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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我驯养 第3节

作者:肚皮三层肉 字数:18821 更新:2022-01-04 18:54:46

    他挣扎着要醒来,希望能把自己的信息素传达出去。努力了半天,感知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大脑里的精神力量却一动不动。

    血液里有聚联二噻吩的特殊味道。

    成扬一下子清醒过来,意识到宁飞对他下了禁药。

    他曾在公会海关轮转过一年,专门学过哨向药剂方面的知识。聚联二噻吩制成的纳米粒子可以与向导的信息素发生特异性结合,造成蛋白质的失活与变性。鼎盛时期的华青曾经走私这种药物来对付公会向导,干扰他们的信息素传递能力。

    看来宁飞也相当忌惮他的向导精神力。

    不知道睡了多久,成扬全身都是酸麻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应该是被布紧紧蒙住了双眼。嘴巴里也塞了东西,完全不能喊出声。成扬小心地试探性的动了动,发现双手被反着铐在背后,没法挣脱。就连足踝上都有脚铐,他不敢乱扯,怕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带倒什么家具,反而弄巧成拙压伤自己。

    真是丧心病狂。

    成扬懊恼地将头重重磕在墙上,恨不得掐死之前的自己。他早该知道的,宁飞就是个危险的经验丰富的杀人犯,就算神志不清了也能瞒住真正的任务目标他凭什么觉得那种感情是真实的,为什么要心软犹豫,为什么要服从于本能呢

    他贴着墙,用力地磨蹭绑在眼前的布,希望至少能弄得松一点点,让自己能看清现状。或者最不济,弄出一点动静引来宁飞,再伺机行事也好。

    感觉到身边的重量的时候,成扬不由得紧张地一怔。

    右边的床塌了一小块进去。他一开始以为是宁飞,但重量不太对。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碰了一下他的指尖,然后又绕回正面,轻巧地爬到他膝盖上团成一个球。

    “喵。”

    夜鹰在自己的临时住所里养了一只猫

    这种荒诞的可能性立刻被成扬排除了。猫身上有硝烟的气息,就像是宁飞在高`潮时从身上散发出的极淡极淡的信息素的味道。它不是宠物,而是哨兵的精神体。

    意识到这一点,成扬脸顿时黑了,侧身想把那只精神体赶下来。它委屈似的哀叫两声,肉垫按在成扬的小腹推了两下,完全推不动,最后缩起尾巴执着地往成扬怀里钻。

    他向来怕痒,胸腹间的痒痒肉被毛一蹭,整个人都不好了。明明还在气头上,却差点要笑出来。还好它只钻了两下,动作突然就停住了。

    宁飞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听起来又冷淡又凶狠“滚回去。”

    猫没有动,也没有出声。成扬捕捉到空气中紧张的气氛,微微仰起头安静地听。

    精神体和它的主人似乎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沉默的对视。过了几秒,宁飞大步走过来,成扬身边的重量顿时一轻。他大概是把猫粗鲁地一把提起,伴随着几声凄凉的猫叫和空气中猫毛脱落的气息走远。然后嘭地一响,柜门被摔上,隔绝了精神体呜呜的声音。

    成扬几乎能感觉到它的愤怒与恐惧。

    他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哨兵会这样对自己的精神体。他们有着同样的精神本源,分享着同一个灵魂,本就算是一体的没有人会粗暴地对待自己。

    宇晴还活着的时候,常常用那把桃木梳给她的白狐梳毛。由于契合度不够,成扬虽然看不到白狐,却能体会到她们之间流淌的快乐。就算是在宇晴失控甚至狂躁的情况下,也从未伤害过它。

    宁飞却清醒地把猫关进柜子里。

    “我们需要谈谈。”他听到哨兵说。

    成扬的嘴被塞着,开不了口。

    “你先听我说。”宁飞自言自语道,“根据之前说好的交易,既然已经上了一次床,我就一定会帮你调查出叶宇晴之死的真相。这几天我重新进行调查,收取了一些信息,事情基本上有了点头绪。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凑近成扬,取出嘴里的东西,同时低声说“我劝你不要乱喊,这一片可不是公会的地盘。”

    成扬向着声源转头,嘴唇似乎擦过什么东西。这种被迫接触的别扭感占了上风,他皱着眉问“能先解开我的眼罩吗”

    “不行。”

