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陆和懵懵懂懂地看他,“会不会被蛟龙吞了”
“不会,对方杀这些人虐杀的用意大于进食,”步蕨指腹摩擦着冰凉的竹签,掠过零碎的尸骸,“它纯粹是杀给我们看的,而少的那个人多半应该还活着。”
“活着”冬无衣满头问号。
“嗯,捉去当人质吧。”步蕨轻声笑了笑,他的黑眸暗光如鸦,视线视线穿透雨帘落向茫茫江面,“要不然拿什么做筹码呢”
这回连迟钝如陆和也心生异样,他不禁看向步蕨。
步蕨的神情无波无澜,他始终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窥测不到任何端倪。
这种极端的平静,让陆和隐隐心生不安。
天似乎撕破了口,雨水成泼地向下倒灌,桥下的江河犹如万马咆哮,一波波将桥体冲击得震颤不止。
陆和记录完现场情况,刚去看看那辆挂在钢筋上的轿车,忽然小腿一僵,上身却朝前倾去,将眼镜使劲按向鼻梁,纳闷地自言自语“什么东西”
他吃力地眯起眼,透过层层雨水,看见了一双车灯般大小的昏黄眼睛,两条细长的竖瞳像针一样就将他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老陆”冬无衣尖叫刺破雨声。
陆和感觉那一秒的时间拉得无比漫长,他甚至看得见一条遍布鳞片的龙尾甩起漫天的水花横扫而来,可他偏偏来不及做任何闪躲,眼睁睁地看着它将自己撞飞到半空。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喷出一口热血,耳畔响起骨骼的错位声,可能还有血管和内脏的破裂声。
一张血盆大口无声地张开在他下方,獠牙森森。
可能死到临头,陆和居然还幽默地想会不会被它的口气熏到。
“噹”金属与獠牙相撞
柔韧的长鞭从蛟龙口中卷起陆和甩向后方,叶汲双手持刀强悍地抗住参差错合的獠牙,腥臭的涎液沿着他森冷的眉眼落到侧颊上,腐蚀出一道皮开rou绽的血痕。
“妈的”他眼神暴戾,脚蹬钢筋迅敏地向后一跃,军刺与獠牙擦起一串火花,只见他翻手将双刀霍然cha入蛟龙下颚,干脆狠辣地拉出两道交错的血口,浑浊的血液将他浇成了个血人。
蛟龙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大桥在它咆哮声中剧烈地左右摇晃。
陆和从天而降,被变回男身的冬无衣凌空接住,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血水充满眼球,视线昏暗得厉害。
“老陆,老陆。”冬无衣颤抖着手抹去他嘴角的鲜血。
陆和一张嘴,鲜血争先恐后地从嘴角滑落,迅速染红胸前,他怅然而虚弱地说“我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千里送人头。”血液的流失让他的体温急速下降,视觉听觉都逐步丧失,他努力看向冬无衣的方向,“你哭了啊”
“老陆”冬无衣无措地抱着他,“你别说了,别说了。”他突然恶狠狠地揪起他的衣领,“你他妈知道自己没用还非要留下来做什么不是让你滚下去了吗”
陆和委屈地一瘪嘴“可我,不知道自己自己这么没用”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几乎是一个个挤出字,“我不能每次都躲在你们身后。”
冬无衣想笑,可笑得满嘴泪水“傻逼”他忽然身体一震,想起什么慌张地抬头,“二爷二爷,你,救救他,救救他吧救不了,那也先锁住他的魂魄。别让他流落成个孤魂野鬼,好歹也体面地送他走”
步蕨平淡地看着不断咳血的陆和,他的眼神让冬无衣莫名地心惊胆战。他太熟悉步蕨这种眼神了,就像当初在泰山府殿中面对无数亡魂一样的平静漠然。
冬无衣不禁颤声喊了一句“二爷”
步蕨终于俯下身,伸手盖住陆和的眼,轻声说“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陆和沮丧的眉头微微舒缓了下,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开口了。他缓缓闭上眼,仿佛真的只是睡上一觉。
“你带着他们下桥,让所有人迅速远离大桥。”步蕨收起长鞭,抓出软弓,语速极快地对楚笑说,“在风停雨歇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座桥和这条河。”
楚笑被一连串的惊变惊呆了,下意识地抓住步蕨的胳膊“师、师父,我留下来帮你吧。”
步蕨淡淡看他一眼,楚笑倏地一松手,喏喏地说“好。”
┉┉ ┉┉┉┉ ┉┉┉
蛟龙彻底被叶汲的两刀给激怒了,庞大的身躯缠绕上桥体,钢筋铁骨的桥体脆得像一张纸,霎那断成数截。叶汲在垮塌的钢筋碎石和蛟龙凶狠咬来的口牙间敏捷地闪躲,军刺在他手中挥出无数片雪亮刀光,凶狠地劈向蛟龙腹部。
可是一条数千年修为的蛟龙,纵是软腹也坚硬得刀枪不入。军刺斩落在铜盆大小的鳞甲上,简直像给它挠痒痒,非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更进一步激得蛟龙暴怒,顺滑的鳞片突然竖起,连成一排排锋利的弧芒,试图将叶汲削成几截。
