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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司近期降妖驱魔工作指导建议 第9节

作者:墨然回首 字数:25165 更新:2022-01-04 19:18:50

    第四十章

    步蕨朝前试探地迈出一步, 依旧是凹凸不平的山路,但他知道这条路已经不是方才他们走过的那条了。干燥的泥土, 没ji,ng打采的草尖, 几朵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杜鹃花。

    他心底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但仍然喊了一句“叶汲”

    山雾寂寞地盘绕在连纵向上的台阶上,叶汲的名字在山谷里被无限放大, 一遍遍回荡在他耳边。步蕨单纯地只是喊了那么一声,也没想过会得到回应, 喊完就沿着走了不下千遍的台阶,一步步向上走去。

    踏上最后一阶,他踩入了一洼浅浅的血水里,源源不断的血液沿着龟裂的地纹流淌过来, 顺着血流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快死了的人。

    那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地盘坐在血泊中央,裸露在外的皮肤快速破裂粉碎, 血液顺着他的发梢、指尖一滴滴落下。从远处看,他几乎已经死得不能再透了。

    但步蕨知道,时间还早,刀罚才过, 雷劫还没落下,等到最后一滴血流尽, 这个人才是真正地死去,即便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多少意识了。步蕨找了块尚算干净的石头坐下, 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乌云在咆哮的风声里翻滚聚拢,遮天蔽日的云层忽明忽暗,猎猎狂风肆虐地摧毁着山头的房屋花草,池子里的胖锦鲤慌张地扒着残破的莲叶,鱼和莲叶一起被高高地抛在空中,摔在步蕨的脚下。金黄的鳞片散落一地,胖乎乎的鱼尾迟缓地摆动了两下,再也没有动过。

    步蕨拿出手机看了眼信号,又将它放了回去。单位配的智能机对于他来说,目前只具备看时间和打电话的功能,要是换叶汲在这里,没准已经无聊地玩起了贪吃蛇。

    蟒蛇一样粗壮的雷电将天幕劈成两半,将步蕨的脸庞也照得苍白无色,可他神情没有一丝动摇。第一道雷电落下,滂沱大雨从撕开的天幕里随之而至,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地上的血迹,可那人身上的血似乎永远也流不尽,就像他撑着的那口气。

    血水沿着地缝渗尽土壤,空气没有一丝血腥味,反而有种空冷到极致的香气,冰冷得冻结了周围一切生机。步蕨掐着时间,自觉他这个观众配合得十分到位了,挂着满身的雨水刚站起身,古井般的瞳孔晃动了下。

    他看见了一个人,少年手提竹杠,披雨而来。他拖着满身伤痕,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暴雨的中心走去。他走到那人面前,竹杖从手中滑落,步蕨看见那张英俊的脸庞上布满了不知所措的慌张,那是在成年叶汲脸上从未出现过的神色。他手忙脚乱地撩开那人身上的乱发,在看清他的脸后,少年眼中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雷电开始一道道地劈碎山峰,少年跪在泥水里抱着断绝气息的躯体嚎啕大哭,炙热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滚落,化成更为瓢泼的雨水浇落大地。

    他哭得那样伤心和绝望,伤心到步蕨禁不住想走过去,告诉他。

    别哭了,我会回来。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终将重逢。

    就是这一刹的动摇,虚张声势的雷电骤然冲破云海劈向步蕨。

    天光亮得骇人,步蕨的身影在万钧雷霆前单薄到渺小。他避也未避,指尖突然多出一根竹签,黑色的签文流动过诡谲的光芒。竹签化为长弓,符文抛在半空,落在他手中成为三根漆黑长箭。

    第一箭卷起飓风,风声凄厉有如万鬼同哭,无数灰影乘风而起,与势不可挡的雷霆迎面相撞。

    刹那地动山摇,步蕨脚下的大地以他为中心迅速崩裂。他手中的弓箭颤也未颤,立即搭起第二根箭,在灰影被雷霆冲破之时第二根长箭如影随形而至,直接击碎雷光

    漫天火雨从天而降,交织在暴雨中,形成幕绮诡的艳景。

    步蕨眼睛都没有眨,搭起第三箭,这一箭却是对准前方。

    他静静地望着雨幕里熟悉的身影,指尖扣着弓弦“叶汲。”

    他念着这个名字,弓弦一松,清脆的鸣镝声挑开雨幕,漆黑的长箭洞穿了相拥的两人。

    山川急速崩塌在步蕨的周围,他以一种缅怀的姿态看着这个世界凋落,突然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幸好,是假的。

    ┉┉  ┉┉┉┉  ┉┉┉

    晃动的视野恢复了平静,方才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稀薄了许多,步蕨走上前捡起了个烧焦了的金符,望向星月惨淡的天幕“跑了”

    弓箭重新化为竹签被他收了起来,那三箭于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对方居然没有补上一刀,谨慎得出乎他意料。

    山路上仍只有他一人,叶汲可能被引到了别的地方,也或许和他一样被困在幻境里。在雷部众神没有升入太清境前,结界是太清境那帮不会打仗的神官们的拿手好戏,要不是他恢复了一点神力,这时候说不准又一次死在了载川之变里。

    “什么仇,什么怨啊。”步蕨抱怨了一句,裤兜里突然响起五音不全的歌声,“我对你爱爱爱爱不完”

    “”步蕨的神经和眉梢齐齐跳了跳,忍着将设置铃声人暴打的冲动拿出电话,再一看屏幕上闪动的“老公”二字时,所有的冷静毁于一旦,“你滚到哪里去了”

    电话一接通,那头的人被他冲得一愣,捂着话筒紧张地问“老二,怎么了,被谁欺负了你在哪,待在那别乱跑,等我揪出那个老家伙,就来找你,弄死他”

    步蕨没好气地想,那你先自裁谢罪吧,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长长吸了口气,克制住ji,ng疲力尽后的暴躁,言简意赅地说“我就在原来的地方,发个定位给我,我去找你。”

    “老二,定位这么高端洋气的c,ao作,我怕你搞不来啊。”叶汲那头的空间似乎很狭窄,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刻意压低得近乎耳语,就这状态他还能喋喋不休地唠叨起来,“就一装神弄鬼的老东西,我估摸着可能是宗鸣他爷爷辈的。放心,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乖乖在那等我啊,ua”

    话筒那头传来响亮的亲吻声,跟着就是一阵忙音。

    “”步蕨木然地捏着电话,过了一会揉揉发烫的耳尖,就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他望着自己虚脱到无力的双手,这双手曾经握过十二道签文,每一道都能化成足以摧山搅海的神兵。而现在一道签文,就几近耗尽了他所有的神力

