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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凶器 第5节

作者:罗再說,罗再说 字数:19340 更新:2022-01-04 20:23:06

    容千戟一愣,冥界开始乱了么

    “往年每逢七月半,也乱”容千戟疑惑道,“以前中元节我还下过界的,虽说人间确实妖风阵阵,阴森得紧,但也还好”

    鲟鱼精急得绞起手帕来,长袖飞带一阵乱晃,“这几日吓人得紧冥界好像出了什么事情,鬼门关关不住,小精怪蹦出好多,忘川河的水都快被喝干了”

    “你还真敢说,”容千戟笑不出来,觉得越想越头疼,便道,“你去取第二个博古架上的菱花镜予我。”

    他吩咐道,又添一句“镜面朝下。”

    镜到手中,两侧象牙镂花刻得十分好看,面上便是一块琉璃做的透明镜,远看就像中间是空的一般,容千戟拿起来端详,还未看个仔细,琉璃面上便一阵水波荡漾,慢慢晕开一片刺眼的红。

    整个镜面呈现出一股血腥之气,红得浓墨重彩,偏黑发紫

    容千戟隔着镜子都能闻到那股子腥味,怔怔地看着,心中响起唐翦那日的话“这面镜,若执在手中,便能随时看到心上人”

    出什么事了

    七月半,中元节,鬼门关大开,冥界,放河灯,焚纸锭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容千戟浑身都起了冷汗,龙尾搭在床沿微微摆动,扫过桌脚,差点掀翻了面儿上的茶碗。

    夜里重断未回来。

    容千戟身子还未调养好,龙尾没办法敛去,龙角又在发烫,虽然已好了不少,但十二魔君在这龙王寝宫设了结界,他硬闯根本不可能。

    况且冥界情况尚且位置,南天门又有那么多人把守,唐翦似是也跟着去了,容千戟唤了人去请了几次都没见着人,他只得在房间里着急,不断地拿着那面镜子看

    那血腥色并未散去。

    夜到了五更,天际都吐了些鱼肚白,日光昏沉欲晓,南天门大开,重断领了一众麾下将士回天宫,听底下去接应伺候的侍从说,大将军那血沿着南天门一路地拖,拖到龙王寝宫门口,站了半个时辰。

    那血汇集在脚下,形成一滩小小的泊。

    容千戟彻夜未眠,一看结界自破了,便抓起鹤氅披上身,跌跌撞撞地跑出殿门,老远就看到重断手里一把残剑,砍得还剩半截,满身血污。

    他的重断,头昂起来了,用一种当时容千戟震撼的眼神看他。

    似是虔诚,又近乎绝望。

    重断仰着下巴看他,干裂的嘴唇翕着,身后有混浊之气汹涌而出,黑影一般围绕着他,四周的麾下将士皆银铠玄盾,跪在地上,把头都藏在了盾牌之后。

    小龙王来了。

    这小龙王与大将军的关系在天宫之中传了又传众人虽不言语,不敢妄论,但多多少少心里有个数,再者大将军这最近的异常反应

    谁都不敢抬眼去看,死字一把刀,怕临到自己头上。

    容千戟跑得快,鞋都没穿,睡袍搭在身上,寒风起,卷起衣摆,依稀都能看到曾经被脚镣锁过的脚踝处,有一道浅浅的痕。

    风再吹得厉害些,能看到几小块旧伤,新肉和鳞片才长出来,如梅花印一般烙在皮肤上。

    重断眼内浑浊,一边脸上忽然冒了虎纹,耳朵化了兽形,眼角微吊,斜飞入鬓,目作金青,渐渐地显了虎形

    “重断你看着我”容千戟眼盖皓白,颤抖着去捧他的脸,一如既往地,看重断眼内嗜血的红,看他周遭被魔气束缚,“你看着我”

    重断浑身都在颤抖,抖得几乎拿不住手中的刀刃。

    他半边脸都化了虎面,喉间隐约溢出阵阵虎啸,像是悲鸣,又似怒吼,如狂风骤雨席卷而来,回荡得天宫都震了几番。

    脸被容千戟用手捧得温热,重断愣愣地抬起眼看他,大口喘气,身后魔气退却不少

    他猛地扔了那截断剑,用力地,狠狠地,将容千戟摁入了怀中。

    顷刻间,殿前飞花下得大了

    远处天际雷鸣电闪,混着雪来,如怒涛卷霜。

    哪怕是很多年后,容千戟才知道重断在中元节那一日去做了什么,但每每想起这一个场面,仍然是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他生气,气重断不顾一切,气重断视死如归,气得三界震动,后来史书上讲,某一年中元节过后,人间雷声大作,闪电惊光,接连不断地下了五天五夜的雨。