“我c,ao”叶汲怒骂一声,脚踩坠落的碎石,抽身疾退,遥遥呼喊,“老二给点支援,这玩意智商有点高啊”
呼应他的是一发青黑箭光,乘风破浪,趁着蛟龙鳞甲竖起的时机,嗖地钉入两层鳞片之间。巨大的青焰爆炸在箭头扎入的地方,一股奇异的焦香味让叶汲情不自禁地动动喉结,有点悲催地叫喊“尼玛我饿了”
“”步蕨的声音伴随他矫健的身影直坠而下,弓箭在急速地坠落中拉成一轮满月,自上而下对准蛟龙勃然大怒追来的龙头,“那今晚就吃烧烤吧。”
指尖一松,三道长箭逆风而上,化成夺命的流星,直取蛟龙颚下逆鳞
“轰”的一声巨响,漫天火花和碎rou落下。
叶汲目瞪口呆,才亢奋起来马上又失落地说“老子的毒刺还没用呢”
横跨两案的百米大桥在蛟龙的冲撞下已垮塌近一半,步蕨和叶汲已没有立足之地。极速坠落中叶汲一把搂住步蕨的腰,两个纵跃,在桥柱上勉强寻找到一个落脚点。他将军刺cha进桥柱当支撑,一手揽着步蕨的腰,促狭地在他鼻尖上亲了口“老二,咱两的配合越来越有默契了。”
“别这样”步蕨很佩服他无时不刻都不忘占便宜的顽强ji,ng神,“黄泉眼还没”
他话音未落,脚下波涛汹涌的江河突然出现一个直径数十米的旋涡,无法忽视的浓厚y气从漩涡中冲天而起。大片的血rou和鳞片从奄奄一息的蛟龙身上雨点般落下,不过眨眼,只剩下一副苍白而y森的巨大骨架。
“咯吱,咯吱”的扭动声从他们头顶传来,化为骷髅的龙头两眼里冒着墨绿的火光,朝他们俯身冲来。
叶汲脑海中最后的记忆居然是一道陌生的笑声“年轻人哪。”
第八十章
骨蛟庞大的身躯排山倒海地撞来, 备受摧残的浦港大桥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多比诺骨牌般节节垮塌, 数不清的钢板石块砸向叶汲他们头顶。
波涛汹涌的江面掀起两面十几米高的浪潮, 以扇形的保护姿态围在他们头顶, 挡住落石和骨蛟的扑咬。
“想不到这小畜生还是个恶灵系的”叶汲嚣张得意地朝骨蛟比了个中指,“老二”
他的心脏忽然一颤, 一股凶悍的力量沉重地落在强健的身躯上,压迫得他脊椎胀痛, 冷汗迅速shi透头皮,沿着古铜色的皮肤蜿蜒流下。膝盖支撑得微微颤抖,可他仍然强硬地站住双脚,没有弯下半寸腰“这他妈是谁”
水流暴躁地翻滚在四周, 发出滋滋响声, 叶汲将步蕨死死扣在怀里,牙缝咬得咯吱响,迸发出一声咆哮“谁”
无形的压力仍在加剧, 依附在他们身边的水流突然静止一瞬,唰地一下四散落回黑色的旋涡中,再无任何回应。
叶汲的力量急速流失,说是流失不如说在那股神秘的浩瀚神力前如沧海一粟, 根本来不及抵挡即被吞没殆尽。这固然和他本身神力被唐晏那条该死的禁咒束缚有关,可叶汲知道, 即使没有禁咒,满状态的自己对上它也是凶多吉少。
从成年以后, 叶汲再未遇到过如此让他无力和挫败的打击,简直让他恼怒得无以复加。双刀爆发出激烈到刺目的光芒,整条江河发出动荡不安的水声,仿佛一头巨兽即将破水而出。
“好了。”被他护在怀中的步蕨突然轻声说,“你还没到和他正面相遇的时候。”
叶汲愕然一秒,胸膛突然被人一掌拍下,他措手不及地向后一个趔趄,直直坠向旋涡中。数不清的手爪从旋涡里争先恐后地抓住他,叶汲满面错愕地看向站在上方的步蕨,他低垂的眼神陌生得让他胆寒
浓墨般的y气漫过他的头顶,叶汲的身心冷得像堕入寒冰地狱,说不清这股寒冷的来源是y气还是河水,又或者是落水前最后看向步蕨的那一眼
意识短暂的留存一秒,叶汲即被拖入茫茫无际的黑暗中。
步蕨看着黑气吞没了叶汲的头顶,莫名舒了半口气,剩下的半口气现在还得提在胸口。
骨蛟撞毁大桥后像一条蛇一样盘旋在半空,长颈后缩,骨刺狰狞的头部伸向前方,摆出一个等待攻击的姿态。
“当年你也是一条呼风唤雨的枭雄,宁愿被诛都不愿被我降伏。”步蕨慢条斯理地从虚空里抓出一支漆黑的长箭,弯弓搭箭对准骨蛟的头颅,“现在却自甘堕落,成为一个供人驱使的傀儡,真是可惜。”
骨蛟庞大的头颅微微垂向下方,眼眶里的两点绿火幽幽燃烧,獠牙交错的巨嘴里竟然吐露优雅成熟的男声“能为我驱使,应当是它的荣幸。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盘绕的身躯一节节滑下,龙头亲昵地凑过来,“我的宝贝。”
“从你嘴里说出这句话恶心得让我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箭矢带着清亮的镝声ji,ng准地扎入龙眼中,剧痛让骨蛟翻江倒海地甩头摆尾,四只利爪凶狠地抓向步蕨。
在利爪落下前,步蕨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跳进白骨累累的y气旋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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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汲以为自己陷入昏迷中,实际上只是他以为而已。被步蕨那一眼剜出的心痛还没消停,他宛如历经了一次两万米高空坠落,咚地一声栽在硬邦邦的地上。两万米直降摔不死叶汲,顶多把他摔得脑袋充血,大约有七八分钟的时间分不清东西南北。