    身下的山脉安静地沉睡着,步蕨能感受到这种安静只是一种假象,连通鬼狱的黄泉眼就躲在它的附近,蠢蠢欲动地磨着獠牙,等待时机狠狠地咬向那些鲜美饱满的灵魂,填补狱中的恶鬼们。什么东西存在久了,就会具有一定的意识,何况是和他血脉相连的黄泉。

    被那个东西滋养了那么久,它也不甘心束手就擒了吧。

    得再快点,再快一点,步蕨按了按胸膛上方,要尽快取回那里的东西。

    疲倦到了极点,步蕨后脑勺隐隐作痛,他强撑着眼,打了睡意缱绻的呵欠,自言自语“不是说好一只手就捏死的吗,捏到现在”

    细密的沙沙声突然传进他已经有些恍惚的意识里,就像一根针扎得他陡然清醒了过来,那种声音和岐布描述得很接近。但与其说是沙子流动的声音,不如说是某种节肢动物爬行过地面的声音。

    一道,两道步蕨辨识到最后,无法数清在他的周围有多少只那样的爬虫,密集得像一支军队。他循着声音,往石阶旁的斜坡走去,走了两步他弯下腰在草尖上轻轻一捻,银白的丝线牢牢黏在他指尖。

    “蚕丝”步蕨第一时间想到宗家处处悬挂的那些明艳华美的绸缎,他的次徒迟乐便擅长刺绣,她对步蕨传授的琴剑两道迟迟没有开悟,最后反是在钻研针法的途中霍然开悟,以绣入道。

    反观步蕨这个做师父的对针绣之道只能说略知皮毛,还是在迟乐耳濡目染下所积攒的一点可怜常识。

    就如岐布所说,那阵潮水似的沙沙声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突兀。步蕨搜寻了一圈,再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他坐回台阶上,凝望指尖的银丝,心里渐渐有了个不成系统的想法。

    他决定不再等那个口口声声说马上就来的男人,他们从迷雾中穿梭而来,来时的路步蕨不指望能找到了。他也不急着回去,只想随便找个地方,证实自己的想法。

    天快亮了,不知哪里的公ji打了声高亢的鸣,惊醒了沉睡中的宗家。那一声ji鸣像一个信号,木楼走廊间渐渐有了零星的脚步声。步蕨很有作为外人的自觉,他刻意绕开了那些人声,穿过道低矮的长廊,他忽然驻足,回首看向连绵依偎的木楼。

    那些门帘,去哪了

    “步道长”

    第四十一章

    西装革履的男人悠闲地趴在二楼的栏杆上, 亲切地朝步蕨摆了摆手“步道长,这么巧, 没想到你也是来拜访宗家。”

    步蕨唇线抿得笔直, 向右斜退半步, 手挎腰侧,一点寒芒若隐若现“世间巧合很多, 可一而再再而三,就是刻意了。”

    李阳居高临下笑吟吟地看他“别那么大敌意嘛, 好久不见,连声招呼都不愿打吗”

    劲风横扫,步蕨提步转身,手中寒芒如矫龙出洞

    荡起的弧光快如闪电地勒住猛虎粗壮的脖颈, 悬在他颈侧的獠牙连同那张血盆大口被甩出数丈之外, 轰然撞塌边楼一角。白虎喘着粗气,猛蹬四腿,从垮塌的木楼里一跃而起, 飞起到半空。

    步蕨长鞭一拧,再次将它狠狠掼进狼藉的碎木里,直接在地面砸出个浅坑。鞭尾一收,白虎被勒得双目欲裂, 步蕨苍白的双唇也勾起抹嘲讽的笑容“这就是你打招呼的方式”

    李阳笑容不改的神色到此时才有了变化,他飞快地打了声呼哨, 趴在地上吐血沫的白虎渐渐蜷成猫般大小,呜咽几声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伏在李阳怀中, 李阳心疼地擦去它嘴边的血珠,叹了口气说“我原以为你被玉枢院消耗得差不多了,想来捡个漏,万万没算到你竟然还有驱使第二根签文的力气。失算失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打扰了。”

    步蕨卷起长鞭提在掌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那套对别人有用了,对我没用。你忘了自己在我手下当过多少年的差了吗我对你的了解不亚于对冬无衣他们。你和玉枢不是一路的,要不然不会一次两次跑到我面前来试探。说吧,谁让你来的”

    李阳一下一下抚摸着白虎柔软的皮毛“二爷慧眼如炬,可是我这次还真是孤身一人下来的。我手下的利市仙官无辜枉死,据说和您的得力干将有点关联,我这个上司总要给少司他讨个公道。”

    步蕨手中的黑鞭已变回竹签,cha入兜中“听你口气,姚少司不是被你派下去杀林曦的”他玩味地笑了起来,“这就有趣了,你身为财官,好歹也是上阶正神之一,香火无数。居然有人越过你指使姚少司下界诛杀林曦,那人的地位比你还高,难道是唐晏可如果是我大哥,以你和他的关系,他为什么要瞒着你去指使姚少司”

    “”李阳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这只老狐狸他气急败坏地暗骂了一声,自己统共前后就说了不到十句话,他都快把太清境的老底给掀完了。李阳勉强笑了笑,“二爷还是老样子,难怪唐老大总说你心思过重,不好揣摩。”

    财官常和人间打交道,是少有的接地气的神官,忽悠起来人也是一套一套的,“二爷,容我冒昧地说一句,你这样不好找对象。当年青思仙娘爱你爱得如痴如狂,可就是摸不准你心思,连一句表白都不敢到你跟前说。”

    “过去是什么意思”步蕨在他一通废话里ji,ng准拎出一句,他冷睨向上方,“唐晏他现在在哪,让他来见我”

    李阳焦灼地揉了揉白虎,萧瑟的秋风里,硬是被步蕨那一眼逼出一头汗。他忽然惊悚地瞥了某个方向一眼,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二爷,我今天真的就是来和你打个招呼。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告诉你一句,不要轻易相信你身边的人。任何,一个人。还有,”他颇有深意地向步蕨一笑,“五方疫疠和我没有关系,后会有期,二爷。”

    下一秒,安静的空间被森寒的气流击碎,坍塌的木楼,抱着猫的李阳,在同一个时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二”叶汲冲进破裂的结界,抱着步蕨从头到脚摸索了一遍,才蓦地放下心,顿时火气上来,拧眉咄咄地训斥道,“我不是让你待在原地别动,等我吗你一个人瞎跑什么跑丢了怎么办看,着人道了吧”

    步蕨强撑着的那口气,再见到叶汲时就泄尽了。被他振振有词地一通教训,步蕨太阳x,ue突突直跳,忍不住高声反问“跑丢了,你不是找过来了吗”