    宁飞的语气很是僵硬,成扬叹了口气。就算精神力被药物限制,他也能通过语言、眼神、肢体动作调动别人的情绪,将话题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可是哨兵将他限制得太死了,只给他留下唯一的交流渠道。

    他试着去探知宁飞的心理活动,发现对方的精神屏障又高高筑起。只有一点微弱的情绪泄露出来,像一粒盐溶在一大杯清水中。若不是之前有一场激烈的情绪共鸣,成扬很可能会错过这一点异样。

    这竟然是害怕。

    成扬觉得可笑。被俘虏的人明明是自己,为什么宁飞会怕他。

    “好吧。”他说,“在这之前,你先解释一下关于谢彤和方文浩的事。”

    宁飞说“方文浩本来就在我的目标名单上。雇主要我杀谢彤,也要杀他,谁先谁后都一样。当时对谢彤没有把握,所以就朝他下手。”

    “你利用我布局。”成扬说,“只告诉我谢彤一个名字,就是为了造成这种对方文浩更有把握的效果吧。”

    他听到急躁的脚步,也许是宁飞正在旁边走动。“利用”宁飞冷笑,“若不是你入侵了我的精神,我根本不会把要杀谢彤这件事告诉你。”

    “所以这反倒成了我的错”

    宁飞没有说话。

    成扬将头靠在墙上,也笑了,弯起的嘴角带着挑衅的意味“说起来,我也挺好奇的。作为一个叛逃的哨兵,你应该很清楚自己当时的精神状态有多容易被向导入侵。你是故意的吧”

    脚步顿时停住了。

    宁飞的呼吸声拂在成扬耳边,急促又紧张。“你怎么知道我是叛逃的哨兵”他逼近问,“你想起来了”

    后天有重要的事需要准备,所以明晚不一定有空更新。:3顺便给我点时间调整下,总觉得周末过完之后鸡血和爱都有点消退了

    想起来成扬微征。

    自从第一次见面以来,宁飞对他的情绪和态度一直相当微妙。但如果他体会到的感情是真的宁飞喜欢他,愿意出手帮助他;但又时不时用尖锐的话刺他一下,还把他这样五花大绑地关起来。一般正常人会在刚做完爱之后,就把情人或者床伴,什么都好蒙着眼拷在床头吗

    这让成扬忍不住猜想,当年宁飞的叛逃该不会是被自己逼的吧。

    这不太科学,在公会里呆了这么多年,他向来只被人夸过脾气温和好相处。如果真的对不起什么人,自己又怎么可能完全没印象呢

    成扬眨了一下眼,顺着宁飞的话说谎“想起来了。”

    宁飞的呼吸乱了一秒。他的手放在成扬脑后,指尖在眼罩系带打结的地方发着抖,好像差一点就要把它扯下来。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离耳边很近。“你终于想起对我做过什么事了”他说,听起来像一句质问。

    成扬诚挚道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真的非常后悔。”

    “你在后悔什么”

    “我当年不该那样对你。”

    这句话理当是一瓶万金油,足够笼统,适用于各种情况。无心之失也好,没有及时伸出援手也好。只要宁飞能对此有一点触动,透出一点口风,成扬就能够把这个话题接下去。

    可是哨兵的呼吸忽然平稳下来,伴随着一声冷笑,不着痕迹地把自己推开。宁飞指出道“你根本就没想起来。”

    成扬呼出一口气,努力把语气放得温和“好吧,我只是查到了公会里的记录。”

    他以为宁飞会勃然大怒,但对方的表现更像是松了一口气。趁着宁飞还没说话,成扬飞快地补上一句“但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哨兵轻哼一声“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不是不敢告诉,是不想。宁飞在心里说服自己。是不想。

    成扬明明就在面前,被禁锢得死死的,哪儿也去不了。可他还不满足。大概是因为一解开桎梏,成扬就会离开。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想,干脆就放他走吧。反正这不是第一次,早在少年时期,他就习惯了割裂的痛苦。然后这个想法马上被更强烈的渴望淹没。他看着成扬的脖颈,青蓝色的血管在皮下微微脉动。他想一口咬下去,将成扬整个吃掉。