    刻骨而冰冷,淅淅又沥沥众生只当是梅雨时节,只道是清明雨落。

    今年不过潮湿了些,比以往,更潮湿了些。

    那日重断在容千戟的手心中渐渐缓过神来,静静地感受着心上人来自掌间的热意灵气,浑身被包裹得通透,几乎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之后,由血脉决定的君臣关系,在此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重断近乎是不受控一般地,想要跪伏在容千戟的脚下想用脸去讨那一腔真心,用心去要那一唇的芳泽。

    君臣之间,对他二人言,便是如此。

    千百年的深仇雪恨,到头来碰上宿命,通通从有化无,全藏进了心里,各怀心事,又各自立地成佛。

    容千戟用月白色的睡袍不断去擦重断身上的血渍,轻叹一口气,心知自己不能多问,去瞧重断的表情,这人好像也没有任何要告诉自己的意思。

    重断如今乃天界神力之首,几乎无人治得了他的伤,容千戟思来想去,只得小声在他耳边道“去灵山。”

    就是幼年时常与重断练习骑射的那处山。

    灵山上常年开遍乱红,每逢人间春至,那芬芳之气到了天界来,常有小仙游玩此处,若是撞见重断领着容千戟在此处习武,便称赞几句,道白虎族好是忠心耿耿,直接派了长子来给小太子作陪。

    容千戟现下再听来想到,方觉那倒像是讽刺。

    灵山的溪水自佛界而下,那是跳脱出三界五行之外的地方,圣水只有天界之人取得了,千百年来从未断过,说是若受了重创,每季可供一位仙人沐浴一次,药到病除,通体舒畅。

    天界皇族陨落已过了几月,这一季更是鲜少有人来此处,容千戟忍着一身的不适带着重断到了此处,弯下腰去搅动那溪中涓流的水,道“你且脱了衣下去。”

    重断伤得不轻,沉着脸听容千戟讲话,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自从确认了自己心上有这个人之后,想尽办法要靠近,又不敢触碰,只得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好。

    如今战乱纷纷,此去冥界几次铩羽而归,反倒落得一身伤痕,一时间,重断不知如何面对容千戟。

    大将军重断,心思过于阴沉,城府极深,暴戾无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三界传闻便是如此,重断认领一半。

    且还得加上一条,便是,凡事自扛。

    他用近乎悲哀的眼神去望容千戟的背,那人正背对着自己去摘溪边的草药,嘴里还念叨着“听药神讲过,这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容千戟说着,掰了一小片叶揉捻开来,抹到自己的龙角之上,又落了满脸的细碎,没忍住一笑,回神过来看重断,生怕他方才那幼稚的样子被重断看了去。

    重断慌乱地避开他的眼神,手心攥得死紧,现在容千戟对他越好,他反而越愧疚。

    容千戟一对举世无双的龙角被他削磨成这般他原本好好的,活波外向的爱人,被命运折辱成了这般。

    他瞒了容千戟太多事情。

    包括现在所做的一切他重断瞒了太多太多,他如今什么都求不得了,不敢求了,只求日后容千戟不会怪他。

    不要怨他也不要爱他。

    容千戟见重断迟迟不动作,担心他伤口失血过多,便大着胆子亲自上手去解重断的衣领扣,后者愣在那里,看着容千戟红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靠近,垂着眼,为他宽衣。

    这小龙王,月眉星眼,瞳胧锁雾,垂下眼时,眼睫在眼窝打下一片扇影。

    重断忽地想到夏日时灵山上纷飞的蝶,如清风自来,是铺天盖地的艳丽

    他不知为何会忽然想到这些破碎的记忆,定了神去瞧容千戟,思绪万千,伸手抓住了容千戟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哑声道“泉水治百病,你身体虚弱,为何不去”

    容千戟迎上他,慢慢开口“你我都是将死之人如今争这个,还有多少意思”

    他和重断没多少活头,他都明白的。

    仇恨化不开,爱意更甚浓。

    三界不容,万物伏诛,他若是死了,重断也没活路。

    唐翦说过,重断生来为了仇恨,为了金戈铁马,为了用一把刀砍破天宫枷锁,为了拿那斩龙戟,取容氏一族项上人头。

    如今容氏只剩容千戟一个。

    容千戟又觉得重断将他的掌心攥紧了一些,重断眼内凶光乍现,却难得没有发火,只是淡淡道“你看得通透。”