等他分清东西南北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许久没到过的地方。
泰山府殿,准确来说是曾经的泰山府殿。
因为他眼前的这座纯黑宫阁,雄浑巍峨,没有任何破败的气象。
回到过去心境还是幻境
叶汲一时摸不准。
来到这里,免不了想起它的主人,叶汲的七窍玲珑水晶玻璃心又碎成齑粉,拼都拼不完整。
叶汲哆嗦着手指在兜里一摸,居然摸出了半包烟,他蹲在泰山府殿门口深沉地点了根烟,愤愤地狠抽一口。心想,他么的步二就是个欠艹的,早知道昨夜在床上弄他个七八回,看他还有没有力气玩这出反戈一击。
抽了半根烟,安静得像幅假画的泰山府殿终于有了一丝动静,数丈高的黑石门扉悄悄开了一丝缝隙。一个瘦削的人影慢慢从缝隙里走出,竹杖哒哒敲打在地面上,敲到台阶处停下了,那人摸索着在台阶上坐下,紧绷的身躯缓缓放松下来。
烟掉在地上,叶汲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白玉般ji,ng致温润的面庞,一颗核弹轰得将他的心脏炸成朵烟花。
年轻的步蕨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眼眸半闭,卷翘的长睫落下两片小小的扇影。他独自坐在台阶上,姿态优雅端正,竹杖横放在膝上,忽然他轻轻地呼出口气,鼻翼吸了吸,捂住左心口轻声咕哝“好痛。”
那声音里含着一丝委屈的哭腔,登时让叶汲碎成齑粉的玻璃融化成滚滚岩浆,伸手就要将人搂在怀里哄“不痛,不痛,给我摸摸就不痛了。”
所谓色令智昏,看见嫩得滴水的步小蕨,什么痛心疾首,什么心口冰凉,都被叶汲抛到九霄云外。
试问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家媳妇撒娇,尤其是高岭之花的步蕨同志,撒起娇来简直要了叶汲的狗命。
结果,一抱抱个空。
叶汲茫然地看着和自己臂膀交错的步蕨,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他立即意识到这里大约是个类似于时空回溯的虚拟场景。甚至是不是时间回溯他都无法确定,因为这个步蕨对他来说太陌生了,目前为止的一言一行和他所认识得那个日天草地的泰山府君完全搭不上边。
步蕨一个人抽泣了小半会,大约是哭累了,自己擦干眼泪,对着台阶发呆。
叶汲蹲在他面前,盯了半晌,忽然心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在步蕨眼前晃了晃。
当然不会得到他的任何回应。
“蕨儿。”有人在泰山府殿里唤了他一声。
步蕨双肩不易察觉地一僵,无神的眼睛眨了眨,不自觉地抓紧膝头的竹杖低低应了声。
叶汲可以确定,步蕨这时是瞎的
一根针在他心头狠狠地扎下,扎得他又酸又痛。
“还痛吗”
步蕨迟疑了下,摇摇头“不痛了。”
“能感到疼痛,说明你的五感正在恢复。回来吧,以你现在的神力承受不了外界的混沌之气。”
“是,府君。”步蕨支起竹杖,慢慢腾腾地摸索着回到泰山府殿中。
叶汲震惊无比地看着那扇黑色石门缓缓合上,他不假思索地一个箭步上前,想进去看看步蕨口中的府君究竟是何人
怎么会有第二个泰山府君叶汲心中疑窦丛生,不对,依照步蕨现在的年纪和对那人敬畏的语气,那人应该是他的长辈。
所以说步蕨不是第一任泰山府君,那这个第一任泰山府君去哪了
身死道消是叶汲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叶汲茫然地站在和他重叠的石门间,数不清的疑问一个又一个地冒出,他意识到这可能是太古时期的往事,那时候的他大概只是一条巴掌宽的水流,别说记忆,连神识都懵懵懂懂。
他站了不知多久,久到一阵刀子似的烈风刮过他的脸,浑浊不清的y阳两界变成了一片血红的世界。
天雷撕破苍穹,连成天地间纵生的枝桠,劈得焦土连绵。地火从皲裂的大地钻出,烧尽所有生灵。
江河干涸得滴水不剩,山峦坍塌成碎土。
叶汲没有看见任何活着的生物,他眼中只有支离破碎的天地,和累成万丈高山的白骨。
他的膝盖以下部位泡在咕咕冒泡的血水中,粘腻的触感让他心生厌恶,他朝着堆积的骷髅山淌去。刚走两步小腿肚碰到什么,叶汲低头一看,一个毛发洗漱的头颅带着水泡浮了出来,惨白的脸庞上还挂着副黑框眼睛,扩散的瞳孔注视着他。
叶汲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老陆”
“都死了啊。”有人在白骨山的顶端轻声感喟。
叶汲的视线刷地s,he向上方,倒抽一口冷气。
步蕨
他优雅闲适地交叉双腿坐在几个头骨上,宛如王者坐于他的宝座之上,淡漠地俯瞰脚下的千万白骨亡魂。他的脚下躺着一具尸体,那是唯一一具没有化成白骨的完整尸身。
步蕨似乎在考量该如何处置他,他低头看了半天,轻柔地托起尸体的头颅,脸几乎贴着它的鼻尖“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叶汲头皮一炸,只觉万道天雷劈出了他的三魂七魄。
