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秦时是个孤魂野鬼，还是鬼里面最低等的那种。
他是个艳鬼。
一个穷得连老黄历都买不起的艳鬼。
然而，事实证明，出门找吃的前不看黄历是会悲催的。当他在荒郊野外的温泉里，欲遮还休、风情万种的时候，那个一脸看戏表情的黑袍男人，竟然不为所动，还笑了起来。
“你是艳鬼”
“”
“吸了那么久的ji,ng气，还这么弱。这般不成气候，还不如早些投了胎等死。”
那个看着生了一副好皮囊的男人，一出口就是讽刺，看着欠揍得很。
“”
秦时拉起衣服，一脸冷漠，“看穿了就滚。”业务繁忙，他才没功夫跟他缠。
而那男人一派云淡风轻，悠悠道“只怕你让我滚不得。”
“为何”
“因为你归我管，懂”
一句话简介一个小透明艳鬼，找吃的找到鬼君身上反被敲诈的悲情故事。
孤僻冷淡艳鬼受傲娇霸道鬼君攻
本文1v1，日更，he。
、第一章 你归我管
月明星稀，沉沉的天际挂着一盘朗月，将人间照得似蒙了一层若隐若现的水色。有水声叮咚，夹杂着潺潺声，像是源流之处有人戏水。
摇光踏着月色，慢慢踱步，循水声而去。他今夜着一袭黑袍，银发散落，发丝掩映下的碧眸闪着幽幽的光泽，行动间虽看着缓慢，却是一瞬间就从一处到了另一处，不可捉摸。
而他，便是掌管万千鬼灵的冥府之主，鬼君摇光。
摇光穿过那片竹林，看向竹林尽头天然的温泉池。池水处云雾遮掩，迷蒙模糊，却也掩不住一片绮丽温艳的景象。
清澈如许的温泉池深处，是一个极诱人的背影。池水温热，氤氲出成片的水气，那人光裸的后背就在朦胧的水气中欲遮还休、半掩风情。
摇光停在池边站立，笑意不明，只想看看这人是想做什么，为何要诱他入水。他早已嗅到这池中浓重的鬼气，森森然，冰冷入骨。
秦时在这温泉中泡了多时，饿得几要昏厥，好不容易让自己摆好了姿势，自以为这般最能惑人，可，这个过路的人怎么动作那么慢，还不下水
秦时忍不住转身，动作缓缓地像是在吊人胃口。他静静地回头看摇光，似不经意地将衣衫滑到腰间，露出一大片莹润如玉的胸膛。
“公子，可否过来扶我一把。小生崴伤了脚，动不得了。”
他轻声细语着，一是要让这路人放下防备，二是他好几日未曾进食，力气全无，哪有底气说话。
摇光闻言，却不作答，往那温泉水里走去。池水浸shi了那黑袍，隐隐约约勾勒出男人ji,ng壮结实的身材。
秦时看着他走过来，只觉如山崩一般，那极大的威压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是饿昏了头，踢到铁板上了。
不过一瞬，摇光已到了他身前，他身上的黑袍看着素淡，实则绣满了繁复纷杂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的秘语。秦时看着那花纹，不知怎么，心中畏惧的感觉更重。但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低眉顺目，一双美目幽幽地看着摇光。
摇光随意地伸手扣在他腕上，神色淡淡，既不对上他视线，也不去看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他手上使力要扶他，而秦时却动也不动。
“可是这般扶么”摇光问。
秦时垂着眸，眼角一颗小小的红痣在月色下显出艳色，生出不少风情。他试探着将整个人都倚在摇光身上，轻声道“我没一丝力气了，怎好”说着，微抬起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横生不少旖旎之意。
摇光视线一垂，落在那双如秋水般寒澈的眸子里。
这般近距离地看，才发觉这故意诱他的人生得很好，一双潋滟含波的桃花眼，正微微抬着，看着自己。眼角那颗红痣像是丹砂点上的一般，在玉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艳。照说，有了这般柔情的眸子，应该生得秀丽，而这人不含一丝女气，斜飞如鬓的长眉添了英挺，能让人能清清楚楚地觉到，这不是个女子。