    “想那么多又有何用你舍不得杀我,”容千戟轻声道,“我也有能力杀你。”

    重断闭起眼“你我皆会如愿。”

    容千戟没懂这一句话的意思,看着重断略有些疲惫的侧颜,着了魔地靠上去,如今日在殿前白雪上一般,倚在他胸膛前,不说话。

    这两人就是这般。

    明明内心已把对方撕了个粉碎,再见面时,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忍不住原谅,忍不住去摸那明知烫手的心。

    容千戟永远记得,那年天界收复暴乱蛮荒之地,风急云阔,方才学成一身武艺的重断飞跨上马,动作虽略显生涩,却仍然卓尔不凡。

    少年俯身折了树梢一枝杏花,吹哨唤来神鸟。

    那神鸟衔着那枝花飞到云端步辇之内,容千戟惊喜地掀开珠帘,接过那枝花,抬眼去看已回身朝远处纵马而去的重断,身后是神兵三千,旌旗招展,好不威风。

    他当时就想,这可是要守护自己一生的人。

    容千戟那会儿还问过重断,是不是想要什么,都能给我

    重断点点头,那时还是少年心性,出口的话语狂得过分,遥指着天地,扬起唇角一笑“殿下就是要这三界,我重断,也要为殿下打来。”

    多少年后,大概是千年了罢三界确实打下来了一大半。

    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

    思虑到了此处,容千戟去看灵山之巅经年积累的雪,如白头了一般,被寒风凛冽卷起千层,不断地往山脚落一些银屑。

    灵山背后便是瑶池,重断沐浴后身体好了许多,上了岸二话不说,抱起容千戟就走,容千戟惊得不行,双脚离地,一条龙尾被重断拖在掌心,挠得他好痒

    容千戟红了脸,说他“你碰着我的尾了”

    重断难得笑了,“龙尾怎么了”

    容千戟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痒,羞得快把脸埋进重断的衣服里去,“你犯上。”

    “我早就犯上了,”重断道,“从几千年以前。”

    容千戟有些错愕地抬起头,他想起来了

    重断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心头钝痛,只道“我没想起来。”

    他伸手去碰了碰容千戟的龙角,眼神黯淡几分,继续道“再给我些时间,总会想起来的。”

    长好了不少重断每每一想起,心中便悔恨得过分,那一刀一寸,分明现下都一点不少地还在了自己身上。

    瑶池边上,重断变了一处山洞,燃了火在里面,去看这夜里开了满地的萤光花,一张脸在暗色中明灭

    “想要天边的星。”容千戟从他怀中探出头来,伸手去拨弄瑶池边的水,落了满掌心的凉。

    重断搂着他坐在岸边,逆光看不清神色,只是淡淡地问“地上的花可还要”

    容千戟低头尝了一口那水,答道“要的。”

    “你倒是什么都想要。”重断目光锁在前方,忍住不往身旁瞧个分毫。

    “我就是贪心,”容千戟停顿住,“我还想要你。”

    天边落了一颗星下来,瑶池边壁花开得静默,他舌尖圣水化了甘甜,重断依旧一动不动。

    容千戟听到重断缓缓地答“尽管拿去。”

    他一怔,眼泪就像那颗星一般落到地上,正恨道自己近日怎变得如此感性,就见重断伸手捞了那颗甜丹起来端详,入鼻一股馨甜。

    容千戟道“甜的。”

    重断没有尝,只是问他“方才可是感动”

    容千戟点点头,有些羞敛,不自在地伸手去拨弄瑶池的水,又听重断道“感动落泪成甜,伤心则落泪成酸苦”

    “不,”容千戟摇摇头,“都是甜的。”

    重断忽然伸臂去将他搂紧了些,唇角碾磨过容千戟的鬓发,沉声道“哪怕是落泪成灵丹妙药,我也不想再看你哭。”

    容千戟浑身颤抖。

    他想起重断曾经也说过相似的话,甚至,神情也相似。

    他心跳如擂鼓,又燃起了一些小希望,渴望着重断想起来那些回忆,他不想一个人揣着这些度日了,他急需重断记起来,又害怕重断记起来。

    那是个无底的深渊。

    包括重断现在这般地怜惜他,对他好,甚至第二次爱上,对他二人来说不过皆为一次度不过的情劫。

    是荣损对应,两败俱伤,一场戏落了幕,便会狼狈收场。

    虽说如此,但重断这一句话,容千戟仍然忍不住地想要雀跃。

    “你看,”他抬眼去望天边的月,轻声道“这世间千般好”

