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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小镇血族实录 第1节

作者:泠司 字数:21150 更新:2022-01-04 20:10:02

    文案

    追寻仇敌踪迹而来的吸血鬼,看似普通的人类少年。

    复仇,y谋,还有相爱。

    “吸血鬼行走在月光下,就像人类行走在日光下。”

    1982年的10月,金发吸血鬼埃德加来到了北欧郊镇布洛迪卡。

    为了复仇,他这样对人类少年卡尔说道,为了向那卑劣的叛徒复仇。

    吸血鬼,驱魔人家族,施法者团体,还有传说中的神话生物。

    一个埋藏了数十年的残酷秘密,终于在今夜露出了冰山一角。

    埃德加x卡尔,1v1

    第1章 胡桃夹子

    到魔力王国去,取得那颗魔力胡桃。

    “莫里森,你最好照我说得做,否则”

    卡尔莫里森背靠冰冷的水泥墙壁,他已经无路可退。

    罗纳德奥加西亚恶意地拍了拍他的脸颊。他的手指又shi又冷,跟蛇爬过似的,要人怪不舒服的。

    “否则我也说不准鲁尼会怎么对待你心爱的大提琴。”

    越过罗纳德,卡尔看见高高举起琴盒的鲁尼,不由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光是想想那副场景他都要无法呼吸,更别提真的发生了。

    “说吧,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

    三十分钟前,他从镇上的退休大提琴手拉尔夫先生家里出来就碰见了街上游荡的鲁尼、罗纳德还有弗恩。他心头警铃大作,转身就跑,但鲁尼比他高也比他强壮,跟条训练有素的警犬似的,两三步就追上了他。

    这三个在学校里就经常找其他人麻烦的混蛋把他带到了这条暗巷,夺走了他的大提琴,威胁他按他们说得做,否则鲁尼会当场把它摔成碎片。

    “去城郊的庄园过一夜,”罗纳德凑得很近,近得卡尔都能看清他眼睛里闪动着的贪婪,“给我们带点值钱的东西回来。”

    卡尔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怪他反应过度,任何生活在布洛迪卡的人都知道有些地方是不能靠近的,尤其当夜幕降临。

    “我”他花了老大的功夫才把那句“我不干”咽下去。

    “你什么”罗纳德比了个手势,鲁尼立刻做了个摔的动作,卡尔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莫里森,告诉我你刚刚想说什么。”罗纳德满意地在卡尔脸上看见了退缩。

    他的大提琴还在他们手里,他担不起激怒他们的后果。卡尔犹豫了片刻,“我知道了。”

    “别耍花招,我们只等到明天十二点前,”罗纳德装模作样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记住要值钱的,别拿些垃圾搪塞我们。”

    “别耍花招,否则我揍死你。”弗恩把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含糊地又重复一遍。

    布洛迪卡并非那种自然形成的郊镇。它总共只有不到五十年历史,前身是几个邻近的村庄,在政府的干预下强制合并,形成了一座新的小镇。

    和其他被人们遗忘的古老郊镇相比,布洛迪卡镇无疑是幸运的。因为政府政策,镇上配备了崭新先进的公共设施,比如医院和公共交通,使得人们在此的生活变得舒适而方便。

    卡尔离开搭乘公共交通来到小镇的边缘地带。

    城郊是村庄旧址和公墓那些奇怪的老建筑早已无人居住,水车和磨坊也早已破落得不成样子,很难想象过去的人们就是生活在这个地方。黑乌鸦停在墓碑上嘶哑地鸣叫着,如一片不祥的黑云。它们的粪便具有强烈的腐蚀xi,ng,每年政府光是为了驱逐这些不速之客就要花好大一笔钱。

    天边的彤云夹杂了血丝,泛起诡异的红,而落日余晖下庄园巨大的剪影就在不远处的前方,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这是一栋三层的尖顶建筑,外表有些像缩小般的厄勒纳斯城堡,即使四周爬满了枯死的藤蔓也能看出昔日富丽堂皇。卡尔踏着枯死的草坪,把干涸的黄铜孔雀喷泉抛在身后,停在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前。

    门没有上锁,他花了点力气就推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没有预想中呛人的灰尘,但面对潜伏着未知的黑暗,他迟疑了。

    和任何鬼怪传说都无关,只因为他曾亲眼见过潜伏在小镇暗处的非人生物。

    那是半年前的事,放学后他在百货商场耽误了点时间,为了赶上晚饭便抄近路回家。

    所谓的近路不过是几条暗巷这里是抢劫犯和吸毒者的胜地,他不止一次见过吸毒过量的家伙在暗影里游荡,就像电影里散发恶臭的丧尸。

    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借着黯淡的天光,他发现前面有人,一男一女,男的把女的死死压在墙壁上,头颅埋在她脖颈间。