摇光在心中暗叹一声，这般脱俗的皮相就是在仙界也少见，怎么这人却拿来做此勾当。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摇光陡然便想到了这一句。
他心中转了百千念头，而秦时不知。秦时等他好一会儿，见他不回，轻轻推他，“公子”他那动作跟nai猫一般，没有力度，倒像是撒娇。
摇光失笑，任他倒在怀里，“是要我背你”
“那便麻烦公子。”
秦时整个人软倒在他身上，显得更加乖顺。他已经饿了多时，只想这人快点上套，好把人弄昏了，吸点ji,ng气。
秦时是个艳鬼，即使他自己都不想承认，但他做的确实是以美色诱人的勾当。若是往常，那些过路生人早就火急火燎地把他抱到岸上了，这人却还装的一副君子相。秦时心中不齿，听他说要背自己时，禁不住要冷笑。
但他等了好久，那人说要背，却不背。
秦时耐着xi,ng子，抬头疑惑地看他，“公子，您等什么呢”
摇光看他这般无辜作态，捉着他手腕的力度重了些，只含着笑意问“孽障，你可配我背你”
秦时变色，面上白了几分，又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当做没听清。
“您这是何意”
他试着要挣，却怎么也脱不开那只如铁钳般禁锢住自己的手，面色更白。
摇光见他强撑，兴味更浓，问“你是艳鬼”
“”
“吸了那么久的ji,ng气，还这么弱。这般不成气候，还不如早些投了胎等死。”
那个看着生了一副好皮囊的男人，一出口就是讽刺，实在是让人想把他丢进这水里。而秦时自然能觉到，自己和这男人的力量根本不可同类而语，只能用空着的那手拉起了衣裳，冷冷道，“看穿了就滚。”
那张方才还含着春意的面容如今冷峻得令人心惊，满是霜雪意。
摇光因他那么快的变化怔了怔，面上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甚至笑意更浓，“只怕你让我滚不得。”
“为何”秦时变色。
“因为你归我管。”
、第二章 你是牛头还是马面
秦时往后退几步，极快地理好方才滑落的衣衫，问道“你是牛头，还是马面”
这人说是管他的，那不就是管这些孤魂野鬼的么，秦时一霎那就想到了那些狰狞的鬼将。但他再三看这人面孔，却感觉怎么都不像。或许，是他觉得自己相貌渗人，才用了易容术掩住秦时很快地在心里接受了这个答案。
摇光被他这一句问得愣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光滑细腻。低下头，借着清澈如许的池水，摇光看到池水中自己的影子，虽稍显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俊逸无双的容颜。
他不禁咬紧牙根，压着怒气道“本君长得有那么难看么”
他问这话的时候，似乎丝毫没想过牛头马面两位下属如果听到他这番话，会有多伤心。
秦时一直被他抓着手动弹不得，又不想跟他打哑谜，只得不耐烦道“你眼瞎么，看不见”
摇光被他这回答气得咬牙切齿，却忍不住用斜光极快地瞥了一下自己的影子，一瞬间竟真觉得那团泛着涟漪的黑影有些狰狞可怖。
他活了几千年，还没哪个人说过他难看，也没谁敢说他眼瞎，摇光恨恨地攥紧手中那个细瘦冰凉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边拉，长腿一迈，就往池边走。
秦时没力气，被他一扯几乎要摔倒，稳了稳身形后又不得不跟着他的脚步。
“你滚开”
秦时冷着脸，一只手被他抓住，就用另一只手呼啦他头。摇光不备，被他弄得一头银丝都乱成了ji窝。
“你再乱动，孤就不送你去投胎了，任你魂飞魄散去”
摇光此时仪容不整，气极，却没真用了法术把他制住，任他撩拨自己头发。他看出，这个小艳鬼灵力微弱，再不修养不消几日就得魂飞魄散，他要是一动了法术，这鬼立刻就得散成灰烬。
秦时慢慢地把手放下了，却还是冷着脸，道“我不去投胎。”
摇光不理，把人拉到岸边后，瞪他一眼，先整了整头发。他对自己的外貌很有几分自信，千年来自诩美貌第一，修为次之，不想今日被这小鬼给呼啦了头，真是丢脸。
所幸，还没有旁人看到。
