我心里一紧,难道说

    "你哥哥那又怎么了他跟我又没有仇"狐妖仍旧故作轻松的说。我咬了咬牙,瞄准了狐妖的后心,可是,我实在不想当着岚的面出手,他还不知道对方的真面目,在他的心里,念应该还是个善良温柔的大哥哥吧,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怒不可遏,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快萦绕不去。

    "念大哥,对不起"岚突然大叫了一声,扑下来,一把搂住了狐妖的脖子。"其实我都知道,你是狐妖,九尾狐妖,对不对尾巴就是你的尾巴,对不对"不仅是狐妖,连我都大吃了一惊。岚他知道,他知道对方是狐妖,那他又怎能"岚,你

    是你哥哥,不,是帝他告诉你的"狐妖突然一挺身站了起来,他一把推开岚,但是又马上把摇摇欲坠的他搂回了怀里。"不,我没有告诉哥哥。可是,你如果来,哥哥一定会知道的,所以你快走吧,我能感觉得出来哥哥会恨你的,会伤你的,他有通灵剑,你不是他的对手""你怎么知道的"狐妖没有回答岚的恳求,依旧冷冷的问他。"念大哥,岚的眼睛虽然盲了,以前的事也不记得了,可是我的心里还是清楚的呀。第一次在你后面追的是吠月吧,虽然只有一两声,但是自家的狗叫我还是能听出来的,后来,我念大哥,你赶快走吧,我能感觉到这周围有杀气,你赶快走"狐妖没有回答,依旧愣愣的站在那里。这时,我已经把通灵剑拔出鞘来,看着它上面光华闪耀,通灵,能够斩杀这样一名法力高强的狐妖,你也一定很高兴吧岚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他夺走。

    "念大哥,杀气越来越浓了,你不,你用我做人质,带我一起走吧"什么我只觉得岚的话就像一把利刃插进我的胸口。虽然这几个月来,我已经在不断的告诫自己,岚已经前世尽望,不能再要求他像以前那样对我。可是,我竟然没有想到,他竟然为了一个只认识了几天的狐妖,会背叛我。岚是我的妖孽,我此时的椎心之痛,马上就要你补偿我一个箭步冲进了屋里,手腕一抖,向着狐妖的心口便刺

    痛,好久没这么痛过了。侧过头去,一只眼睛看着目呲尽裂的帝,另一只眼睛看着混不知情的岚,通灵剑刺进身体里的感觉突然一下子跳出了那疼痛,变得出奇的明显起来,那冰冰冷冷的剑锋划开我的身体,从后心一直想前胸行进,要透出来了帝,你想干什么,连岚的性命也不要了现在他的手还紧紧的搂着我的脖子,让我没有办法动弹。

    紧咬着牙关,用肋骨夹住剑锋,阻止它的前进。帝每把剑向后扯一次,我仿佛都能听到金属与骨骼摩擦的声音,原本冰凉的剑锋突然一下子变得灼热起来。"岚,我听你的,这就走了。"我咬紧牙关,轻轻的告诉我怀里的水晶娃娃。然后,推开他的手臂,向后一弓背,再猛得向斜下方一冲,顺势拔出剑来,就地一滚,摔到了院中。勉力站起,背后就仿佛是泄开的洪水,鲜红的血液一下子狂喷出来,衣服一下子就湿透了,只觉得眼前一黑。难道我就死在这里了看着缓步走来一脸无情冷笑的帝,我突然觉得很好笑"我真不该招惹你们。"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缓缓竖剑在身前,左手捏诀,念起降妖魔咒。通灵剑上还沾着的我的鲜血,此刻也顺着龟纹蔓理的古旧剑身流进他的衣袖。我开始觉得头脑乱起来了,不由得抖抖耳朵,不对,开始恢复狐妖的样子了,这样下去这院子里充满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搅得我心神不宁,不能再这样下去,对于我对于岚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一咬牙,立刻变回了狐狸的形态,头也不回的越过院墙,在吠月和帝的尾随之下,在城中众目睽睽之下飞奔。不记得身上挨了多少莫名其妙的攻击了,也不记得跑了多久,眼前就是那条爸爸遇见妈妈的河了,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痛了。爸爸,妈妈,小念来找你们了我一头就扎进了冰冷的河水里。红色的,周围的水光都是红色的,身上却是冰冷的,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力量,头脑也昏昏噩噩的,以前学的那些咒语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岚,那个算了,也许我开始就不适合人间吧,朱红,还有岚,不过这次还好,受伤的人只有我一个,随着水流,我将流到哪里去呢,是到爸爸妈妈那里么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幸福呢