    他们在zuo爱,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四周中弥漫着淡淡的腐烂气味,和被太阳暴晒过、长满蛆虫的腐rou一模一样。

    他发誓自己没有一丁点窥伺的念头,当即决定原路返回,但仿佛是心有灵犀,那男人回过头与他对视。即使是这样远的距离,卡尔也能看清男人红得像血的眼珠和唇边滴着血的森森獠牙。

    他这辈子从没跑得这么快,风刺痛了他的脸颊,喉咙口满是血腥味,但他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看吸血鬼是否追了上来。

    到家当晚他就发起高烧,昏迷、呕吐、噩梦不止,整整一周都没有去学校。他试图和妈妈谈论自己那天的见闻吸血鬼就在我们身边,我亲眼看到一个女人被杀了,他发现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妈妈只是忧虑地合拢双手,希望梦魇放过这可怜的男孩。

    每一座偏僻的小镇都有它独特的鬼怪传说,却没人会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

    卡尔回过神,趁着最后一丝落日余晖尚未消散,进到这栋传说中鬼屋的内部。

    血色的夕阳沉入到地平线的底端,黑红的条纹跳动着,像将熄的火焰,更像不肯干涸的鲜血,然后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合上,将外面的世界隔断。

    来这里以前,卡尔专程去了趟五金商店,但考虑到电池电量有限,他没有当即打开手电筒。

    这是一栋十八世纪后半叶的建筑,半个多世纪以前,最后一任住户一位富裕的商人及其妻女搬来了这里,他们的行李足足有十辆马车那么多,算得上轰动一时的大事。

    透过ji,ng美的浮雕、水晶吊灯以及镶金的烛台,卡尔能想象这儿昔日纸醉金迷的场景,但很快,到处都是的黑褐色污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想他知道这是什么。

    预想中的幸福生活并未来临,富商和他的妻子遭遇了可怕的不幸。他们被撕成了碎片,物理意义上的那种到处都是连着骨头的碎rou和血液,甚至到了下葬的日子,人们都无法把这对可怜的夫妻分开,只能草草装进一口大棺材里埋葬。

    卡尔曾在镇图书馆的旧杂志上读过相关报道有人猜测是邪教徒在此进行黑弥撒,也有人猜测是迷恋开膛手杰克的连环杀人狂所为,但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真凶始终逍遥法外,曾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都陆续进了棺材,这桩悬案将永无真相大白的一天。

    凶案发生的第二年,政府决定建立一座新的小镇,就是后来的布洛迪卡。不是没有开放商把目光放到这快地皮上,但是他们派来的施工大队总是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失踪和意外死亡。

    这里被有意无意地搁置了,直到今天,这栋庄园都是小镇鬼怪传说里最关键的一环。

    卡尔留意到地板上到处都是尘埃,但若要说是自然堆积的话又未免太厚了一些。鬼使神差地,他蹲下身抓了一把在手心仔细观察。灰尘的触感冰冷而光滑,带着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从他的指缝间缓慢滑落。他疑惑地把手掌拍干净站起来,继续向庄园的深处走去。

    太阳完全地落山了,手电筒微弱的光源成了他唯一的护身符。

    这里是这样的大,这样的空旷,他都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镇上刮起了一阵流言风暴。他们都说庄园里埋藏着最后一任主人来不及带走的珠宝,它们价值连城,足够令穷鬼过上穷奢极欲的生活。罗纳德他们一定是把传言当成了真的,却不敢亲自来这栋鬼屋寻找。卡尔嘲讽地弯起嘴角,这帮胆小鬼为什么不想想,经历了半个世纪无数人的洗劫还能剩下什么

    他穿过空旷荒芜的前厅和走廊,站在楼梯跟前却没有上去这种大房子大都设有地下室,而地下室的入口一般就在楼梯后面。他打算去地下室看看如果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一定是藏在地下室隐蔽的角落。

    然而根本不需要他费心去寻找,他便知道了地下室的具体入口那是块连接着拉环的石板,底下不知道关了什么东西,正大力撞击这头顶的石板着想要出来。

    卡尔瞪着砰砰作响的石板,想不出是要找东西把它压住还是转身就跑。

    下一秒石板就被顶开,黑影伴随着浓烈的腥臭朝他扑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就在他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那一刻,一只冰冷的手越过他的肩膀,硬生生卡在了他的和怪物之间更确切一些,那只手捏住了那怪物的头颅,不容许它再往前一步。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说不准自己该不该回头看前方是怪物狰狞扭曲的脸孔,后方是那不知道从何时起跟着他的家伙,而他被夹在中间,无处可逃。

    怪物脸腐烂了大半,依稀能看出人类的五官。卡尔盯着它猩红的眼珠和长而尖锐的獠牙看,但下一秒,另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卡尔听到颅骨被捏碎的清脆声响,当中少许液体jian到他的下巴上。他浑身僵硬,好长时间都不敢睁开眼睛看那像破麻布口袋被丢弃到一旁的尸体假如他看了,一定会发觉那怪物还在轻轻地蠕动,显然是没有彻底死去。

