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林脸蛋儿上揉开了两团高原红,大声叫了出来,喝喝吸了两口冷风。“再加上三串儿夹豆沙的。老伯,烦劳您给拿糯米纸包上。”
“好嘞。”
东西抱进怀里。
铜板刚要递出去。
“慢着。”
“啪”一枚小小的银子,抢先儿扣在老头儿手心里,老头儿的手掌上结着几个老黄茧。
“不不行”小林抢着压住给钱的手腕儿,秀气的眉毛扭在一起。
“什么行不行的,走”
“那个”
“谢谢两位小哥,谢谢。”
梳着羊角朝天辫儿小姑娘抱着老头儿的腿,圆溜溜大眼好奇地看着自家爷爷,惦着手里面那枚小小的白东西,一抬手,用袖口上的补丁,抹了要冻住的半条鼻涕。
“拿来。”
满意地从小林怀里挑出只火红包金的糖葫芦,一边嚼了软塌塌的糯米纸,一边说,“本来嘛,老拐就是直来直去的肠胃”
小林眼前一阵晕眩也许,是他今儿早上起得太急。
没准儿,是早饭吃地太撑。
更有可能,是因为他带着一只缺心眼儿的狐狸出来逛街。
“你刚刚,怎么那样做”小林闷着头盯着脚尖儿,低低说。
“怎么了心疼银子”他轻轻“哼”了一声。“小气。”
“咔吱”金黄色糖衣破了大口子,“不错不错你要不要尝一个”
缺了一个山楂果的糖葫芦被递到小林面前。
小林张开嘴,“吭吭吭”赌气做了一排牙印儿记号。
酸死个人啊
小林努力咯吱咯吱嚼着腮帮子里存着的山楂果,努力忍着酸出来的两泡泪。
“哈”李言笑失笑,戳戳小林鼓鼓脸颊,“你怎么能小气到这地步有什么舍不得的,这这这,这些都给你,你赶紧吐出来。”
小林手被占着,嘴也被占着,怒目而视,“呜呜呜呜”。
可惜做这姿势的是他小林,怒不起来,反而可怜兮兮,秀气的眉眼打着结。
李言笑“哈哈”乐了,慢条斯理剥开糖炒栗子一颗,准准丢进嘴里。“不要就算了,你慢慢吃。”
小林费尽了气力,总算把酸山楂顺了下去,呼气吸气间还全是酸溜溜。
一天续着一天熬煮的老牛肉汤头,大铁勺敲一敲,就敲出滚滚热气。
和紧紧拴住鼻子的岁月沉香味儿。
大海碗。
劲道刚刚好的细面条儿,翠绿翠绿的小葱花,辣油几滴。私底下卧着荷包蛋一枚。
冬日里小面摊的长板凳,也照样儿能被填满,一个一个吃到好像仙人呵着白烟儿。
“你怎么能骗人”小林闷闷吃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问。
“我怎么骗人了”李言笑不知所以,眨眨眼。
路过的小妇人大姑娘,都迅雷不及掩耳从小毛围脖儿里递了丛丛秋波出来,给那个吃面吃地满不在乎稀里哗啦照样风流倜傥的白衣公子。
“银子”小林故意恶狠狠看他回去。
“诶”李言笑侧了下头,“老板,再来一碗”
“你拿树叶子变的,还是石头做的”小林拿筷子狠狠戳着碗里面的一块儿牛肉片儿。
“谁告诉你的你家小大夫”
“才不是。书上都是这样写的,”小林咬断了嘴里的面条,“传说里也是这样讲的,小空山上的狐狸吹了树叶子变银子骗桂花糕吃。”
“”
“哎呦”后脑勺儿挨了一筷子尾巴,小林差点儿又飚出了泪花花,掉在油绿葱花上。“你打我做什么”
“打你笨”
“我”小林从棉袄里费劲儿伸出自己的手指头,摸摸后脑勺儿。
“你哪只眼睛见到我用法术变银子了”李言笑紧紧盯着可怜巴巴的小林。“你家大山猫还斩妖除魔赚银子呢,我就不能”
小林把自己的小身子紧着往凳子边上缩。“那个”