    幸福的梦境

    "小狐狸,你此时不醒更待何时呀"一个苍老而浑厚的声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直响,真是的,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个家伙还来捣乱,我不满意的睁开眼睛,果然看见一个圆圆的光头在我的模糊视线里闪亮。"老秃驴,你还没死呀"我叫了一声,刚要坐起身,突然觉得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胸口传来,竟连气也喘不上来了。我一皱眉头,又躺下,斜着眼睛看向禅房里站在床边那个非常非常老的老和尚。

    "呵呵,小狐狸,你可差点就不能给老纳送终了。"老和尚笑笑,替我拉了拉被子。我一皱眉头,被通灵剑刺伤的地方,还真不是一般的痛,如果不是有老爸的命令不许哭,我可真想钻进被子里大哭一场。"老秃驴,看来是你救了我吧"我心里是很感激,可是对真心方丈,我就是拉不下脸来规规矩矩的。老和尚又笑了笑,"我把你个小狐狸捡回来陪我下棋。"我苦笑了一下,道"老秃驴,我现在可没精神陪你。""呵呵,知道,知道,"真心方丈笑笑,"小狐狸心里想什么,老秃驴都能读得出来。""你能读出什么"我想翻个身问他,可是右肺叶的伤痛却令我再次皱眉。其实,我现在说话喘气都痛得要命。但是,既然见到了真心方丈,却实在忍不住想和他聊聊天,斗斗嘴。

    山间寺住持真心方丈,是我的好朋友。我认识他,比认识朱红还早。他好像是人间所谓的的道高僧,年纪只比我小了不到一百岁,却已经算是是老奸巨猾的人瑞了。记得当时,我还是只刚刚独自闯荡的小狐狸的时候,就常常到他的山间寺偷鸡,害得全寺早晨都没有公鸡打鸣。"呵呵,很好,很好。"记得当时在山崖上自奕的老和尚只说了这一句话。那时,老和尚的棋艺全国闻名,经常有各地高手前来讨教,我有时吃饱了没事干或是走不动在老和尚头顶的树杈上消食的时候,也偶尔会向下瞥一眼,看着那些人下棋。看了几十年,也就学会了。

    老和尚头顶的那棵大树是全寺上下最安全的地方。我也明白那个老家伙知道我这个小偷的存在。只是,他既然没有说破,我也就不必去自首吧。记得那天是一个月圆之夜,山中的狼群叫得我睡不好觉,所以就干脆跑到老和尚所在的山间寺,我的老地方躲个清净。我本来不想招惹那个正在解一个珍珑的老方丈。只是,那天那盘棋实在太有趣了,我也就不由自主的看得出神了。老和尚似乎遇到了些麻烦,钻研了半天一点进展也没有,我实在着急了,就从松树上折了一根小枝权做棋子扔在要冲的位置。老和尚一愣,笑了笑,应了一招。我再抛下一枚"棋子",老和尚再应一手。就这样一来二去,直下到东方既白,才算终局。

    寺里的小和尚送来早点,老和尚收拾了棋局,将点心摆在棋盘上笑咪咪的向着我栖身的树枝道

    "上界道盗友,不下来用点早茶吗"他这样称呼令我挺不高兴的。本来不想下去,但是,桌上的松仁月饼实在太诱人了,我心里矛盾了半天,决定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肠胃。我一纵身跃下了松树,跳到石桌上,叼起一块月饼就吃,挺香的别说狐狸不吃素,我是狐妖耶,总得有点品位吧。突然,老和尚用手指头敲敲石桌,咳嗽了一声,"小狐狸,我倒不在乎,不过阁下在人间闯荡也总得注意一下吧"我抬起头来,抖抖胡子才想起来自己还是狐狸的样子。

