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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凶器 第6节

作者:罗再說,罗再说 字数:19109 更新:2022-01-04 20:23:07

    重断拎着酒坛入了龙王寝宫,一只手提着坛口,一只手搂过容千戟的腰,后者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带离了天宫室内,浑身落了一件厚厚的鹤氅,寒风袭入颈间,打了个寒颤。

    容千戟白天被重断的熏香迷得昏睡了一整天,这才醒来还以为是白昼,道“你这是带我去何处”

    重断不答。

    容千戟一睁眼,见是那日灵山背后的瑶池仙洞,圣水又涨了几寸,岸边萤火草亮得好看,他再转头去看重断,那一瞬间,漫天匝地的红。

    他的头被重断以那跟随他征战四方的暗纹红披盖住,作了人间的霞帔绢纱。

    容千戟瞬间懂了,僵立在那处。

    很不争气,他又想哭了,但怕被泪糊了眼,看不清所见,忍泪睁目,试着想从红披外去看重断的脸,但只看得清一处高大的影子。

    容千戟心里在数,数那萤火草晃动,弹指一刹,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一千下,一千零一下两千下。

    他在一时间觉得,两个人都在等这一刻,等了两千年。

    重断动了,面对着他,半跪下身,抽出腰间佩剑,刺入泥土之中,声色带着不同以往的沙哑与郑重“我重断,一生辗转三界,如今沦落至此,高堂没有,血亲没有。”

    “我也不拜天地,”

    重断道,“只拜你。”

    第二十五章

    灵山“成亲”之后,近来几日,容千戟常一抬手,低头便能见到手腕上隐约长出一道红痕。

    像是被什么压出来的印记,又像是一条线,微微凸起一些,用指腹碾磨上去,还有些刺骨地疼。

    寒冬漫长,天宫里的小侍从们被冻病了几个,唐翦领他们回了趟冥界,可就算是天宫这么好的地儿,这些筛选上来的精怪们却再也不肯来。

    说天界人少,没劲儿,还一直下雪,心神大人,您见过南天门外的冻土么都积了寸高

    周遭都暗到需要小妖衔火精以照天门,金钟不再撞动,四处皆呈衰败之象。

    讲前头那句话的便是那日嚼舌根的小树妖,他倒是识趣,后边儿那句没敢讲出来,将双手交叠在一起,藤蔓缠绕上臂,继续嗫嚅道“那些个仙草灵花儿都凋了一半,承托天界的浮空云盾都越来越薄,您看这天界怎么还能待人”

    “好哇,天界逃兵”

    唐翦冷笑一声,“将你们配到黄泉路去守那曼珠沙华,百年不得离开半步,亡灵若是糟践一片,拿你们试问”

    一群小精怪居然还跪下谢恩,心想这天宫清浊之气混在一起熏得他们头昏脑胀,这魔是魔,鬼是鬼,精怪就是精怪,神仙是神仙,怎么能生活在一起

    唐翦气结,后面那张面孔都快扭曲了,又觉得这群精怪伺候得服帖,甩了一句“滚下去”,便挽袖御风,穿过鬼门关,回了天界之上。

    他在冥界待得久,常觉得活人的事情都弄不好,哪里有心思去想死人的事情,所以反而很少去担心冥界如何如何。

    可眼前天界一片死寂之相,重断行踪诡秘反常,方才自己送这些小精怪送到鬼门关内便再进不去了,里面看似森严戒备,实则已血腥煞气极重,连阴兵的勾魂牌都洒落了一地。

    唐翦正在发愣之时,忽地听冥界一阵猛虎咆哮,浑身都紧绷起来,提起那把折扇作为武器,飞身冲入冥界大门之中

    黄泉路上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尸体,皆是那些还不能称之为“鬼魂”的人。

    人的求生欲都很强,还没进入酆都之前,他们的生死都还有转机,所以黄泉路上常乱成一锅粥,阴兵时不时就被合伙弄昏好几个,后来阎罗王加强了此处兵力,情况才得以好转一些但如今这些死了的人,眼都睁着,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魔气。