狐狸狐狸要吃鸡不,要吃人了
李言笑突然朝小林伸了手过来,“过来,我给你揉揉。”细细长长的眼眸,似笑非笑,似恼非恼。
肌肤细细,眉眼深深,鼻子挺挺,嘴唇薄薄小林哥最喜欢美人儿。
“不不用。”小林缩啊缩,躲啊躲。
“咕咚。”
小林眼前的美人儿眨个眼儿,就升到天上去了还有屁股好痛
“哈哈哈”李言笑矮子,一把将跌到凳子下面的小林拎了上来,“就说了你笨。”
裹得像颗馒头的小林用胳膊肘子蹭着紧紧靛蓝色棉衣,低了头从长长密密的刘海儿看出去,快见不着自己的黑棉鞋。
再往前见着的,是一片儿云彩一样白的衣摆,好像他都没在青石镇走鸡走鸭还走过泔水车的青石板上踏过一样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一步一步,慢吞吞,悠悠闲闲,也像天上一小片儿无用处的闲云。
这片不合时宜的小闲云飘到哪里,这青石街上的目光就聚到哪儿,看地他更摇曳,更是轻飘飘。
谁让人家是美人呢
可怜他小林哥,就委屈一回当个小跟班,也没咋样。
小林前,小林后,小林左,小林右。
小林你去买这个那个。小林你来看这个那个。
小林边走边想 ,哎,这懒洋洋的狐狸要讨回来的何止被他占过去的便宜,简直就是要叠了好几份儿地占回来。
不过
除了吃喝玩乐,这狐狸能干什么
做重活可怜了那双细细白白的手。
读书算账狐狸么
斩妖除魔他会不会先被血腥气熏倒再说那只小巧玲珑的狐狸,不会先被吃了么
还是
小林脑子里突然勾勒出青青巷挂了灯的夜晚,钗环的轻响,和茉莉仁儿香粉的味道。
其实他就去过几次而已。天河轩的灯儿太亮,姐姐们的首饰太光艳,小林被照地头都不敢抬,紧紧贴在苏唯后面儿,捏着药箱子的手指头抖啊抖。
最后还被捏了下屁股。
好痛那时候的痛,和刚刚的重影儿在一起,小林的脸轰一下全红了。
“你,脸红什么”
小林撞在暖融融一个人身上,回了神儿,听见他问。
“啊”总不能说我猜啊,你肯定是在青青巷里面流连着卖个曲子词儿啊什么的讨生活的吧,再没准,还是个小白脸“没,没什么啊。”
李言笑见他躲躲闪闪,小松鼠一样的眼神儿,滚来滚去。
“啪”又掏出自己不合时宜的扇子,顶在小林的下巴上,居高临下盯着他,勾起嘴角。
“我猜猜。是在想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个紫衣小丫头”
“哈”小林一片迷茫。
“要不,就是怕我回去路上吃了你”
“没”
“还是在想刚刚误会了我,要怎样补偿”
“我”
吻,轻轻落。
掉在脸颊上,如雪化。
小林却似被点燃,整个脸颊烧起来。他大睁着眼睛,大张着嘴巴,盯着眼前窃笑的狐狸。
“好了,我原谅你。”
小林腾出手来摸摸自己的脸颊,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哎呀,我的花生糖”李言笑低低叫。
“糖,糖什么”小林呆呆。
“人啊,还真是可亲不可爱。”
李言笑捡了地上的东西,揽进自己袖口。
“呼啦”挥一挥,便轻轻巧巧不知道就隐到哪里去了。
“回家。”他去拿小林怀里的东西,可小林抱地死紧,好似抱着松果的松鼠,要跟着松果同归于尽。
“那个”小林定在原地。
李言笑看看天色,看看小林使劲儿垂下的眼睛,长长密密的眼睫毛,“好吧,就带你去看看,狐狸要怎样赚钱,哈哈。”
说着,转身,已是红衣。
