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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蛊手记 第13节

作者:微笑的猫 字数:20386 更新:2022-01-04 19:15:17

    “在我家。”刘阿毛说,“不过现在可能不在了。刚才我老婆被盒子里飞针刺了的时候,正好我小舅子也在。我吓坏了,便对小舅子说给八百块钱,两件东西都拿走,他一口答应了”

    大叔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夏明若逼问“你小舅子叫什么干什么的人在哪儿”

    “叫张柱,没什么正经工作,是个二流子。他现在在哪儿,我还真不知道。”

    “李先生,我知道我惹不起你,这八百块钱都给你,让我脱身吧。”刘阿毛恳求,“我只是个小生意人,以后这种事情我再也不会碰了。”

    说完,当真哆哆嗦嗦递过来一沓钞票。大叔还没反应,夏修白两只眼睛刷地亮了,一边抢钱一边说“哎哟哟,刘老板,你看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呢这让我们多不好意思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啊,大家都是朋友嘛。”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将钱塞进兜里,生怕刘阿毛反悔,转身就跑。夏明若追上说“爸,你也太没出息了啊,就为了这么点儿钱”

    “这么点儿钱”夏修白激动得满脸放光,“自从娶了你妈,我身上就从来没超过五块钱去,连工资都是她到厂里帮我拿的有钱的感觉多好,多充实”

    夏明若说“有我妈在,就算有钱你又敢干什么呢”

    夏修白停下脚步,扭过头去悲凉地说“这点儿我倒是和刘阿毛惺惺相惜。”

    夏明若伸手说“给我吧。”

    “干吗”夏修白捂紧口袋,“要还给人家”

    “谁说要还了,”夏明若说,“分我一半,我去书店把那套中国通史买了。”

    大叔打发了刘阿毛,走过来说“你们爷俩黑吃黑比道上的大贼小贼专业多了。不过拿就拿吧,就当是追宝资金,反正那厮也不是好东西。”

    “看上去倒不是很坏啊”夏修白拿了钱,对人家有好感。

    大叔笑着摇头“坏人哪能写在脸上呢,他是此地有名的文物贩子,如果能再多见点儿世面,说不定还能当上最大的。我猜想那两件宝贝绝不只卖了八百块,这八百只是他用来堵咱们的口的。”

    “张柱是下家这件事他可能骗我们吗”

    “谁知道,姑且信着吧,也没别的线索了。”大叔皱眉说,“不过张柱我也不认识啊,该怎么找呢”

    夏明若说“别想了,先去看看王新和豹子。”

    今天正好是梅雨的间歇期,天气闷热潮湿,大街上挤满了乘凉的人群,竹椅条凳塞得都走不动路,还有些大人小孩干脆就睡在街上,到了后半夜露水重时才夹着席条逃回家去。

    王新就挤在这些人中间,跟人借了张小板凳坐着,一看见夏明若他们,就跑过来说他等了好长时间,可惜再没看见那老头儿。

    这也是意料之中,他们带上王新去找豹子,豹子倒是收获颇丰,摁住了好几个老头儿。

    老头儿们怨声载道,不停央求说“同志,小伙子,放我们走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豹子不听,把他们整齐地捆在墙根下面,等王新来了挨个儿指着问“是这个吗不是看清楚了那是这个又不是”

    大叔说“都放了吧,头道贩子现在抓住了也没什么用了。”

    豹子问“后面有线索了”

    大叔点点头,又摇摇头“管他的,先找地方睡觉。”

    他们就准备睡马路牙子上,王新突然说他知道一个好地方。于是几个人就跟着他往电影院走,从影院后台那边的破窗子里翻进去,一直走到舞台上。舞台上积了点儿灰,不过没关系,再把幕布扯下半幅,能铺能盖正好睡觉。

    夏修白说“这里好,这样就不怕突然下雨了。”

    王新说电影院传达室里就住着一个看门老头儿,六十多了,晚上根本不巡夜,他每次来城里都睡这儿。不过就是没风,有点儿热。夏修白说“忍忍吧,出门在外,哪能样样顺心呢。”

    另外三人是长期野外工作者,恨不得在坟坑里都能睡着,压根儿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夏明若和豹子齐声喊“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喊完倒头就睡,三秒钟过后就再也晃不醒了。

    大叔勉强坚持了一根烟时间,念叨了几声“张柱怎么找呢”,也睡过去。

    夏修白没这么好打发,他老觉得身上痒痒,怀疑幕布里有臭虫,继而又担心找不到张柱,后来干脆坐起来想办法,结果真让他想到一个。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儿夏修白就在街角守着,给每个经过的小孩都发一毛钱,嘱咐他们看见了张柱就回来告诉他,然后再追加一毛。

    夏修白想,这个小县城里总共才住着两三万人,还不如个大型工厂,居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拐弯抹角都有点儿亲戚朋友关系。张柱既然是县城里着名的二流子,估计认识他的人绝不会少。