    “去地下室,我们一起。”

    男人的嗓音低沉柔滑,如果换一种场合也许称得上动听,但此刻卡尔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他跟了多久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要多久才能察觉到自己正在被跟踪

    卡尔浑身僵硬地下楼梯,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手电筒照不到的暗影里再跳出一只那样的怪物。

    他听不见脚步声,但是他知道,那个人一直都在,或许离他只有一步的距离。

    至少这一刻他是被保护着的,这诡异的念头又使得他短暂地安下心来。

    和空气流通的地面上层不同,地下的空气污浊腐臭,好似有什么东西腐烂生蛆了。

    想到那怪物腐烂成一片片的身体,卡尔不得不一路捂住口鼻,生怕自己吐出来。

    地下室比卡尔预计的还要大,除开储物间和酒窖,最里面的那间房布置得跟起居室似的,有床有椅子,甚至还有一张带抽屉的宽敞书桌,大约是主人家预备来避难的。

    卡尔留意到桌上摆着副相框,手比脑子快地拿了起来,对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仔细研究起来。

    受那个年代的技术所限,黑白照片有些失真,但依旧能看出是很幸福的一家人衣着考究的韦伯斯特夫妇挽着手,笑容满面地直视前方,而他们的中间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

    卡尔盯着这女孩看了很久,曾在旧杂志上看过的句子从记忆的深处浮现经过谨慎严密的排查,警方最终确认现场只有两具尸体,那便是韦伯斯特夫妇。他们的独生女希拉韦伯斯特去了什么地方成为本案最大的谜题。如果警方能找到希拉,也许这桩悬案还有一点侦破的可能。

    整整半个世纪,无论是韦伯斯特夫妇生前的好友还是附近的村民都再没有见过这女孩。

    她带着父母为何惨死的真相永永远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如一滴水汇入了大海,再无人知晓。

    他的余光瞥到书桌的角落,那里摆着一封信和一叠手稿。

    信封是用火漆封的口,手稿则涂满了卡尔看不懂的符号,从墨迹颜色来看应该是几天前留下的。

    “给我。”像影子一样跟着他的那家伙说话了。

    他开口便是索要这些东西,卡尔想起他徒手捏碎怪物头颅的画面,听话地让到一旁,面朝墙壁,刻意不看他。

    卡尔仍旧不知道这家伙究竟长什么样只要举起手电筒他就能看清对方的真面目,但他忍住了冲动,至始至终都没有这样做。

    他听见信封被拆开声音,“你能看见上面的字”

    问完他就后悔了先前检查储物间的时候,这家伙只远远看了一眼就断定没有威胁,显然拥有极其出色的夜视能力。

    趁着对方阅读信件的时间,卡尔继续翻找起来。

    左边抽屉的最上层摆着把有雕花把手的拆信刀,卡尔把它拿起来比划了几下,几十年的岁月没有在它的身上留下痕迹,它是这样的锋利,轻轻一划就能把纸张一分为二,于是他把它塞进口袋充当临时的防身武器。

    “你在找什么”

    卡尔沉默了十多秒才确定是那家伙在和自己说话。

    “值钱的东西,珠宝、金子、随便什么都好,只要值钱就好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作为一个只有16岁的男孩,这一天里他承受了太多外界压力,威胁、恐吓、暴力还有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早已濒临崩溃,“我是被逼的,我一点都不想来这鬼地方,但是我必须要从这里带点值钱的东西回去,否则否则”最后一点理智让他闭嘴。

    刻意淡忘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如果他没有带给他们想要,鲁尼会怎么对待他的大提琴他宁可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也不愿发生这种事。

    卡尔满嘴苦涩,昨天下午他真不该拒绝托德的邀请如果他到托德家做客,他根本不会遇到那三个混蛋。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珠宝的”

    “你不知道吗传言说这里埋藏着韦伯斯特夫妇来不及带走的财宝。”卡尔掐了一把大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大概就这几个月吧。有什么问题吗”

    那家伙不再说话,因为外面走道里传来阵阵不祥的窸窣。

    伴随着野兽般的咆哮,沉滞的空气开始流动,腐臭也陡然变得浓烈起来。

    卡尔用力捂住嘴,下意识往对方那边靠了几步。他突然非常庆幸自己晚上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否则就不是吐出来这么简单的了。

    “那些东西跟过来了。”

    “那究竟是什么”

    猝不及防看见墙壁上背脊伛偻、手指尖长的剪影,卡尔惊吓地关掉了手电筒,让黑暗降临,“是吸血鬼吗”他压低了嗓音问。

    那张腐烂的脸与诺斯费拉图伯爵渐渐重合在了一处,让卡尔越发确信自己的猜测。

    “是。吸血鬼,或者说介于人和吸血鬼之间的东西。”他并没有说得很详细。卡尔能否弄明白两者之间差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些对血rou充满饥渴的怪物已经盯上了他们,或者说此处唯一的人类,卡尔。