    唐翦抬起头来,估计是被五方鬼帝控制的模样。

    人进酆都需过三灾九难,金鸡山恶狗岭都十分凶险,可如今唐翦一路冲进来,方圆百里见不到一个人,只觉得冥界空气混浊,四处透着一股难言的腥味。

    不是以往那种死气,反而带着些涌动的兴奋。

    唐翦神色一变,一鼓作气冲破后几道关卡,避过莲花台,直降到还魂崖前,果然

    重断站在阴间最后一处地界,还魂崖的金银桥上。

    四周的护桥神兽雕像已毁,七零八落地散落在一边,桥下圆孔散六色光芒,即六道轮回。

    重断孤身一人,提刀携剑,立在酆都磅礴黑气之中,眉如刮骨雕刻,气势是后来千百年后三界传言的那般

    仅一人,也可抵千军万马。

    远远望过去,唐翦可见得他手腕上一圈红痕,似线如印,在暗处发光。

    将军一怒,万鬼自溃。

    重断自冥界涅槃重生,如今又杀了回来,他剑边还挑着一处玄紫衣料,唐翦眉头一跳,他认得清楚得很,这是鬼帝的衣物。

    唐翦见他提着刀一身煞气极重,冲过去怒吼道“你在此处做什么这里是六道轮回”

    相反,重断情绪很平静,但他颔下好似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渗着血,说话略显吃力“不过给千戟讨一碗汤喝。”

    唐翦抱着头快要疯了,瞠目斥道“重断”

    “唐翦,你可知,鬼帝在老龙王死的那一日,便知晓他魂飞魄散,再入不了轮回”

    重断喘着粗气,一双血充斥着的眼瞳快没了焦距,“可那日黄昏,他坐镇酆都,要我攻下南天门,捉了容千戟剖心挖胆,献祭龙珠。”

    见他颔下的伤口因为抖动而渗血了,连忙施了法止血,震惊之余连忙去环顾四周

    孟婆神不在此处,也不见阎罗王,小鬼兵卒一个都无,通往酆都的门敞着,里面流了血河出来,似在昭示着方才这人的大开杀戒。

    重断喉间好受了些,从腰间扯下冥界至尊之佩,玩物似的扔到唐翦手中,道“拿好。”

    唐翦见了此物,气结“你”

    “冥兵数量我已钦点好,划了梁父、蒿里山予你,明逍为佐,日后互相照应。”

    重断停顿了一下,道“酆都也拿下了,定都此处罢。”

    一场声势浩大的冥界旧主新主更替之战,被重断说得轻描淡写,寥寥数语,便一笔带过。

    唐翦看着他,仿佛今日才认识这人,又仿佛觉得重断本来就是这样。

    一个人。

    一人之力,颠覆了冥界千百年的规矩,却只是早出晚归,按时回天宫,仅仅带一身伤血。

    问他他不语,再晨起出门时,只道一句“今日珍重。”

    “酆都”唐翦难受得紧,没由来想起每次重断走后站在殿前目送他走的容千戟,问道“你杀了五方鬼帝”

    真的是疯了

    酆都乃冥界中心,碧落风泉,是绝阴之地,云集世间浑浊气息,是为亡灵根生,本是五方鬼帝掌领的地盘,重断如此说了,唐翦也不免心惊,这天下鬼魂之宗,就这么被重断给

    “转交给了地藏王菩萨。”

    重断像是懂他在想什么,苦笑道“鬼帝虽以我为刀刃掠夺世间,但也曾保我一命。”

    冥界皆知,白虎监兵神君重断一身仙骨坠入阴间,一人之躯可比金锤铁杖,自带战神血统,当初一把斩龙戟大杀八方,都未有人能敌得过。

    但鲜少有人知道,重断如今反水,回冥界挟持鬼帝,布七元灯,却没将他斩杀,反倒像是达成了何种协议般。

    “是我仇恨过深。”重断道,他垂着眼去倒酒,唐翦伸手摁住他的动作。

    唐翦道“呵重断,世人道你暴戾无情,可有几人知,你才是讲情义的那个人。”

    重断不语,皱起眉来。

    情义这词好像从来跟他不搭边,他习惯了太多人说他无情无义,杀红了眼来天地都不在眼中,双肩负了全族百口命,压得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有办法再选择。

    少年英雄,家破人亡,魂魄撕裂,一战成名,三界伏诛,攻入天宫

    后来,再重逢一生所爱。

    重断的确杀人不眨眼,但他从不后悔。

    唐翦忍不住又问他“你颔下是怎么了”

    重断依旧不言,抹了刀尖上的血,满脸邪魔之气却若神祗,瞥他一眼,抬手直接从还魂崖劈砍开一道裂缝。

    唐翦想起容千戟龙形时颔下那颗龙珠,心下一痛,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走,自顾自地骂道“你对自己这般狠,对容千戟这般狠那不如做得痛快些你走后,我且告诉他,你被下了大红莲花地狱,已不成人形,死不了活不了,生世不灭”

    “因一人之家仇搅乱三界,杀得天宫的冬日都延长数月。”