秦时被他拉上岸后，一直无力地伏在岸旁的石头前，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全身的ji,ng气似乎都在慢慢流失，意识也渐渐模糊。秦时撑起眼皮，看到那个黑袍男人正朝他走过来，蹲下了身，递过来一粒闪着金光的丹药。
他撇过脸去，紧紧抿着唇，抿成了一条线。
“吃吧，若我想收了你，一根手指头都用不了。”摇光看他那不信任的样子，只觉好笑，讽道。
秦时沉默了片刻，转头便把那金丹吃了。他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这时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是今天运气太差，不知怎么就撞上了地府的人，现在，想不去投胎估计也不可能了。
金丹入腹，如灼烧般炽热，像吞下了一团火。秦时难受得抓住地上的枯草，恨恨抬头看他。伏在地上看人的感觉委实不好，那人看着高高在上，嘴角那抹笑也像是在嘲讽他，让他怒火中烧。
“你给我吃了什么”
摇光低眸看他，却是悠悠道“以后，叫我鬼君殿下。”
秦时听到鬼君二字，蓦然清醒了一下，但还是疼得在地上打滚，根本没法说话。
摇光看他痛苦模样，微蹙了眉头，他没想到这药效那么厉害，心上有几丝不忍，却还是讽道“你是蠢么觉得烧得慌不知道去喝水”
秦时愤恨瞪他，但身上虚弱疼痛，瞪得也没有威慑力。
摇光继续道“嫌温泉水脏那可是你自己洗的，你不喝谁喝”
“”
秦时攥着拳头，指甲嵌入rou里，让自己清醒了些。他半爬半滚地到那温泉池边，捧了几大口水灌进肚子里，才觉得腹内疼痛的烧灼感减轻了些。
不知多久，痛苦的灼伤感渐渐变得柔和，成了温热的气流，抚慰着受伤的魂魄。秦时伏在岸边许久，发觉自己身上竟已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往时还要ji,ng神些。
他没想到面前这个自称是鬼君的人，竟然真会帮他，一时对方才的怀疑有了些愧疚。但不过须臾，秦时面上就还是冷淡的神色。
“我不去投胎。”秦时再次重复着，一字一顿。
摇光睨他，淡淡回“仔细想想，你忘了甚么。”
“”秦时低下头，咬着唇让自己看着顺从，“鬼君殿下，我不想去投胎。”
、第三章 这个鬼怎么那么烦人呢
摇光听得他叫自己殿下，面色缓和了些。他自此处过路，见前方y森迷蒙，似有鬼气，还以为是什么害人的鬼。可问了几处老百姓，却都说没听闻这儿出过什么命案。
流落在人间的孤魂野鬼不吸人ji,ng气，不消几日就会魂飞魄散。鬼与人不同，鬼时刻都是饥饿难耐，遇到能吸取ji,ng气的生人很少能忍住不把人吸成干的。
摇光对这鬼存了几分欣赏的心思，见他不害人，也能按捺住xi,ng子，不由得想多管闲事，带他回地府安心投个好胎。但秦时虽刚刚言语中谦卑了些，神色却异常坚定冷淡，似乎投了胎就是入了深渊。
摇光身为鬼君千年，自知这些野鬼不愿投胎，大多都是对尘世仍存眷恋。他要劝秦时遁出红尘，劝人的方式是一贯的讥讽“不去投胎，还想着天天吸人ji,ng气，跟莬丝子一般必须依着男人活下去”
而秦时像没听到，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摇光不见他神情有什么变化，拿他没法子，只问“你留在凡间想做什么”
秦时沉默许久，问“你真的是鬼君”
“唔”摇光白他一眼，“我不是。”
“哦”秦时说，“你是。”
“”
摇光不知道为什么这小鬼总是跟他对着干。他说他是鬼君的时候，他不信，他否认的时候，他又该信他了。
摇光不想跟他多费口舌，直问“你留在凡间是要做什么”
这小鬼磨磨蹭蹭地，xi,ng子还古怪的很。
“我要去长安。”秦时顿了许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了出来，他抬头看着摇光，那双眸中漆黑幽寒，闪着星子一般的光芒。
摇光蓦然发现，这小鬼在说到长安时眼眸才是亮的，比他见过的任何人的眼眸都要亮。那双眼睛里满是坚定，让人为之触动。