    张柱果然没有逃过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不大会儿就有十来个孩子排着队领赏,说张柱正带着一小妞在人民饭店吃早点。

    夏修白赶紧把还在睡觉的都拉起来,孩子们带路,浩浩荡荡往饭店去。夏明若先跑进去探风,转一圈出来后哭了。他抹泪说“在吃蟹黄小笼包,最高级的那种,那女的长得跟黑旋风似的也吃蟹黄小笼包,太糟践小笼包了我堂堂一个xx大学的大学生,知识分子,这辈子也没吃过蟹黄小笼包蟹黄小笼包它咬一口蟹黄它小肥肉它汤汁它”

    夏修白赶紧安慰说“走走走,给你买,爸给你买行不”他进店一看,两块钱一笼,他立刻迟疑了,“这么贵啊。”

    夏明若又号起来。

    “我买我买你这倒霉孩子”

    大叔奸笑着提醒“修白贤弟,别忘了这儿还有三人呢。”说着两手往柜台上一拍,吩咐营业员,“先来十笼。”

    夏修白捂脸痛哭。

    他们这边动静大,好在店里人多,张柱和女友并没有注意他们。张柱是个瘦长的年轻人,长得奇丑,和他那女朋友倒是般配。

    小笼包很快端上来,夏明若咬得满口油,含混地说“别去看他,等吃完了再理会。”

    他爸问他“好吃吗”

    夏明若点头“好吃。”

    夏修白便把自己面前的那笼也推过去“多吃点儿。”

    大叔问他“你怎么不吃”

    他捧着豆浆就着油条说“这价格,看着我就饱了。唉,真是怪事,我小时候可会享福了,燕窝都不知吃过多少,还特别喜欢江鲜湖鲜,比如长江的刀鱼、太湖的银鱼、阳澄湖的螃蟹”

    夏明若说“是社会主义改造得好。”

    “嗯,”夏修白点头,“其实现在也不错。”

    他用筷子点点儿子,说“你有蟹黄小笼包吃应该觉得幸福。你知道吗你妈当年生你的时候正逢饥荒,我们三个在老家。那时候老家人连米糠都吃不上,野菜也挖光了,树皮树叶都让人给啃了。我和你妈都是北京户口,属于逃荒的,不能去生产队拿工分,更不能占家里人的口粮,我可以挨饿,但你妈怎么行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天天半夜起来在河塘里摸河蚌,摸螺蛳,摸小鱼小虾,有什么捞什么,回去给你妈煮汤喝,你妈喝不完我再喝。这还得偷偷的,因为河也是公家的河,万一被发现了要被扣帽子的,全家都得跟着倒霉。”

    说到往事,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说河蚌、螺蛳那些东西性多寒凉啊,一个产妇怎么能吃呢但是没办法,困在北京更饿不过世事难料,其实那些东西全是高蛋白,不但下奶,而且催肥,你看你妈现在胖的。其实你妈年轻时可美可苗条了,四九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夏明若说“爸,这点你别吹了,我见过我妈年轻时候的照片,不比现在瘦,再说瘦子敢叫杨玉环吗”

    大叔打断他们父子的谈话,指着张柱那边说“他要走了,豹子,快跟着。”

    豹子迅速把第五笼的最后三只小笼包塞进嘴里,跟着张柱跑了出去。

    “快吃,别浪费。”大叔催促夏明若,“你放心,有豹子在,谁也跑不了。”

    豹子跟踪着张柱和女友走了几条街,到了人少的地方,突然侧插上前一拳就把张柱揍倒,紧接着把他往一条更僻静的小巷里拖,那女的见情势不对,尖叫着转身就跑了。

    张柱抱头喊“别打我别打我不关我的事”

    豹子说“我还没开始问呢,你怎么就知道不关你的事。”

    张柱说“我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那两件东西我已经转出去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敢留着那东西。”

    这时其余人也陆续到了,夏明若上上下下地摸张柱的口袋,虽然没有文物的线索,但竟然掏出两千多块钱的外汇券。外汇券是稀罕玩意儿,如果货币也有发言权的话,外汇券少说也是人民币的两倍,兜里有一百块人民币不算什么,要是有一百块外汇券,那就是款爷了。

    夏明若嫉恨地把钱塞回去“早知道二流子这么有钱,我当年就不考大学了”

    张柱喊“你们不是便衣吧别吓我”

    大叔把他的脸摁在墙上,在他膝窝狠踢一脚“说吧,转哪儿去了”

    “哎哟这这我不能说啊,都答应人家了。”

    豹子闻言上去抡圆了就是一个嘴巴,打得张柱半边脸都肿了“说不说”

    “哎哟喂”张柱捂着脸带着哭腔说,“我真不能说啊,这是规矩哎哎别打了别打了大哥我求求你了好痛啊我这副身子骨受不起”