    重断讲话的语气淡得很,道犯下的罪行累累,像与自己无关一般,“神佛来判,最痛不过阿鼻地狱。”

    唐翦眼眶积了泪,他身在冥界数千年,怎会没听过那些身入其中者都是些什么人,那个地方是佛界的地狱,万死万生,喘息须臾都无,是所有地狱刑罚的终极地带。

    眼前重断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什么都安排好了,自己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为心神,世间人情冷暖看得淡,这一下却被重断激得眼泪泉涌般落了地上,边走边抹,怒道“现下你与容千戟相认了,又要抛下他重断,你道人心是铁做的么”

    重断不回话,拎着他的衣领,纵身飞入云端。

    冥界酆都之主五方鬼帝,被地藏菩萨收于座下感化,化为一黑梼杌,傲狠明德,尾长丈八尺,历经七七四十九万时辰,才可重归冥界。

    简而言之,冥界暂易了主,可冥王仍然不是重断。

    此事一出,震惊三界。

    这重断打下天界又攻破冥界,上天入地,三界再无人能敌,为何两个位置都不愿意坐

    当时唐翦问过他,重断不答,只是让他握好那冥王的符。

    一回天宫,容千戟飞扑入他怀中,抬头满眼都似落了辰星,见他疲累,挪开一点,扶着重断到了床边,问道“你今日又去了冥界”

    他压根出不去,没办法跟着重断走,只得干着急,好不容易盼到重断回来,又是这般憔悴,看得容千戟心如刀割地疼。

    重断点点头,唇边勾起一抹笑“我去试了那曼珠沙华,传言说那花叶生生世世都不得相见,我用手掰都掰不正。”

    他难得与容千戟讲起所见所闻,后者听得觉得有趣,表面上假装着新奇,鼻尖却暗自催动灵力去闻被重断用法术掩盖下去的血味。

    重断一身血气久了,容千戟似乎都快要觉得这就是他身上的味。

    檀香混了血腥,如漫上彼岸的潮水,粘腻在心间,刺得容千戟好不舒服。

    他暗自握紧了拳头,笑问道“话说回来,冥界我还未去过,那鬼门关是死了才能去还是说,神仙也进得了”

    “沧海之中,有度朔山,山里有桃木。你出蟠三千里,再问树枝”

    重断不紧不慢地答,停顿了下,生生把“东门在何处”改口成了“西门在何处”,继续道,“那便是万鬼出入之地。”

    他今夜的话好像格外地多,音色低沉,像雷鸣般震开在容千戟的耳畔“若是偶遇不幸,你过阴的时候,别走投胎路,直奔还魂崖去。”

    “为什么”

    “就能起死回生。”

    他当然不能告诉容千戟,因为此时阴间冥界做主的,已变成了唐翦。

    容千戟只以为是阴间什么不为外人道的秘密,答话的声都变得小一些“真的还有这等好事那我不怕死了。”

    重断看他这样,觉得可爱,笑道“真的。尊为龙王,你还怕死”

    “怕。”容千戟老实道,“但之前我以为你要杀了我,又是不怕的。”

    长辈罪孽,父债子还,如若他终究逃不过一死,死在重断手上又何妨

    祸福无门,唯人所召,善恶之报,不过如影随形罢了1。

    重断心下愧疚,伸手捏紧他的掌心,另一只手将自己衣裳内衬紧贴着胸膛的那一块玉雕龙取出放到容千戟的掌心,眼神里是说不出的空落“若是哪日,我魂魄再度撕裂不回”

    “此物藏了我半魂半魄,你挂在心口上,尚能保你一时。”

    容千戟轻声道“就一时”

    重断道“一霎是一时,一生也是一时。”

    容千戟抬头瞧他冷峻却露了柔情的眉眼,“就一生”

    重断握住他的手,慢慢将他手掌合拢,笃定道“我的一生。”

    他把年季生死作废,把朝生暮死作废。

    重断见容千戟半阗着眼,影沉一对眉蹙着,没多少精神,强撑着想站起来,又有些眩晕,心道是药性快发挥作用了,捉了容千戟的手腕,后者透过一片朦胧看他

    容千戟觉得浑身无力,没劲,愣道“你把,把殿里的,檀香檀香换成了什么”

    “迷迭香你可闻过”

    重断抿紧下唇,把他发抖的全身强制性摁住,力气用得过大,颔下划开的伤口猛地裂开,血流如注,心中暗骂唐翦一句法力不够,忽然见怀中容千戟挣扎起来

    “你这里哪儿来的伤口你迷晕我做什么,你”