    字面上的意思。生的也好,煮熟也好。皮一寸寸扒开,血液一点点吞下去,肌肉切成小块;心脏留到最后,一定要完整地囫囵地咽到肚子里。

    这样,成扬的心就能留在他的体内。无论去到那里,他都不再孤独。

    宁飞苍白着脸站着,被自己的疯狂吓得快吐出来。

    他最后决定,还是就这样维持现状吧。反正成扬还需要他帮忙,如果把人放走了,或者杀死了,他还能上哪儿交代呢。

    “说正事吧。”宁飞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你不想谈谈叶宇晴吗”

    成扬的声音低落下去“之前你说你有一些头绪。”

    “是的。”他继续说,努力将情绪抽离出来,“经过这几天的追查,我基本排除了谢彤的嫌疑。过程比较复杂,要先从我手上的任务的雇主说起。”

    “嗯”成扬问。

    “佣兵这行做久了,看到任务要求,基本上能反推出雇主的目的。”宁飞低哑地叙述,“他要求我分别杀死三合会、华青和秃鹫的首脑,任务涉及海河市三大地下势力。我本以为他的打算是将本地黑帮头领一网打尽,趁机让自己的势力崛起。”

    “所以他雇佣了你”成扬打断道,“白鹏、方文浩、还有秃鹫那位,都是黑道大鳄,只有哨兵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除掉他们。公会向来管理严格,我们内部人员受法规限制不能随意出手,而你恰好是在周边游荡的叛逃哨兵。”

    “没错。”宁飞说,“我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踩点,了解他们的行程,制定计划。但是在刚杀死华青的白鹏之后,雇主竟然用谢彤的名字换下秃鹫。这不寻常,一个委托发布后很少会碰到这样重大的更改。所以我有了两个猜想,于是跑去找你。”

    结果他们在公会的还没真正交谈上,就先发生了一场小冲突,让成扬趁机控制了他。

    成扬点头,示意自己在听。这样的气氛让宁飞感到安全,觉得自己处于全然的掌控地位。于是他继续,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更放松一些“第一个猜想,谢彤是秃鹫在公会内部的棋子。我的雇主想切断公会和秃鹫的联系,所以杀她比杀首脑更为方便,价格也更低一些。”

    “有点牵强。”成扬说,“第二种呢”

    “秃鹫联系上我的雇主,成功让他放弃原本的目标,转而打算向公会下手。”

    “这就是你当时准备告诉我的”

    宁飞默认了。成扬叹了一口气,又问“你的雇主是什么人”

    “我不能说。”佣兵说,“职业道德,就像你也不能说叶宇晴和你在执行什么任务。”

    “你已经把他的目标都坦白了,目的也揣测了一番,不差这一点。”

    成扬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他几乎想要服从了。但也只是几乎。“不。”宁飞说,并希望这种舒服的感觉能不被影响地持续下去。

    这是再次见到成扬以来,除了公会里被控制的那一次,他们之间最平和的对话片段。

    成扬说“好吧。之前你说排除了谢彤的嫌疑,是得到秃鹫正在与你雇主合作的确切消息了吗”

    “嗯。”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继续杀谢彤”

    “我打算从秃鹫下手,先追查纪永丰。”

    成扬问“你有线索了”

    “不,”宁飞摇头,“我有方法。”

    “我可以去帮你。”成扬说,语气温柔,“你能先放开我吗”

    “用不着。”哨兵僵硬地拒绝。

    成扬的嘴角向下弯去,露出了个稍微有点无奈的神色。“宁飞,”他低声喊,这两个字成功地让宁飞指尖往掌心缩了一下,“就算用不着我帮忙,也还是先解开吧。毕竟人有三急”

    宁飞完全忘了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听到这话,愣愣瞄了一眼成扬的下`体,血色又涌上面颊。

    事情的发展与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咔哒一声,成扬的脚铐被解下。宁飞押在他身后,推着他走向洗手间的方向。成扬在心里数着步子,默默把方位记下,等着手铐也被打开。可哨兵的手突然伸向他的胯间,将拉链拉下来。

    成扬大吃一惊,差点要跳起来躲开“我可以自己来吗”

    宁飞一言不发,继续把扣子也解了,扯下内裤,似乎还想伸手去握住成扬的性`器。

    “停”成扬喊,“让我自己来。”

    宁飞还没来得及开口,向导的肚子就抢先“咕”地叫了一声。

    身后有短促的气音,听起来像一声压抑的笑。成扬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宁飞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会笑的人。