    叶汲虎着脸一眼不凡地看他,看了半天,沉思了下,居然赞同地点点头“对你说得没错。你不论跑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他懒洋洋地伸了伸腰,“除非,我死了。”

    “别胡说。”步蕨深深皱起眉,神祗的话从某种程度上就是俗话说得金口玉言,神位越高,应验得程度越大。别看叶汲成天胡说八道,但关乎誓愿的话他都谨慎地避开了。

    叶汲笑嘻嘻地揽过他的肩,不顾他的嫌弃,硬是将脑袋挨在他肩上“老二,刚刚见谁了”

    步蕨没有丝毫隐瞒“赵朗。”

    “卧槽”叶汲一把抓住他,痛彻心扉地哀嚎,“你怎么没把那老孔雀给拦下来我特么正准备入手几个大股,要是让那小子摸一摸蹭蹭财气,明年我就能带媳妇儿你去法国买大古堡了”

    步蕨郁闷地说“你又没和我说,”他被叶汲摇得头晕眼花,指了指自己,“你看我这样子,能留下一个上阶财神吗”

    叶汲神色变了一变,扶着他双肩低声问“你动用签文了几根”

    步蕨比了个二。

    叶汲沉默了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一瞬间他的神色y冷得恐怖。那一口气缓缓吐出时他已经面色如常,替步蕨理了理衣领,淡淡地说“是我不好,不该留你一个人,下次不会了。”

    幻境里的那一幕让步蕨触摸到了叶汲内心的一角,那一角是载川之变后留下的执念。任何执念对一个神祗来说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叶汲这种拥有无尽寿命的神祗,他活得越久,执念就会让他越痛苦。

    可步蕨却无法纾解他的痛苦,因为他就是执念的根源。

    他的死,他的活,都是。

    步蕨沉默地被叶汲牵着向前走,男人的手掌火热有力。

    好似无论前方的路途有多崎岖,他都能坚定地带着他踏平险阻,一往无前。

    步蕨忽然问“为什么叫赵朗孔雀”

    赵朗即是原先的五方神者之一,被他收入麾下没多久就被提拔进了太清境,封为财官,掌世间财源。步蕨记得他本体不是孔雀,而是个厉鬼。

    叶汲不带感情地说“因为他花枝招展,成天不分对象不分场合地发sao。”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步蕨一眼,哼了声,“还不分男女。”

    “”他这个醋吃得毫无道理,步蕨不得不纠正他,“那是人家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他对谁都这样。”

    叶汲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的无理取闹,换作以前步蕨早拎起来扔到一边凉快去了。现在他倒是还想,可惜一米八的叶汲已经不是他随随便便拎得起来了。

    步蕨冷冷地说“幼稚。”

    “”叶汲一口老血没喷出来,过了一千八百年,老二的情商一如既往低得令人发指。两口子间的小情趣,怎么就是幼稚了呢叶气闷地汲揉着胸口,对自己说,没毛病的,从来只有男人哄自己媳妇,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步蕨留意到他的动作,脚步一顿,一夜没睡后的声音微微嘶哑“你受伤了是玉枢”

    叶汲被他问得一头雾水,茫然地看他“老二,这世上能伤到你男人的,没几个吧昨晚我不小心和分你开后,在找你时听到了岐布说得那种声音。追过去时发现声音是从地下传出的,我猜可能是某种虫类,晚上出来觅食。没等我刨开地,就瞅见了我和你说得那个老家伙。啧,一大把年纪,还在外面玩裸奔”

    “裸奔”步蕨的神情有些奇特。

    叶汲马上指天誓日“媳妇儿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多看一眼不该看的那老头蹿起来和阵风似的,我刚瞟了一眼就没影了我追他到了个井口,眼睁睁地看他跳了井。我本还乐呵,这水里边是我的天下啊。结果”叶汲摸摸鼻梁,不满地抱怨“谁能想到那特么的居然是口枯井”

    “”步蕨听他说单口相声似的巴拉巴拉说了半天,眼中渐渐有了笑意,“你跟着跳进去了”

    “都追到那份上,不跳也得跳了。”叶汲看他心事重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两人分别后的第一个笑容,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问道,他在结界里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理智地克制住了,现在步蕨像一个茧,用数不清的秘密把自己层层包裹在其中。

    他不敢轻易地去剥掉那些秘密,就像他从来没有去过问,步蕨在这一千八百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他担心剥下那些秘密后,见到的会是一个遍体鳞伤,让他崩溃的步蕨。

    ┉┉  ┉┉┉┉  ┉┉┉

    两人交换了一下昨夜彼此的经历,发现所获甚少。叶汲追人追到一半,中途杀出个蒙面金甲的武士,两人交手没多久叶汲就发现对方在有意拖延时间,她立即果断地将人撂倒想回头去找步蕨,心急之下竟让人拖着一口气逃之夭夭。

    至于步蕨,他和叶汲分享了自己的发现“我怀疑宗家挂着的绸缎,就是由我们听到的那些虫子吐丝织成的。可是,”他和叶汲并肩望着高矮起伏的楼屋,低声说,“你觉得那些绸缎是宗家发现我们在查这件事所以收起来了,还是它们本身和吐丝的虫子一样见不得光”

    叶汲刚张开口,惊恐慌乱的叫嚷声让他两的对话戛然而止,楼屋里纷纷探出人影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叶汲和步蕨对视了一眼,叶汲说了两个字“灵堂。”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二大爷才不是需要被营救的柔弱小白花呢,要是花,那也是朵霸王花

    对啦我想调整一下更新时间,每天固定时候更新,下午和晚上各一章。所以今天的日六暂停一天,就更一章。明天开始继续

    第四十二章

    等叶汲和步蕨两人赶到灵堂, 闻声而来的宗家人被疏散得差不多了。宗瑛和昨晚叶汲他们见到的几个宗氏长辈围在宗兰的遗体边,每个人凝重的神情里还夹着一丝不易发觉的恐惧。

    毫无意外, 叶汲他们被厉声拦在灵堂之外。叶汲嗤笑一声, 三两下拧过年轻宗家子弟的胳膊, 将人丢到一边,大大咧咧地带着步蕨往里闯。

    刚跨进门, 留意到这边动静的宗瑛忙客气地出声阻拦“叶哥,家里有点私事要处理, 这时候不方便会客,多请见谅。”

    叶汲早有应对,麻溜地翻出个崭新的公务证,霸气往前一挡, 没给贴到宗瑛斯文尔雅的脸上“公安办案, 闲人勿扰。”

    宗家的几个人显然知道叶汲他们的来历,拄着拐杖的中年女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宗瑛面露难色,低声下气地说“家里正办丧事, 好几个长辈承受不住病倒了。两位能不能给通融一下,沈小道友那件事有了点眉目。换个时间,尽管查问,你们看行吗”