    重断如今讲一句话血流得更多,哑着嗓道“我换的迷迭香,燃足二十四个时辰”

    “你不要再讲话了”

    容千戟近乎惊叫着伸手去捂重断颔下的伤口,全身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拼了命地要把重断推开,灵力像没了作用般,头脑昏昏沉沉,他急到抓过身旁金丝攒绫帕去堵那些流得放肆的血

    根本不听劝,重断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喉咙都像是破了“便,便可祛除所有邪气。”

    “我不要祛除邪气我,我求求你,你不要讲话了,不要讲话了”

    容千戟声音略带嘶哑,几乎快扑倒他在地,咬着牙去堵他脖颈间豁出的血口,脸上称得算是烟眉泪目,那甜豆豆落了都不知道多少颗

    不由分说般地,重断用尽全身力气伸臂搂过他,强制性扳过容千戟的身子,让他背对着自己,把下巴颏儿搁上容千戟的肩,感受着怀中人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血压根止不住,那是那一日在阴间生死薄上勾到自己身上的劫难,他得受下来。

    容千戟在他怀里挣扎不成,如此自尊心重又好强的小龙王,又怒又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背对着自己的爱人,甚至都能感觉到脖颈后有温热的血顺着自己的背脊往下奔涌

    “你放开我”

    殿外电闪雷鸣,山川撼动,有如百万鼙鼓相喧

    重断一只手捂住容千戟的双眼,另一只手用指尖去摸容千戟颔下那微微凸起的地方,还在。

    再往下摸他的手腕,一段本应是月老送上的红线,以刺刻的方式留在了两个人的腕子上。

    重断手上的,容千戟自然在被捂住眼睛的时候看到了。

    他的眼睛被蒙得很紧,浑身抖得不成样子,龙尾又冒了出来,拼了命地想去抵开重断,龙角烫得发肿,像灌了千斤铁水

    “千戟,容千戟,原谅我”

    重断说得急促,火潮攻心,血还在流,抹了容千戟满背。

    他低头去咬容千戟的耳廓,后者被咬得一声吃痛,惊叫出声,又感觉重断用力极大,一只手钳制住了他的后颈,火热的嘴唇却仍没有停止对自己的掠夺,一股血腥味堵住他的气息

    重断急切地去捉他的舌尖,像当日吮吸白玉般地弄他,不带情欲,不带温柔,满是绝望和告别一般,容千戟心里一惊,攥紧他的衣领,刚想讲话,重断慢慢放开了他的唇。

    眼前的重断,已隐约变了个样,容千戟被药性迷得愈发昏沉,朦胧不清,只觉得重断用炙热的额头抵住他的,又去吻他的鼻尖,最后,最后他听见重断附在他耳畔,声音已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重断,迄今在世已两千年,是伤口与仇恨创造了我。但这些,我都不恨。”

    重断嗓子破了,说的话断断续续,血流得多少他再顾不上,见容千戟快要闭眼了,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容千戟的掌心,扣住合好。

    “只恨不能与你,朝朝暮暮。”

    话音一落,重断伸手捏上容千戟的后颈,像捏住了何物,猛地一扬手,将此物抽出容千戟的体内

    霎时间天宫通透有如白昼日光,破室而出,万丈明灯高起,齐齐亮于殿中

    此物长约一尺,通体亮白,在空气中散发着银光,柔软似筋脉,又一节节凑得如软骨。

    重断手执这一体内之物,目眦欲裂。

    情根。

    容千戟的,情根。

    将情根捧于双手之上,重断仔细端详一阵,抬臂,曲肘,不顾体内那斥异的不适感,把这情根一寸一寸,镶嵌入了自己的后颈之下,背脊之中。

    龙王的脊背,白虎的脊背,皆存过这一情根。

    曾经是他遗失在天地间的东西他找回来了。

    情根入体的那一刻,容千戟颈间挂的那玉雕龙也跟着强光一闪,化作了玉睚眦。

    这玉雕龙在重断身上待得太久,早就沾染了魔煞之气,如今变成了嗜杀喜斗的凶兽睚眦,口衔一宝剑,目中暗藏凶光,浑身裂口上下灌了重断的血,隐约看着,倒像一块养了许久的血玉。

    血玉不详,重断也不详,但此物就是留给容千戟防身护主的。

    反而愈是杀伐果决又穷途末路之物,愈能付出一切。

    容千戟脸上的泪痕重断不敢去擦,怕擦得他一脸的血痕,依他的性子,醒来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估计得拿着那铜镜左看右看,唤来门口的蟹姐儿,端些瑶池的圣水来。