    “饿了”宁飞停下动作问。

    成扬点头。

    “我买了饭回来。”宁飞说,声音出奇地温顺,“等下给你吃。”

    他本来站在成扬背后,现在偏出半边身子向前,打算继续刚才的动作。成扬虽然眼睛被蒙着,却能从皮肤与衣料的摩擦上察觉到宁飞的动态。

    对方很放松,这是个绝妙的出手的时机。

    只有一次机会,成扬电光石火般在心里过了一遍想好的套路先用左肩向后撞,再反手锤向腹股沟,争取将人弄倒,最后用手铐上的链子绞宁飞的脖颈。哨兵的反应速度一向很快,他必须出其不意,才有致胜的可能。

    趁着宁飞右手还在他的胯边,他拧着腰成功用力撞到对方的肩膀。接触到的地方是湿软的,似乎有一个圆形的未愈的创口。宁飞发出一声痛哼,成扬微微顿了一下,才突然想起来他肩上应该还留着之前造成的枪伤。

    当时宁飞毫无防备地对他喊疼,难过得连眼眶都红了。

    稍微一分神,他的双腕就被反手擒住,下一招再也使不出来。宁飞用力将他按在洗手池前。头被胁迫着向下低着,磕在水龙头上。

    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宁飞呼吸粗重,好像是在克制自己一样,一个字也没有说。

    成扬轻声问“我是不是不小心撞到了你的伤口”

    宁飞右手死死按住他后脑,手劲大得仿佛要戳进去。那刚好是散发信息素的腺体的位置,成扬不适地挪了挪,又问“让我看一眼,有没有流血”

    他的头被狠狠往前一推,同时身体又被拉回来。宁飞掏出他的阴`茎。重要器官被捏住根部,他不敢再动,只好跟着宁飞的动作转了半个圈。

    接下来,哨兵没有任何举动。成扬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补一句对不起,却听到宁飞恶声恶气的声音“你还三急不”

    “抱歉。”成扬苦笑,“这种情况,我出不来。”

    宁飞粗暴地把他的性`器塞回裤子里,三两下整理好衣物,转回去洗手。为了防止成扬再一次挣脱,他从紧紧背后贴着向导,由身体两侧伸出手来冲水,姿势就像是一个不情愿的拥抱。

    成扬的衣服早在上岸后就丢了,上半身仍是裸着。肩膀皮肤与宁飞紧密相贴的地方,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渗出。

    带着几分遗憾,他想,方才不该心软的。

    可是心软的不止他一个人。

    他被宁飞押着来到饭厅坐下。先是塑料袋的声音,随后两盒饭被分别放在桌上,一次性筷子被掰开的轻响。他闻到饭菜的香味,不知多久没有进食的肠胃开始痛苦地蠕动起来。

    “枪就在我手边。”宁飞哑着嗓子警告,“你最好老实点。”

    成扬点头,继续道歉“我只是不习惯被人碰哪里,真不是故意撞开你伤口的。”

    宁飞不为他解开手铐,自顾自地开始吃起来。成扬侧耳听了一会儿,又开口问,语调放得又轻又柔“还疼吗”

    他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经过这几句话,宁飞精神堡垒内的怒火一分一分消散,委屈一点一点冒出头来。筷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对面的人似乎在看着他。成扬直觉自己应该说更多安慰的示好的台词,但句子转到舌尖,终究还是犹豫了。

    他已经试探出了结果,宁飞是真的喜欢他。再深入下去,便是在刻意地利用这份感情。这太卑鄙。

    “张嘴。”宁飞不自然地说。

    成扬张开嘴巴,一勺饭塞入嘴里。他咀嚼两下,咽下去之后,第二勺又抵到嘴边。

    虽然饥肠辘辘,但这顿饭吃得完全不是滋味。

    宁飞喂他吃完,又回去扒自己那份。等吃光之后,开了一瓶矿泉水,捏着成扬的下巴打算往里灌。

    成扬实在是怕了那种上厕所的模式,不敢多喝。可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控制好,宁飞倒得满溢出来也不停手,水顺着下巴流到身上。成扬呛咳两下,他才把瓶子拿开,盖上盖子。

    “我先出去了,会尽快回来。”

    听到声音,成扬仰起头向着声源追问“去哪里能让我一起吗”

