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孤星四字恍若洪钟,在贺霖脑中荡然响起,那些亲戚们嫌弃的眼神,背后的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嫌弃,尽数在脑中再次上演。本来的担忧和害怕突然就被心中翻涌着的愤怒,无助,悲伤,一一掩盖,化作一阵撕裂般的心痛!
道人看着贺霖双手握拳,眼睛渐渐愈发变红,身上黑烟如同蓄势待发般蠢蠢欲动,心中大惊“看来不能再放任下去了!”紧接着双腿一跃,直直拔剑往贺霖心脏刺去。
贺霖本来还捂着心脏喘气,尚未抬头,手便不受控制地挡下了一剑,继而双腿灵活地往后闪避,猛然抬头,只见那道人穷追不舍,手中持着一张黄符就要往自己脸上贴!
心中烦躁再起,侧脸闪避,咽喉处突然发出一丝低鸣,手中应声而冒出一团焰火,迅速往那道人脸上刮过。
道人嗤之以鼻,本来要往贺霖心脏刺去的剑锋突然一变,转身,猛然抓住贺霖的手,手指直插他的脉搏,阵阵清冽的灵气如缺堤之浪般直接侵袭贺霖的各处脉搏,恍似利刃,直至心脏处疯狂肆虐。
“啊!”嘶声裂肺。
“这不能怪谁,只怪你自己倒霉,做了个被灾灵附体的天煞孤星!”那道人嘴上说得这般大义泯然,可眼角处却掠过一丝得意。
贺霖凶狠地盯着那得意的眼神,喉间突然一阵腥甜,鲜血顺着唇边汩汩而下。只觉得浑身难受,继而渐渐乏力,可双眼却依然倔强地用力睁着。
还在赌气间,那两只接在自己脉搏处的手指突然被人一掌推开。贺霖顺势就倒下了,抬眼一看——
果然是淮墨!
贺霖第一次觉得自己差点感动得要哭,一见男人出现,竟然安心了不少。
道士往后倒退几步,眯着眼满是不屑“灾神就是灾神,总喜欢徘徊于天煞孤星左右。”
淮墨不禁冷笑道“不过是个尚未得道的神裔,竟敢管起本神的事情来了?那时在洵江偷看我们的也是你吧?”
道人哂笑“那天不过路过,想着既然他没有犯错,又有神灵在其附近,便先饶他一命。可如今他竟然把身体内的灾灵四处传播,害得怨声不断,还取了一个神裔的仙骨据为己用,这岂非不是大罪?”
淮墨眯眼“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只怕是你耐不住沉闷如水的修行,想借此来换取功劳,助你成仙吧?”
“哼,的确是只差几步了,若我今日拿下这个天煞孤星,便算大功一件,白日飞升指日可待又可替天行道,何乐而不为?”
那人还在意气风发,淮墨也只是冷静地听着,若有所思,顿了片刻,才反问道“何乐而不为?当神仙,真有那么好?”
“不老不死,难道不好?念在将是同僚,你让我把这孤星给收了!我便不计较你这段日子里庇护妖邪之罪!”
不、老、不、死?贺霖瘫软在地上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竟一时冷笑了出来,可这笑声传到了那道人那厢,却被误解为不屑。
道人嗔怒,拔剑,挑符,势必诛邪!
淮墨一跃而起,平稳地落在剑身上,道人见状猛然抽剑,继而唤出一道黄雷伺候。淮墨也不示弱,如猫般轻巧躲过闪雷,再以迅雷不及之时早已把那道人的手牢牢抓住,往前猛然一拉,另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其心脏处!
冷风拂面,狼烟四起。
可那一瞬,仿佛连风也静止了一般,贺霖坐在地上,也听到了那道人吞唾沫的声音。
淮墨浅笑“怎么?你还想要杀他吗?”
道人额角缓缓落下豆粒般的汗滴若那只手再往前伸一点,便直插心脏,神灵不可擅自杀人,性命之忧倒是不担心,可心脏处是神裔的修行之源——仙骨!
道人心中大喊不妙,嘴上却依然不屈不挠“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淮墨笑着把手指渐渐剜入他的胸脯,一嘴白牙笑得阴森“既然念在将是同僚,那么以后贺霖和灾灵的事情,我劝你别管!”
那道人的瞳孔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惊悚,慢慢越变越大,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别!别!别我知道了!”
淮墨狠狠地往他肚子处一踢,直接把他踢倒在地“还不快滚?”
道人喘着粗气,往贺霖方向瞟了一眼,便化作一团黄烟消散。
淮墨甩手转身,蹲在贺霖面前细细检查,贺霖看着他严谨的样子,微微有点出神“刚才的话,只是吓唬他的吧?”神灵是不能伤害神灵的。
淮墨耸耸肩“谁知道呢?你没事的话,那先回去咯。”
才刚转身准备回去,身后便被抱住了,那人却没有说话,只是手却越抓越紧,脊背传来阵阵温热的湿意,缓缓地在白色的t恤上蔓延开来。
不知道是谁说过他很坚强?明明还只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罢了。
☆、入夜
秋高气爽。
深秋的晚风已经渐渐变得料峭,树叶枯黄,即便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希望把眼前的树枝抓住,无可奈何,晚风一吹,便轻易地凋落了。
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今晚下了一场小雪,洋洋洒洒,一触即化。
“呀,下雪了!”小胖装作少女模样,矫情地伸手仿佛想接着那飘落的雪花,然后对身旁正在颤抖的贺霖笑道,“小霖子,你不是经常笑话我胖吗?看看你现在这弱不禁风的怂样!”