    外面乒乒乓乓地响了好一阵,有刺耳的尖叫也有物体撞到墙壁上的钝响,但最终渐渐归于静止。

    卡尔背靠墙壁,手中紧紧攥着拆信刀他当然不指望这把不过手掌长的小刀能战胜吸血怪物,但有总比没有好紧张得随时都有可能吐出来。长时间的ji,ng神高度集中让他有些晕眩,可求生的本能让他强打起ji,ng神注意外边有什么异动。

    追来的怪物不止一个,如果那家伙没有拦住它们的话胡思乱想间,卡尔听到那家伙的声音。

    “回地面上去。”

    他不得不承认,在听到那家伙声音的同时,他是真的松了口气。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红眼睛和那些怪物一模一样的红眼睛,在纯黑的背景里闪烁着野兽般的幽光。

    冰冷的身体,可怕的力量,还有杰出的夜视能力这些早已露出端倪的东西此刻都有了完美的答案。

    他不是披着床单的幽灵,不是神话里的神灵,他和那些腐烂的怪物是同类。

    吸血鬼从吸血鬼手里救了他。他咀嚼着这荒谬的事实,有些想笑又有些后怕。

    红眼睛吸血鬼没有开口催促,就这么站在门口静静等候。

    他以为自己会犹豫很久,但直到他想通跟上去只用了一分钟如果这家伙要伤害他的话,在地下室入口那里他只要袖手旁观就好了。

    晦暗的走道里,卡尔踩到了一块柔软的、正在蠕动的组织,正想要掏出手电筒照明,就听到走在前面的那家伙开口制止。

    “别看。”

    想到刚刚jian到自己脸上的东西,他又默默地把手电筒放了回去。

    如果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至少半个月他都不再想看到rou类食品。

    “它们还活着”已经快到楼梯了,卡尔不放心地追问。

    光是想想那堆rou块的触感都要他感到厌恶。

    “还有几个钟头就天亮了。”吸血鬼的声音透着不自觉的冷酷,“你不是已经见过它们的下场了”

    卡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究竟在指什么,等到他反应过来,他的心跳漏了好几拍。

    他想他知道大厅地板上那些可疑的灰烬是什么了。吸血鬼惧怕日光,他早该想到的。如果这些怪物肯安分守己地待在地下室里还好,只要它们来到地表世界就注定逃不过在日光下化为灰烬的结局。想起自己还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摸了那些灰烬,他又用力地在衣服上蹭了下右手。

    此时此刻,月亮从地平线的那端升了起来,苍白的光芒透过空荡荡窗户将前厅里的所有东西都照得分毫毕现,也让卡尔看清陪伴了自己大半晚的吸血鬼他很高,比卡尔高了大半头,穿一整套考究的黑衣服,有些像电影里的那些老派绅士;头发长度刚刚过肩,是浅到近乎银色的淡金色月光的颜色被一根带子松松地系起来。

    不知怎的,卡尔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句忘了出处的话语吸血鬼行走在月光下,就像人类行走在阳光下。

    “谢谢你你救了我。”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到嘴边就只剩下这一句。

    金发吸血鬼回过头。

    他英俊的五官在猩红色眼珠的映衬下多了几分魔魅,但即使是卡尔也不得不承认,这场景十分美丽。

    就算之前还有几分怀疑,到此刻,他终于确信对方并非人类。

    “我叫卡尔莫里森。”卡尔脸色苍白,但奇异地,没有感到一丝恐惧,好似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你呢,吸血鬼先生”

    吸血鬼唇角上扬了一点,这带着些许愉快的笑容减轻了几分他身上强烈的非人气质。

    “埃德加,埃德加弗格尔桑。”

    “你受伤了吗”卡尔又靠近了一些。他留意到埃德加的上衣裂了几道口子,露出底下苍白如大理石的皮肤,“是那些东西干的”

    埃德加点点头,“是的。”

    “我能做点什么吗”话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就算这一晚上埃德加表现得再友善都无法改变他的本质是吸血为生的怪物。但埃德加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他想他有必要对此负责。

    吸血鬼的头颅伏在颈间,冰冷的嘴唇贴在皮肤上,卡尔打了个寒战。但恐惧和寒冷并未持续太久,随着獠牙穿透皮肤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就像是被带刺的荆棘扎了下他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只能无力地靠着埃德加冰冷的身体。

    血液流逝导致卡尔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一年最美好的日子,火的颜色,赤铜的光环,湖水燃烧,花朵迎着黄昏盛放。他骑着马,在夕阳的余晖下向远处那栋城堡疾驰,那里是他的家,温暖美好的家。为了保护一个人,他必须在黑夜的邪恶降临前回去。