    宁飞不答,径直走出去。他的脚步声沙沙的,像踩在纸上。门被从外面关上,而后反锁。成扬有些着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他得尽快和公会取得联系。成扬站起来,凭着模糊的记忆磕磕绊绊蹭到门边,背过身用手指勾门锁。勾不动,沮丧之下, 干脆用背撞起门。

    房子深处有啪嗒的声音,他什么也看不见,站在原地竖起耳朵倾听了一会儿。脚下忽然传来细细的喵声,原来是那只猫又从柜子里跑出来,在小腿边来回绕着走。

    成扬哭笑不得地呼出一口气,蹲坐下来,放纵它爬到自己腿上。它咪咪地叫起来,成扬小声抱怨“你的主人真让人头疼。”

    它附和“喵。”

    成扬闭着眼听着,隐隐有种和它同仇敌忾的微妙心情。

    猫在他的膝盖上舔毛,成扬无事可做,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声和它聊天。

    “你会说话吗”

    它答道“喵。”

    “有名字吗”

    它继续应和“喵。”

    毛绒绒暖烘烘的身体团在身上,成扬突然很想伸手挠挠它的下巴。

    它和成扬听说过的精神体都不一样。

    宇晴的白狐不仅会说话,而且企图还给自己起名叫萨摩耶。谢彤的是一只熊,跑得快力气大,并分享了主人强大的记忆能力。就连姚景行也有一只隼,能从天上追踪敌人。而宁飞的这只猫,只会喵喵叫,和普通的动物比起来似乎没什么区别。

    一个对作战毫无用处的精神体,成扬想,难怪宁飞会这样嫌弃它。

    他坐在门边等了许久,一直没等到宁飞回来。猫尾巴一下下轻轻打在身上,像催眠的节拍。成扬就着坐姿,打了个呵欠,靠着墙假寐。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等到聚联二噻吩开始代谢。脑海里的禁制慢慢变得薄弱,精神力量能稍微调动起来。

    猫直起上半身,对着他喊“喵”

    “嘘。”成扬低声说,“过来,别动,让我借用一下你的眼睛。”

    他的信息素围住猫的头,无声无息地渗进它的意识里。视线一下变得清晰了,他眨了下眼,看到一个庞大的自己正坐在前面。

    这感觉还真微妙。

    成扬控制着猫的身体抖抖毛,轻巧的跳到地上。地面上依旧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纸张那天他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的,却因为紧张而没去仔细看。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他低下头,用肉垫将报纸扒拉成正面向着自己。

    上头的内容让他目瞪口呆。

    是关于他的报道。成扬将一张张纸翻出来看,除了茶几上厚厚一沓关于他和宇晴与秃鹫的遭遇战的资料之外,其他全是他。他经手的案件,他涉及的事件,他受过的伤,他接受的表彰

    有个人如此狂热地关注他。

    他却对那个人一无所知。

    这对宁飞不公平。成扬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愧疚,就像猫毛扎进心里一样又痒又难受。他不该不记得的。

    成扬觉得自己应该真心实意地对宁飞友好一点,在他回来之后,在自己回公会之前。至少要好好谈谈,问清楚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就算没法用同等的感情去回报,说不定也还能交个朋友。

    或许过段时间,宁飞自己就想通了呢

    他撤开附着在猫上的精神,重新回到自己身体里,继续等待。

    宁飞被困住了。

    从五楼下来,转过三条小巷。身穿黑色长风衣的男人倚在墙边,咔地按下打火机,给自己点烟。

    宁飞在他身边站定,开口说“我今天不买消息。”

    “我是来送消息的。”那人说。

    他是信天翁,本地黑市上有名的消息贩子兼中介人。宁飞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开口。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对折两次的纸,展开用手铺平,递给宁飞。“你的老雇主让我转交给你,二十万,杀这个人。”

    宁飞接过来,手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上面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成扬。纸是哨向工会的通缉令,印有日期和公章,今天新鲜出炉。他不动声色地把纸重新折起来。

    “我知道你见过他。”信天翁说,“他叛逃的时候闹出了点动静,住三岔口的薛姑娘在街头撞见他的行踪。”

    “这生意我不能接。”宁飞将纸推回去,“他是我的客户。”

    信天翁一笑,将烟头扔到地上,用皮鞋去用力碾磨。他说“你必须杀,琦姐要他的命。他给你多少钱我们最多能给三倍。”