那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第八十一章
叶汲胸口骤然一痛, 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卷土重来,刚硬脊梁上仿佛压上千峰万岳, 生生逼得他喉头一甜, 齿缝里渗出丝丝血迹。地火高高窜起, 从他的靴底一路向上吞噬,将他的两条腿烧得皮开rou绽。
可在要将压垮的力量面前竟让他察觉不到丝毫痛楚。
叶汲咬着一口血, 牙齿艰难地摩擦出两个字“二哥”
步蕨倏地抬起头,眼神穿过烈焰与电光, 望进他的眼睛里。
那一刻,叶汲竟从他黑沉的眼眸里读出了无法言述的痛苦与绝望。
他搂着那具尸体,像搂着溺水前的最后一根浮木,低头眷恋地亲了亲灰白的唇。握起青流刀放入“叶汲”的手中, 缓缓对准自己的心脏。
叶汲惊骇得顾不上两条只剩下白骨的腿, 拼命地抓着骷髅向他爬去,声嘶力竭地咆哮“步蕨,你他妈休想休想再丢下我一个人你给住手步蕨你听见了没, 住手”
积累成上的骷髅突然在此刻齐齐亮起眼无数只手抓住叶汲的衣角,他暴怒地抓出一把水刀斩碎无数白骨“c,ao”
一波白骨断裂在他脚下,下一波立即潮水般涌来,叶汲的怒火烧红双眼, 刀光所过之处碎骨纷飞,一条暴涨的水龙咆哮着一头撞入骨山。叶汲一脚踩在个骷髅头顶, 飞身而起,扑向步蕨。
在抓到步蕨手腕时, 步蕨怀中的“自己”陡然睁开眼,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噗呲。”血管断裂,他愕然地缓缓低头,看见青流刀笔直地cha入自己的心脏中。
步蕨握着刀柄向后一抽,血jian三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与桥柱上的那一眼,一模一样。
叶汲忽然笑了,从心脏涌出的血液迅速浸透了他的上半身。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笑着说“你想捅我很久了吧,”他抽着冷气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按下步蕨的后颈,沾满血的嘴唇和他碰了一碰,“是你,老子认了。谁让我爱你呢。”
“啪”叶汲半边脸火辣辣得疼,他眼被抽得睁不开,两秒后又一个耳光毫不手软地将他的脸甩向另一边。两个巴掌总算将他抽得跳起来骂娘“哪个小贱人敢他么抽老子脸”
跳到一半他惊怔原地,什么血雨火海,什么白骨成山,统统消失不见。
他的面前是揉着手腕的步蕨,对方冷声说“是我这个小贱人。”
“”叶汲音量瞬间降了半个度,差点没在步蕨眼神下跪了,战战兢兢将步蕨再三看了几遍,试着问,“老婆”
步蕨语气冰冷“谁是你老婆”
“”叶汲壮壮胆,伸手朝步蕨下方一握,还捏了捏。
步蕨身体骤然一僵,红晕以rou眼可见的速度从锁骨攀升到脸庞,整个人像从沸水里捞出的虾子。
“啪”一声响亮无比的巴掌将叶汲甩到一旁,步蕨顶着通红的脸,怒斥“流氓”
叶汲被抽得两眼一黑,金星乱窜,趔趄两步才勉强站稳。他一边喘气,一边朝步蕨挑了个大拇指“这回没搞错,你是我老婆。”
步蕨强忍住把他当场揍死的冲动。
叶汲的生存力堪比地球最顽强的生物小强,常人被步蕨三巴掌抽下来早该准备后事了,他在那晕了一会后屁事没有。活蹦乱跳地扑上来,和只阿拉斯加似的抱着步蕨一通乱啃,将人亲得喘不过来气才住嘴,脸埋在步蕨肩窝闷声闷气地说“我刚刚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步蕨被他啃得一脸口水,忍无可忍想用暴力提醒他注意场合。手高高抬起,停滞一秒,轻轻落下,揉搓叶汲结实的后颈“瞧你这点出息。”
叶汲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又舔了舔。
步蕨被他舔得哭笑不得,拍拍他健实的臂膀“好了,回去再抱。你再抱下去,外边要水漫金山,老大又得找你算账了。”
叶汲哦了声,慢吞吞地将人放开“这哪”
他这才分神打量他们所处的环境,看了两眼没看出个所以然,任他火眼金睛,在一片漆黑里也看不出个鸟来。他试图烧起一张符纸,微弱的火光刚一亮起就被黑暗吞没了。
“鬼洞。”步蕨翻开掌心,一团青火幽幽亮起,黑气往火团里直蹿,“y气非常浓,你的符纸不管用。”
叶汲“当年你封印蛟龙的地方”
“嗯。”步蕨牵起叶汲的手向里走,实际上他手中的青火只能照亮他两的脸庞,四面八方仍然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叶汲看了步蕨一眼。
步蕨的神情很平常,找不到一丝异样。
叶汲陷入漫长的沉默,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向步蕨描述他所见到的场景,不论是他从未谋面的前一任泰山府君,还是那副毁天灭顶的景象。他直觉那一切并不单纯是幻象,他不敢向深处想,可又无法控制地不断回想白骨成山中的那个步蕨。