    豹子放下拳头,瞪眼盯着他。

    “可这规矩别打大哥,是真的,我要是说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豹子冷笑了一声,转向大叔说“师父,现在有些人就是他妈的贱,非得挨顿胖揍才痛快。”

    大叔苦口婆心地说“我就说过那些电影啊书啊不能多看,看多了就老误以为自己也坚贞不屈。你麻利些吧”

    豹子兴致勃勃地撸起袖管,张柱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哭起来,一张长脸上又是泪又是汗又是泥,原本就丑,这下更是没法看了。一直没说话的夏修白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宇文兄,豹子老弟,你们这样不好,太粗鲁了。”

    他蹲在张柱跟前,用比平常还要温柔得多的语气说“小同志,我代他们向你道歉,你走吧。”

    夏明若拉住他的胳膊,夸张地喊了声“爸爸”

    夏修白说“让他走吧,他也不是坏人。我看文物是追不回来了,何苦在这儿欺负人家呢。”

    张柱仰头望着夏修白,哆哆嗦嗦,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夏修白冲他笑了笑。张柱赶紧爬起来说声“谢谢”,刚要走,夏明若在身后突然以轻微但又能听见的声音说“爸,你这样是在害他”

    张柱停下脚步,夏修白满脸融融的笑意说“走啊。怎么了”

    张柱迟疑地迈开腿,夏明若又说“瞧,这下可真是没救了。”

    张柱不走了,转回来问夏修白“你们在说什么”

    夏修白先是装腔作势不肯说,等人家央求半天,才轻轻地叹口气,说“你以为他们是在逼问文物的去处,其实他们是在救你。那两件东西是我们偶尔得来的,起初并没有多想,后来才知道它们有古怪。”

    他观察着张柱的脸色,用关怀备至的口气问“你没事儿吧”

    见张柱木然地摇头,他便继续“等我们发觉时,我们吓坏了,正准备把这两样东西埋到无人之地去,谁知一个不注意,就被人偷偷带到了县城,然后就辗转到了你姐夫,还有你手里。我们追查,并不是因为不舍得,而是实在不能让那两件东西留在人间。”

    “你昨晚也见过你姐姐的情况了。”夏明若冲他爸挤挤眼,接着说,“她是运气好,只看了盒子,如果还照了镜子,长则半月短则十天,你就要操办姐姐的丧事了。”

    张柱说“咦那镜子不是锈”

    “看起来是锈的而已。”夏明若打断他,“我告诉你从古到今摄魂镜都是做成锈的、黑的、钝的,要不怎么骗你们这些傻帽儿呢不过实际上但凡接触过摄魂镜和锁魂盒的人咳,好了都说完了,你快走吧,免得我们改主意。”

    张柱急道“不是,那”

    “走啊”豹子吼他,“难不成你舍不得我”

    夏修白招呼说“宇文兄,豹子,儿子,我们也走吧,再晚就赶不上回省城的汽车了。”

    这四个家伙装模作样往前走了二三十米,大叔悄声说“别信,你过了啊,你看你编的都是什么名啊,评书听多了吧”

    夏明若也懊恼“编顺口了,不过他好像挺相信的。”

    “你小子胡乱发挥,这下让我们怎么接”

    张柱望着他们的背影迟疑半刻,追上去“我转给马明慧了,就是刚才那个女的。”

    “她原来不是你对象你怎么不早说”豹子回头吼道。

    张柱抹去冷汗哆嗦起来,他害怕,他是个色厉内荏的人,平时在县城里欺软怕硬,真正做起事来却是脓包一个。他的确是头一次参与倒卖古董,要不是昨晚上喝多了酒,要不是他姐夫刘阿毛突然拉他进来,借他十个胆也不敢沾文物。

    据他说马明慧虽然只有三十多岁,在本地却是个“路子”,所谓“路子”就是和跨国文物走私集团有联系的人。马明慧原本经常从刘阿毛处淘货,谁知刘阿毛昨天晚上受了老婆中毒的惊吓,竟然把东西转给了他这个小舅子。马明慧不甘心走空,当晚就找到了他,允诺以高得多的价格收购,而且是用外汇券。张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拉着夏家父子不肯放,追问接触过那两件文物的人到底有什么后果,那俩家伙故意吊着他,光说些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把张柱急得不行。

    豹子问张柱“那女的住哪儿”

    大叔说“他知道个屁快去找刘阿毛问。”

    刘阿毛还在医院陪床呢。他老婆醒是醒了,但是整个人都变成了青色,连眼白都微微泛蓝,远看就像座粗胖的青铜像。刘阿毛气色灰败,头发蓬乱,满脸是纵横交错的指甲印。

    他是真对那两件文物死了心,想也不想就说出了马明慧的住址,还告诉夏明若他们,马明慧的弟弟马明伟是县卫生局的驾驶员,经常偷用公车接送马明慧出入县城。

    “你们若是想追回宝贝,那就得抓紧,马明慧说不定今晚就会转移。”