    想也不想就变成了人间少年的样子,坐在桌子上继续吃。老和尚只是在旁边笑笑,笑笑,再笑笑,然后给我斟了杯茶。一阵狼吞虎咽,我把老和尚的早点吃了个精光,"如何,小狐狸"老和尚又笑笑。"嗯,嗯。"我还在品味最后一口,所以没来得及多说什么。"比得我屋后报晓的公鸡吗""嗯,嗯。"我随口答应了两声,然后腾的一下跳下桌子,"老,老秃驴,你怎知道"老和尚皱皱眉头,斥了一声"没教养的小狐狸,你日日偷我公鸡,害我全寺晨钟不准,暮鼓难敲。如非见你有些灵性,"我只听了几句,就听不下去,老和尚唠唠叨叨,不过可难不倒我。我随手捏起棋子,略一思索摆了一个小珍珑,笑道"老秃驴,解开这个再教训我不迟。"然后,一把抓过小和尚又送来的点心盘子,跳到树上,专心致志的开始吃。这个老和尚,我观察他好久了,简直就是个棋痴,只要是见了玄妙的棋局,就一定是心无旁骛解开为止。况且,我对自己的珍珑还是很有信心的。

    果然,我吃得盆干碗净,老和尚还是一筹莫展。我也不打搅他,卧在一根粗枝上,不知不觉就眼皮打架,睡过去了。

    "小狐狸,你此时不醒更待何时呀"记得,当时也是这样一句狮子吼,把正在美梦中的我惊醒。老和尚笑嘻嘻的告诉我,珍珑已经解开了,现在叫我陪他下棋,一下就是几十年。这一段,他的棋力大涨,越来越有名气,向他挑战的人也更多了。每当这时,我也会化身在其中,看着我的手下败将将那些趾高气昂的"国手"们杀的大败。这时,方丈总是笑眯眯的向我藏身的地方使个眼色。无论我藏得多么隐秘,伪装得如何巧妙,方丈总是能一眼就认出我来。其实,我挺佩服真心方丈的,他和我下棋,输了那么多,可是却依旧是笑眯眯的,还说什么"每盘碁自有输赢,只是我碰巧坐在了输的一边。"不懂,如果知道自己坐在输的一边,那不要下就好了。不过我也承认在法力上,我输给他了。

    因为他叫我"小狐狸",我也就回敬以"老秃驴"。后来,才知道这么称呼方丈是不好的。但他既不以为忤,我也就懒得再改口了。于是,我想我们这一"老"一"小"、一人一妖就成了凡间所说的忘年交。直到后来,我闲着无事四处漫游,在一座古城遇见朱红以后,就再也没有心情回来陪老秃驴下棋了。

    "你能看出什么"我强忍着伤口的剧痛,皱着眉问他,心里实在很在乎他的意见。因为那对在别人眼里几乎完全昏花的老眼,在我的心里可是最睿智明亮的,或许他能解开我心中的困惑。"一个字,一个情'字。"老方丈煞有介事的说。我笑了,然后又马上皱起了眉头,尽我最大的努力,说"胡说"老和尚走过来,替我拉拉被子,笑呵呵的走了。"喂,你回来"我急着叫,同时不自觉的捂住了胸口。"呵呵,小狐狸,万事皆不能强求,莫若随缘吧。"真心方丈的话遥遥传来,我眼前黑了一下,躺在床上,冷汗滚滚的流下。脑海中突然蹦出了在逸鹤堂的经历岚、帝和通灵剑,一下子好像前世一样遥远;一下子又直刺心胸的逼近。