    小龙王小时候便是这般,十分在意他那张脸,一点点伤痕伤口都不行等会儿心上人要来带他去人间并辔纵马,谁惹了小龙王不悦,招惹得起

    情根入身,容千戟对情爱的记忆全到了重断身上,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以容千戟的视角,把所有事件都看了个通透。

    祈殿门口的雪,容千戟讲过的漫天细碎,遍池亭水的蟾宫院落,常衔来二月落花的神鸟,起名为踏雪的神驹,月落后寂静的长安城,人间上元节绘了相思山水图的夹纱灯

    还有,原本笑眼乌浓,转盼多情的天界小龙王容千戟。

    落泪成丹,呵气吐云,怒极来电,悲极降雨,一张皮相举世无双,龙角琉璃般透明,浑身如玉,颔有明珠,真当是三界至宝。

    也是他的宝。

    重断思及此处,以手背去触碰容千戟的脸,还有些凉,然而重断喉间的伤口已止了血,虎纹也从鬓角消褪不少,眸中沉厉之色亦淡去了几分。

    他把容千戟放到床上,盖好被褥。

    “容千戟,你在我心上待了两千年,”重断哑声道“但,两千年仍然太短。”

    即使都是神仙。

    也是长生不老皆有得,风月琳琅乃奢望。

    那一日,轻烟散尽,天界呈窅冥之色,明逍得到重断诏令后化了流水赶到龙王寝宫,却不见重断。

    只见小龙王一人躺在龙床之上,以棉被盖身,睡相沉静,嘴角还带了笑。

    他的手微微张着,里面躺了一只棕编的蚂蚱。

    1引用太上感应篇。

    第二十六章

    从龙王寝宫内出来,重断的双耳已生尖翘,双目赤红,都分不清眼仁眼白。

    暂且派了明逍在宫内看好容千戟,十二魔君日夜监守,自己此去一别恐再无回头之路,若是出个什么闪失,上千个头颅都不够他入魔来砍

    重断阴沉着脸步入南天门外的雪中,门上衔精火燃光的小妖连忙摔下来跪着,“将,将军,心神大人四处寻你,说是有要事”

    重断见他大了胆子来挡路,浑身煞气一时间收不住,魔性入了心,还未得发作,身后传来唐翦一声怒喝“重断”

    他见着心神几乎是跌撞着飞过来,扑到他跟前,手里握着不知哪儿弄来的法螺,险些硬塞进了他嘴里“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五方鬼帝你镇压不住,地藏菩萨也会放他再世,若要保三界安宁,容千戟重振天宫,便只三界之外的佛能有如此大权你现下是要去找那不知道哪个佛,自寻死路,是么”

    他正昏昏欲睡,却见龙王寝宫的方向忽亮如白昼,心术催动,虽身处百里之外,却靠法术眼睁睁瞧着重断将情根自小龙王背脊抽出,再打入自己体内。

    这样一来岂不是所有事情又回到了终点,只不过重断什么都记起来了,容千戟却又遗忘了

    见重断不讲话,低垂着眼不去看自己,只是伸手接过那法螺,拿在手中把玩。

    唐翦隐约都能看到重断的掌心已化出些利爪,鬓边虎纹占了大半张侧脸,眉目俊朗如初,只是那眼里是无边的赤红。

    唐翦抓着他的双肩,骂道“亏你在冥界待了那么多年地藏菩萨本愿经你可读过有地狱名为大阿鼻,千万亿劫,永生”

    “永生不得出,无间是,阿鼻也是,”重断淡淡道,“我早已想好,你莫要再劝我。”

    唐翦一惊,他一直以为重断早早料理好冥界纠纷乱象,是为了带容千戟重新投过凡胎或是去哪个别人寻不到的隐秘之地度过余生,没想到竟然是选了这一条路,诧异道“早就什么时候多久”

    重断开口,声音已变得似砂纸刮过般喑哑“有一回,人间需龙王施恩,我带他入过凡尘。”

    唐翦猛地想起来那一次,忽觉无力,万万没想到重断那么早之前就有过最终接受佛法的审判与镇压这一结局,又问道“西天如此之大,又为何是须弥山”

    重断放了权力,放了爱恨,像是把什么都看得淡了,身上也无佩剑,一字一句认真道“须弥山供着燃灯佛,是过去佛。我心中执念憎恨皆为过去事,想彻底放下屠刀,还只有燃灯救得了我。”

    寒风呼啸过耳畔,他继续道“救我,救三界,也救容千戟。”