摇光向来毒舌的嘴巴消停了些，问他“去长安做什么”
而秦时皱皱眉头，面色冷漠“你是鬼君吗话那么多。”
“”
摇光对他的欣赏之情霎时荡然无存。
陡然，一声没忍不住的轻笑穿过夜色传到二人耳中，是清朗悦耳的声音，闻之如同仙乐。
摇光听到这声音时，顿时变色，像吃了瓜子里的臭子一样。
他怎么来了那，方才自己那番窘态岂不是都被他看到了摇光一时面色如土。
秦时看他闷闷的表情，抬头向远方望去，竹林深处慢慢隐出一个挺拔修长的影子。当他看到那人的脸时，不由呼吸一窒。
虽然秦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第一眼看到摇光的时候，他就觉得冲着那张脸，他给他抱也不亏。但这个忍着笑朝他们走过来的白衣男子却是美得让人心惊，本是ji,ng致美艳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就有了几分柔和温雅的意味，让人望之深陷。
秦时怔着看他几秒，方意识转回，默默垂下眸。
摇光不满地看着那人，掩饰窘迫“明明是个老狐狸，还天天穿着白衣服装鬼，想吓死谁”
那白衣男子他自然认识，正是狐族如今唯一一名的八尾狐绥。
绥早就习惯了他这张嘴，只笑着回他“人没吓死，倒是把我吓着了。”说着，视线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眉眼弯弯“没想到还会有人把鬼君大人认作是牛头马面。”
“”摇光确定了，这人是真的什么都看到了，索xi,ng不掩饰，反回他道“孤若是牛头马面，那你就是孟婆。”
秦时一直在旁冷淡旁观，听到他这话不屑地轻声嗤笑。
摇光瞥他“好笑”
他救了这小鬼第二条命，没想到他竟然还不知恩图报。这个鬼怎么那么烦人呢
秦时不管他暗暗飞过来的眼刀，冷漠道“他比你好看。”视线看着的是绥的方向。
绥忍不住在旁轻笑，道“这位小兄弟挺明事理。”说着，对摇光道“你方才那番话，我可是要跟孟婆说的。”
孟婆虽满面皱纹，可人天天在忘川河那儿照影，比摇光还要注重仪容。要是她听了他们鬼君这话，不知道要闹上他几天呢。上次摇光不就是嘴快得罪了孟婆，被他在汤里下了泻药，连脸都拉成黄的了么
摇光的面色顿时黄了几分，显然是想到以往不好的回忆，瞪他“净咬舌头”
绥君笑笑，对着秦时眨眼睛。
而秦时面无表情地转头，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四章 带我去长安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摇光被他俩轮番嘲笑，面上无光，只得气郁地转移话题。
绥听他问了，便不再笑他，也不在意秦时不理他的样子，正了色问摇光“你近日可见商君了么”
“他哪月不来”摇光想起那张死人脸，长眉就皱起来了。
“罢。”绥轻叹一声，道:“你先担待着点，下次见他来了就把这金丹给他。”
他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粒闪着白芒的丹药。那丹药散发出的光线虽柔，却霎时照亮了三人周身的地方。
秦时看了看那丹药，又饿了。他自从成了鬼，每天就饿得心慌。他忍住撇过脸不去看，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嘟”叫了一声。
摇光这时竟没笑他，只蹙眉对绥道“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得来的”
“你莫问，左右不是偷来的。”绥笑道“他快渡劫了，留着有用。”
“”
摇光接了那丹药，微微颔首，不再问，只让他去了。
绥如幻影一般，转眼隐入林子深处，再不见踪迹。
摇光看了看目光落在远处的秦时，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小鬼，回神了”顺手也在他头上呼啦一把，以解方才之恨。
秦时对他幼稚的行径嗤之以鼻，甚至连看都不屑看他。