    在山中不知养了多久的伤,总算在老秃驴的精心调治下捡回了一条小命。"来,小狐狸,陪我下棋。"每天早晨,真心方丈一见到我,就总是同一句话。我当然应战。从晨钟初响,下至暮鼓不闻,他仍然是输多胜少,但我却没有像以前那分欢喜。曾经想过下山,可是每次向真心方丈征求意见的时候,他总是笑而不答。时间久了,也就作罢了。其实,我心里也知道,自己去问真心方丈,实际上就是想让他阻止我的。的确,有些怕了人间。"下山去作什么呢"我坐在山间寺大雄宝殿的屋脊上扪心自问,遥望山下影影绰绰的鹤城,甚至还能辨认出逸鹤堂那青蓝色的屋顶。"那里,岚即在那里吧。"我在心里想着。下山去去做些什么呢看看他去看看他又能怎么样呢帝的那一剑刺醒了我,大概是罪有应得吧,从一开始起,我就是在不断的把岚从他的身边夺去,不对的人是我。自己分明是一个可以长生不老的狐妖,却要去夺走一个凡人最宝贵的亲人,不对的是我。岚对于帝来说,一定就是他的幸福之所在吧。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要去打扰他们,继续去寻找只属于我的幸福好了。太阳下山了,我觉得好累,就在屋顶上迎着山风睡着了。

    睡醒了,我跳下屋顶,去找老和尚下棋。偶尔回头望望,似乎觉得山下有些什么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样,一想到山下,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我想想我是只小狐妖,妈妈是凡人,和爸爸一起去找幸福了;我认得真心方丈那只老秃驴,他喜欢我陪他下棋;以前,还有一个叫做朱红的小巫女做我的朋友,不过她为了保护我自杀了,我又给她报了仇;然后然后养伤然后,大狗狗、护城河天哪,然后我干了些什么好像是很重要的事,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最近的事一直都没有想起来,有的时候,觉得那一定很重要;可有的时候,又告诉自己大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因为现在的生活,丝毫没有因为那一件事想不起来而有丝毫的影响。去问真心方丈,他总是笑笑"世间万事,总一个忘'字消得。"然后,就又叫我一起去下棋了。

    渐渐的,也就习惯了记忆中那曾经苍白的感觉了。一天,躲在大雄宝殿的大梁上,偷看来来往往的香客向神灵乞求自己的幸福。"佛祖在上,小女子苍兰别无所求,唯愿米家哥哥"一个愈说愈细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这声音,这声音太像一个人了我向下看去,那身着湖蓝色衣裙的少女,正将三柱清香插在供桌上的香炉里。太像了,不光是声音,连容貌也"朱红,朱红"我忍不住叫出声来,跳下大梁,隐身追了出去。

    朱红,朱红,真的是朱红吗我一遍一遍的问自己,终于鼓起勇气用阴阳眼查看了她的转生纪录。一个个容貌相近的女孩子的脸剪影般掠过心间,直到出现了那张脸"朱红"这时,虽然觉得那湖蓝色的长衣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我已经顾不得别的了。朱红转世了,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爸爸,你的小念就要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朱红,不,姑娘"我一面改口,一面在她回头之前,整理好自己的仪表。她缓缓的回头,和朱红一样的灵动的眼中,却带着一丝陌生与警惕。"这位公子,你是在叫我吗"这声音,没错,就是朱红呀"是,是的。"我的心在怦怦直跳,可是却不知为什么,心口好像有一个柔软的石头在堵着。"抱歉,我并不认识你。"她向后退了一步。

    "你认识的,你以前认识我的"我慌张到口不择言。"公子,你认错人了,我的的确确不及的认识你。"她又向后退了一步。"是,你现在当然不记得我,可是,可是你的前世却记得我,我们"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打断我的话,说"先生,我对算命的事不感兴趣。"

    "不,不我不是在算命,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前世"我紧张到不知如何解释。

    "先生,前世对我很重要吗"朱红,这是朱红说话的口气。

    "前世有你的爱人还有你的朋友"听了我的话,她笑了,笑得如同朱红一般。"前世的我,已经死过一回了吧""嗯。""那么,一切就应该结束了。"我愣在当地,说不出话来,"难道,一点也不想知道前世的事"我突然觉得心里好冷。"一点不想,那是假话。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我不可能完完全全和前世一样,爱上同一个人,交同样的朋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将今生浪费在追寻那个早已忘掉的前世呢我在今世,有这个我心爱的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很平静。