    唐翦看他褪去一身玄甲,看他那带有厉色的面容,长发束冠,也不过是个少年人。

    他忽地心疼了,当初在蒿里山接到重断时,亦是小小少年,一身污血,跪在鬼帝座前,也不知是魂是魄,只是挺直了背脊

    见唐翦不再接话,重断伸手从腰间幻化出一把臂长的凶神之器,手掌合拢,将其郑重交与唐翦手中,道“将此物送上离恨天,扔入灌愁海中,作废罢。”

    斩龙戟。

    重断一手铸造,又要一手毁掉的斩龙戟。

    上古皆说神兵武器用久了便会有灵气,这集天地精华的惊天神器也自带些死物不该有的东西,每面对容千戟时便自动裂口的怪状,唐翦是见过,也听过灌愁海之上仙姑的说法

    见重断欲走,唐翦急道“重断,你此去千生万世,佛法无边,倘若再无可回转之机”

    重断不屑“本就无回转之机。”

    “佛界跳脱三界五行之外就算你再回来,已是几千年后的景象,光阴寸短,千秋荒唐,你”

    “寸短无妨,”重断哑声道,“那便荒唐”

    后来,真当如重断所言,此去一别再难回。

    唐翦再见重断之时,已是十日之后。

    那日,西天须弥山燃灯佛亲降天宫,携二三罗汉布法场于灵山之上,福恩喻道,敷坐说经二十四时辰,才燃五茎莲花灯数千盏,将原本昏暗的天界照了个透亮。

    燃灯佛为过去佛,生时孤独,一切身边如灯,也是记忆在容千戟心里最深的一个佛。

    世间传说他擅擒妖收怪,拯救三界水火,将八劫超于生死,是婆娑世界第一古佛。

    燃灯佛来天界布场,审判白虎监兵神君重断,一时间三界震动。

    重断虽然搅得三界一团糟,但从未滥杀生灵,刀尖所指之处,无非是他所恨之地,所恨之人。

    在外人看来,他一生斗天斗地,残暴勇猛,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唏嘘不已。

    那日唐翦作为冥界之主来了此次审判,获了特许跟着重断从南天门一路走到灵山,昔日将帅二人,皆不得语。

    唐翦怕明逍那小子按不住劫狱,便画了结界封他在冥界,暂时不得出来。

    十日不见重断,唐翦发现这人明显平静了许多,手上被佛珠环住不得动弹,眉宇间傲气仍存,却如覆霜雪。

    四周皆是众仙,众神,佛法罗汉,肩挨着肩,脚踝靠着脚踝,围在云端,身后金光万丈,圣光高洁,都仰着头在看灵山法场。

    他们交头接耳,又议论纷纷。

    重断侧过头去,看灵山已迎来了春季,果然。

    忽然云端一阵异动,重断顺着众仙神的方向看过去,见是龙王天帝,乘着銮驾来了。

    众神跪拜,恭迎圣上,此次审判三界瞩目,万象诸山,无不臣者。

    重断看那玄鹤绕侧而飞,銮驾上,容千戟金身玉骨,郎艳独绝,端得一副红尘万丈皆不沾染的模样。

    容千戟的面孔被珠帘遮住一些,明明隔了很远,重断好像都能在雪白的珠粒中窥见容千戟眼下的那一颗红朱砂痣。

    若不是那銮驾边还有仙侍打了扇,这般妙相庄严,重断恍然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新佛现世。

    不过他的小龙王,以如今修为与那善良坚韧的性子,今后定大有作为,说不定还真能成佛,排在人间某处的庙宇寺内,立在那处,供世间万人朝拜。

    重断想起之前在人间看到的容千戟幼年塑像,当时明明不记得了,竟还能觉得眼熟。

    爱真的是本能。

    又等了半把个时辰,整整这一段时间,重断都感觉,那銮驾上的人在看他。

    天判开审,霎时间日月无光,皆换作佛光注照,九曜长生。

    燃灯佛手持法印自空中渐渐隐现,那佛光刺得重断几乎睁不开眼。

    重断伏于灵山之地,眼前处处便是他与容千戟待过的地方,只见燃灯佛显像无形,是一簇佛团光晕,人形盘坐一般,声音也好似天际飘来“重断。”

    这名字入耳,容千戟浑身起了汗,心里如什么抓挠了,但他记不得任何,只感觉自己认识这个人,又不认识这个人

    燃灯佛静道“仙骨入魔,非神非鬼,以邪力搅浑三界,你可认”

    他听到那人伏地道“我认。”