    夏明若他们赶紧跑到马明慧家楼下蹲点。马明慧这种文物贩子,向来深居简出,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贼总是有办法。

    大叔说“就盯着这女的,快把茶场那帮哥们儿都喊来帮忙。”

    “怎么来没车啊。”

    “屁个车坐拖拉机也要赶过来”

    到了晚上六七点,那帮哥们儿果然排除万难地进城了。小史看见大叔和豹子便叫“咦咦这不是李师傅吗您从罗布泊回来啦”

    大叔笑着说“回来了,回来了。”

    小史就叽叽歪歪说“我们都当你死了,担惊受怕好多天哪。”夏明若一巴掌拍在小史头上说“史卫东你烦不烦啊现在是叙旧的时候吗”

    小史就说“都怪自己没好好端正思想,深入领会党中央文件精神,以至于老被别信骑在脖子上,果然阶级斗争不能忘,要做铁拳头”

    这十多个人在马明慧家附近的巷子里蹲成一溜,个个面色凝重,旁人看见了第一反应就是绕道走。

    天黑了,雨下了下来,马明慧家的窗帘依然拉着,白底绿竹图案的窗帘纹丝不动,下面的人等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开灯了。”小史轻轻地说,“怎么没动静啊,你说她今天晚上会转移吗”

    “八成会。她跟一般的文物贩子要找合适的买家不同,她是跨国走私集团专门负责收货的,东西到了就会立刻出手。”夏明若说,“等着吧。”

    雨越下越大,但是没人抱怨,大家都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马明慧真的今晚就转移文物,该怎么把她拦住

    “报警吧。”有人建议。

    王新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恨不得要跪下了。一旦报警,他多则无期,少则劳教,总会为自己的一时贪心付出沉重的代价。

    突然,两条光柱突然照亮了小巷,大伙儿猛然跳起来紧贴墙壁,屏息静气地躲在阴影里。

    “八成是他弟弟马明伟的汽车,她要出发了。”夏明若低声地说。

    车子并没有在小巷口停留,直接开到了马明慧的楼下。一个高大的女人提着旅行袋从楼梯口出现,钻进了副驾驶座。

    “跟上都跟上”

    大伙儿追着那辆墨绿色吉普车驶出市委家属院,眼睁睁看它在街角消失,正在束手无策之际,突然一辆大客车带着急刹车的尖啸停在他们面前,驾驶室里的豹子探出半个身子,大喊“快上”

    众人一拥而上,上了才发现这哪儿是什么客车,分明就是辆殡仪车。车头正中顶着个硕大的“奠”字,车里四壁蒙着黑布,花圈、纸车、纸马、纸人、白布、黑纱一应俱全,座位倒是被拆了大半,因为需要空间放那口花里胡哨的纸棺材;车后窗张贴的挽联上,一边写着“音容宛在”,一边写着“浩气长存”。大伙儿往里一坐,灯光一打,个个显得相当之永垂不朽。老黄坐在棺材盖正中,端庄严肃,宛若图腾。

    大叔脱下胶鞋劈头盖脸就朝豹子抽去“叫你去弄车你就给我弄这么一个玩意儿”

    豹子边闪躲边扶着方向盘说“没有办法,别的单位的车都借不出来”

    夏修白阻止说“哎哎,宇文兄,注意安全”

    吵嘴间马明慧姐弟的车影儿都不见了,学生们问该往哪边追。大叔想了想说“往y市方向。”

    县城没有火车,只有附近的y市有,马明慧要把文物转移到香港或者更远的地方去,必须先经过y市,然后到上海中转,马明伟才不会把公家的车开到上海去。

    他们正加足了马力追,突然发现马明慧姐弟乘坐的那辆绿吉普停在前方路边,车上没有人。

    “不要管,冲过去。”大叔指挥,“堵在前面才能抢占先机。”

    王新对县城稍微熟悉些,说这附近好像是卫生局家属楼啊。夏明若说“这不是明白了,他们没有把那两件文物放在一处。姐姐家放一件,弟弟家放一件,到时候拿了一起走。其实咱们这时候下去倒能连锅端。”

    大叔摇头说“这是人家的地盘,咱们也不是公安,贸然行动反而会被他们端了也说不定。”

    他们一口气开出足有十多公里,停在了一座狭窄的水泥桥上。这地方荒郊野外,四周农田环绕,村庄都在数里外的远处,只有桥下的大河里偶尔亮起一盏昏黄的渔火。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望不到边的起伏稻田与阴沉的天空连绵一体,夏修白聆听着蛙叫虫鸣,连说美妙啊美妙。旁人没他这么的好闲情,都在商量着怎么办。

    豹子下了车,转了一圈说这地方他来过,过了桥就是火葬场。大伙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果然看见一片黑黢黢的建筑,中间立着根高高的烟囱。

    夏明若问“你这车就是这里搞来的”