    卡尔的手指缠进埃德加那如流淌月光般的金发,缓慢地闭上双眼,如同陷入醒不来的梦境。

    冗长幽深的回廊,黄铜兽首口中吞吐着幽绿的火焰,微弱的冷芒仅仅能照亮他脚下的地砖。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视角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沿途偶尔有几扇门,都缠满了手臂粗的锁链和沉重的铁锁他盯着那双很明显属于孩童的手,忽然明白了问题所在。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又要到哪里去为什么是他呢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影子的形状似乎发生了改变,有什么东西正要冲破限制出来。

    因为寒冷还有别的什么,卡尔睡得很不安慰,一直翻来覆去。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就是醒不过来他总是梦到类似的东西,但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清晰。反正等他起来过两个钟头他就会慢慢忘记,跟其他做了噩梦的人一样。

    过了会,他伸出条手臂四处摸索。太暗了,他想开灯,平时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台灯的吊绳,可今天他非但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还差点滚到地上去。这一滚使得他完全清醒过来,睁着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自动回放昨天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昨夜在韦伯斯特庄园发生的一切地下室、吸血鬼的遗骸、潜伏在暗处的怪物他还记得他被一个金发的吸血鬼救了,两次,最后那吸血鬼吸了他的血。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双人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做工ji,ng良的毛呢大衣。大衣袖子上有几道裂口,银纽扣也掉了两颗,是昨天吸血鬼穿在身上的那件,这发现令他有些难堪。

    天还没亮不,不是天没有亮,只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遮挡了外面的天光。他揉着酸痛的肌rou从沙发上爬起来,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他拉开窗帘,外面天刚蒙蒙亮,而玻璃窗上倒映出自己苍白的脸颊五官端正,正处于男孩向成年男人蜕变的阶段。他收回视线,转向了屋子的其他地方这是间空旷得过分的客厅,除了那张硬邦邦的沙发就再没有别的家具。他找到走廊右侧的洗手间解决了一些个人问题,思考起自己此刻的处境。

    这里应该是那金发吸血鬼的老巢,他吸了他的血,把他带到了这个地方过了一夜。现在天亮了,那金发吸血鬼应该到了个安全而黑暗的角落休息他像触了电似的抽出口袋里的右手,手指上有一道浅浅的血口。他吮吸着渗出的血液,再度小心地把那手柄做成缠绕蛇形的拆信刀取出来。除此之外,他还摸到一枚硬币样的东西,一起拿了出来。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的确是一枚金币,正面是骑士头反面是玫瑰和长剑,看样子很有些年头了。

    这绝不可能是他从韦尔伯特庄园带出来的,如果是他肯定会记得。

    值钱的东西,珠宝、金子、随便什么都好,只要值钱就好了。

    昨夜和吸血鬼的对话再度响起,他拿不准为什么金发吸血鬼会给他这个,但是他必须承认这帮了他一个大忙。他要用这枚金币从那几个混蛋手里换回他的大提琴。

    没有无条件的恩惠。他想起妈妈的教诲,摸着脖子上早已愈合的小孔,默念自己付出了血液作为代价也许这还不够,不够偿还金发吸血鬼给予他的东西,但他会永远牢记这份恩情。

    最后,他没有惊动屋子里的吸血鬼,悄悄地从大门离开。

    他这才发现这是栋气派的三层楼房,有灰白的石墙、砖红色的屋顶和典雅的铁艺栏杆,坐落在镇上治安最好的富人区,被ji,ng心料理的绿篱环绕。

    威格尔森大街39号,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地址。

    向上帝起誓,哪怕有一天驱魔人用枪指着他,他也不会出卖居住在这里的生物,永远不会。

    第2章 楼梯下的怪物

    你应该感到害怕。

    “卡尔,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早上九点,托德克罗夫特准时出现在了卡尔家里。他们早就约好了要一起出门。

    卡尔换了套新衣服,拿起桌上摆着的袋子下楼跟他一起出了门。

    “几本漫画书。”卡尔打了个哈欠慢慢地说,“前几天我在报纸上看到有人在卖这个,就给他打了电话。一整套,很齐。”

    初冬的早晨,街道上落了一层叶子,鞋子踩上去时会发出炸猪排一样松脆的声音。卡尔从口袋里取出一包软糖递给托德,“要吃点吗”

    托德接过包装袋,倒出几粒扔进嘴里,“我喜欢这个。”他咀嚼着软糖,漫不经心地说,“罗纳德他们还有找你麻烦吗”

    托德是个和卡尔差不多大的高瘦男孩,一头金发,鼻梁和脸颊上点缀着几颗雀斑,因为家族遗传病史的原因,一年绝大多数时间里都脸色苍白,缺乏血色。他们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彼此,到今天已足足有九年时间,而未来还会持续下去。