    这么藏着掩着, 没有古怪也有猫腻了。

    步蕨的眼神越过层层白幡,落在灵堂深处被白布包裹的遗体, 在叶汲刚想说“不行”前敲了敲他手背。步蕨看了两眼,收回视线答非所问“宗鸣人呢”

    宗瑛愣了下, 马上道“后天小妹出殡,大哥他去市区的殡仪馆安排遗体告别仪式。冬天到了,丧事不少,他担心殡仪馆忙中出错,就亲自去了。”

    “知道了。”步蕨拉过叶汲的胳膊,“走吧。”

    宗瑛一脸迷茫,忐忑地想,他知道了什么又发现了什么。

    叶汲什么也没问,从善如流地转过身,当着宗家人的面毫无忌惮地问步蕨“老二,你是怕他们也把老宗给干掉了”

    宗瑛“”

    步蕨用力按按额头,一夜没睡他的耐力快到极限了,他有气无力地说“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担心宗鸣,我比较担心自己会不会猝死。”面对叶汲比见鬼还惊悚的眼神,他淡定地陈述一个事实,“毕竟我年纪大了,熬不动夜了。”

    叶汲梗了一梗,深情款款地握起他的手“胡说什么呢老二,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风流倜傥,艳压三界的翩翩神祗。”他促狭地在步蕨耳边呵了口气,“我第一次春梦,就是你身披雪白道氅,拔剑怒斩三千恶魂之后,白衣染血,真特么带劲。”

    步蕨冷冷地蹦出一个字“滚”

    宗瑛呆若木ji地看着两人并肩走远,他和宗鸣的姑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y鸷的目光追随两人的背影“我早说过不该让外人进山,现在还来得及。”

    “不行。”宗瑛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他们是公家的人,背后站着的是太清境,我们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他走到宗兰的遗体边,手指轻轻勾起一角,瞥了一眼后即嫌恶地放下,“收棺吧,以免被人发现了,节外生枝。”

    ┉┉  ┉┉┉┉  ┉┉┉

    步蕨说去补觉,两人沿着弯曲的山路拐了个弯,彼此心照不宣地往山下门楼走去。叶汲“啪嗒”点了根烟,又摸出块糖给步蕨,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一边兜里装着烟,一边兜里装满了各种糖果。他似乎想用甜蜜的糖味来覆盖步蕨那段苦到咽不下去的过往,即便步蕨本身对那段过去表现得异常释然而从容。

    “宗兰的尸体只剩下一副皮囊了,”步蕨慢腾腾地剥着糖纸,看见粉红的软糖时皱了皱眉,“她的肢体和内脏都液化了。”

    “这你都能看出来”叶汲瞅到他的眼神,在兜里摸了一圈,摸出个nai糖给他,戏谑地看着步蕨瞬间平坦下来的眉头,“老二,吃糖还挑嘴呢,唔”

    步蕨顺手将草莓软糖塞进他嘴里,男人的表情和吞了黄连一样不上不下地僵在那。他的反应成功取悦到了步蕨,他轻松地将nai糖卷入口中,浓郁的nai香舒缓了紧绷了一夜的神经“不是看,是闻,裹尸布下没有尸体腐烂的味道。地府九狱里有一狱就是磨摧狱。凡忘恩负义,弑父杀子者皆入此狱,抽骨rou脊髓,于铁磨里反复碾转,日日夜夜,往返不歇。”

    他微微笑了一下,叶汲没有看到他那缕眨眼即逝的笑容,即便看到也一定会怀疑自己看走了眼。

    因为那是一缕隐蔽而森冷的讥笑,他绝对无法想象会出现在步蕨的脸上,而步蕨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灵堂里散步的就是类似于磨摧狱里,骨rou化成血水的味道。宗兰的骨rou被什么东西融化吃掉了,宗家却遮遮掩掩不让我们知道,很显然吃掉尸体的东西就是他们豢养的。好了,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开始担心宗鸣有没有成为那东西的储备粮了。”

    这个担心很好解决,叶汲动动手指一个电话拨了过去,响了四五声后宗鸣接了起来。他那头响着震天的爆竹声和洪亮的唢呐声,吵吵闹闹得很具有当地殡仪风俗的特点,连着宗鸣的声音也放大到近乎嘶喊“喂,什么事”

    叶汲给了步蕨一个放心的眼神,轻轻松松地回答“老宗,没事哈,我就是看你还好端端地活着没。”

    涵养再好,宗鸣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神经病啊你”

    神经病这个词对叶汲来说就像“早上好”一样习以为常,他挂了电话,也没问步蕨还去不去找宗鸣,直接摸出把陌生的车钥匙“我让老鸟搞了辆车过来,也不知道在这除了上坡就是下坡的地形上爬不爬得动。”

    步蕨听着他的叨叨咕咕,无声地翘了翘嘴角。nai糖留下的甜味从他的舌尖蔓延向食道,好似带起一股暖流,流向他的四肢百骸。他这时候才终于觉得,回到人间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到岐布千辛万苦拖回来的破轿跑后,叶汲又是一顿怨天尤人的嫌弃。步蕨对车没有他挑剔,径自上了后座躺下补眠,让叶汲期待的眼神瞬间落了个空。

    叶汲在驾驶座上心有不甘,拍拍自己的大腿诱惑已经闭眼的步蕨“来,老二我给你做人rou抱枕,比你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舒服。”

    步蕨翻了个身,顺手拉起外套挡住耳朵。

    “”轻易放弃这四个字从来不存在于叶汲的字典里,从一开始步蕨突如其来的表明心意,到现在两人少得可怜的相处时间,他始终觉得这段恋爱谈得有点日狗,“媳妇儿啊我”

    步蕨突然笔直地坐了起来,脸上带困倦到极致的薄怒,叶汲倏地闭嘴“你,好好睡。”

    只见步蕨冷冰冰地看了他半天,拉开车门,下车,上副驾驶,倒头就睡,一气呵成到叶汲眼睛都没眨两下。叶汲的表情茫然到木讷,步蕨看不到他滑稽的神情,他十分自然地枕着男人结实的大腿,没过几秒就发出平缓而均匀的呼吸声。

    叶汲脱下外套,盖在步蕨瘦得突出的双肩上,他望着青年在睡梦中都不自觉绷紧的下颚,俯身在他的侧脸上落下个近乎虔诚的亲吻。

    ┉┉  ┉┉┉┉  ┉┉┉

    叶汲车开得很稳,奈何山城的地貌完全不给他炫技的机会,加上岐布拉回的这辆轿跑本来就不适合过于复杂的地形。刚吭吭哧哧开进市区没多久,一个猛刹车,步蕨向前一栽,幸好叶汲及时伸手挡住了他的头。但这一撞,仍然不可避免地撞醒了他。