    豹子苦笑着点头“一会儿用完了再给他们送回去。唉,其实我最怕死人了,师父火急火燎要车,逼得我没办法。”

    他又换了一个方向指“你看,公墓就在那两座小山上,白天看密密麻麻的墓碑,可吓人了。”

    这时间反正也不担心还有别的车,豹子干脆把灵车横着停在桥上堵路,大伙儿在车前站成一排,摩拳擦掌就等着马明慧上门。不久,夜空中远远传来引擎声,他们交换目光,同时在心里说了句“来了”

    “快隐蔽”大叔突然喊了句,同时把车上的那些纸人纸马孝帆白布一股脑儿往下扔,“东西拿上快隐蔽”

    “什么意思”有人不解。

    “叫你躲你就躲”夏家父子倒是反应快,一人裹着一块白布跑进桥洞里,旁人也学他们,大叔最后一个下车,背了好几个包袱,里面鼓鼓囊囊全是纸钱。

    “怎么了呀你”小史问大叔。

    “少废话”大叔忙不迭穿麻衣,“都扮上”

    夏明若边整理衣服边兴奋得两眼放光,连说这样有趣,还要求一会儿他和老黄打头阵。大叔拒绝说“你不行,你容易表演太过,还是修白贤弟去。”

    夏修白在头上端端正正地扎好白布条,笑眯眯地做个保证完成任务的手势。

    雪亮的灯光,车子来了,接近,刹住。

    车门打开,马明伟下了车,却躲在车门后不敢靠近。他姐姐问“这是怎么回事”

    马明伟心中发憷,摇了摇头。马明慧说“你过去看看啊。”

    马明伟答应了,他壮着胆子地靠近灵车,绕了一圈,拉了拉车门发现锁着,他于是贴在玻璃上往里看。车里其实有人,豹子还没来得及出来,而且就藏在那具纸糊的棺材下面。豹子本来能不动的,但熬不住背上痒痒他背上还长着白毛呢,只好控制在最小动作幅度下去挠。他一动,棺盖上的老黄就跟着动。

    车里漆黑寂静,但车尾的那具棺材却在不住地颤抖,棺材上有两点小光,一黄一绿,似鬼火,似幽魂,微微跳动。马明伟逃回到车上,锁紧车门,按着狂跳的心口对马明慧说“车车里空的。不过说不定是公安的圈套,我们掉头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看吧”

    他刚要倒车,看着后视镜的马明慧却惊呼一声车后二三十米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排纸人纸马,个个不自然地瞪圆了眼睛,带着莫名的笑容,面孔上两坨如火烧般的红晕,在车灯下有说不出的诡异。马明慧连手都发了抖。她原本不是一个胆小的女人,但深更半夜遇到这种情境,难免害怕。

    她强作镇定地指挥“别停,开过去。”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见马明伟倒车,纸人纸马迅速往两边跳开,他们后面还有一排石块,吉普车立刻被卡住了底盘,进退两难。马明慧已经确定这是冲着她来的,她抱紧手中的旅行袋,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下车。

    吉普车熄了火,一切都安静了,马明慧姐弟坐在车里紧张地望着前方,风挡玻璃外是连绵的雨丝和无尽的黑暗。在此期间,桥洞底下那群穿白衣戴孝的家伙偷偷摸摸打开灵车后门,又一个个鱼贯而入。

    终于,马明伟鼓起勇气下车察看情况,准备推走石块。夏修白熬不住寂寞,推开灵车门豪爽地问“要帮忙吗”

    这大概是马家姐弟最受惊吓的时刻了。马明伟连连摔了好几个跟头,马明慧在吉普车里放声尖叫。

    “你你你是从从从从哪哪里冒出来的”马明伟失控地大喊。

    夏修白无辜地说“哪里冒出来我们一直坐在车里呀,刚才你来看我们的时候,我们还跟你打招呼哩。”

    说完他笑眯眯地挥挥手,那些同样打扮的小子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也挥挥手。

    “你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夏修白说“没看见吗我们在送葬。”

    “胡说谁谁会半夜送葬你们是人是鬼为什么要拦着我们”

    “我们没拦着你,是我们自己也被拦住了。”夏修白叹气说,“因为没有买路宝贝。”

    他走到吉普车旁一边砰砰敲着玻璃,一边嚷嚷“大姐,把你手上的宝贝给我们吧”

    大叔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沾着唾沫、数着手上那刀黄纸说“不白要,我们买。”

    马明伟拼命地甩手不肯去接,大叔抓着纸钱一个劲儿往他口袋里塞说别客气,我们买,真的买。马明伟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了。马明慧比他冷静,摇下车窗说“你们是谁不要装神弄鬼了,你们有什么目的”

    没人回答她,大叔突然凑近了马明伟,紧盯着他的脸“像,真像。”

    “像像什么”马明伟问。

    “”大叔一时没编得下去,光指着马明伟说像,又对着车上那帮家伙问“像不像”