他的沉默让步蕨停下脚步,看着他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神情“不能对我说吗”
叶汲摇头,握紧步蕨的手,神态有几分低迷黯然“我看见你离开我,丢下我一人走向未知的远方。”
步蕨愣了下,伸手摸摸叶汲的头,捋顺他额角的一簇头发“傻。”他顿了下,说“鬼洞里封印了自太古时期作祟的数以万计的厉鬼,当初我将蛟龙封印在这里,希望里它和万鬼互相厮杀消耗。这里残留了大量碎魂的戾气,心智不坚者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幻觉中。”
“说谎可不是好孩子。”黑暗里蓦地响起声喑哑醇厚的男声,有如毒蛇咝咝吐信声从皮肤上滑过,“什么时候起,你也学会面不改色地运用谎言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叶汲的瞳孔缩了缩,锐利的视线扫过步蕨的脸。
步蕨呼吸微微一停,转头问叶汲“你信他还是我”
“”叶汲感觉这是道送命题,马上坚决干脆地表明立场,“开玩笑,老子怎么可能听信一个装神弄鬼的玩意,而怀疑自己的老婆呢。”
步蕨满意地点头,淡淡地对黑暗说“看,你的妖言惑众对他不起作用,所以有多远滚多远。”
叶汲第一次见到步蕨将厌恶表达如此明显,低声问,“老婆,他谁”
“妄图cha足我们感情的第三者。”步蕨冷冷地说。
叶汲倒抽一口气。
步蕨默然,瞥他一眼,“开玩笑的。”
叶汲“”
他们的对话让那人沉默很久,才又开口“宝贝,你的眼光有待提高。还是说,你的叛逆期迟迟才来,借此引起我的注意呢”
叶汲扭头问步蕨“这人是不是有病”
步蕨淡淡地说“按照他实际年龄,差不多到了得老年痴呆的时候了。”
“”
那人轻笑一声“我教你的礼数都喂狗了吗”
步蕨叹了口气“你以为你拖延时间将我们困在鬼洞,就能控制住黄泉眼吗别说你的力量尚未恢复,即便是太古时期的你想要轻易从我手中拿走黄泉眼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一直死寂的无边黑暗里突然涌起躁动不安的气息,低低的啼哭接连起伏,愈来愈密集,点点绿光海藻般浮起,飘向他们。
那人饶有兴趣地问“让我猜猜,你这种对黄泉眼绝对掌控的自信从何而来。是血脉相连吗你从身上挖出了哪个部位放在黄泉眼里,啊,我知道了,显而易见的谜底。”
“你想驱使鬼洞里的万鬼吞噬我吗”步蕨嘲讽地说,“你果然老糊涂了。”
“对你没用,对这位小朋友呢”那人似乎朝叶汲偏头一笑,“他从进鬼洞起好像就十分不舒服,刚刚又y差阳错撞进了你悬在鬼洞的三世镜里,看见未来一些有趣的场景,心境不稳。你确定他受得了万鬼同哭吗”
凄厉的哭嚎顿时此起彼伏地涌过来,叶汲额头滑下一粒豆大的冷汗,才消失了那股压力再一次袭来,末日般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叶汲”步蕨厉声叫醒叶汲,“你的毒刺呢轰了这地方”
“你疯了。”
“你疯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步蕨手腕上绕起一道柔软的青色火焰,澎湃的y气有如实质般向他疯狂涌来,挤入他脆弱的人类身躯,他的脸色惨白,一双眼却亮得骇人“从你苏醒那刻起,这地方就失去它存在的意义了。叶汲还愣着做什么真想被万鬼撕碎在这里,加入他们的交响乐团吗”
“”叶汲冷汗如雨而下,鬼哭声和那股神秘的神力挤压得他俊美的脸庞都微微变形,细细的血流从耳廓中流下,可是他的双手却沉着稳定,麻利地架起导弹筒,对准他们前方,略有犹豫地问,“老婆,真玩这么大吗万一处理不当放出万鬼,方圆百里活口不留,老陆会哭的。”
步蕨理智地说“人都死了,有眼泪掉吗”
“”
第八十二章
导弹带起火光冲入黑暗, 犹如鱼入江海,没有掀起半点涟漪。
步蕨认真地向远方眺望一眼, 脸色不太好看“你确定你捣鼓出来的这东西没过保质期”
叶汲脸色比他还难看, 激动地替自己辩解“老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你可以不相信我, 但不能怀疑我打炮的技术”他严肃地说,“你不是亲自检验过好几回了吗”
“”步蕨瞥了眼导弹筒的口径大小, 心里比划着能不能将叶汲那张帅得人嫌狗憎的脸给塞进去,眼不见为净。
“小朋友的想法总是很多。”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似乎在颇为兴趣地观察叶汲手里的毒刺,“能将人类的科学技术和符咒结合在一起,真是了不起的创作。凡人的发展也非常出乎我的意料, 我现在开始理解你当初大逆不道的行为了, 宝贝。”
自己捣鼓了老长时间的“秘密武器”被人三言两语给道明白了,叶汲一脸吞了狗屎般的表情,在听到那句宝贝时他忍无可忍地爆发了“老子看你年纪大了不和你计较, 你能不能为老自重些
“为什么”那人笑眯眯地说,“我叫他宝贝可比你们在一起的时间长多了,等他厌倦了你,他依然是我的宝贝。这是时间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靠”叶汲刚迈出一步, 双腿沉得像灌了千斤重的水泥,五脏六腑揉成一团, 刀般的y气一片片削着他骨rou。眼眶,鼻腔, 耳廓,嘴巴里流出一股股鲜血,将那张英俊的脸庞抹得狰狞凶煞,“我艹你祖宗十八代。”