    他揉着额角,撑着叶汲的腿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出什么事了”

    叶汲坐在那动也没动,肢体的动作极度不自然“前边路口好像出车祸了,堵住了。”

    步蕨在睡意里昏沉了一会,感觉到掌下按着的那条腿僵硬得可疑,他的视线从男人抓着方向盘的手指,落在他界限分明的腹肌上,直到下面

    “”步蕨盯着那饱满ji,ng神的部位半晌,一时间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半天才说出一个字,“你”

    叶汲无辜地看着他,又低头看看自己,不在意地摆摆手“男人么,自然反应而已。”他发现步蕨的余光仍然时不时瞟来一眼,本就抬头的欲望更是沸腾不止,烧得他忍不住悲愤地猛捶方向盘,“老二能不能别看了我是个身心健康的正常男人正常男人被心上人枕着睡,都会有反应的你再看,是不是想让我就地办了你”

    步蕨若无其事地从他裤腰上取下军用水壶,灌了一口,人顿时清醒了过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有本事你来。”

    “”叶汲手里的方向盘咔嚓裂开一条缝,他狰狞地指了指步蕨,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你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十点半第二更

    qaq这两天订阅快伤透我的心了,我知道看到这的都是的大可爱们那大可爱们愿不愿意动动手指给我朵小发发呢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投喂比心心づ ̄3 ̄づ╭

    月孤城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0124 23:04:38

    第四十三章

    光x震两字就足够让叶汲狼血沸腾, 他有贼心也有贼胆。人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可以轻易地钳制住那对瘦削的腕骨, 压制住他的所有抵抗, 肆意掠夺他隐忍愤怒的呜咽。

    可是时机不对。

    咣啷啷的救护车尖叫着从他们的破轿跑边疾驰而过, 山城拥堵的车流因为这起交通事故彻底变成了条死路,别说堵得叶汲的联翩浮想的很快化为虚无。他敢在这种地方对步蕨下手, 步蕨拼死也要敲破他的狗头,明天全国乃至全球报纸的头版就是西南某市被一夜核平。

    叶汲抢过步蕨的水壶, 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水,硬生生降下去旺盛的火气。他y郁地盯着前方,像是要用目光荡平拥堵的路段“我早晚得死在你身上。”

    步蕨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他忽略了一件事, 叶汲是个成年已久的男xi,ng, 按理说水为本体的他应该最是无欲无求,但一切常理在这个男人身上从来都行不通。他的欲望和他的爱意一样,炙热浓烈又真实, 不假掩饰,不存虚伪。

    多么奇怪的一个神祇,从见到叶汲化形那刻起,步蕨对他就是这么一个评价。他比唐晏和自己更接近一个普通的凡人, 虽说凡人也是最初的神祇照着自己的模样捏造出来的,但叶汲身上的人xi,ng更胜过孤高寡冷的神xi,ng。他热爱并勇于尝试一切新鲜的事物, 也敢于反抗自己所认为的不公不正不允之事,哪怕为之头破血流仍不死不休, 爱与恨在这个男人身上体现得极端又极致。

    步蕨从叶汲兜里摸出个糖来,注视着沸反盈天的车祸现场“有机会试试。”

    “”叶汲一口水喷了出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副驾驶座上的青年,“你说什么”

    青年修长好看的手指灵活地剥开个木奉木奉糖,糖还没塞嘴里,指尖突然卷过一片shi热。他下意识地缩起指腹,凸起的指节被吮吻了一下,留下个shi漉漉的红印。

    男人舔了口嘴角的糖渍,他没有说话,眼神却让步蕨的指尖极不引人注意地颤抖了一下。他狠狠擦去指节上的shi印“开车”

    叶汲嚣张又得意地吹了个长长的口哨,在某些方面他还是希望步蕨能和他势均力敌的,总他一个人发sao太寂寞了不是;可大部分时候,他又觉得步蕨这种温和禁欲,切开是黑的伪圣母样更让人有征服欲,不论是床上还是床下。

    他嚣张了没半分钟,就被一个电话泼了一头冷水,接完电话后他扭头深沉地看着步蕨“媳妇儿,别和我闹别扭了,你的话应验了,老宗快嗝屁了。”

    ┉┉  ┉┉┉┉  ┉┉

    所以说当神的就不能信口胡诌,一个小时后叶汲站在手术室外,如是教育他家武力值跌破地平线,但仍有一语成谶威力的二哥。

    “你看你,一句话把人老宗给弄到了医院里。”叶汲依墙不停地看时间,又看看人影攒动不停的医院,“老宗的弟弟不是爱演兄友弟恭那套吗,他老哥都出车祸撞个稀巴烂了,都不来瞧一眼话说医药费单位能报销吗。”

    步蕨好脾气地没有去和叶汲争辩,宗鸣的车祸和自己没有任何因果理论关联,反正争辩了也没用。他站在窗边看着底下几乎人满为患的急诊大厅“这儿的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叶汲起先没听出他的意图“冬天快到了,流感爆发了吧。”

    步蕨没有吱声,仍然专注地看着差点为排队挂好打起来的病患,从旁穿过的医护人员各个步履匆匆,连劝架的功夫都没有。叶汲感觉到不对,循着他视线看去,摸了把下巴粗糙的青皮“这家医院生意是好过头了。”

    “不止这家,”步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栏杆,“你没听送宗鸣进手术室的医生说吗,这段时间全市医疗资源都很紧张,要不是宗鸣情况危急,他们也不会就近收了他。”

    叶汲听出他话里意有所指“你的意思是”

    “不是疫疠,要是疫疠,这已经是座死城了。”步蕨一步步条理分明地将自己的思路清理出来,“如果不是大面积的疫情爆发,很有可能有什么在吸取这里的人的阳气。一点阳气,不会致命,但足够使y邪入体,时间一久就容易患病。”

    他说着,肇事司机跟着护士找了过来,见了步蕨和叶汲两人噗咚跪了下来,佝偻的身躯往地面直撞,连说对不起。

    “这位同志,你先起来好不好。”叶汲单手将人给拎了起来,“出了事咱们让交警走程序,你磕破头,咱手术室里的兄弟也不能提前出来啊。”

    肇事的司机说是四十多岁,常年跑长途让那张脸老了有十来岁,泪水顺着皱纹一串串向下落。他颓然蹲坐在地上,满是老茧的双手捂着脸痛哭不止,反复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叶汲望着他眼底的青黑摇摇头“疲劳驾驶害死人啊。”