    “你出不起。”

    信天翁斜眼看他“你开个价还是说,你想护着他”

    宁飞的心情本来就不好,碰到这种情况,愈加不想回话。

    “这人必须死。”信天翁说,“你就算不接,也不能跟琦姐对着干。你忘了当年是谁帮你隐藏行迹,是谁帮你联系医生植入探针,让你能装成普通人大摇大摆上街走的”

    “我没忘。”

    “那就告诉我他在哪儿,实在不行我就找别人来杀。”

    宁飞说“我不会让人杀他。”

    信天翁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说“琦姐猜你会这样,果不其然”他抛开打火机,又将手伸进衣兜里。

    哨兵神色变了。

    他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按钮按下的咔哒响声,与此同时,后脑的腺体里传出了尖锐的针扎一般的触觉。探针在震动,在他身体里嗡嗡地鸣叫起来,自顾自地向前向后戳刺。一点轻微的移动,就在脑子里引发出一连串爆炸性的痛苦。

    宁飞双手扼住信天翁的咽喉,忍痛喘着粗气艰难地喊“停下。”

    信天翁流露出一个扭曲的笑,空空如也的双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举起,表示投降。

    可是探针并没有平息下来,不死不休似乎要搅翻他的脑浆。他眼前发黑,连视觉都模糊了,几乎维持不了站立的姿势。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是这回实在太难熬,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前几天刚好有哨兵废城区的西面发狂,抱着头痛苦地嚎了好久。最终抢来一把枪,自杀身亡。

    也许他也会那样。信天翁在等,等他痛得没了力气,肯定会伺机要他的命。

    可他不能死在外面,成扬还被绑在家里。就算走不了路了,他也必须爬回去放人。

    宁飞咬牙,勉力去扭信天翁的颈骨。情报贩子难以置信地伸手试图反击,却最终还是输给了哨兵天生的力量优势。信天翁的尸体顺着墙滑到在地上,他的胸腹也被击中几拳,左肩的枪伤又开始流血。宁飞扶着墙闭上双眼干呕,每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得大脑加倍痛起来。

    昨天写完更新发现家里网络断了。

    预祝成扬同志和宁飞同志和大家情人节快乐

    下次更新应该是周一今晚出发去看海诶嘿

    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声音和气味会显得格外明显。

    猫竖起尾巴炸开全身的毛,无声无息地从成扬身上跳下来,回到房子深处。伴随着鲜血的气息,踉跄的不规律的脚步一声声顺着楼梯向上,在门前停下。最后是哐啷的巨响,听起来像有人在门前轰然栽倒。

    “宁飞”成扬小声地试探。

    有那么几个瞬间,宁飞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意识。

    脑袋里轰然作响的探针的震动终于逐渐平息下来,但他的大脑仍然沉浸在之前剧烈的痛感中,像在水里泡了好几天的尸体,腐烂,发涨,晕乎乎的。鼻尖有青草的味道,他贪婪地大力呼吸,过了好久,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行尸走肉一般地拉开门,没有用钥匙,直接用蛮力把门锁弄坏。跨过走廊,在客厅里找到行李箱,便随手把眼前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往里装。

    动作做到一半,突然想起应该还有个人。

    宁飞缓慢地转头,看到成扬靠着走廊的墙站着,脸朝着他的方向,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任何声音。那个口型在问他“发生什么了”

    整间房子都没有声音,死一样的寂静。

    宁飞绷紧肌肉走过去,就连脚步也是沉默的。

    “怎么了”成扬无声地问,“让我看看,你的状况不太对劲。”

    他差点想说,我听不见了。

    这个软弱的想法立刻被锁回内心深处,脑海里隐隐的余痛催生出其他充满恶意与破坏欲的念头。他从衣服兜里拿出那张通缉令,举在成扬眼前,大力扯下蒙眼的布。

    “那就让你看看,”他说,嗓音压抑,“刚发下来的,你别想回去了。”

    光线有些昏暗,成扬不适应地眨了眨呀,才把视线焦点放在眼前的东西上。太近了,白纸上的字大得有些模糊。上方是两截手指,紧紧捏着纸,指甲尖被压出青白的痕迹。

    “可以远一点吗”他问,“我看不太清楚。”