步蕨突然反身抱住他的头按入怀中,这个姿势让叶汲还没挣扎就是一怔,他想起许多年前被步蕨关在小黑屋的那一夜,也是有人这么抱着他的头,轻轻拍着背安慰他。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桀骜不羁的少年,可步蕨抱着他姿势与当年如出一辙,只是他的胸膛不易察觉地急促起伏,透露出他一丝难得的不安。他怀抱着男人毛楂楂的脑袋,低声说“不要听,不要看,没事的。”
青色的火光一瞬间覆盖住他两全身,鬼魂的尖啸被隔绝在他们周围,步蕨低垂的眼神里有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温柔。
“有趣,你竟然会燃烧自己的元神保护他。莫非你对他不是一时兴起”那人的声音围绕在他们周围,翻涌的y气生生将步蕨周身的青火压低数寸,“原来你的口味这么独特,喜欢年轻鲜嫩的rou体是吗”
步蕨的脸庞在火光里白得几乎透明,他嘴角冷漠地动了动“关你屁事。”
那人一噎,大概从没见过步蕨爆粗口的样子,不知道是被震撼住了,还是感到新鲜“你”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压过万鬼嚎哭,禁咒爆发出的熊熊热浪冲击得步蕨他们身体都扭曲变形。要不是叶汲一把水刀牢牢地扎在脚下,步蕨险些被爆炸掀飞到半空。禁咒的符文狂乱地飞舞,巨大的威力强横地扫荡来不及闪躲的孤魂野鬼,有那么一刹那步蕨感到自己快要融化在炽烈的温度里。
他忍不住狠狠捶了一下仍旧在自己怀中装死的叶汲,大声喊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玩意威力这么大你是不是早知道它根本没过保质期”
叶汲憋不住了,放声大笑,将人突然扛在肩上,顶着血糊糊的脸狂肆不羁地挥起漫天水光,将烈焰和鬼魂挡得滴水不漏,声嘶力竭地大吼“老婆我说了,你要相信老公”他侧过头狠狠在步蕨脸上啾了一口,“老公这就带你杀出去”
步蕨被他抗在肩上,甩得头晕眼花,忍不住满腔愤恨一口咬住他的耳朵“叶汲这个混账东西”
叶汲在他屁股上清脆地拍了一巴掌“你黑心,我混账,咱两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八蛋。”步蕨的骂人词汇量在此刻显得那么贫瘠。
叶汲任凭逆流的y气撕裂皮肤和肌rou,水刀斩出千丝万缕的水流将厉鬼尽数搅碎,可是马上又有如有实质的黑气填补上被他杀退的空白之地。他一手扛着步蕨,作战靴将脚边滚落的炮弹筒一勾,稳稳落在肩上“其实,有件事我骗了你。我在里头填的是六千四百道禁咒,所以”
他的声音被禁咒冲出炮筒的呼啸声覆盖。
步蕨有气无力地骂道“去你x的”
这一颗炮弹彻底炸开鬼洞一角,立即有侥幸没受到波及的厉鬼如漏网之鱼争先恐后地朝那一角钻去。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巨兽仰天长啸,一时间慑住千魂万鬼动弹不得。但只在几秒后鬼魂汇聚的洪流轰然继续冲向前,巨兽双目紧绷,张开血盆大口,凶残地杀入洪流中。
“我低估你了,小朋友。”鬼洞极速崩塌,那人遗憾地说,“下次再相见,希望你们能给我别的惊喜。尤其是你,我亲爱的小蕨菜。你都不知道我等待将你挖心剖肺的那一天,等了有多久了”
“艹你大爷有种别跑”叶汲怒不可遏地一刀斩碎试图缠住步蕨脚踝的黑气,“我今天一定要教教你为老不尊的下场”
步蕨趴在他肩上,神情痛苦,语气冷静“我觉得在他将我肢解前,我的五脏会颠碎在你肩膀上。”
“”
巨兽一爪踩碎七八个亡魂,长舌一卷又舔进三两道灰影,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甜腻腻地朝步蕨叫了声“二大爷你放心啦,三大爷疼你还来不及,绝不舍得伤害你哒
“你这嗲嗲的腔调和谁学的”形象狼狈的步蕨冷色道,“还有,这个时候你可以当什么都没看见。”
“哦”兔狲乖乖地低头在厉鬼中厮杀。
不消片刻,鬼洞里逃出的厉鬼被斩杀得所剩无几,至于那几条漏网之鱼,自然有道门收拾。
叶汲这才将步蕨大发慈悲地放下,一放下步蕨猛地弯腰一阵干呕,叶汲心疼地顺着他的背“慢点吐哈,回头老公给你炖个当归枸杞老母ji汤补补。”
步蕨一巴掌抽开他的手,眯起眼说“你是故意的。”
“没有。”叶汲一本正经地否认,在步蕨凌厉的眼神下,他咳了声,“好吧,有一点点。你瞒着我那么多事,最主要是那老东西一口一个宝贝叫得我很不爽。”
“很不爽你去揍他啊”步蕨气得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豆花还是浆糊。
叶汲委屈“这不是揍不过吗,最最重要的我还没说为什么他叫你宝贝,你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步蕨扶膝喘着气,气若游丝地说,“我现在真的开始怀疑我的眼神究竟有没有问题,为什么会看上你。”