    “不好,”重断道,“对你我都不好。”

    那夜天界的灵山,烟月星沉,瑶池之水还未得涨满,容千戟眼里的水却是快溢出来。

    我对你好,你对我好,不就够了吗

    他心里这句话千回百转,到了嘴边没有说出来,满眼都是重断微微侧到一边去的脸,两个人坐着,都不敢看对方。

    后来,容千戟才明白。

    不够的。

    万万不够。

    第二十四章

    中元节过了便是人间中秋,天界却度日如年般,仍然停留在飞雪季节。

    往年的冬日都未如此漫长过,兴许是负责四季更替的仙神不在,时节便永远停在这一漫天飞雪中,入目雪白,倒是顺了容千戟的心意。

    他肩上一披鹤氅穿得皱了,偶尔太过畏寒,重断解了红披盖在他双肩之上,远远看去,倒像脖子上围了个什么。

    一日容千戟站在殿前看天际飞得整齐的喜鹊,掐指一算,道是人间又正逢一年七夕。

    这段时间,重断到没以前那么无理了,倒是有点“无礼”。

    开始强行闯入他的命数,一改放诞作风,对他百般地好,又不太懂如何温柔,常惹得容千戟怒极,抬眼去看重断皱着眉的样,心中火气又全给压下去。

    重断好强,哪怕是在心上人面前也难得软下来,用手背去碰容千戟的龙角,烫到手了,便低低问一句“你生气了”

    容千戟转身坐好,也不是赌气,只是道“没有。”

    兴许是之前都快把最后的一点心动折腾没了,容千戟以龙尾在榻上乱摆,悄声问他“我是谁”

    重断张张嘴,像是不想提那个姓氏,沉默不语后,还是开了口答“千戟,容千戟。”

    “容晋生的儿子”容千戟闭眼,“天界之主,龙王容千戟。”

    重断像是被烫着,却还是从身后拦腰抱他,只是讲“我知道。”

    容千戟不再接话。

    他心疼重断这样子,像是想要推开,又想触碰。

    果真是一旦爱上了,不管人性格如何大变过,世间所有的情爱,都是这样将对方捧在手心上的吗

    以前重断宠他,放养他,溺爱他,如今便是圈养他,霸占他,甚至带了些穷途末路的蛮横。

    但重断又待他好。

    好到每逢月圆,以虎血喂他,好到一日三餐亲自检验,好到连人间七夕节,重断都带他下界去看了灯会。

    不是往日那般前后簇拥着,不带兵不带卒,未有坐骑,只是御风而行,穿过云雾高山,到了人间。

    落地时,人世已是月上柳梢头。

    二人恰巧遇见有未出阁的女子闺秀,从木制高楼之上朝人群之中抛掷绣球,有男子抢到,欣喜若狂,所过之处一阵沸腾,纸灯挂在树梢明明灭灭地晃荡,乐师打鼓奏乐,好不热闹。

    容千戟混在远处的摊贩身边,以铜钱换了棕叶编的蚂蚱,拿在手中把玩,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重断“若是哪一日,我在天宫,你在冥界,我抛这球,你可能接到”

    重断盯着他手里的蚂蚱,没见过,觉得新奇,答道“如若我不在冥界”

    你还抛吗他没问。

    捏着手中的蚂蚱晃悠,容千戟只是觉得奇怪,“天宫冥界,你还能去何处”

    重断笑了,眼里情绪道不清,“你往天上抛。”

    他拿过容千戟手里玩的蚂蚱,转移话题道“这是何物”

    容千戟谅他也想不起来,也不跟他发脾气,垂了眼来,那颗朱砂痣愈发明艳,叹气声轻,恐让重断听到。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答“儿时常玩的人间之物,有一年你来人间给我带回的,我常放在太子王座之下,后来久而久之,在你离开天宫的那一天,那死物成了精,一蹦一跳地不见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容千戟想笑,又笑不出,只得悄声地说“那会儿我在想,你看,连编的蚂蚱都不要我。”

    那日重断眉心紧拧,不顾周边有没有人,伸臂揽了容千戟入怀,摸他乌黑的发,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背,想说“对不起”,想说“我还要你”

    但,他说不出。

    重断只是抱他,道“我给你的,从来就不是死物。”