如烈焰,要焚尽降落的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为了johnau看hoyoaks看地好痛苦,英式口音无字幕版简直就是orz
强烈有一种多年学习英语的被骗感。
还是转回重温oac吧
另,有谁在玩模拟人生么。
24、第二十四章
“都还没回来”
苏唯坐在书案后面,左手斜斜支住下巴,右手里蜷着只小小的鸟儿。
苏唯用手指摩挲着鸟羽,轻飘地似乎笼住烛焰,百无聊赖问它。
鸟儿不搭理他,把头埋在他手心埋得更深些。
苏唯稍稍有些失望,所以又轻轻叹气。
“好吃”苏唯故意用拇指戳戳鸟儿的胸腹,又低低笑了,“这会儿是懒做。山猫,狐狸,就连小鸟儿,果然都一点儿不差的性子。”
苏唯寻思起了小雀儿初来乍到的那晚上,“咔嘣咔嘣”没时闲儿嗑的干葵花籽,皮儿没准差点儿把它自己给淹了。
“来,小六,叫一个。”小白公子将它从一堆瓜子里面刨出来,攥着摆进苏唯手心里,邀功请赏,“这小雀儿没成精,还会说人话,陪着你不闷。”
“山上捉的”苏唯问。
“不是,十两。”
“十两什么”
“银子”
苏唯手一紧,小雀儿差点儿被挤碎了骨头翻白眼儿。
那个
苏唯只是有点儿寂寞。
小小的寂寞早被白大花放进了眼睛里面,沉沉压在心上。
小花天天不着家,跟着二丫瓜田李下,缠绵悱恻。小林么,李言笑一句话,一个笑,乖乖借走。
他,小白公子
于是便想起了这鸟儿。
路过双龙镇青石板街的外地商旅,拎着一排金灿灿的笼子,每只笼子里面都住着一只小鸟儿,一双双豆子一样的黑眼睛闪着光。
不叽叽喳喳,只是见着了人走到面前,侧了小脑袋突然横蹦出一句“久仰久仰”。
小白公子觉得这些总比小空山里面那些笨雀儿见过些大世面,当机立断掏了腰包,兴高采烈送给苏唯。
于是苏唯那时候嫌了他乱花银子,也嫌自己压不住的心花怒放,也没时间没心力管他伸过来解救小鸟儿的手指,滑啊滑就滑到了自己的手背下面,与他一起托着小小的鸟儿。
苏唯手背上好像还有那天温热干燥的手心,搁在下面。
捏着手心十两银子和一颗真心的分量,顿时觉得什么都值得,心眼里起起伏伏的,全是满足感。
二丫从窗户边拱进颗毛头来,想找小花,却见着苏家的小大夫一个人正傻呵呵冲着虚空笑了一下。
小林的心眼里,装的却是满满不安。
他努力撵在李言笑那片儿红色的衣裳角后面,生怕一眨眼就被甩丢。
小林望着那背影,心眼儿里面突然痒痒,莫名其妙就被红色的衣裳角系住了视线,怎么着都不能移开,好像早就被系到那里了一样。
那个叫月亮老人的仙人,是不是就用的这样的红,纺了线织了张大网将全天下的痴男怨女全部网进去。
他小林已经十六啦,早早晚晚,会不会也要跳进这张网里面走一遭。
小林的心“突”地狠狠一跳。
大概,也许,没准。因为这个美人儿,太对他那浅薄的小胃口。
李言笑行如风动,小林不知不觉如影随形,一红一蓝两个身影转眼间陷入青青巷的夜之河。
一曲望断春,一位抱着琵琶的绿衣女子。
四周觥筹交错间,弦按下,眸抬起。
前者美的是幽怨自伤,后者美的是神韵无双。
小林看看眯着眼睛掌着把扇子敲着下巴的红衣服俊公子,看看好似一潭清澈碧潭水的姑娘,看看甜腻腻香气里面飘来荡去的秋波。
小林闭了闭眼,想,这里果真不是他应该在的地方。
他捏了捏衣襟里面的钱袋,恨不得跳起来,掂掂轻重,够不够他出门。
“那个”小林轻轻抻下李言笑衣角。