    步蕨敏锐的视线掠过司机的肩头,突然他凝视着某一点,弯下身,在司机的衣领边捻起什么来。在司机不知所措的目光,步蕨拉了拉那根细到快看不见的丝线,轻轻一撮,一缕淡得看不见的柔光漂浮了起来,嗖地穿过他指尖飞向遥远的某一处。

    几乎同时,叶汲卷起的袖口也蹿出一条蛇状光束,游走向高空,紧追那缕柔光而去。

    步蕨没有阻止他,只是说“跟不跟意义不大,你应该也猜到它的去处了。”

    叶汲淡淡道“宗家敢玩这一手,也不怕连累后几代子孙轮进畜生道,猪狗都做不了。”

    “后几代不够,”步蕨大致算了下,“起码十代开外。”

    痛哭流涕的司机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气氛y沉的两人,哽咽的声音莫名变小。叶汲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宗鸣的手术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了,要不是门口没出现y差,他都怀疑下一秒医生就要推门而出,摘下口罩“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步蕨站在烟缭雾绕里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在偶尔被叶汲挑动神经流露出鲜明的情绪外,基本上他对外界都是保持一种温和的疏离。对于将宗鸣撞入手术室的肇事司机,他也并没有过多的愤怒和谴责“你家人呢”

    在他平静的注视下,司机皲裂的嘴唇张了张“我,我刚给我婆娘打了电话。”

    “哦”步蕨问过一句话就没多问了,忽然道,“不用了。”

    叶汲和司机两人都愣了一愣,就见他快步走向右前方端药的一个小护士。小护士的神情从惊讶到茫然再到一丝羞怯,单手托盘,将别在胸前的手帕抽出来递给了他。

    步蕨礼貌地道了声谢,接过丝帕,掌心轻轻抚过,很快又将帕子还给了她。

    在小护士羞涩又遗憾的眼神里,他走了回来,叶汲靠着走廊抛着打火机,似笑非笑地看他“老二,什么时候学会撩妹了”

    步蕨对他调侃充耳不闻,翻开手掌,青色的纹路流动不息,几秒间构成了只振翅待飞的鸟“这是绣在那方丝帕上的图案。”

    “这么一看没毛病。”

    步蕨不说话,拇指抚过鸟头,复杂的纹路迅速散开。

    再聚拢时叶汲懒洋洋的神色收敛了起来“符文”

    步蕨语出惊人“这个符文是我创造出来。有一年上元夜是唐晏三万岁生日,太清境开天门,数百名天官赐福人间。沈羡见到那盛景,便请教我修行之辈如何将自己的功德散于人间,惠及世人。我便画了这道符文,可以将自身道法转为生气,赠与持符人。”他缓慢地捏紧五指,“这道符文并不复杂,但是对于修行的人来说,增进道法都来不及谈何馈赠他人。那时候我就应该发觉沈羡的异样”他微微阖了下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个符文被人篡改过了,暗藏在刺绣的图案里吸收他人的生气。”

    “沈羡”叶汲冷然道,“我就知道这个小崽子道貌岸然,不是个好狗”他难掩语气里跃跃欲试的兴奋,摩拳擦掌,“老二,早八百年前他就该被天雷劈成焦炭,滚进轮回了。这次他自己作死,别管他了。”不仅不管,他还要难得好心地帮天道一把,买一赠一,多送他几道天雷助兴。

    步蕨沉默了片刻,困惑地摇摇头“沈羡修得是正统道法,就算他走了邪路,以他现在的能力并不足以c,ao纵这么大规模的符文。再说,他和宗家狼狈为j,i,an的理由是什么”

    叶汲回答得理所当然“钱,权,女人啊”

    步蕨淡淡地说“他活了这么久,这些东西真想要,不是伸手可得吗“

    叶汲默然了,步蕨对着掌中的符文沉思不语。

    蹲在地上的司机畏惧地看着这两人,小心地向后挪了两步,心下惋惜,模样俊生生的两小伙怎么就入了邪教呢他还没琢磨透,走廊拐进了个胖乎乎的女人,见了他二话没说冲过来对着他又哭又打又骂。

    声势之大,直接惊动了叶汲他们,叶汲厉声吆喝道“干嘛呢没看这是医院吗,怎么的,嫌我兄弟命不够大,想一嗓门把他吼进鬼门关”

    女人见是事主家属,忙揪着她男人的耳朵过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赔罪,她顺手揪着脖子上的丝巾擦鼻涕眼泪“老娘就知道他是个丧门星啊家里地债还没还完,就捅出这么大篓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哟”

    一个哟字拖了老长,女人两眼一翻,竟是蹬脚晕了过去,花里胡哨的丝巾下一张脸白得发青,没有一丝血色。

    与此同时,医院大厅里爆发出数道高亢的惊叫,那几声惊叫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向医院各处,乃至整个城市

    第四十四章

    尖叫声响起的刹那, 步蕨的身体忽然晃了一晃,挂在墙上的油画哐当掉落在地上, 碎玻璃洒了一地。短短一瞬的震荡, 没有引起惊慌人群的任何注意。叶汲立即看向步蕨, 步蕨的视线却是投向窗外。

    窗外,乌云驱逐走了晴空里下最后一缕阳光。灰色的雾气从地面升起, 从四面八方涌入到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数不清的光点从迷雾里升起,化成密集的流星群, 急速坠落向东南某地。

    步蕨与叶汲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惊讶“宗家的护山大阵动了。”他说着取过叶汲夹在指尖的烟蒂,娴熟地一弹烟灰。点点星火落在妇女脖子上的丝巾,冲起阵难以描述的恶臭。丝巾化成飞灰, 晕厥的夫妻二人没有血色的脸庞勉强恢复了点人样。

    “救这两个不管用。”

    “都倒在眼前了, 放着难受。”步蕨淡淡地说,旁若无人地和他穿过兵荒马乱的叫喊声,推开手术室的门。手术室的时间静止在了他们推门的那一刻, 叶汲伸手向虚空一抓,扭动的灰雾顷刻在他掌间灰飞烟灭,升起的光点又徐徐落回晕倒在地的医护体内。

    步蕨走到手术台边,宗鸣血rou模糊的胸腔正大喇喇地对着空气开放, 仪器的显示屏上他的心跳已经成了一条直线。步蕨握住他肋骨间拔到一半的钢筋,青色的火光绕着钢筋游走而下。

    一只手拦住了那道青火, 叶汲这时候还不忘耍酷,单手cha兜“你那点神力省着点花, 老宗用不到你救。”被风霜磨砺得苍劲的手掌捏住钢筋猛然一提,四jian的血花刚飞起就被气流卷回宗鸣的胸腔,水流覆盖住他躯体的刹那凝固成白花花的冰层。

    步蕨默然看着瞬间冻成个冰棍的宗鸣,不忍直视地挪过目光。

    叶汲还乐呵地拍拍宗鸣硬邦邦的躯壳“专业保鲜,别无分号。”