    容千戟的记忆太多,千堆成叠,每一幕都记得仔细,重断却是断断续续,偶尔想起来一些,都是一晃而过,记不真切。

    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心中的确有这个人,哪怕已经断了情根。

    容千戟在他心上待得飘忽,一会儿有一会儿无,重断仿佛耗了许多气力去记住,去念想,却总被什么东西紧紧拖住了脚,拽住了衣尾,固执着不肯再让他前进半分。

    回了天界,容千戟禁足之令一己解,鲜少外出的他见天宫一番新面貌,心里感触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如今处处宫殿之内的布置,都像极了小时候。

    比如那株琉璃神草,有七八尺高,摆在蟠龙柱边,以前他同重断疯闹,常常险些撞到它,宫内的乳娘跟在后边儿追,喊了几声劝不动这两个小主子,重断知道见好就收,绕着神草回头往反方向跑,一停下步子,容千戟便扑进了他怀里。

    那时的感情多么简单,重断只想生生世世守护容千戟,容千戟也庆幸他是那个人。

    后来的故事不再赘述,帝王震怒,一道未清醒的昏庸号令,错了两个人的一生。

    思及此处,容千戟在殿外久站,眼睫盖了雪,亦覆上眉山。

    冥界最近动荡之感,连他身处天宫都感觉到了,那面镜子仍然泛着猩红,连着几日都没见着重断的影子,每入了夜那人才回来,沐浴更衣完随着他上了龙床,只是抱着他睡。

    晨起,又没了踪影。

    半夜容千戟偶尔听到异动,伸手一摸是重断的虎尾冒出来,以掌心去握,重断闷哼一声,虎尾扫开了床上的绣枕被褥,一只手掌化了兽爪,攀在容千戟的肩头,压抑着要兽化的冲动,摁住眼前人的后脖颈轻轻地咬。

    虎齿啃上肩头的那一瞬间,容千戟觉得自己要被咬断了脖子死在这床上。

    “千戟,”重断吻过了他的颈窝。

    他似是闻了他身上的檀香,舒服多了,闭着眼喘气,嗓子都沙哑了“你要不要,变成龙”

    容千戟知道重断这是怕他自己等会儿抑不住兽化误伤着他,咬紧下唇摇摇头,道“我”

    重断只是自顾自地讲“像曾经那样。”

    他摁住怀中微微一颤的容千戟,道“我没想起来。但我总觉得,一龙一虎,遨游天地这般场景,定是出现过的。”

    “出现过的,”容千戟背对着他不动,也不肯变出龙形,反而大了胆子转过身去,把手臂缠到重断的脖颈间,“很小很小的时候。”

    重断与容千戟的兽形皆为神兽,身形大小自己可控,而容千戟为龙王,已一定境界,为行龙,形态自控,常以白玉之躯示人,偶尔生翼,浑身透着琉璃光珠的浅淡橙红。

    那日重断醒来时入目便是这般场景。

    室内宝瓶烛台火光燃得微弱,日头刚起,天色还未亮个通透。

    容千戟化了龙身,比他人形要大一些,通体如羊脂玉般,兔状的一双眼闭着,呼吸浅浅,明珠一颗长到颔下,喉间逆鳞附近皮肉柔软,随时可取他性命似的脆弱,毫无防备。

    只是不知那八十一鳞,还剩了多少片,飘带似的形翼也搅成一团搭在龙身上,重断已是人形,便伸手慢慢地给他理,理好了再去拨弄一下那鹰爪,觉得可爱。

    那对龙角已长好了,远看还完整,近看能见着一些伤痕,恢复得粗糙,重断不知如何想起那似曾相识的触感,以掌心去摸,容千戟哼唧一声,觉得疼,喃喃道“别”

    重断的心有如利器狠击过。

    容千戟发现,重断这几日常从天界剑阁回来,直接挑一些兵器给他。

    弦上之箭如裂帛破风,重断挽弓,叫容千戟过来学,后者成年后少见过这些东西,看那箭指的方向,惊道“你倒不怕我把那日月射下来”

    重断只是道“天地都是你的,区区一个日月算什么”

    他搬来的兵器架上皆为天界私藏神兵,他幼时便见过,这么多年一直没人用,如今他与容千戟重逢,倒还有些用处,左挑右选,握了把吴钩扔给容千戟,后者伸臂一接,受住了那力。

    重断心下暗自庆幸他身体好了不少。

    容千戟眼瞧这吴钩其形如弯月,双边带刃,齐头无锋,疑惑为何重断忽然让他练这些,重断看出他的疑虑,道“最近三界动乱,你神力不比从前,得好好防身。”

    语毕,他褪了一身铁血玄甲,露出内里上裳,颈间挂一玉雕龙,正是那日他放在容千戟身边的,后者一愣,问道“你那日为何将玉雕龙还我”