摇光做了鬼君那么多年，就是西王母也不曾对他这般无礼。他冷哼一声，也决意暂时不理这艳鬼，任他饿着吧。别以为自己不知道，他那肚子都响得咕噜咕噜地响了，还装冰块呢。
摇光懒散地就地躺下，枕着松软的细草，看天上圆圆的朗月。
那盘净如白瓷的月亮上，有些许y影，还在摇动。摇光想，玉兔估计又偷跑出来玩了，惹得月宫里的人都在找他
思绪纷飞，横游无际，摇光许久未从地府出来，觉得这般在人间赏月也不错。如果，忽略旁边那小鬼的肚子叫就更妙了。
摇光用视线斜斜地瞥他一眼，看他正伏在石头上，有气无力地眯着。那长长的睫毛在月色下洒了一片y影，毛茸茸地，有点可爱。像他在冥府里养的那只小白猫一样。
只不过，白猫安安静静地躺着时，是吃撑了。而面前这小鬼，却是饿的。
摇光终是忍不住，起身，指尖微动，手中便有了一粒闪着清光的丸药。与方才给他吃的那粒不同，这颗丸药是闪着蓝光的。
“小鬼，你是饿死的么那么吵。”他把丸药递给他，尤要讽他一番。
秦时艰难抬眼看一眼，摇摇头。
“嗯”摇光不解，“这丸药怎么了吗”
秦时有气无力地回他“难吃。”
“”
摇光几欲吐血。都饿成这样了，还管难吃不难吃之前给他洗浊气的那枚药怎么没把他给再烧死一次
“难吃也吃不死。”
摇光白他一眼，撬开他嘴唇，把那药喂了下去。他说话恶声恶气地，却是在喂了他丹药后，又给他喂了几个小糖莲子。
秦时本在怒视他，而在尝到唇间的甜意时，陡然便僵住了。
那双让摇光赞叹过的清亮眼眸正幽幽地看着他，似穿过无穷岁月而来，又堆积太多的情感，以至于深邃莫测。
摇光清楚地看到，他红了眼眶，如桃花般勾人的眸子在月色下闪着水光。
他哭了
摇光被他这神态弄得怔了怔，问“怎么吃个糖莲子不至于哭吧。”
秦时转过头去，把那嘴里含着的糖莲子吐了，沉默着。
摇光看他这般样子，心中竟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这糖莲子触了他什么霉头，只抚慰他道“我就说一说，你别在意。嗯喜欢吃的话，我再给你买，想吃多少都行。”
摇光从衣袖中拿出剩下的半袋莲子，递给他时，因已吃了半袋而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他在村前野店里随手买的一包桂花糖莲子，不知道是勾起了这小鬼什么心思。
秦时望着那包莲子许久，摇摇头，不接。
他只说“我想去长安。”
带我去长安。
、第五章 带你去长安
摇光对上他那双闪着水光的眸子时，心神一窒，鬼使神差地就说，“好。”
我带你去长安。
而他下半截话淹没在喉咙口，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咽下去了。
摇光恍然回神，面色尤有些不自然，不知自己怎么忽然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
秦时低下头，黑发散在额前看不清神情。
摇光看到他极快地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就又抬起头来，脸上还是那般冷淡的模样，对他说，“谢谢。”
“不必”这艳鬼，在道谢的时候也是这般冷冰冰的么。
但摇光不腹诽他了，只觉这艳鬼定是有什么心结。
泱泱尘世，万千宿怨牵挂，烦杂如网。摇光生来就跳离了这张网，却也时时为陷落其中的凡人们叹息。
左右这些时日无事，便带这艳鬼去长安城一趟又何妨摇光在心中这般想，也不觉得方才是失口。
他不知艳鬼在这儿呆了多久，对他也只了解只言片语。他在此处做了艳鬼，却每每只吸取一点ji,ng气，不愿害了旁人。若是他肯每次多吸一点ji,ng气，就不必困在此地，自行便可去长安了吧。
摇光觉得他生前应是个善人。但因果循环，自有报应，若是此生为善，怎么那么年轻便逝世了为鬼时的容貌是他死前的模样，他看这鬼，不过才二十左右的年纪。而他xi,ng子那么孤僻冷淡，又怎会甘心做了艳鬼
关于秦时的疑问越来越多，摇光不由对他产生了几分兴趣。
“小鬼，你叫什么”摇光问他。
秦时静静地躺在一旁，不回。
摇光轻哼一声，威胁他，“不说那我就叫你雪雪好了。”
他养的那只白猫就叫雪雪，揉起来舒服的很。想着想着，视线不自觉就落在了秦时柔顺如黑绸的长发上。