    “没有,”卡尔把软糖全给了他,收获了对方一连串的感激,“我不会再给他们这种机会了。”

    罗纳德还算言而有信,在看到那枚金币以后就大提琴还给了他。但最近几天,他们又找上了卡尔,想要问出更多有关庄园的事情,比如他是在哪里找到金币的,还有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卡尔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枚金币真正的来历,只是很含糊地警告他们不要靠近庄园,因为那里有很邪恶的东西。意料之中,罗纳德一口咬定这是卡尔为了独占韦尔伯特家财宝想出来的借口,威胁说他要让弗恩和鲁尼好好教训他一顿。

    要不是托德及时赶到,卡尔都说不准自己那天能否逃脱。

    “我听我爸爸说,罗纳德的哥哥沾上了毒品。”托德的爸爸是警察,因此他总能知道到些普通人不知道的东西,“离他们远点。”

    但不管罗纳德他们信不信他说的东西,卡尔都不会再替他们冒险了。

    后来的一路上他们不再讨论这个扫兴的话题,转而说起学校里的事情。

    “我们到了。”托德指着前方那栋典雅ru白色的楼房说,“黛西应该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黛西维拉德是托德和卡尔在学校里的的朋友。今天是她的生日,她邀请了卡尔他们来家里做客宴会是晚上开始,但白天他们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从屋子坐落的位置就能看出她家是典型的中产家庭,生活富裕。卡尔打老远就能看到维拉德先生在大门口迎接客人。维拉德先生也看到了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快些过来。

    卡尔他们刚到就看见屋子里蹿出道红色的人影。和在学校时截然不同,私底下的黛西维拉德打扮就像是杂志的封面女郎,成熟xi,ng感,只是说出来的话十分孩子气。

    “你们可真够慢的。”

    “生日快乐,黛西。”

    卡尔将准备好的礼物带给她,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发现是漫画书。

    “我想要这个好久了”黛西亲热地搂住卡尔,一旁的托德禁不住多看了这边两眼,“谢谢你,我迫不及待想要上楼看漫画了。”

    “有什么话进去再说。”维拉德先生拍拍女儿的肩膀,“我烤了点心,希望你们能喜欢。”

    五分钟后,卡尔他们坐在维拉德家的客厅,吃着美味的手指饼干和纸杯蛋糕,看着电视,而黛西正聚ji,ng会神地读着卡尔送给她的漫画书。

    “这个真好吃。”托德忍不住多吃了两块饼干,“我妈妈就总是烤糊。”

    “我爸爸当然是最好的。”黛西的脸上洋溢着自豪,“下次可以让他教你。”

    在卡尔家,烤点心这种活一般都是由莫里森夫人干。倒不是说卡尔对此有什么意见,只是黛西的家庭和他们有一点小小的差别黛西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是被爸爸汉格尔维拉德一个人抚养长大的。维拉德先生在医院工作,医术ji,ng湛高明,颇受当地人的敬爱。

    白天的时间就在无尽的电视节目、纸牌游戏和小蛋糕中消磨过去,当夜幕降临,这一整天的重头戏终于来临。

    维拉德先生担任主厨,他的手艺就和他的医术一样ji,ng湛,一整个下午,卡尔他们都能嗅到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气。

    彩色星星桌布、五颜六色的气球彩带、不停闪烁的彩灯、三层大蛋糕和美味的菜肴,餐厅被布置成这样,中间还挂着一条粉色的横幅,上面印着“祝黛西生日快乐”的字样。

    来做客的不止有黛西在学校里的同学,还有邻居家的一家三口维拉德先生工作繁忙的时候,黛西经常到他们家借宿。

    黛西收到了许许多多的礼物,多到客厅沙发都装不下。一切都是这么的好,好得卡尔都忍不住有些羡慕黛西了。

    派对进行到一半,卡尔注意到托德和黛西一齐悄悄地离开了餐桌,很显然是特地约好的。

    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吗卡尔当然不会特地跑去打扰他们,只是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听其他人说话。餐厅窗户外面正对维拉德家的花园,因为缺少一位合格的女主人,加上冬天已在不知不觉间来临,花园十分荒芜,就在卡打算收回目光专注盘子里的rou卷时,他瞥到了院子外站着个人。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卡尔只能依稀分辨出对方的发色很浅,在漆黑的夜晚里反s,he着路灯的幽幽微光,但这已足够卡尔认出他了。

    那金发吸血鬼同样发现了他,穿过这么远的距离和他对视。

    “从这里离开。”金发吸血鬼的声音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惊得差点手抖摔了面前的盘子,“立刻。”

    桌上大部分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他定了定神,装作刚刚只是他不小心,“我我有点不舒服,离开一下。”

    “你来这里做什么”

    卡尔出来得很急,上半身只穿了件灰色薄毛衣,很快就在十一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金发吸血鬼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目光仍旧朝向透着温暖灯火的窗子。卡尔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隐约能看到满屋的人影和那条粉色横幅,温馨又热闹。