“什么”李言笑好不容易回过身来,看他。
小林在圆凳子上扭扭捏捏,终于说“我先回去了。”
“怎么”李言笑低笑,继而一双桃花眼睛,全神贯注盯着小林,“不喜欢小林公子不是最喜欢美人儿么怎么这个样子倒跟你家大山猫有些相似,哈哈。”
“山猫小白公子”小林不知所以。
这时候刚刚弹琵琶的女子早就放空了琵琶,轻轻走来,腰肢如春日里细柳摆荡。
“公子。”女子随手端起桌上琉璃酒杯,盈盈脉脉敬上去的,却为自己的相思。
小林小小的心里一阵拥堵酸软原来,他还是没有猜错么偷眼向一边被美人挑中的李言笑看去。
李言笑则一反风流,饮酒,微颔首。
女子似乎得了默许,径自缠了上去,一层层绿纱摆荡,一层层淹了红衣,藕节一样的圆润白臂从衣袖中滑出,勾了李言笑的脖子。
哀怨之色尽歇,妩媚顿生。
小林看着缠绵到一起的红绿二色,闻着四下里越来越浓的脂粉香气,一时间整个儿人全有些迷离恍惚。
这这,怎么能这样
“李言笑”
“咣”
小林捂着自己的嘴巴,手心痛得酥酥麻麻,却也顾不得了。他低着头,浑身找着刚刚那哪里来的大胆子
他竟然拍了桌子。
他还拍碎了桌子弄倒了桌子上面二十两银子一壶的老泉酿。
他还他还坏了李言笑李狐狸的好事。
小林从手上面看李言笑,看他也正看过来,匆忙忙心虚收了视线。
“我我走了”小林从来没觉得这里这么可怕,这里明明有那么多美人的。
小林都不敢去想自己有多狼狈,全全是因为他赔不起那酒那桌子吧。
“那,在下也告辞。”李言笑轻轻说。
地上的酒气蒸起来,盘盘绕绕真的熏人欲醉。
绿衣呵气如兰,吹着他的耳朵,“你不想见到的人,都走了。”
李言笑一震身子,将缠在身上的人拉下抱在怀中,看着她的眼睛。
“你早知道,我从来不与妖精做生意。”
绿衣仍旧锁在他身上,满身绿色丝缎如作茧般缚住他身体,越收越紧。
李言笑并不急于反抗,一双风流的桃花眼睛,紧紧盯着小林离去的方向,“再说,并不是我不想见他,是他不想见我”他稍稍垂头,“哼”一声勾起唇角,“他连记得我都不愿,何谈见或不见枉费了小白带着伤,还在那小大夫身边腻腻歪歪。”
“所以何必浪费这春宵一刻,价值千金”
李言笑缠住绿衣的妩媚眼波,眨眨眼,“哈,你想要的千金,不过是这颗心吧”
绿衣但笑不答,周围的气息却波动地厉害,一时间亭台楼阁,轻声浪语,连带烛火酒香,皆浮动不稳,模糊的很,似乎只剩了他们两人。
李言笑深吸口气,闭闭眼,再睁开。“可惜这心是他给我的,绝不能轻易转交了别人。就是要还,也要还给他。”
绿衣一愣怔,便耳闻丝帛断裂声刺耳,一阵刺痛袭来。
好像昙花开谢间,便是两种生死态度。
夜儿深,林儿静,西北风钻进脖领里,小林生生打了个寒战。
都怪那风流狐狸,明明说好带他去见大世面,结果倒将他晾在一边,自去寻快活。
小林缩了缩脖子,“哎呦”低叫一声。只是一枚小小的石块儿,便能轻易将他打败。
这一条小野路,他是怎么走上的
小林揉揉蹲在地上摔痛的屁股,摸索着想站起来,没成想手指头摸着块硬邦邦的东西。好奇心起,他小兽般将那东西抵到鼻端闻闻,借着月光仔细看看。
糕糕饼
这荒郊野外,夜半无人,哪里来的糕饼
小林心眼转转
这大寒天哪里有人带着点心出来赏月不怕冻出鼻涕。
不怕冷,黑灯瞎火里面,还有心情。
那就是
他,他动了人家鬼魂儿的香火宵夜,还,随便捏捏闻闻。
小林一激灵,远远扔了手中的东西出去,“砰”正正好好打在墓碑上。