    这个逗比步蕨抚额。

    医院外,随处可听见轰然的撞击声和警车刺耳的鸣笛,灰雾源源不绝地从地面升起,轻盈地勾出一缕缕鲜活的生气。从街头噗咚倒下第一个人,眨眼间宛如繁华熙攘的街头,宛如被恶魔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人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车祸,火灾,数不清的意外让整座城市陷入了绝望的恐惧里。

    嘭的一声巨响,不知道哪里有发生了碰撞或者爆炸,升起滚滚黑烟。叶汲驾驶着那辆破轿跑还没开出两步,人行道上突然跑出个人影,猝不及防地栽倒在车头,青灰色的脸贴着挡风玻璃,像一幅抽象画作。

    叶汲目瞪口呆:“卧槽,这时候还碰瓷”

    步蕨望着那张形销骨立的脸庞,凸起的灰白眼球静静地注视他,低声说“他死了。”

    叶汲向后倒了几米车,尸体从车盖滚下,他将方向盘打了半转绕过尸体,瞅了眼乌云翻滚的天幕,敲定结论“宗家完了。”

    天道说是掌控在太清境天官们的手里,实际上它是个很有想法的独立存在,譬如在对待叶汲这种屡教不改的累犯。天道劈到最后连太清境的天官们都看厌了剧本,它仍然锲而不舍地追着每次犯事的叶汲屁股后面劈。好听点叫做大公无私,不好听的就是完美主义强迫症,眼里容不得沙。

    宗家胆敢在它眼皮底下拿几十万条xi,ng命开玩笑,叶汲不仅担心它要完,更担心降下的雷劫把整座城市都给劈没了。他看着四处亮起的火光,忧国忧民地说“这得给咱国家gd拖多少后腿啊。”

    “”步蕨不想提醒他扭曲的关注点,从刚才开始他就留意周围有无黄泉的气息。叶汲没说,可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并不认为宗家会没大脑到这种地步,公然挑衅国家和太清境。刚刚一定发生了某种宗家无法掌控的变故,这种变故直接导致了护山大阵的失控,让本来细水长流采取阳气的符文在同一时间爆发出了强悍的力量。

    虽然没有证据,但步蕨潜意识里认为,宗家护山阵的失控和黄泉眼脱不了干系。那么鲜美的灵魂和生气,它来说简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轿跑艰难地穿梭在崩溃的人流中,步蕨倚着车窗借着补觉的时间思考,突然他搭着车窗的胳膊被青灰色的五指扣紧,霍然向下一拖。胳膊肘剧烈摩擦过玻璃的边缘,步蕨倒抽一口凉气。

    就见先前碰瓷的那张青脸攀在车门上,黄浊的液体顺着他没有焦点的眼球流下。他紧抓步蕨不放,锋利的指甲穿破衣服,几乎要在他的胳膊上生生抠出五个血洞。

    “我日”叶汲大骂一声,叫道“老二”

    步蕨甚至没有回头,反手接住他抛来的军刺,冰冷的匕首贴着朝他亮出牙齿的青脸擦过,抓着他的五根手指被齐节斩断。步蕨手腕一斜,没有片刻停顿,军刺横刀向前,对准它咽喉拉出道利落的弧光。手起刀落的瞬间,干瘪的头颅咕咚滚落在地上,攀附的躯体应声而落。

    “我尼玛好好的一部玄幻灵异,画风突变成了僵尸世界大战”叶汲破口大骂,方向盘快在他手中转成了个万花筒,轿跑发挥了毕生最大的xi,ng能,化成城市中一道敏捷的闪电,冲向流星群坠落的终点。

    砰砰砰,无数撞击声雨点般落在步蕨他们头顶。叶汲英俊的脸庞冷峻到没有一丝表情,马达的轰鸣声被他踩到极致,横冲直撞地甩出一条尸路。步蕨一言不发地观察那些“尸体”的动作,突然他按开天窗。

    “我擦”叶汲忙里抽闲空出一只手,想将天窗关上,“老二,别胡来你特么这时候放大招,不是招雷劈吗”

    “你开车,别管我,我心里有数。”步蕨在他的阻挠下依旧不管不顾地开启天窗,浓灰的雾气霎时涌入车内,那一瞬间步蕨以为自己要被溺死在有如实质的雾气里。他屏住呼吸,手提军刺,按着叶汲的肩膀借力而起,脚蹬座位将自己送出天窗之外。

    被死雾笼罩的城市天昏地暗,已经分别不出来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接触不良的路灯时亮时灭。

    人间恍如炼狱。

    他们已经行驶到了城市的边缘,再往前就要到宗家的山脚下,尖叫和血腥已经离他们有段距离了。车上仍然不依不饶地挂着几个人影,毅力顽强到令人惊叹。他们一见步蕨现身在车外,就像水蛭闻到了血腥味,咔咔咔地沿着车身攀爬过来。

    叶汲在车内听着他们指甲滑过车皮的声音,听得他毛骨悚然,吼道“老二,要不要我搭把手”

    “不用”步蕨回答得干脆,他夹起一张紫色的符咒裹在军刺的刀身,符咒与军刺擦起一串激烈的火光。在活尸飞扑而起的瞬间,他提刀而起,一掌无比ji,ng悍地压下他的左肩,军刺挽过流光,却是对准他斜上方横切而去。

    撕拉,空气里响起清脆的断裂声。电流沿着无形的线条烧起一片曼妙的花火,照亮了晦暗的空间。只见步蕨他们四周布满了千丝万缕的银线,那些尸体就是丝线下被c,ao纵的傀儡,一波波,不知疲倦地朝着他他们追赶厮杀。

    纵然叶汲见多识广,也被这盘丝洞似的奇景惊呆了,嘴里叼着的烟差点都掉下去了“什么鬼”

    “不是鬼,是妖。”步蕨又折起一张紫符夹住军刺,这一次暴起的电光犹如巨蟒,突吞着蛇信疯狂地席卷尽所有银丝。

    叶汲的眼睛没给闪瞎了,凭着本能顺着道路继续狂飙“老二你悠着点亮瞎了你男人的眼,谁来欣赏你的貌美如花”

    “有的是人。”步蕨面不改色地说。

    “”叶汲连着车一同打了个摆,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老二,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思想,就是在出轨的边缘试探吗咱们的家庭才建立没多久,家庭关系还比较脆弱。我这人又比较自卑,你看你那么优秀,我”

    “叶汲九点钟方向”

    “啥”叶汲不明所以,但依然朝着步蕨所说骤然转了个方向。

    “砰”车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砸得叶汲心疼地瞅了眼凹下去的铁皮,“老二,你接个啥回来”