    三四个人走过来把马明伟围在中间,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马明伟已经是满头的冷汗,他想往吉普车上退,却被两个大块头学生挡住了去路。大叔拉了一把最近的小史,悄声说“各个击破。往坟山。”

    小史立刻大喊“太像了快抓住”喊完给马明伟闪出一条往公墓方向的路。

    马明伟被他一嗓子吓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从缺口里蹿了出去,紧接着那几个人就跟在后面追,别追边咋呼“快快抓住了带走难得看到这么像的”

    马明伟跑得飞快,没多久就真被赶到坟山上去了,在墓碑之间逃窜,小史等人穷追不舍,大嗓门儿在夜空中传出很远。

    大叔奸笑一声,转过头来继续对付马明慧。她已经无法再把车窗摇上了,就在小史他们胡闹时,豹子砸烂了吉普车的车玻璃。

    夏修白拦住他说“不文明啊,对方还是个女人。”

    豹子说“这是给马明伟一点儿教训,谁让他用公车走私文物。”

    纵然这样,马明慧依然端坐车中,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双手始终不放开旅行袋。

    大叔说“这倒是个人物,咱们都客气点儿。”

    他对马明慧说“大姐,下来吧,就算你会开车你也走不了,下来我们好商量。”

    马明慧没有理会,而是从包里掏出一把手枪。这是把普通的五四式762毫米口径的手枪,弹匣容量为八发,简单而结实。

    大叔没有猜错,她的确有武器,如果刚才贸然明抢,说不定已经有人喂了子弹。

    所有人都退了一步,除了豹子,他不退反进,把头探进车内。马明慧尖叫“别过来”

    “枪给我。”豹子对马明慧伸出手,“大姐,你一个女人家玩儿什么枪。”

    夏明若大笑说“她一个女人家还走私文物呢,胆儿比我们加起来都肥。大姐,走私文物是要枪毙的,你知不知道啊”

    马明慧板着脸说“少啰唆,你们是谁”

    她准备举枪对峙,夏明若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突然将老黄扔进了车里,老黄喵呜号叫,扑在马明慧的脸上四爪齐挠。豹子乘机一掌拍掉她手里的枪,枪磕磕碰碰地滑进了坐椅底下。她还没有放弃,推开老黄伸手去够,老黄愤而反击,一口咬住她的耳朵,大叔和豹子趁机拔开车门闩,将她拉下车。

    她是高大的女人,又来得蛮横,下了车反而更厉害,口中脏话不断,手脚并用,打得几个人近不了身。那些个未婚小伙儿又都不好意思和她有身体触碰,她也看清楚这一点,突然就开始脱衣服,脱得上身只剩一件胸罩。

    夏明若都要哭了“大姐,不带这样的”

    她手里依然拎着装文物的旅行袋,作势又要脱裤子“谁敢过来谁过来就告谁强奸”

    她从旅行袋里掏出战国铜镜,高高举着。

    “让开让我走”她命令,“不然我就把它摔了”

    这下大家真退却了,这帮人虽然立场不一样,但都算是古物工作者,摔文物等于摔了他们的命。

    危急时刻,幸亏夏修白既不要脸也没那么在乎文物,摊开白布就朝马明慧扑去。马明慧尖叫,夏修白一把裹住她,豹子紧随其后将她摁倒。

    “女人家玩儿什么枪呢,连保险栓都不知道拉开。”豹子说。

    铜镜当啷一声落地,骨碌骨碌地滚走,其余人都带着心碎至极的表情去追。夏明若先追到镜子,捧在心口,大伙儿手忙脚乱地将电筒拧到最亮。

    “没破”

    “这里磕掉一点儿。”

    “没事儿,那是锈你哭什么呀”

    “我他妈的喜极而泣不行啊”

    机关盒呢正要找,突然听到夏修白惨叫,大伙儿定睛一看,只见他耳朵边上插着一根细针,黑灯瞎火也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夏修白顿时就觉得整个脑袋都麻了,夏明若大喊“爸”

    他爸急急说“快帮我拔下来,别直接拿手拔”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连舌头也麻了。夏明若冲过去拔下针,把它摊在手上,只见那玩意儿不过二寸来长,通体乌黑。夏修白硬撑着看了一眼,便“咕咚”翻倒在马路上,动弹不得。

    夏明若急坏了,拼命摇晃他,喊“爸爸爸”

    马明慧跳起来扯开白布,上身还是光溜溜的,右手托着再次合上的机关盒“东西还给我”

    大叔说“大姐,求您快穿上衣服吧古董再怎么好也是死物,何必为它糟践活人呢再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纠缠个什么机会有的是,好东西也多的是,有缘分的就留下,没缘分的就趁早松手,来日方长嘛。”

    马明慧不听,光喊着“还我还我”又突然扑到最近的夏明若身上,和他扭打起来。夏明若哪经得起她这么猛捶,光顾着喊救命了“快把她拉开啊哎哟喂别挠我啊大姐快拉开”