“”秦时听到后，愣了下，他不想被叫雪雪，只得轻声道“秦时。”
“哪个时”
“”秦时静静顿了一会儿，道“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摇光也念道，“倒是个金戈铁马的好名字。”
他看向秦时，对方却又低下头了。
这小鬼真的是不爱说话，摇光心中无奈。其实他也不是那种多话的人，只是，莫名地就想逗逗秦时。
虽然，自己总是被他噎得没法回嘴
秦时不说话，摇光便默认他在听着，“我带你去长安，解了你的心结。但，你回来之后就要去投胎。”
秦时又沉默许久，才说“好。”
摇光见他沉默得太频繁，猜不透他心思，怕他真的是去长安寻仇，只得旁敲侧击“你要找的那人是谁”说着，又加了一句，怕他再嫌弃自己话多，“你予我说，我便直接送你去给他托梦。”
摇光都不觉自己对他有些殷勤了。按理说，不是该他哭哭啼啼地求自己了结他的夙愿么怎么反过来了但他心中郁闷，却还是很期待地等着秦时的回话。
而秦时却是冷然道“我不是去寻仇。”他直接猜出了摇光的心思。
“那就好。”摇光摸了摸鼻子，赧然。
“我只要一个答案。”
一个让他等了十余年的答案。
、第六章 养鬼还是养猪
去长安的行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了下来，连摇光自己都觉得奇妙。他吩咐了冥府中人，见到商君时便赶来找他，自己则带着秦时上路。
秦时不吭不响，他似乎没有留恋的东西，摇光带他去哪儿，他便跟着，像一个没有意识的傀儡。
摇光略施了法术，可令他在白日里如常在阳光下行走。但秦时根本用不着这个法术，他大多数时间是在马车里睡觉，把自己缩成一团，脸埋起来，只露出一头如瀑的黑发。而当他醒时，就坐着一个人发呆，看天、看地、看树枝上栖着的小鸟，只不看摇光。
摇光故意带他坐马车，而不是直接飞到长安，便是为了在路上开解他心结。但秦时似乎不领情，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发呆，根本不理他。
摇光恼火不已，每每碎碎念道自己是不是供了个祖宗时，秦时就满脸冷淡，用被子蒙上头，自顾酣睡。
两人上路几日后，摇光终于忍不住，问他，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本君的名字么
秦时从迷糊中抬起眼，看了看他。
摇光有些得意，满心期待着他那双淡唇中会吐出疑问的话语，却看见那长长睫毛颤了颤，又闭上了眼睛。
摇光咬着牙根，恨恨想，也许，只有在他吃东西的时候，是不会睡着的。
午后，摇光看着他吃完了第二盘牛ru糕后，又闭上眼睡了，忍不住嘟哝“我这是养鬼呢还是养猪呢”
自然，秦衡不会回他。
摇光嘴上抱怨，却注意着批阅卷轴时不弄出太大声响，和车夫说话时也轻声细语。当了那么多年鬼君，难道他还不知秦时嗜睡是因为魂魄太弱，所以ji,ng神才差么。所有流落在外的孤魂野鬼都会这般，摇光想不出法子来帮他，便任他睡去。
秦时又一次转醒时，天已近暮。
摇光阅了一大堆地府的杂事，身心俱疲，见他懒散地睁开眼睛，又要发呆，忍不住伸手，把他的脸给转了过来。
摇光恶狠狠地瞪他，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并强行以今晚的冰雪冷圆子和桂花糖藕片为威胁，胁迫他说了三次摇光殿下。等到确认秦时真的记住自己名字后，摇光才把食盒里的甜点一一端到马车的方桌子上，看着他吃。
他发现秦时不喜欢吃正食，只喜欢吃甜，所有的甜食他都爱吃，就是不吃糖莲子。
起初摇光还愤愤地劝他，说再这样吃牙都要掉光了。秦时淡淡瞥他一眼，道，反正都成了鬼，还有牙掉
摇光无言以对。
绥君那次走前还说自己压迫人家小鬼，到底是谁压迫谁，摇光不由满心冤屈。
他对比自己厉害的人都没这么伺候过，就秦时，抬手怕把他打得灰飞烟灭了，闭眼怕他被其他妖祟欺负了。
但话都说出口了就得做。摇光可不想一世英明都毁在这小鬼手里，给别人嚼口舌说他不守信用。