    重断一顿,“果然是你送我的。”

    “你且保管好”语毕,容千戟拿了那吴钩,兴许是感受到了力量,神情恢复了些以往神韵,“你来试试我”

    重断不答,提剑踏雪飞身,以三尺青锋明晃过眼,在空中划出冥界魔阵,道“千戟,你来。”

    听了这个称呼,容千戟耳根发麻,看着他身后的魔气,似是想提了这吴钩就此与这人决斗一般,暗道自己一身底子还没废得厉害,以一弯吴钩执于手间,腾空一跃而起

    刃里藏风,弧形为抹,容千戟手中利器与臂膀连成长线,故意偏了些,猛地戳刺上重断身侧的空气之中

    后者偏身一躲,压低了眉眼,仔细挑着容千戟动作中的漏洞,手腕翻转,长剑在穿堂寒风中挑出弧线,反手以剑柄搭上容千戟的脖颈,轻打一寸。

    容千戟落地溅起周围一滩雪水,见重断这般厉害,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道“你倒是身手突飞猛进不少。”

    重断道“日夜练武罢了,冥界的量,岂是天宫能比。”

    他像是又想起那些日夜浸泡在血海中的时候,本想再说些什么,只听容千戟闷闷道“你且莫要再盯着我脸看。”

    重断不解“为何”

    容千戟如今坦然得很,低头以袖口去擦吴钩上的雪水,道“现下练武拼剑,你若不看我,我盯着你的招式,余光还能注意到周遭环境你要是看我,我的余光便到那招式上去了。”

    耳畔传来一声长剑落地的异响。

    “那你就只看我,”重断说,“武不练了,把余光也给我。”

    天宫已不如往年无间冬夏,倒是冬日漫漫,长夜昏昏,日子愈发过得褶皱了。

    “也不知犯了什么孽,雪一直下,我这都快冻死了”

    “龙王陛下不是赐了新的坎肩么你未领罢”

    “与坎肩有何关系我看是这,”一个小树妖哽着嗓子道,“三界要出大事了”

    众侍从虽为重断再组而成,但多为冥界绿鬓朱颜的小精怪,个个伶俐勤快,起先见了雪还觉得稀奇,这时间一长了,便抱怨起来。

    容千戟站得很远,听了很久,头上是松柏枝头,落雪簌簌而下铺了满肩,稍使些灵力,便将那些侍从的耳语听了去。

    小树妖走着走着便撞到唐翦身上,惊诧道“心神大人”

    唐翦心术用得厉害,这小树妖方才还在回味自己的“大彻大悟”,得意非常,见了唐翦也快吓得忘了,唐翦厉声斥道“往后天宫倘若再让我听到这些枉猜之论,你们一个个的,全回冥界去”

    小树妖不知轻重,嘀咕一句“冥界还未得这般冷呢”

    唐翦气结,看他懵懂模样心想也只是一才成精的树妖,挥袖道“罢了管好嘴巴”

    容千戟在树下听得想乐

    雪下了如此久,的确,人也困倦了。

    这几日他像是春困般,总是比重断醒得晚,那人给他盖被,更衣,他都迷迷糊糊,但就是睁不开眼,脑内昏沉,只得拦腰抱住重断,不让他走。

    重断倒是越来越迁就他,多则留一晨间,少则留半个时辰,直到唐翦领着人来敲门了,重断才慢慢地掰开容千戟的手指,一根一根,捉到嘴边吻过。

    那边唐翦收拾完小侍从,带了些仙果儿来与容千戟分食,说是重断栽的桃,就是还没熟透,先摘来吃了。

    容千戟一愣“他栽的桃树”

    唐翦点头,捉了一个剥皮,道“老早就种上了,还在夜里化虎的时候一头白虎叼了种子往灵山跑,刨坑都刨了一天一夜,你说可爱不可爱”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容千戟有点儿没回过神,心中暖烘烘的,又道“可是这蟠桃明显未熟,怎么就催熟了摘来”

    “臣不知啊,”唐翦掩过嘴角甜渍,觉得是有些酸,皱眉道,“将军吩咐的,我也不太了解。”

    那时容千戟只道唐翦装得千般像,演技是万般地好,他根本没怀疑,是真的像,还是假的像

    他拿过一个桃,端详了一会儿,看了又看,心下暗自道,这是重断种的。

    大老虎给我种的。

    他想起那株被白虎连根拔起的桃树,忍不住扬唇一笑,想必是那畜生夜里觉得愧疚,又衔了种子去弄好确实是可爱。

    是年,天界一月首阳,四月槐序,五月鸣蜩,十月子春,皆为冬辰岁余,山寒水冷。

    自唐翦摘来那些桃已过了三日,人间春生秋杀,又过了一年芳华,容千戟发现重断在短暂放开对他活动范围的控制之后,又派了些金甲神兵严守南天门,连龙王寝宫,都被十二魔君又围了起来。