    “独闯冥界都城,寻族亲人,强改轮回为天道,你可认”

    “我认。”

    “篡权夺位,拨乱二界,只为私仇,你可认”

    “我认。”

    连认三罪,众神皆倒吸一口凉气,窃窃私语起来,容千戟心中不快,掀帘怒视一番,所有人才停下话语声,不敢多言,自从重断朝须弥山自认过罪后,天界重开,小龙王便有些恢复到了很早之前的性子

    燃灯佛的身形仍立于空中,周遭佛光正盛,继续道“削天帝角,缚天帝尾,天帝退蛟,你可认”

    重断回答得极快“我认。”

    容千戟抓紧了銮驾龙椅的扶手,眼前珠帘晃荡得厉害,明明是在听这人对自己所犯下的罪状,却一颗心揪着疼不知为何。

    “擅改他人命劫,乱点生死姻缘薄,你可认”

    “不认。”重断答。

    此言一出,云间云端站着瞻观这次审判的众人诧异不已,暗叹这重断好大的胆子,如今是连一条命也不想留了

    燃灯佛莞尔,道“你只不过是狂心顿歇,但仍有一点痴未破。”

    重断不答。

    燃灯佛掌日月星天地人之过去,见他如此这般,似是已看惯,道“今日审判,我判你忘却前尘,入修罗道成魔,享无边恶乐,生生世世不得再出冥界半步,或是即刻随我去须弥山作镇山石兽,待须弥山下雪,才能重归天界,司其前职。”

    三界皆知,那须弥山自混沌初始,天地开辟后就一直为日光所沐,千万年来,别说是雪,连半点雨都未下过。

    重断想起曾经在龙王寝宫殿门口见过的漫天飞雪。

    容千戟立在雪中,拢紧鹤氅系带,用指尖一点一点地,拂去重断肩头的白。

    他喉间又疼得眉头一皱,嘶哑道“愿为镇山石兽,守须弥山,等一场雪来。”

    燃灯闻言闭眼,静道“若无因缘,诸苦便灭。”

    缘起即灭。

    重断一时间听不到唐翦在旁边喊他的名字了。

    人一旦入了情海里,即独自生死,喜怒不控,重断要得多给得也多,因为他明白,如若他真的不求任何,这世间便真的不会给他留下任何。

    他想抓紧,又不得不放开,奈何自己一身罪孽要还,天地容不得他不去承担。

    所以,他选择,还容千戟一处至尊天地,一生岁岁平安,无忧无虑。

    容千戟远坐在云端,像听不见周围乐舞笙歌,只是透过那琉璃珠帘瞧他。

    重断想起曾经他年少出征,每次跨马提枪,乾坤在手,容千戟也是这般,被众仙簇拥着坐在那处,等他回来。

    此次不同之处便是,一去不回。

    燃灯佛身形变淡,即是回程征兆,带来的罗汉转起手中法物,三界众生跪地,叩头祷告,不敢去看云间佛光绚烂,齐齐道“我佛慈悲。”

    重断一生半魔半鬼,半神半兽,心未向过佛门,如今见这意念成城之状,并不叩头,只是颔首。

    愿再见时天帝龙王净无瑕秽,超尘拔俗,收三界于眼底,纳百川与山海,普照光明。

    永怀赤子之心,身心至大至刚。

    愿再见时,你为帝,我为将,须弥山大雪。

    落你我肩上,再以雪白首。

    对二人言,爱是刀口舐蜜,当被其味所诱时,利刃已可割喉。

    重断下跪,容千戟看得浑身疼痛,龙角又开始发烫,眼见着狱神将那捆仙锁一把拴在重断身上,后者被勒得呼吸一窒,身后迸出白虎图腾

    那图腾上的白虎藏在重断身后,如幻境一般暴涨几丈身形,它的虎纹横亘到眉心之间,因放大而能看清楚一些依稀裂痕,吊睛瞠目,张开大口仰天无声怒吼

    重断伏着身在前,容千戟愣住神,看那白虎图腾,如投影显现在云端,脑内像是什么神经被刀子拨动了一下,心头一紧,却忽然一口血呕出来

    紧接着,容千戟紧紧摁住胸腔,却也忍不住低鸣起来,天际传遍龙吟之声。

    “陛下陛下”

    旁边的仙侍手忙脚乱地拿绫帕去擦,容千戟失魂落魄般挥开,坐在銮驾之上,双眼死死地盯着重断所在的方向。

    天界众人纷纷侧目而视,一拨看向銮驾上呕血的龙王,另一拨看向被押往西天门去的白虎将军

    重断见容千戟呕血,本就赤红的双目愈发了狠戾之色,纵身暴起,奈何身上捆仙锁压得他背都抬不起来,喉间溢出一阵天际久违的虎啸,与容千戟的龙吟声交错在一起,直破云层,荡气回肠