    “埃德加,”他有些不习惯地叫出了那个名字,“你来这里做什么”

    拥有了名字以后,金发吸血鬼的形象瞬间从那些面目模糊的吸血怪物中脱离出来,鲜明而独立。

    “有一点东西想要确认。”埃德加瞥了他一眼,“很高兴你没有忘记我叫什么。”

    路灯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卡尔把手放到嘴边哈了口气取暖。真冷,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下雪了。

    “那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卡尔的本意是想说“被其他人看到了怎么办。”但埃德加显然理解成了另一重含义,“我进不去,也不想惊动屋子里的其他人。”

    “为什么”卡尔闭上嘴。这真是个很蠢的问题,蠢毙了。

    他之前自己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那些深夜敲响你家大门的,不光有你亲爱的朋友,更有那些居心叵测、口蜜腹剑的怪物。所以聪明的人啊,不要相信那些天花乱坠的许诺,不要对虚幻的荣华富贵动心,珍惜你的xi,ng命,时刻关紧你的大门,直到太阳升起。

    不光是吸血鬼,任何黑暗生物要进入别人家里都需要经过主人允许。

    “你为什么要我离开这里”卡尔没有问他是怎么直接把声音传进他的脑海里的。反正他是吸血鬼了,有点邪术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被埃德加咬过、现在已经愈合的地方隐隐有些作痛。他伸手去摸,除了强劲急促的脉搏什么也没有。

    “你真的不知道吗”埃德加反问他。

    “我知道什么”他有些心虚,不敢看埃德加的双眼。

    他早就留意到埃德加的虹膜是很浅的蓝色,比起蔚蓝的大海更像寒冷的冰川,“留意身边的邪恶,它们比你想得还要接近你。”

    暗巷里的吸血鬼,韦尔伯特庄园的怪物,甚至是他身边的金发吸血鬼,庞大的黑暗世界向他展露了冰山一角。卡尔指尖冰凉,下意识就想反驳他的说法,“黛西是我的朋友”

    在埃德加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下,他怎么都说不出后面的话。

    他了解的只有学校里的黛西和她口中的维拉德先生。

    埃德加也不在意他的反应,“我追寻同类的气息而来。”

    卡尔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几个钟头前,黛西和维拉德先生还在阳光下迎接了他们,“他们不可能是吸血鬼”

    “他们当然是人类。”埃德加口气里透着讥诮,“谁告诉你邪恶就等于黑暗生物的”

    无法在心中产生怀疑的此刻理直气壮地宣称维拉德一家都是好人,可怀疑自己的朋友令他感到痛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也不想明白。”他倒退了一步,“我得回去了,我出来太久也不好。”

    他逃一样地从金发吸血鬼身边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撞见了托德和黛西,他们的脸颊都红扑扑的,嘴唇带着可疑的光泽,只是卡尔有些心烦意乱,并未注意到。

    “卡尔,你怎么出来了”

    “有点热,想透透气。”他随口说道。

    托德和黛西对视一眼,很明显不相信他的说法哪有人会穿着薄毛衣就跑到寒冷的室外可他们也没有继续追问,和他一起回到了热闹喧嚣的餐厅。

    盘子里的牛rou变得又冷又硬,卡尔举起叉子胡乱地在上面戳着。

    “卡尔你不舒服吗”托德留意到他的反常,“需要喊维拉德先生帮你看看吗”

    “没什么,不需要。”他拒绝得太快反而可疑,“过会就好了。”

    “好吧。”托德环视四周,“正好维拉德先生也不在。”

    维拉德先生不在这里。卡尔又往外面看了一眼,除了枯死的灌木什么都没有。

    埃德加已经离开了。这发现令他短暂地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

    在充斥着邪恶吸血生物的韦尔伯特庄园度过的那一夜令他对埃德加产生了不可控的信赖。

    他比他想得还要相信埃德加的话。

    埃德加说的同类气息究竟是指什么

    派对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九点多,客人们没有久留,很快就离开了维拉德家。

    黛西换下身上的礼服,进浴室简单洗了个澡,然后躺在了温暖舒适的床上。

    生日带来的惊喜与亢奋还残留在血液里,她闭上眼睛,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收到了数不清的礼物,差不多都能堆满餐厅那张长长的桌子。她最喜欢的是爸爸送给她的新裙子和新自行车每一年爸爸都会给她准备双份礼物,弥补妈妈离世留下的空缺。

    礼物,还有妈妈她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曾指着一只小小的木头匣子说“亲爱的小公主,我为你ji,ng心准备了一份神秘的礼物嗯,不是现在,我会把它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等你十六岁那天晚上亲自交给你。”妈妈去世的时候她只有六岁,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爸虽然没有再婚,但也从未和她谈论起妈妈的事,她对妈妈的回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只记得偶尔梦境开出现的温暖双手和闪动着光泽的浅栗子色长发。