    那帮学生哪见过裸女打架,吓都吓傻了,别说拉了。乱糟糟间那机关盒落地,被大叔一把抄走,他想也没想,便冲着马明慧打开了盒盖。

    马明慧瘫软倒地。大叔摸着盒子啧啧感叹“好东西,好东西啊”

    他吩咐豹子“给她把衣服穿好,抬车上去。我算看出来了,这毒药如今毒不死人,顶多让人无法动弹。”

    夏明若鼻青脸肿地爬起来,接过机关盒,装作要研究,转身就把它和铜镜一起放回旅行袋。趁着大叔和豹子处理马明慧,他把旅行袋递给自己跑得最快的同学“我一去打岔,你就赶快跑,千万别让老东西和豹子抢走了。”

    同学点点头,刚迈开腿,四周突然警笛大作,几束雪亮的探照光“啪”地打向他们,高音喇叭里传来喊话“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举起手来”

    公安

    是谁报的警

    这事儿好像以前有过一回

    众人蒙了,只有大叔在动。他看一眼夏修白,夏修白意识还清醒,唇语说后会有期。大叔略一点头,拉着豹子动如脱兔般跳进了桥下,紧接着听到扑通扑通两声水响。

    警察们蜂拥上桥,对着大河乓乓乓连开数枪,奈何水里连人影也见不着了。

    带头的警察气急败坏,命令“全部铐起来”

    另外有支小分队前来说“报告公墓里还有四个人”

    “去铐”

    “是”

    这种情况叫做一网打尽。

    十多辆偏三轮带着马达的轰鸣声从道路两边合拢而来,警察叔叔们潇洒地从摩托车上跃下,英姿飒爽。先是强迫他们抱着头蹲成一排,接着带头的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半旧的胶鞋发出响亮的啪啪声,探照灯打着,就跟电影里接收俘虏似的。

    “怎么回事殡仪馆报案说有人偷了他们的车,你们这伙偷车的怎么回事”

    边上有个秘书模样的提醒说“好像跟文物走私有关系。王局你看,这个昏倒的女人叫马明慧,是有名的文物贩子,我们盯她一年多了。”

    “原来是想黑吃黑”王局断言,“哼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撞在枪口上了统统带走回局里给我轮番审”

    马明伟和小史等人同时被铐了回来,马明伟脸色苍白,低头伏罪,其余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啦怎么啦出什么事儿啦这儿怎么这么多人啊火葬场报案啦车不是我们偷的啊喂,别信,怎么了呀”

    “闭嘴”夏明若驮着他爸爸,咬牙切齿地说。

    小分队有个警察指着小史几个说“王局,让我揍他们一顿,这几个太不要脸了,大半夜装鬼吓唬人,马明伟那小子尿都被吓出来了”

    “回去揍”王局说,“收队”

    王某某,县公安局局长,四十五岁上下,侦察兵出身,退伍后搞了二十年的刑侦,看人的目光就像钢锥。在此等目光的逼视下,某些人心理防线迅速崩溃,开始交代罪行,比如小史。

    有警察看小史的证件,惊讶地说“王局,这人还是xx大学的学生。”

    “xx大学”王局冷笑,“最高学府也出了这样的败类”

    “不对啊王局,这伙人全是xx大学的”

    王局瞪大了眼睛“xx大学改行当了没造假吧”

    警察们凑在一起研究半天,报告说“证件、钢印、红章都是真的。”

    “这是个大案震惊世人的大案”王局开始围着会议室转圈。那伙人全被铐在会议室的板凳腿上,一个个披麻戴孝,垂头丧气。

    王局逼问奄奄一息、而且已经是青铜色的夏修白“你是这个团伙的首领”

    夏修白把头都摇成电风扇了,王局说“不要狡辩了,就是你”他拿起话筒,摇号,“给我接县委。”

    李长生出现在公安局门口时,心内羞愤交加。羞的是自己的学生竟然和文物贩子一起被抓获,还偷了一辆灵车;愤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告诉自己且没有人报案。

    “你们脑子是怎么想的”他咆哮,“还说什么给我报过信,你们报鬼身上啦”

    学生们如丧家之犬般跟在他身后,他们刚刚被拘留了十多个小时。有两人抬着担架,架子上是夏修白和低头凝思的老黄。

    “你们穿的都是什么给我脱了”李长生又咆哮。

    大家默默地脱去孝衣。

    “给我滚回北京去半年内再也不许出来这次的发掘你们别想再参与了一群混账”

    夏明若低声问“宝贝呢”

    “宝贝还宝贝”李老头儿低吼,“宝贝原来在我手上,现在让公安给半道截去了”

    夏明若神秘一笑,左手摊开,掌心上竟然是两根毒针。老头儿惊喜得眼睛都亮了“你没交上去”