    宁飞的反应有些迟钝,停了一秒,才把手放远一些。成扬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名字,一张大头照,一个带日期的公章。一个五六行的段落被夹在照片和公章之间,内容大概是这个向导有叛逃的嫌疑,希望各方注意自己监视器,一旦发现行踪,及时上报。

    情况并不算太严重。去年哨兵向导任务超期现象严重的时候,公会每个月都会下发好几张这样的通知。

    成扬松了一口气,把注意力转到宁飞身上。哨兵的衣服皱巴巴的,沾着几处干涸的血迹。他在急促地呼吸,胸膛剧烈地起伏。成扬的视线扫过被破坏的门锁,心里顿时一片了然。

    宁飞在失控的边缘。

    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失控的哨兵通常意味着死。他们会破坏眼前一切物品,杀死所有视线范围内的人,最后耗尽自己的能量和生命力,猝死在街头。很少有哨兵能把自己从发疯状态捞出来他们的五感会不受控制地放大或者失灵,让他们陷入更深的不知所措的心理状态。

    但是宁飞正试图控制自己。

    这时的心理防线应该是最脆弱的,成扬凭着自己的经验判断。宁飞需要花大量的精力在自己身上,因此很可能会忽略向导的一些小动作。他可以成扬突然想,算了,都决定对他友好一点。

    “过来,”他说,“让我帮你。”

    哨兵稍稍后撤,脸上的表情半是惶恐,半是渴望。成扬直起身子,向他靠近。他一步步后退,直到被逼到墙边,无处可逃。

    宁飞双眸瞪得很圆,在这极近的距离里,像猫的眼睛一样又大又亮。成扬放出信息素,那双眼睛里的挣扎的意味就像是火星,扑闪两下熄灭。宁飞微微挺起背,受不住诱惑似的稍稍凑近。

    “嘘。”成扬说,轻柔地将自己前额抵住宁飞的前额。

    宁飞畏缩一下,后脑靠着墙,睫毛微颤着闭上眼睛。

    让一个哨兵失控的原因有很多,大到战斗、失血、杀戮、虐囚,小到一个尖锐的声音、一个刺眼的颜色、一句无心的话。归根结底,无非是引起了情绪的波动。

    作为向导,成扬处理过不知道多少桩失控案件,对基本流程简直烂熟于心。他探出精神力,与宁飞的脑海进行对接。

    疼。

    传过来的先是胀痛,成扬皱着眉,将感觉转移到自己身体上。宁飞的精神堡垒依旧顽固,他也不打算强行打破,于是便在外部绕了两圈,释放出自己的善意。哨兵并没有接纳,成扬微微失望地转向后头,像顺毛一样梳理银色流苏状的精神线。

    出问题的是听觉。

    另外,腺体里也有不明植入物。

    成扬解决了前者,却对后面那个束手无策。他顶着头疼呻吟一声,问宁飞“感觉好些了吗”并希望宁飞能快点解开手铐,他想揉揉太阳穴。

    真难受,他呼出一口气,不明白宁飞是怎么忍下来的。

    哨兵怔忪地睁开眼,嘴唇的颜色有几分失血的苍白。成扬移开眼,又问“你的腺体里有什么东西”

    宁飞像是被扎了一下,眼神顿时清醒起来。“好东西。”他说,感情的剥离让句子显得干巴巴的,“让我能不留下任何信息素痕迹的好东西。”

    “所以你才能瞒过铺天盖地的监控系统,难怪”成扬喃喃说。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恐怕那个过于牢固的精神堡垒也是不明植入物的作用效果。

    “没时间谈这些。”宁飞说,转身继续收拾行李,“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必须跟我走。”

    “公会的人来了”

    宁飞转头看着他“不只是公会,我的雇主也想杀你。”

    宁飞的雇主,想杀自己。

    “为什么”成扬骇然问道。

    宁飞收拾着东西,百忙之中匆匆扔下一句“不知道”。方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塞进行李箱的东西实在太多太乱了。他将无用的废报纸拿出来,看了一眼,又讪讪撕成碎片。

    成扬本人就留在这里,他还有什么必要留着这些东西呢

    他大步走进卧室,捡了几件衣服,把一整盒未开封的内裤也拿在手上。回到厅里的时候,成扬仍怔怔思考着,似乎完全没注意碎纸片上印了什么。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东西已经全摆放好,宁飞拉上箱子的拉链,推着成扬出门。手刚碰到向导的背,对方顿时如被惊醒一般,开口说“能先解开手铐吗我自己能走。”