    对妈妈最后留给她的神秘礼物的好奇如烈火炙烤着她的心。

    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在经过主卧室的时候更加刻意地放轻了脚步。

    不过从门缝里没有透出灯光来看,爸爸已经睡了,不会知晓她在深夜里进行的小小探险。

    在她十二岁那年,爸爸把妈妈的所有遗物收拾起来,送进了地下室的储物间。她试图抗议过,可看到爸爸那满是忧伤和痛苦的面容,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地下室的入口藏在楼梯下面的橱柜里,她举着手电筒,悄悄地拉开了柜门,挪开上面盖着的木板,露出漆黑的楼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堆了太多杂物的原因,储物间非常拥挤,中间狭窄的过道仅供一人侧着身子经过。

    她很快找到了堆积着妈妈遗物的角落。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她掀开满是灰尘的帆布罩子,在一堆颇有些年头的旧东西里翻找个不停,中间好几次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镶珠宝的梳子,洁白的珍珠项链,演奏着致爱丽丝的手工音乐盒每一样东西都能勾起她关于过去的回忆,使她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过去的每一个清晨,妈妈都会坐在雕花梳妆台前用这把ji,ng巧的梳子梳她那头柔软美丽的长发,珍珠项链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而八音盒是爸爸送给她的第一样礼物。她忽然明白了爸爸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永远地生活在失去挚爱的悲痛中。

    咚咚咚,轻轻的敲击声一下子把她从感伤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是谁”她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是谁”

    储物间还是老样子,狭窄拥挤,混乱不堪,除了她没有第二个活着的生物。

    像是为了证明不是她的幻觉,那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又响了起来,比上次更清晰一些。

    她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是左边的墙壁,上面挂着一幅仿缇香风格的水彩画。

    那敲击声就是从这面墙壁的后面传出来,一下下的,就如绝望的心跳。她紧张得都要无法呼吸,静悄悄地把耳朵贴了上去。

    “你是谁”她换了英语,“你”

    “你在干什么黛西”

    忽然储物间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没什么。”黛西紧张得都要尖叫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对上爸爸探究xi,ng的目光,“我我有些想妈妈了。”

    敲击声停了下来,墙壁那头安静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是吗”

    “是的。”她的脸上残留着斑驳泪痕,“对不起爸爸,之前是我太任xi,ng了。”

    维拉德先生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回你的床上吧。抱歉亲爱的,我以为家里进了窃贼所以有些紧张过度。”

    黛西点点头,逃一样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幸亏地下室的灯光太过昏暗,否则维拉德先生一定能看出她苍白得不自然的脸色和惶恐的眼神。

    她长长的指甲已经完全掐进了掌心的血rou里要不是这样她早就放声尖叫起来。

    如果是在别的时候,她一定不明白刚刚那阵敲击声是什么意思。但今天白天,她在卡尔送给她的漫画书看到了这样一个故事小女孩琳达去新朋友家做客,没想到她的新朋友一家是恶魔,把每一个来他们家拜访的人都抓进了地下室囚禁折磨。

    她模仿着那节奏,一下下地敲着床板。

    漫画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人就是这样敲击着地下室的墙壁向外面的琳达求救。

    三下短,三下长,再三下短。

    摩尔斯密码,翻译过来就s。

    s,国际求救信号。

    她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

    有人墙壁的另一头向她求救。

    确认黛西真的离开后,汉格尔维拉德将储物间的大门反锁,又拖了把旧扶手椅抵在门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驾轻就熟地摘下画框,抽出两块活动的砖头他在原来墙壁的前方加砌了一堵新的墙,两堵墙之间卡着个小小的身体露出张ji,ng致的少女面庞来。

    她的上半张脸被泛银光的黑色眼罩遮得严严实实,只有瘦弱的下颌暴露在空气里。

    “你想做什么”汉格尔维拉德背着手烦躁地走来走去,“黛西差点就发现你了你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吗那是我的女儿”

    他猛地停下,冷冷地瞪着墙壁后的少女,“你是故意的。你想让她知道你的存在,你想把我们做的事情说出去。”

    苍白的嘴唇扯了一下,却停在个微妙的弧度上像是嘲笑,又像是哭泣。

    “汉格尔,我们每个人都该为自己行为负责。”她的嗓音非常沙哑,就像是吞过滚烫的木炭,完全不似这般年轻的身体能发出来的,“这是我们欠她的。”

    汉格尔维拉德嗤笑一声,“你说得轻巧,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有多辛苦吗”

    “黛西有必要知道真相。”她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叹息,萧索如秋风里的落叶,“温妮死亡的真相。”

    “闭嘴”提到那个禁忌的名字,汉格尔脸孔扭曲起来。他低吼着,“你他妈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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