    "姑娘说的没错,是在下唐突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她说的没错。"为什么还要将今生浪费在追寻那个早已忘掉的前世呢"可是,妖狐是没有前世的。经历过的所有的事,我都会记得的,如果能有一个可以忘掉的前世,从头再追寻那不受任何羁绊的幸福该有多好。忘掉的前世,前世,忘掉忘掉那湖蓝色的背影

    一觉睡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大雄宝殿的屋顶上。金色的朝阳正从山脚下鹤城的方向升起来,利剑一样的光芒,刺破了蒙在逸鹤堂上的薄雾。"岚,现在怎么样了,醒了么"我突然又念到了这个名字,仿佛念叨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昨天遇见朱红的事,仿佛已成梦一样。

    "小狐狸,过来和我下棋。"刚刚颂完经的老方丈,手里端着棋篓,笑眯眯的仰望着我。"下就下"我纵身跳下屋顶。

    "小狐狸,""老秃驴"棋至中盘,我们突然同时向着对方说道。"老秃驴,"我没有谦让,继续我的话,"我要下山。"真心方丈没有继续他的话,一面低头看着棋局,一面问道"决定了""嗯,我要下山。""答应我一件事,就让你下山。"

    "说"我心里突然紧了以下,老方丈一定知道些什么。"一定要回来下完这盘棋。"老方丈还是没有抬头,似乎仍沉浸在棋局之中。"我知道了,"我起身,

    "只是你这么老了,能等到我回来吗"他看着远方的朝霞。"只要你能回来,我就一定能等。"

    幸福的结局

    "你"门口站着逸鹤堂的大祭司,帝。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现在就在他家门口。"我要见他。"我挺直了胸膛,郑重其事的对他说。

    帝似乎很有些疲倦,深垂的眼皮除了初见时扫了我一眼,就再也没抬起来过。他似乎是在沉吟,也似乎什么也没有想,最后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苦笑道"那就请进吧。"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正午,阳光照亮了整个院子,空空荡荡的院子,只有看不见的阳光与空气,有些苍白。迈步走进院内,瞥了一眼被帝约束着的满眼都是仇恨蓄势待发的的神犬吠月,以前种种愉快的经历又浮现在眼前,可是一看到前面帝那张死灰样的脸,我就有点笑不出来了。"他,还好吗"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如果我说他很好,你就能够回去了吗"帝冷冷的无精打采的问,没等我回答,他又接口道

    "他不好,很不好。"我紧张的向前凑了一步,"我希望你来,能让他变得好一点。"随后,他推开了跨院的门。还是那个小院子,院内的植物已经吐出了嫩嫩的绿芽,因为岚的眼睛的关系,我突然想到了,这样的嫩芽摸上去一定会有非常奇特的感觉,可是我却没有碰过它们,因为怕伤害了它,可是,也许嫩芽本身也在希望这样的爱抚吧。我的血迹早就被清扫干净了,只余下青青秃秃的石板路和空气中弥漫着的亘久不变的淡淡的檀香的气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这样的院子里,没有我心中的那个岚,那个眼睛透明的,心也是透明的岚。

    "他不好,很不好。"帝的这句话仿佛是在我原本已经竭尽所能抚平的心潮中投下了一颗不安静的石子,表面被激起的波浪和潜藏在深处的暗流一道汹涌澎湃的动荡着。岚,你怎么了,在伤心吗没关系,你的念大哥来看你了,这一次,如果你想让我带你走,那就一起远走高飞好了,别再管什么前世了,那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偷眼看身边一言不发默默带路的帝,这样对他也许有点不太公平,但是我想他也一定会明白的,何况岚只是他的弟弟而已。