“啊,我并非有意”小林捂着耳朵大喊,寻思着能喊出刚刚掀桌子的那个大胆子出来。
冷风瑟瑟,前后无人的荒草小道,小林听见他自己的叫声间隙,心敲在耳朵上“碰碰”响。
一切那么寂静。
小林将自己蜷地更紧些。
他打小便胆子小,大眼睛花花蛾子,翠绿绿吊死鬼,简单到只有情情爱爱的神怪小说。
“是么”
低低沉沉的声音恍然而至,穿透小林死死捂着耳朵的手掌。
作者有话要说o半章
祝偶明天生日快乐
近来追讲脚盆与辐娃不得不说地故事地帖追的太紧鸟忘了偶家白大花啊,回来
另,为毛今天听这样爱你好可怕听得很有感觉。
25、第二十五章。
小林全身打着抖,就要尖叫出来,可那股子害怕全都噎在喉咙里面,什么都吐不出。
他眼睁睁看着一缕小白烟儿飘到自己眼前,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开口“冤有头债有主,我
我跟你无冤无仇”
“停”那白烟儿自己晃悠了一会儿,终究勉强停稳,慢慢儿幻出一个人形轮廓来。
再渐渐,那人形轮廓似乎又挣扎半天,眉目细节等,不甚明亮的月光下,皆如工笔般清楚浮现
勾勒出来。
从眉顺目,柔和地很,绝非像书里面所说,要走丑怪或者美艳的极端。
小林后背上爬了一层汗。
“见到个人,全都嚷嚷着这样子的话,到底是谁教你们的”鬼魂儿公子背着手,看看脚底下的鞋子有没有忘了化出来。“亏我还要使这么大力气变出这个样子让你们不怕。”
“不不是我故意这样说,是里面写的。”
鬼魂公子撇撇嘴,“真是没有见识的人所写,你还爱看。但凡是个公子小姐,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段上佳的姻缘,连孤魂野鬼也不例外,实在是太天真了。”
“那”小林小心翼翼地问,“你是鬼”
“当然。”漂浮着的公子终于沾到了地上,勾出一个苦笑来,“尤其是我们这些野鬼,终年也只能吸些寡淡的香火。酸甜苦辣,百味不能入口。秋凉春暖,玉石温润,触来不过是云烟般。”公子伸出一只手,似乎寒风就能将它刮得无形无状,“更别提遇到多情人,行那云雨之事,一切不过是徒劳和传说罢了。”
“哦”小林微微楞,“那还做鬼干什么呀”头上挨了一下子,小林赶忙往回再缩缩。
“你以为我们愿意做鬼的”鬼魂公子微微垂了头,似乎有些黯然,继而抬头看半空中那只月亮。“我也是想直奔奈何桥,喝上一碗孟婆熬得汤,忘了这一辈子的事情,可惜偏偏有什么,将我拽地离不开,逃不掉。”
小林从来也没想过他天天念叨的鬼神还有自己的烦心事儿,不禁默默。“那个我找个人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哈帮我”鬼魂公子似笑非笑细细打量小林,俊秀的眉皱起来,仿佛弯曲的梅枝,“你说你能帮我什么”
“帮你”小林顿觉刚刚涌来的那阵热血冷了不少。他家白大花,不,是他家师傅养的白大花,天天扛着斩妖除魔的大旗,这种超度的小事情自然不在话下吧。“超度。”
鬼魂公子轻轻颤抖了下,只是伸出手来,冰冷冷的手指靠近了小林似乎要触摸他脸颊,“帮我的话”
小林不由自主向后躲,不知月光何时散掉,只余黑漆漆,他就要跌进一个爬不出来的洞里面了。
“那就把这张脸这颗心借给我使使吧”
小林直直盯着眼前的鬼影。
他虽没有这位公子俊俏,可也舍不得这伴了自己十多年的一张脸。