摇光不需睡觉，夜间百无聊赖，只得闭上眼睛装睡。恍惚间察觉那小鬼醒了，动作轻轻地，似在走动。他不睁开眼睛，想看秦时是要做什么。
陡然身上一重，带着暖意，秦时把自己的棉毯给他盖上了。
摇光屏着呼吸，竟感觉有点紧张，身体也僵着怕被他发现自己醒着。脚步声又轻而近地传来，摇光连他手指轻轻碰到自己衣袍上的感觉都清楚得很。
秦时垂眸，看着睡着时嘴巴才不那么损人的摇光，把被角给他掖了上。
夜间微寒，他只觉得摇光可能会冷，却没想到摇光千年修行，外界如何对他毫无作用。他做事只从本心，虽然不想再和这世间任何人打交道，但却也知道，摇光是真的想要帮他。
他已经很久，没碰到过这样子真心待他的人了。
就算再冰冷的心，总也不能抗拒温暖。
、第七章 何不食rou糜
两人行将至长安时，就常看到郊外三两成群、苦着脸迁移的难民。
摇光不知这临近京师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多难民，但看他们各个皮包骨头的样子，生了恻隐之心，让车夫多备些饼食粥汤，分予路上的难民们吃。
秦时听他吩咐车夫，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让摇光不禁怀疑，这鬼的身体是冷的，难道心也是冷的不成
他每每出了马车布施，秦时便在车上发呆，或者睡觉，丝毫不关心他在做什么。摇光也不拉他去。
等进了长安城后，难民便少了起来。
因到了晌午时分，摇光带秦时去了一家酒楼，准备先吃过午饭，再陪他找人。
两人酒足饭饱，从酒楼出来时，脚下忽然滚来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秦时垂眸，看到那黑漆漆的东西竟然是个人，那人抬起脸时满脸皱纹，面皮如炭一般黑。
那老叟看着虚弱，说话都有气无力，见秦时低眸看他，就扯着他袍子，说自己已经饿了几天了，央求他施舍点钱买东西吃。秦时瞥他一眼，自顾行路，差点把那老人带得摔了一跤。
摇光看他这般冷漠作态，无半点慈悲可言，要喊住他，但秦时似没听到，头也不转。那老叟见秦时不理他，转过来软倒在地，长跪不起，求摇光给点钱买东西吃。
摇光想追上秦时，又不忍心看那老叟饿着。只胡乱从怀中掏了几块银子给他，也不看数目。他对金银没有概念，左右这东西冥府里多得很。那老叟乍见那么多钱财，扣头如捣地，口呼活佛下凡不绝。
西天的那些和尚们和他可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摇光想着，便让车夫扶起了那老叟，自己追上秦时脚步。
“你去哪儿”摇光因他方才作态，已心下不快，又见他根本不等自己，不禁怒火渐盛。
秦时正沉默地站在一个小茶棚旁。
茶棚里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讲着近日来姜国余孽作乱，意欲图谋不轨之事。
摇光见他在听，暂压下话头等他。
原来，京城附近的难民是因冀北今年颗粒无收，其农人无计，纷纷迁来富庶的京都。说书人口若悬河，说之所以今年冀北大旱是因为姜国余孽心存怨恨，想要报复，才请了巫师让冀北大旱。
摇光听了，自知是无稽之谈。关于降雨之事，向来由龙族管着，一个巫师怎么能左右的了。他正想这凡间的说书人真能瞎编时，却见秦时已走开了。摇光欲快步追上他，但慢了慢脚步。
他听到，说书人又开始说起十余年前姜国太子勾结乱臣秦瞭意欲谋反，结果被镇压之事。
说书人语带不屑，道秦瞭还以为自己以后能当个开国功臣，殊不知这一朝叛国，事败之后，不仅自己尸骨无存，还连累子孙，全家满门抄斩。
摇光听到秦瞭之姓时，停了脚步，未及细思他与秦时是否有关，便急忙追上了秦时。
秦时面容冷淡，也不知道要走到哪儿去。
方才那件事就像在摇光心里扎了根刺，他身为鬼君，见多了过往冤魂，自知人间虽俗事繁杂，但最值得留恋的却也是这些俗事。不论如何，他觉得一个人至少要心存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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