    容千戟不解,近日并未再看到有仙界的人偷上来过,重断这森严戒备,难道是怕他逃

    也对,重断攻占天宫过后,报仇未成,如今只剩下小龙王爱先放到一边,重断现下不能就这么把天宫吊着,得择个良辰吉日,规划好,是否需要让这天界姓重。

    容千戟紧紧攥着掌心,生疼,他知道重断爱他,不是假的。

    但重断如今虽是将整个天宫武装戒备了,可根本就没有要登基的意思。

    夜里他约了重断回宫,话还未传达完,重断便卸了一身战甲从云端匆匆归来,把剑插回剑鞘之内,扣上容千戟的手腕,要带他去别的地方。

    今日的南天门,一股子腥气,容千戟闻到了,并未多提。

    风融月色,映得重断侧脸发烫。

    他们坐在龙王寝宫的殿顶,看那歇山卷翘,飞檐斗拱,雕刻了鸱吻的殿角堆砌了好深的雪。

    “重断。”容千戟唤他,这认真而略带担忧的语气,听得重断浑身一颤,心像被何物抓住了。

    容千戟伸手抹去重断额间的血,指端碰过他面上浅淡的疤痕,问道“你回冥界了”

    他看着他,想起他还是一只白虎时,从眉心裂开的撕伤,如今已差不多好完了。

    重断别过脸去,故作镇定道“你只需要在寝宫待好。”

    “你鬓角的虎纹都又长起来了。”

    容千戟不想去问他又杀了什么人,只是继续说“杀孽过重不得轮回,那虽是你的地界没错,但也”

    重断忽然打断他“我已不得轮回了。”

    他自暴自弃般,又添一句“长相守乃世间少有,我没有这个福分。”

    容千戟瞬间沉默,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是宽慰他,还是宽慰自己,说了句“有的。”

    他见重断不接话,继续道“如若不能长相守,那便不能了,现下能有一日就过一日。”

    容千戟悄悄伸手去握重断的手,道“只是入了阎王殿,你还得唤我一声殿下。”

    重断未言语,容千戟又捏他的掌心,重断猛地回握住了,那力度握得他有些吃痛,像极了儿时偶尔的“被欺负”。

    他那股子矜贵气起来,眼内神光都亮了些,任性地问“你在冥界,可真见过孟婆你同她熟么,能否通融通融,不给我喝”

    重断抿着嘴,想了会儿,答“见过的。”

    他说完,低头去看自己与容千戟交握的手,变成了十指紧扣,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沉声道“改日我下界与她谈谈,到时候你同她讲,你是重断的人,她定会拿一碗清水给你。”

    “真的”容千戟睁眼瞧他,“可以要两碗么”

    重断点点头“可以的。”

    假的,重断完全在骗他。

    怎么可能要两碗,最多一碗不过了,但哪怕就是一碗,也不会是给容千戟喝的那碗。

    天色质明。

    龙床纱帐之后是欢爱过的动静。

    满室春光未散,床上躺着的人,腰间搭层苏绣棉被,露出一截腰,睡袍搭得懒散,全是掐得发红的印迹。

    昨日容千戟见重断取了新被褥来,还嫌盖得太重,重断只道是天气越来越冷了,得多添新物件。

    容千戟闭着眼让他发狠地亲,让他攻破,让他抱紧自己,如同汲取水源,拼了命地掠夺,像惊涛骇浪,再一次把容千戟从海底捞上了世俗的岸。

    两个人都喘得厉害,红烛摇晃,浪花翻卷,好一出春江潮水再绝处逢生不过,再情深根种不过。

    晨光熹微,先醒的人支起身子,翻坐而起,取了红披系于肩头,云纹锦靴踏地,刀剑入鞘,明明就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却因为眉宇间化不开的黑气,显得有些许阴沉。

    他取了些熏得过沉的檀香凑到容千戟鼻息之下,再一探容千戟的额头,确定昏沉无疑。

    重断倾身吻了他的脸颊。

    天界下到冥界需要些时辰,重断直掠过了人间,一剑挡开鬼门关之乱象,守门的小鬼见了他,皆伏地不起,紧张道“将,将军,鬼火又被您给扑灭了”