    仿佛看出他的不情愿,成扬补充了一句“反正,我短期内也没法回公会了。”

    宁飞捕捉到关键词。

    “短期内”他问。

    “等弄明白事情真相,洗刷清白之后,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宁飞手放在成扬身后,听了这话,嗤笑“公会有什么好。”

    成扬记得他的身份,一个从公会叛逃的哨兵。他轻轻叹了口气,否认道“不是好不好,只是应该这么做。我可是个向导,除了回公会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宁飞轻哼一声,但还是拧断了手铐的钢链。他们一前一后下楼,绕过小巷,一路向南。路边上停着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宁飞撞破玻璃窗,手伸进去从里面打开车门,自己坐上驾驶座。他从方向盘下扯出两根电线头,轻轻嗒碰一下,接触的金属线间冒出几点火星。

    发动机打着火了。

    一只黑猫顺着破窗,三两下灵巧地跳到后座,窝在座椅暗处缩成一团。哨兵转头看着成扬,无声地催促他上来。

    成扬刚坐好把门关上,宁飞就迫不及待地踩下油门。他们沿着河涌一路驾驶,直到支流并入浩浩江面。市区平整的水泥地不知何时换做柏油路面,最后成了江边磕磕绊绊的黄土大道。这一片是郊区,人烟稀少,摄像头的分布也分外稀疏。入海口就在前方,远远能看到水面上郁郁葱葱的树,是红树林。

    成扬记得附近应该有个废弃的渔村。十几年前为了保护环境,村子被强行搬迁,安置在别处。

    宁飞再开了一段距离,熄火停车,示意成扬下来走。

    黑猫在他们后方两三米外的地方安安静静跟着。

    成扬不知道宁飞打算将自己带往何处避风头,也没法仔细想,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头疼又突如其来地发作了。正是黄昏,一轮橘黄色的落日正挂在宽阔的入海口之上。他眯眼看前方,视网膜上映着的是几片模糊的光斑,刺目得几乎让眼泪流出来。

    宁飞突然开口“我小时候就在这附近长大。”

    “嗯。”成扬轻声回应,“你是从那个渔村出来的吗”

    哨兵出神地凝视着夕阳,自语一般说“没错。许多年没回来过了,真美”

    成扬闭上眼,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宁飞转身看了他一眼,原本略有些恍惚的神情立刻化作惊慌。“你当时做了什么”他问,“是伤害转移”

    成扬点头。

    哨兵的话显得有些僵硬“收回去,我不需要。”

    “我不能眼看你失控。”他说。

    成扬是个很好的人。他给了宁飞记忆深处最温暖的片段,让他翻来覆去地惦记了这么多年。

    但今天的这份好有点超标,宁飞从来没期待过这个。

    疼起来多难受啊,他想,他怎么能让成扬体会这种痛苦呢

    “我不会失控。”他说,语气又凶又急。

    成扬低声反驳“你当时明明都到了边缘了。”

    “我能忍住。”

    成扬来不及说话,嘴巴就被堵住。宁飞趁着他还陷在虚弱与不适的状态,上前一步强吻了他。那是近乎撕咬与掠夺的笨拙亲法,成扬的舌头被吮`吸得微痛。他皱起眉,想要撤开。宁飞先退了一步,瞪大眼看着他,显得又凶恶又羞怯。

    他的眼里映着落日的半轮暖光。

    “你”成扬谨慎地酝酿措辞,不确定自己应该表示抗拒还是应该直接谴责。

    宁飞打断道,声音有些因发抖而不稳“我的雇主曾对我有恩。今天她找人向我传话,要我必须杀你。我说不行,我和你之间还有交易。”

    话题转得太快,成扬不解地等他继续。

    宁飞自顾自说道“她问你给我多少报酬,她愿意出三倍。”

    “所以”成扬问,“你要在这里杀我吗”

    “我回绝了。”他闭了闭眼,说“她的三倍对我没意义,我只想和你上床。”

    他双颊充血,眼神明亮。成扬一时说不出话来。

    夕阳一寸寸沉下去,宁飞眼里的光一分分暗淡起来。

    最后,成扬移开视线“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我理解。”宁飞木然说。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开口,语调恹恹的“那就把你的伤害转移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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