    下一秒,步蕨矮身迅疾地退入车内,另一人也跟着他随之落下,还顺手关上了车窗。

    那人抹了把脸上的灰黑,露出隽雅的眉目,狼狈又尴尬地叫了步蕨一声“师父。”

    “”叶汲恨不得时光倒退后一分钟前,将这小子甩进“丧尸堆”里当狗粮。

    步蕨瞥了他一眼,将纸巾盒递给沈羡“你怎么跑这来了”

    叶汲露出虚情假意的笑容,还摸出瓶矿泉水扔给了沈羡“就是啊,乖徒儿,你看外边多危险,你不去看着咱的小徒孙瞎跑啥下。”他豪迈地一挥手,“不过,瞎跑也没事,有师爹罩你”

    沈羡的表情一瞬间像吞了口屎。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啊,又迟了十分钟。真日狗qaq我就不该摸鱼

    第四十五章

    矿泉水瓶被沈羡捏地爆起, 要不是实在清楚不是内讧的时候,这瓶矿泉水一定被砸在了叶汲的狗头上。他索xi,ng学着步蕨的样子, 视若不见叶汲桀桀贱笑的那张脸, 与步蕨解释道, “两天前我心神不宁,于是起了一卦。卦象指向巴蜀, 显示沈元在此有xi,ng命之忧。便赶来山城,宗瑛知道我来了后就盛情邀请我到宗家作客, 其实是请我给宗家的老家主看病”

    突破重围后叶汲的车开得轻松起来,还有心情cha话“容我礼貌地打断下,宗瑛他怎么知道你来山城的”

    沈羡竭力想无视明显刷存在感的叶汲,但一看他师父抱有同样疑问的眼神顿时气馁下来。他用纸巾擦去脖子上的血污, 冷冷地说“我和宗瑛有过数面之缘, 宗家是巴蜀的地头蛇,我来之前打个招呼也方便行事。”

    叶汲又一次打断他的话“不是我多嘴啊,大徒弟。你交朋友的眼光真的有待提高, 宗瑛那小子一看就是满肚子坏水,你那一千多年都没长进的小心眼玩不过人家的。”

    “叶汲”

    “叶汲。”

    步蕨的声音和沈羡同时响起,叶汲不满地哼了一声,将注意力放回到浓雾盘桓的前路上, 自我安慰道“听老婆的话是一个优秀男人的必备品质。”

    步蕨“”

    沈羡这回真得没办法不正视现实了,看着步蕨艰难地斟酌用词“师父, 你和他”

    步蕨平静地点了点头,他的不加犹豫让叶汲亢奋起来, 踩着油门的脚甚至还打起节拍。要是条件允许,估计他能即兴驾车在路上来段街舞。

    他的嘚瑟劲把沈羡刺激得不轻,透明的剑身在掌下时隐时现“师父,是不是这货强迫你的。”

    叶汲娇羞地说“大徒弟你说反了,要强也是你师父强我,毕竟我是一个宠老婆的好男人,不会舍得对他动粗的。”

    “都够了”步蕨厉声打断即将掀开车顶打起来的两人,将沈羡的断剑压下,“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宗家那些绸缎里的秘密”

    “是”沈羡将水倒在掌心,泼了把脸,冷静了下来。水从他的眉梢落进眼角,睁开冰冷的光,“从我到宗家那天起,就发现宗家夜里挂起的绸缎里藏着师父你教给我的符文。可是符被人改动过,可以将活人的生气转化灵力注入宗家的护山大阵里。”

    这个和步蕨他们发现的几乎一致,但是步蕨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低头在脑中快速地将整件事过了一遍“两种符文。”

    “什么”沈羡一愣。

    叶汲却听懂步蕨的话“是两种,一种通过销售渠道贩卖给普通人,抽取他们的生气;另外一种则是挂在宗家,将抽取的阳气源源不断地补给给护山大阵,原理类似于信号塔和手机。宗家的护山阵按理说应该是玉枢院的神力为基地支撑的,从效果上来说,神力也比凡人的阳气要强大实用。宗家却冒着触怒天道的危险,另辟蹊径,这只能说明”

    步蕨接上他的话,道出冰冷无情的事实“玉枢院君已经死了。”

    沈羡手里的矿泉水瓶滚落在地上“不可能”

    车速逐渐放缓,叶汲含笑的声音也变得低迷而危险“大徒弟,别说不可能。我要是告诉你,玉枢院君的死搞不好还是宗家的手笔,你是不是要吃惊得昏过去”

    他扭过来的眼神饱含着同情,头一次不是讥讽地看着沈羡,“所以师爹说你交朋友的水准有待提高,幸好你遇上了你护崽心切的师父,及时止损。要不然光弑神这一条,天雷就能把宗瑛连人带魂剁得粉碎,你哭坟都没去处。哦,作为他好友的你也可能顺带享受下十万伏特桑拿待遇。没试过吧,爽得一批你想要个几分熟,师爹可以帮你和雷部打个招呼”

    “叶汲,”步蕨的声音温柔似水,“答应我,别再吓唬小孩子了好吗”

    叶汲闭嘴闭得无比迅速,刹车开门。双手叉腰仰望完全陷入浓雾里不见踪影的山脉,感慨道“尼玛,现实版寂静岭啊。”

    步蕨他们紧随其后也下了车。

    沈羡从步蕨的脸上看到了鲜少见过的凝重,那种凝重他只在载川之变时在他师父的脸上看见过,不由紧张起来“师父,要不然你”

    步蕨比了个手势让他先别说话,问叶汲“昨夜和你交手的金甲武士确定是玉枢院他本人吗”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xi,ng吧,”叶汲仔细回想了下那人所持的神兵,“太清境里只有他哥勉强算能打,玉枢嘛被他哥调教得能和我过个几招。但是亲爱的,在你走后唐晏那大屁眼子打着为了三界和平的幌子,非要我签订了在人间限制神力的条约。唉,你不在,咱大哥简直为所欲为啊。我不签,万一他又找茬给添几条罪状,天道正愁没机会逮着我劈呢。”

    沈羡面无表情地喝干最后一口水,天道劈不死你,早晚我也要劈死你这个玷污了我师父的混球。

    叶汲斜眼“大徒弟,在心里骂我的时候把你狰狞的脸色收收。”

    “”

    步蕨发现只要叶汲和沈羡碰到了一处,他叹气的次数就直线上升“如果和你交手,又把我困在幻境里的,真是玉枢院君,那我们麻烦就大了。不论他是死是活,能控制一个天官的宗家只会比玉枢院更为强大。”他习惯xi,ng地揉揉额角,比了数字给他们二人,“我们要面对的是堪比两个天官的强悍敌人,可能还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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