    只那一刹,三界的生息似乎停滞住了,全在听这云端传来的龙吟虎啸,是乃绝唱。

    入天界需飞升过三十六重天,南天门为天帝执掌,西天门出去便是佛界,门外有一湖泊,上有一小舟,渡往后退,便是须弥山。

    唐翦见押送的天兵天将个个胆战心惊,压制重断力道用得狠,他虽作为送行之人出现在此处,可好歹如今也是冥界之主,暴怒而起“都给我轻些重断今日未出天界半步,就还是白虎战神,今日乃他自愿伏诛,众神众仙在此,还能跑了不成”

    话音落了,重断明显感觉背上压着他的力道小了,慢慢抬起身来,唐翦伸手去拨他略显凌乱的发,看到他那红成一片的眼,咬牙道“还看什么看方才扶他走的天医,是你心腹,我强留下来了,已剔了冥界的鬼籍,你尽可放心。”

    是了,从前容千戟生病,怕他不受冥医诊治,只得让冥医伪装成天医,还以为容千戟看不出来重断那点小心思,唐翦也早就看透了。

    重断被捆仙锁弄得难受,他的双眼已红得有些看不清楚唐翦的脸了,只道“他可有恨我”

    唐翦怒道“你的人,心有多纯良和善,你不是不知如今天界重造,百草春回,他要忙的事务多了去,哪儿还分神顾得着你”

    燃灯佛显形的光晕全灭,罗汉回山,天界瞬间金光万丈,鹤驻云归,普放光明。

    只言世间种种情爱,皆不能带去那无欲无求的地界。

    重断站在西天门外,身上捆仙锁愈发紧了。

    他半步脚踏出了门,紧盯着容千戟退席的方向,又将目光放回唐翦身上,道“唐翦,你我为将帅千载,如今各有命数,临行前,我只有一事有求于你。”

    唐翦眼也发红了,从不曾落泪的他居然鼻酸起来,“你且快讲”

    他语罢,重断咬牙,吃力地抬起手腕,露出那一截红色,继续说“我一时意气,断了他姻缘,将红线系在了我手上。”

    另外半只脚抬起来了,重断身形有些不稳,唐翦正欲伸手去扶他,只听重断急促道“尽管如此,往后数千万年,倘若他哪日记起我来,你且告诉他”

    双脚都踏出了那西天门,重断这如此意气风发过的少年将军,彻底断了天界的根。

    他被押送离开之时,哑声开口,只留轻飘飘四个字,落在唐翦的耳里。

    “莫要等我。”

    也落在了满地将化未化的残雪之中。

    第二日晨起,天宫新事操办得紧锣密鼓,容千戟领了一干新来天宫的小仙入殿,身后跟着当初篡位时被他派下界的老臣,左右跟了仙禽异兽,绕带飞舞,一片和乐景象。

    佛法加持,龙王重拾朝权,众神归位,朝中议事之局还未开,殿前空中便漂浮起一张镀金长轴,铺展开来,纸张透明,结尾处留有赤色佛印。

    这是白虎监兵神君重断于须弥山外,朝四海八荒颁布的罪己三界诏。

    三界传闻说,燃灯佛已定了旬日后在须弥山行刑。

    “我以白虎骨血,苟活世间两千余年,少时为躲浩劫,坠入冥界逆反天意,致仙骨入魔,又以邪力迎战八方,认;继,篡权夺位,拨乱二界,只为私仇,认;后,挟天帝,削角缚尾,致其退蛟,认”

    下一行金字烫手,殿前所有众仙都围成一圈挤上来看,容千戟远坐在龙椅之上,只觉这些话,听得刺耳。

    好奇心驱使着他,便也眯眼去读,读到自己,心中莫名大恸。

    他越发觉得那字迹眼熟,一行行字往下看,却被最后一行吸引了目光。

    “终,忘前尘事,负心上人,误其生世,认。”

    第二十七章 未来佛

    “您如今处境是莲花着水,日月着空,人逢喜事精神爽,区区一根红线没甚了解之意,陛下嗳,先别急着往我那儿赶,这姻缘簿在冥界没”

    容千戟猛地一停步子,锦靴蹭过天界铺地的青玉,回过身,差点儿撞上后面紧跟着他的月老,厉声问道“姻缘簿为何会在冥界”

    “那是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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