    "念大哥,念大哥,你在吗"刚刚靠近那间小屋,就听见了那个声音。天哪,现在他是多么的微弱与无力,就像是,就像是一盏残灯上摇曳挣扎行将熄灭的火焰天哪,我都在说些什么呀"念大哥,如果你在的话,就听我说"我看了一眼身边呆立不动的帝,他初始没有任何的表情,随后缓缓的偏过头去,面孔中浮现出一种浅浅的却更加深沉的悲哀神色,闭上了眼睛。我没有再理会他,只是缓步跨进了门里,

    "岚,我来看你了。"似乎是怕吹熄了那烛火,我也轻轻的说。"念大哥,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哥哥,不,帝他告诉了好多事情,有前世的,也有关于你的。"岚躺在床上,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气。"念大哥,我现在很害怕。真的。"他那无神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正上方,轻轻蠕动着嘴唇。"帝,他对我讲了前世的事,讲了,讲了我们的事。""岚,念大哥来看你了"我几步走近他的床前。"我,念大哥,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你在不在我的身边,可是,我想你一定还会回来的吧,你一定还会听见我说话的吧有些话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你,不要别人说。念大哥,我怎样才能知道你在我的身边呢念大哥,念大哥,你在吗"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虽然冲到了他的床边,但是眼前那消瘦苍白的人,却让我有看到的是映在水中的倒影的错觉,而不敢伸手去触摸他,打搅他,生怕一动就冲散了他。

    "念大哥,如果你在的话,就听我说""岚,岚,你怎么了,念大哥来看你了"我突然像一个凡人一样绝望到叫出声来。岚那微弱的声音,仿佛成了我嘶声狂叫的背景。"你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突然跳起来,一把抓住了帝的领口。他轻轻的偏头,既不反抗,也不挣扎。"你说,他现在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岚,他已经听不见了。"

    "什么"

    "他已经听不见了,对外界的一切,他全感觉不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是你"

    "是我,是我害的"帝突然挣开了我的手掌,一面后退,一面喘着气,斜着眼睛看着我,"是我,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你满意了吧"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他对岚的疼爱是假的吗,那次他那么愤怒的刺了我一剑,难道也是假的吗"我不相信"

    "你凭什么不相信"帝仍是用那种恐怖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他哥哥呀,你也爱他,对不对你不可能伤害他的这是你亲口对我说过的。"我看看岚,又看看帝,脑海中乱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究竟怎么回事,告诉我,快告诉我,我是狐妖呀,我会救他的"我突然很想跪在帝的面前,求他告诉我真相。

    "没用的,如果法术能够奏效,为什么还要等到你开口呢"帝惨然笑了,仰望着屋外灰白的天空"天遣,这是天遣呀"

    "可是,他是岚呀,他,他怎么可能遭到天遣,他做错了什么"我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个岚的影像那个趴在我怀中一动也不敢动的岚;那个扶着冰冷的泥墙一步步走回家的岚;那个静立在雪中用双手托着雪花的岚;还有那个在冰冷幽蓝的湖水中把生命托付给我的岚这样的岚,怎么可能前世,一定是前世"你们以前做过什么"我突然醒悟了,又冲到了帝的身边。

    "我们,没错,是我们。"帝无视于我的疯狂,用另一种疯狂到极致的平静声音说"逸鹤堂的大祭司帝和祭酒岚本不是兄弟,而是他们,我们做下了天地不容,淆乱阴阳的事来。是我,主动的人是我,岚"

    "别说了,我不信,为什么你好好的,可是岚他却"

    "我不知道,只知道那后来不久,一只病魔潜进他的脑中,不断滋生扩大,他的眼睛,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狐妖,只是天遣。"