    夏明若说“哪能呢,雁过拔毛不就是我们的宗旨吗我把马明慧脸上的也拿下来了,您看,这是什么材质的”

    老头儿说“我又不是火眼金睛,你收好别弄丢了,带回北京再说。那个盒子我细细思考过构造,说不定还能复制一个。哎那个史卫东,去给青麓茶场打个电话,就说我们准备发掘青麓战国墓了,还得麻烦她几个月。”

    “省里同意了”学生们问。

    老头儿笑着点头“就等着梅雨结束啦。小子们,都精神点儿”

    “哈哈”

    学生们笑完了问“您不是让我们回北京吗”

    “谁让了”老头儿又不承认,“你们不留下,让我找谁发掘古墓和遗址去”

    夏明若说“恩师,您的政治信誉度简直是零,不对,是负数。”

    其余人深以为然。

    老头儿说“这关政治什么事”说罢,背着手走了。

    学生们相视而笑,学着老头儿的样子,背着手穿过细雨小巷,踏上了往青麓茶场的归途。

    只有夏明若在医院陪床。他爸在病床上僵直了好几天,吃喝拉撒都靠人服侍。医生说又来一个见血封喉中毒的,还说要派出工作小组去云南取经,看他们是怎么处理这毛病的。

    后来夏修白终于复原,发誓再也不在老家呆,老家的医院把太平间放在住院部隔壁,还不锁门,于是他抛弃儿子,夹着尾巴逃走了。

    夏明若就跑到茶场与老师同学汇合,发现楚海洋来了,还爬到他家老宅的阁楼上参观。夏明若也气急败坏地爬上去,怒道“楚海洋,谁批准你上来的”

    楚海洋扔给他一枚钢镚儿说“那我出个门票钱总可以了吧”

    夏明若说“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祖宗牌位。”

    楚海洋左瞧瞧,右瞧瞧“哎别信,你们是不是拿牌位摆阵法了我最近看到一个汉代”

    夏明若打断他“问我爸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海洋啧啧感叹“你爸真是危险人物,亏得我还和他在一个大院里住了二十多年嗯那是什么”

    夏明若太公的牌位后面,有块紫红色的布帘,布帘后有东西微微蠕动。楚海洋正要去揭,一只虎斑纹大猫“嗷呜”扑出,蹿进他怀里。

    “老黄”楚海洋惊喜道,“你也真是危险猫物,亏得是我,普通人早被你吓死了。”

    老黄收敛凶神恶煞,娇羞地在楚海洋胳膊上轻蹭,显得老猫依人。

    “切”夏明若不爽地扭过头去。

    楼下有人喊“别信,快下来啊就等着你了,我们都玩儿两轮了”

    夏明若说“来了来了”

    楚海洋爱抚着老黄问“去哪儿玩儿”

    夏明若说“去青麓河啊现在不是河水暴涨嘛,我们坐在一只漏水澡盆子里从茶场这边开始漂,比谁漂得远,输的请赢了的吃一年食堂大肉包。听说史卫东最厉害,漂了二里多地呢”

    楚海洋说“哦,上午我过来时,看见下游村庄的农民正在打捞一个溺水者,就是史卫东吗”

    “史卫东溺水啦”夏明若瞪大了眼睛,“难怪没回来吃饭,还活着吗”

    “真遗憾,还活着。”楚海洋问,“我说你们是有病啊,还是有病啊,还是有病啊”

    夏明若说你管不着,噔噔就下了楼梯,脱了背心往大屋外跑去。

    “我来啦轮到谁啦”

    那边说“轮到二柄了这孙子不行,输定了别信,下个就是你”

    “好嘞”

    楚海洋抱着老黄,慢腾腾地往楼下走,倚门望着夏明若之流的背影,叹了口气。

    “老黄,我们去河流下游。”

    老黄微微点头。

    “赶着去打捞夏明若吧。唉,梅雨季节捞浮尸,真不让人省心”

    他把老黄放在肩上,撑起门边一把黄色的油纸伞,气定神闲往外走,远远看,就像是走进江南翠绿的细雨里去了。

    江南细雨如绵,走出这片雨,便是明朗的、劳动的夏天。

    本书完

    后记

    首先,本文纯属虚构。和外太空异形的ufo降落地球轰炸美帝,然后大战海军陆战队,其间空军一号返航,总统款款深情地发表电视讲话告诉全世界人民“美帝完蛋了世界毁灭了”这种故事是同一个类型。

    其次,不能因为这本伪科学类型文败坏了考古工作的形象。历史的真正面目是“一种综合知识,任何文字记载,口碑传说,实物资料,正面记载和反面记载,包括一些破铜烂铁的东西”,都是历史。一切存在以及曾经存在的,发生以及曾经发生的,都是历史。

    考古是对历史的追溯,是对史料的证明,是对过往的感知,是对时间的触摸。

    历史于字里行间浸透了血泪,考古则在行走中风雨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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