但多么俊秀的公子,多么冰凉的手指,若只是分给他一些温暖,又何妨
小林还想若是能活着回去,一定要真真正正写一本鬼怪小传,不会的字可以问先生。跌进山里面的书生,遇着了个孤单寂寞的鬼公子,多凄凉多伤情。
“慢着”
低低一声响在小林的耳畔,将他从袭过来的黑暗中揪了出来。
错应该是,他那冻得红彤彤的耳朵被揪了起来
“这大晚上的,不好好回家抱暖炉,还来坟丘旁边赏月。你说你笨不笨”李言笑懒懒的声音,和一个暖暖的怀抱,似乎从天而降。
小林吸吸鼻子,突然又被“咕咚”扔了出去,结结实实如同冬瓜坐在地上。
“李言笑,干什么”他拍拍屁股上面的土,好像能拍掉刚刚那困窘。
李言笑没有横眉怒目,只是掸掸自己红色的衣襟,淡淡吐出两个字,“鼻涕。”
小林抽了口气,不小心吸了冷风进去,“喝”一下呛住。
小林把自己的咳嗽理顺了,才发现鬼魂公子和李言笑早就说笑到了一起,似乎是月下久候的故知。
隔了好一会儿,他迷茫茫看看李言笑,李言笑看回他迷茫茫的眸子。“陶璋”
刚刚的鬼魂公子也看过来,似乎点了点头。
小林还在愣怔间,就觉得脖颈后一凉,是李言笑拎了他,尾随着那个公子,向小小的坟堆走去。
小林记得书里面讲仙人精怪的洞府,莫不是烟霞为帐,白玉做阶,萦绕着天上天下难得的香,就算是唐小夜的竹房子,也玲珑有致,清雅有味。
可这个未免寒酸了些。
四下里烛光摇曳,一扇窗半开半阖,不知为何容得刚刚月光洒进来。
“窗小能容月,酒宽亦醉邻。”李言笑毫不客气捉了一张长塌窝了上去,顺手间掠了桌上摆着的酒壶,“小陶,你还藏了多少好酒,不要放酸了可惜,通通给我吧。”
一桌两凳,长塌一张,其实潦倒寒酸地很。墙上挂着张画儿,影影绰绰并不分明。
小林只顾拿眼打量四周,挠挠头,明明门也安在哪里,他却不知是如何进来的。
陶璋冷冷一笑,“想拿自然可以拿去,于我来说本就没用,不过规矩还是那样,等,价,交,换。”
“哎哎,知道你着急,要不也不会这么早出来望我,还遇见了这个呆瓜。”
小林虽有些不满被叫做瓜果,但也不好发作,反而被他们说的云里雾里。
“那便不要再耽误”此时陶晚枫背着手,眼光定定望向墙上那幅挂画,本就飘忽了些的魂魄融了些月光进去,更加浅淡了些。
“小林”李言笑突然正坐,叫小林,“闭眼。”
“哈”
小林还未及反应,半开的窗扇“啪”一声猛合上,一股阴寒湿冷之气爬上他后背,缓缓过如蛇行,似乎这才被窒闷在深深的土下。
烛焰挣扎几下,终是灭了。
“李言笑”
小林的心儿若是再细小些,肯定要蹦了出来。他可能终于能够稍稍体会到苏唯苏小大夫的天天年年。
小林不知怎的,就想起李言笑那目空一切的笑容的样子,他很想牵一下李言笑的手。
他总觉得不知道为何,这个人,莫名其妙让他安心。
“嘘。”轻轻的声音在他耳边滑过。
那是李言笑的气息。
接着,是淡淡的光线。
纯净霸道的赤色光晕,浮在虚空之中。
光华流转中,是颗圆润晶莹的珠子。小林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珠子,插在哥儿姐儿们头上,绑在姐儿们手腕子上的,这么比全都是石子一样。
倏忽间,赤珠正正投入一地,光芒散开,描画出个人形。
瘦瘦长长,但觉得弱不禁风,只是犹如春柳般,柔而不曲,挺而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