    "念大哥,你在听吗帝告诉我的事真可怕,我想,当时的我也一定想把他们统统忘掉吧念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以前的我,一定很爱帝吧,不然我不会做那样的事可是,现在的我,我没有办法告诉帝,现在的我心里想的是别人呀。因为,因为我做过一个梦,看见一个人在向着神灵许愿,许愿神灵保佑帝的平安,祈求神灵把所有的苦难都加在自己的身上,那怕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念大哥,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我梦见的那个人,他一定就是我呀可是,现在的我没有想到,这惩罚经来得这么残酷,神灵竟然让我忘记了究竟为谁为什么而牺牲,他们竟然夺走了我的勇气。可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念大哥,我,我不能背叛自己呀,如果,如果哪一天,前世的事情又都回来了,那时的我又一定会后悔的吧。念大哥,其实,现在的我真的只想着你一个,那就像前世的我只想着帝一个那样吧,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究竟那里才是梦境,是前世还是现在念大哥,你知道吗,现在的我,既看不见,也听不见,我只好每天都同你讲话,但是这些话,我以前是没有说过的,念大哥,你现在在我的身边吗不在吗没关系,念大哥,我会永永远远的说着这些话,直到你听见为止念大哥,念大哥,你在吗念大哥,如果你在的话,就听我说念大哥,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哥哥,不,帝他告诉了好多事情,有前世的,也有关于你的。念大哥,我现在很害怕。真的。帝,他对我讲了前世的事,讲了,讲了我们的事。我,念大哥,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你在不在我的身边,可是,我想你一定还会回来的吧,你一定还会听见我说话的吧有些话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你,不要别人说。念大哥,我怎样才能知道你在我的身边呢念大哥,念大哥,你在吗念大哥,你在听吗帝告诉我的事真可怕"

    "岚"我再也顾不得和帝争论些什么,"岚,既然你现在还想不起以前的事,那你就只想着我一个人就好了,到你想起以前的事,就把我忘记,也没有什么关系"

    轻轻抱起虚弱得只剩下精神的岚,虽然明知道他听不见,但是,心理上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岚,我这样抱紧你,你能感觉得到吗

    "帝哥哥吗哦,不,帝。谢谢你每天来看我,"岚突然说。天哪,我怎么才能让岚知道,现在抱着他的,是他今生的念,而不是前世的帝。他明明是在热切的盼望和等待着我,可是现在我就在他的身边,把他抱在怀里,他却丝毫没有意识。我突然想见了,在这几个月里,岚每天在寂静黑暗的世界里苦苦的等待,每天经历的强烈失望是多么的深重和痛苦。即使这样,你依然要继续等下去吗可笑我竟让你等了这么久,我竟要把你忘记,去利用我狐妖的特权,待断送掉你唯一的一生的幸福之后,又若无其事的去追寻下一个幸福。的确,我是一个永生不死的狐妖,可是,你只有一生呀,前世也好,来世也好,对你都是毫无意义的,如果在今生得不到幸福,那就永远也"岚,是我呀,是你的念大哥呀"

    我把岚抱得更紧,希望他能察觉出什么不同;我凑近他,向他的脸上吐着气,希望他能想起那句

    "你说呢";可是,他却仍然没有反应,依旧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与帝的谈话。尾巴,我突然想起了尾巴。"岚,是念大哥呀,真的是念大哥呀,你摸。你摸呀"我露出了尾巴,凑到他的手边。"吠月,吠月也在吗"岚的手触到了那皮毛。

    "岚,真的是念大哥呀,岚,你千万不要绝望,千万不要岚,你相信奇迹吧念大哥来看你了,来带你走了"我的心痛得快要裂开了,难道你真的在这无尽的漫长的等待中绝望了吗,岚如果你绝望了,那又为什么会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对我讲话

    "我连你长得什么样子都摸不出来了呢,吠不对,这是,这是,尾巴,是尾巴吗"岚的脸上闪出了光彩,可是他却听不到我的回答。"不要,不要骗我,求求你们,我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听不见了,我只能求求你们谁也不要骗我,念大哥,如果这是你,你就把我抱紧些,再抱紧些,还有尾巴,还有尾巴"他几乎是尖声的叫了起来。

    "是念大哥呀,真的是念大哥呀。"我尽全力搂紧他,仿佛是要和他合为一体。

    "念大哥,真的是念大哥。那么,我刚才说过的话,他一定全听去了吧,如果没有,也没关系,我,算了,没有什么重要的吧念大哥,我现在要和你说话了,你就在我的身边吧,念大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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