    重断皱眉“点上。”

    最近他身上仙神之气略重,沾染了容千戟的檀香,每到冥界,不管是战场还是阴曹地府,总得显一些神象。

    地狱、饿鬼、畜生三道都在此界,空气中一股漂浮的腥味,重断已闻惯了。

    他瞧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死以后,神魂清气归天,骸骨精魄归地,有些不肯死,吊挂在忘川河边不愿走,时间一长了,便成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以前他觉得不过是一些痴人尚有执念,现下倒是明白了。

    他见过很多死人,也见过地藏菩萨度化天道的便是日光地藏,曾左右手结说法印,左手持宝珠,示现大梵王身,来了蒿里山指名要见白虎族的长子,道他有千百罪,又无千百罪。

    眼前鬼火又燃了起来,重断提剑入了阎王殿前,见了秦广王蒋,都是常打照面的熟人,重断说明来意,知他专司人间夭寿生死,拔剑便要去挑那生死薄。

    在一旁拿本的小鬼一紧张,重断道出了容千戟的生辰八字,问“可有病痛”

    阎罗王点点头,答“有,不过都在前二十年,后面几乎无病痛。啊,今年有一场大,大,大”

    他盯着生死薄眼神发红,重断凑过去看,只寥寥数字颔。

    重断厉声道“改了。”

    阎罗王一愣,这些命数都不能改,若强硬要改,便只能移或者推迟,还未开口,就听重断道“改在我身上。”

    自从天界执掌婚配的神仙也入了人间之后,不少事务都派人给运到了冥界办理,重断改完了生死薄,指尖被强改烧起的鬼火灼伤了一片红,忍着提剑,继续往下一殿走。

    二殿为寒冰地狱,三殿刮骨之刑,四殿剥戮血池,五殿铡其身首,六殿烧舌七殿碓磨,八殿闷锅九殿焚烧

    一路看了些血腥之物,重断走得步步坚韧,庆幸他的容千戟如此善良又勇敢,不像自己,一手杀孽,搅乱三界。

    第十殿便是暂放姻缘册的地方,转轮王薛在此侯他已久,有投生的亡灵在十殿领号,酴忘台下,凑在一起哭,也不知是舍得,还是舍不得。

    重断看得淡了,余光瞥到捧汤的孟婆神,心中一紧,沉默了许久,说不出话来。

    第十殿的阎罗王送上姻缘册,重断未接,觉得那册子烫手,只是道“小龙王可有婚配”

    被问到的阎罗王一愣,未想过重断竟然问容千戟,但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只得认认真真地找,眼前一亮,喜上眉梢“有的二十一岁有一朱雀仙神为”

    重断眉头一跳“改了。”

    “啊改成谁”阎罗王傻怔住,险些握不住那朱砂笔,

    “我。”重断缓缓道,“白虎监兵神君,重断。”

    他抬起眼,扫视了一周殿内浑浑噩噩的鬼魂,墙壁间的鬼火烧得将灭未灭,他见阎罗王并未动作,便又强调了一遍“重新开始的重,其利断金的断。”

    是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的断。

    阎罗王有些急,额间起了细汗,哪敢招惹这人,握笔的手抖着,道“将军,世间规律有序,悲欢聚散,阴阳调和,情爱皆为白云苍狗,下一轮回谁也不认识谁,切莫再如此执念放在心上嗳”

    重断握着他的手,压了那朱砂丹笔,圈起姻缘册上容千戟的名字。

    强迫着,又用力地,在旁边,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写下了他的名,他的字。

    重靖是他的过去重断是他的现在,也是将来。

    冥界地府阴沉寒冷,一路闯出鬼门关之后,重断落了一身寒霜,纵身飞上人界,找了家就酒铺,老板已经要关门歇业了。

    重断去了一些身上的气味,气度好了许多,支起木棍,掏出银两放到桌前,睡眼惺忪的老板收了钱,迷糊道“公子这晚间来访,是需要什么酒”

    “成亲用的,”重断道,“求个天赐良缘,笙磬同谐。”

    “公子要成亲”老板笑了,见这公子一身贵气,还要自己操办婚事,想是哪家少爷携了哪家闺秀私奔,瞌睡醒了一大半,认真道“以合卺饮酒不就对了么,我这有上好的花雕”

    话音刚落,桌案上的钱多了几倍,老板藏在柜上的极品花雕已不见了踪影,他未发觉,只见那公子放了钱就消失,心道见了鬼,浑身一哆嗦,安慰自我道“真是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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