叶汲“”
饱餐一顿的兔狲餍足地舔爪“那人不是说了吗,二大爷你看上的是我们三大爷年轻鲜嫩的rou体呀”
步蕨冷笑,斜眼看叶汲“年轻鲜嫩”
叶汲脸上终于挂不住了,狠狠一捏步蕨的腰,狞笑道“老公年不年轻,今晚在床上让你看看”
“免了,没兴趣。”步蕨冷淡地拒绝了他的求欢,刚撑起药眼神忽然一尖,“叶汲”
叶汲刚“嗯”了声。
一条倒刺嶙峋的尖尾已将兔狲横甩到十米之外的江面,鲜血迅速染红兔狲光滑的皮毛。
尖尾扫开兔狲后没有片刻停留,在枪林弹雨般的水花间声势浩大地朝叶汲疾扫而来。
叶汲只来得及拉起步蕨,脚下江水斜飞成两米多宽的巨刃,与骨尾激烈地撞击到一起。
吐息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毫无防备的背后,叶汲转身抽刀,刀光与獠牙交错而过。
半截龙头被叶汲一刀斩得粉碎,可是它滴落毒液的獠牙深深地扎进叶汲强有力的胳膊,顺势向下一拉,带起两片翻卷的皮rou,直接在血花里生生撕下一条肌rou
叶汲没有发出任何痛吟,唯有脖子上暴起的一条条血管和青筋显示出此时他承受着多大的痛楚。可是他握刀的手不抖反而更稳,他暴喝一声,抵刀向前,节节骨刺粉碎在他刀刃之下。
同一秒,一杆长戟从上而下贯穿骨蛟整个头颅
站在蛟龙头顶的步蕨浑身散发极为可怖冰冷的气息,他像从地狱走出的死神,冰冷地注视脚下的蛟龙。青黑的烈焰从他手中长戟瀑布般席卷向蛟龙庞大的身躯,只在一瞬间包裹住它整个身体。
化成白骨的蛟龙发出声悠长悲鸣,响彻整个天地。
步蕨长戟一绞,粉碎的骨末雪花般落在他眉眼间“你不该动他。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暴雨已停的云层里忽然炸开一道雷声,滚滚落雷擦过步蕨身侧,惊心动魄地将江水搅得沸腾不止。
遥远的太清境中,一人忧虑地看向下方“那个人还是找到二爷了,到时候就算是你,也再拦不下他的劫数了。”
唐晏将衣袖放下,挡住焦痕遍布的胳膊,淡淡地说“从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那天起,这一天迟早会来。我帮不了他多少,能拦一天是一天吧。”
赵朗的叹息散于雷声中“他可赦尽天下亡魂,却独有这一人不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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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蛟的毒液不知是什么成分,竟然遏制了叶汲修复肢体的能力。他一边痛得脸色惨白,一边还安慰步蕨“不打紧的哈,一条胳膊而已,大不了明儿重塑个rou身。来,给老公笑一个。不笑是吧,那我给你笑”
一巴掌打懵了嬉皮笑脸的叶汲。
步蕨手握长戟,面无表情地站在骨蛟漂浮在江面的尸骨上“不痛是吧”
叶汲怔怔地看他,他想强颜欢笑地继续调戏步蕨,打乱这让人难堪的氛围。可是他努力了几次,在步蕨冰冷的眼神前始终勾不起嘴角。一层冰从他的心底结到心头,他忽然发现自己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了解。
其实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可能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被他口口声声叫着二哥的男人。
泰山府殿中他从没见过的步蕨,与他言辞亲昵的那个陌生人,还有现在一巴掌打掉他脸上所有笑容的这个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到底和那人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联
一想到这,叶汲无法控制住心中暴虐与血腥。他真想剖开步蕨的那颗心脏看一看啊,看看他究竟是怎样将无数心事密不透风地藏在那个巴掌大的地方,想看看那颗装下整个天地的地方里有没有一角留给自己
“你不知道痛吗”步蕨朝他走了一步,覆满冰霜的眉眼微微低垂,注视他鲜血淋漓的胳膊,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露出的筋rou,“不痛吗”
叶汲的嗓眼被莫名的酸痛堵了个严实,他想告诉他,胳膊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真正让他痛苦的是他的眼神,让他的满腔爱意生生冻结在他冰冷眼睛里。
他终于勉强找回话语,故作轻松地说,“一道口子而已,没两天就长回来了。”他握刀撑起身,站在翻滚的江面上,“我们脚下就是黄泉眼吧,你”身体和声音同时凝固住了,他像一个被人按停机关的人偶,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半蹲半站。
很快,又一滴水珠滴落在他胳膊上。
触觉shi润,不是幻觉。
叶汲保持那个艰难的动作,不自觉地向天看了一眼。
很好,没有下雨。
步蕨环抱住他的胳膊,脸埋在没有受伤的地方,一动不动。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叶汲耳力过人,仍然清楚地听见那一声伤心的哽咽,无限放大在他耳边,将他心脏上的寒冰融化得一塌糊涂。
一声哭泣后步蕨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可是源源不断的温热液体顺着他胳膊流淌进血rou翻卷的伤口。剧痛之下,那种泪水浸透的疼痛几乎感觉不到,更多的是种密密麻麻的酸痒,腌得叶汲眼眶微热。
手掌顺着步蕨的后脑轻轻捋了捋,他柔声说“好啦,哭得惨兮兮得让人以为我挂了呢。”
步蕨不为所动地抱着他胳膊不放,像头固执的小兽守着自己的领地。
叶汲哭笑不得地使劲揉揉他的头发,低头亲吻着他冷汗犹存的后颈“真是,撒起娇来拿你没办法。”
步蕨后颈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他猛地一抬头,撞得叶汲惨叫一声,向后仰去。
“你哪只眼看到我哭了,”步蕨冷冷地说,马上又厉声说,“你又哪只眼看到我撒娇了”
那凶恶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叶汲两只都看到的眼给挖出来。
“”叶汲揉着被撞红的下巴,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不得不克制住取笑他的冲动,无比镇定而诚恳地说,“我眼瞎,什么也没看到。”
步蕨冷冷睨了他一眼,松开他皮开rou绽的胳膊,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兔狲,确定这一人一兽都没大恙后朝几步外沸腾的旋涡走去。
叶汲忍着疼痛,满头大汗地拉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步蕨果断地拉下他的手,“现在的你连鬼洞的y气都承受不了,别说黄泉眼了。”
叶汲不放手。
两人冷冷对峙,叶汲忽然朝他努了努嘴。
“”步蕨额角青筋乱蹿,隐忍地看他一眼,低头与他接了个温柔的吻,目光狡黠地闪烁下,“可以了吧,年轻人”
叶汲脸色一黑。
“我很快就回来”步蕨趁机飞快地脱身而出,身影埋没进沸腾的黄泉水中。
那一道诡异的雷声来得快,去得也快,叶汲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第二道闪电落下。一天一夜的暴雨,让水位线几乎和堤坝持平,地水连成脉脉一线,城市逐渐显露在水雾里。
天空放晴,那一道雷声好像只是太清境某个神官的一时失手。
但叶汲知道,那绝不是雷部神官的失手,因为那是一道带有某种警告意味的天雷。
他只是不知道,这道天雷,是落给自己的,还是给步蕨的
在江面等步蕨时候,叶汲拖着惨兮兮的胳膊费劲地去检查了下兔狲的生死。
漂浮在江水中的兔狲像一只大型布偶,皮毛沾满血污,半死不活地直哼哼。
在叶汲来时,他哼得更响亮了。
叶汲纳闷地翻看了下它伤口,摸摸下巴“这是睡着了,在打呼”
“”兔狲立即愤怒地昂起头,泪水噗噗向下直掉,“三大爷我伤得那么重你觉得我会睡着吗”
叶汲咧嘴一笑,两排白牙亮得可以去做牙膏代言广告“哟声气有力,眼神明亮,伤得不重啊。得嘞,别在这卖惨了。麻溜地滚回去看看冬无衣他们嗝屁了没。没嗝屁让人过来清理现场,顺便通知附近道门最近在外走动勤快点,别让厉鬼给本市社会治安造成太大危害。”
兔狲哭得泪如雨下,干脆在江面上打起滚耍赖,翻起的水花将叶汲浇了个透心凉“我不走我不走我好痛我要二大爷亲亲抱抱”
“”叶汲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声色俱厉地大骂,“你个几千年老妖在这卖个蛋的萌啊再不滚蛋从明天开始吃猫粮国产那种,不加罐头”
兔狲倏地收声,泪汪汪的大眼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黄泉眼。变回普通体型,“嘤”的一声扭头泪奔而去。
叶汲被它“嘤”的ji皮疙瘩掉了一地,慢吞吞地坐在蛟龙的骨架上,看看血流不止的胳膊,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很少经历这么惨重的挫败,一战几乎击垮了他横行天地多年的自信。太久没尝过失败的滋味,难得一次打击就格外的沉重。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如果他这么容易服输,早几千年被唐晏那老小子给收拾得尸骨无存了。
他费劲力气地单手给自己点了根烟,满不在乎地想逆境嘛,有助于磨炼自我。满则损,盈则亏
亏亏亏个屁啊他狠狠地抽口烟,不爽就是不爽尤其是那孙子一口一个宝贝儿叫步蕨时,他恨不得拧了他的头当球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