本来还在发呆的呆头一听小胖这调侃,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小霖,把我的衣服先套在身上吧!别着凉了。”
贺霖上一刻还在想笑小胖这个杨贵妃看雪,一听呆头说话了,便又低下头酸溜溜地道“留着给你女朋友吧!”
呆头尴尬地把衣服收回来,小胖被呆头和贺霖夹在中间,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今天吃夜宵都没人陪我聊天了,不对!不仅仅是今天,前几天也是!到底怎么了?”
小胖这话还没说完,贺霖便张腿就跑“我想上厕所,先回宿舍了!”
依然是低着头的,手好像也是可以攥成拳头,跑得倒是飞快!
而小胖和呆头回到宿舍的时候,贺霖已经躲进被窝里了。
一周了。
呆头咬着唇自从那天他表白以后已经过了一周了,贺霖一周都没跟他聊过一句话,有时候小胖要去学生会工作,他也会找借口跑出去溜达,等到晚上才回来。
是打算连朋友也不做了吗?
呆头越想心里就越郁闷。
“他在看你呢!”
贺霖脑海冷不防地冒出淮墨的声音,眼角朝黑猫的方向偷偷眯了眯多管闲事!
继续闭眼。
眼帘虽紧闭,可意识却十分清明,等到小胖他们都洗完澡了,依然睡不着,思绪又开始胡乱地翻腾。
“这不能怪谁,只怪你自己倒霉,做了个被灾灵附体的天煞孤星!”
就因为我是天煞孤星,所以我才会被亲戚们唾弃吗?所以爸爸妈妈都一一离我而去吗?或许借着这个机会和呆头绝交了,对他对我都好吧?
想法可以大义凛然,道理可以头头是道,心境可以阔达无比,可骗不了自己再怎么好再怎么喜欢的男人,原来都不会是我的。但是放手,真的很难!
不知何时,心脏处又开始剧痛,这些天都是这样,每一次埋怨的时候,心就会痛,痛也没关系,反正习惯了。
贺霖木然地看着那扇白花花的墙壁,童年的事情一帧一帧地浮现,眼泪划过脸颊,心痛加剧,不知何时全身都渐渐乏力了,依稀听到脑海有人在喊自己,可意识却不受控制,不停地回想着童年的往事,自卑,自怨,自艾,从心房渐渐上升,积攒在咽喉间,终于吐出了一口腥甜。
突然手被人仅仅握住,手中更有一阵冰凉缓缓流动,转头一看,淮墨在他耳边轻声道“好一点了吗?”
贺霖红着眼看着那被淮墨紧紧抓着的手,不自觉地越握越紧,泪花斑斓地把淮墨抱紧,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想把眼前的男人抱紧。
原来只有他,只剩下他了,所有的人都不要我了,只剩下他了。
淮墨眼睛微微眯起,也伸手把他抱住,在他耳边柔声喃喃道“别怕,我不走。”
贺霖的手越抱越紧,也不知道是不是疼得晕过去了,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见怀中的人已经睡下了,淮墨正欲站起,却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身,心中一动如今这灾灵已经可以影响到他的意识了,不能再拖了。
淮墨扶着贺霖蹑手蹑脚地走出宿舍楼,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向身后喊道“同学,你先回去睡觉吧,我会带小霖去医院的了。”
“小霖他怎么了?我也一起去帮忙吧!”呆头心急地从拐角处跑出。
淮墨云淡风轻地笑道“老毛病复发了而已,我会带他去医院的。”
语罢便背起贺霖往门口跑去,呆头一惊,赶紧追上,可当他跑到门口时,两人早已没了踪影,只得在原地担忧地张望了许久。
贺霖虽然睡着了,可他却知道呆头追上来了。
手中的冰凉依然阵阵沁入心扉,驱散着体内的燥热。
不知过了多久淮墨才找到了一个安身的地方,一路上,那只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原来自己并没有被全世界遗弃,原来还是有不怕死的人愿意做自己的依靠。
真好。
淮墨依然紧握着那只手,愁眉深锁如今灾灵这般狠厉,想要短时间内镇压住几乎是不可能的,以前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便撤手不管或者直接执行天谴便好,可这次却不行!一定要找到一个驱散灾灵的方法。
正在寻思间,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仙气,随即门便被推开了,一个身穿喜服的婆婆撑着油纸伞缓缓而至,可语气却急得很“银杏不见了,你有没有见过他?”
“怎么偏挑这个时候?”淮墨咬咬牙,再转身看了一眼依然在熟睡的贺霖,“罢了,先随你去找他吧!”
当贺霖睡醒的时候,不出所料,淮墨不在身边了,心中竟浮起一阵失落和恐惧,而身体似乎也恢复了一点力气,眼波流动刚刚说话的应该是山神婆婆,银杏,听他们的语气应该是很急的?以淮墨那种事不关己的性格,估计那个银杏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如先去帮忙找找吧。
说走就走,贺霖走出小旅馆,便发现这里是城南巷,之前来拜祭父亲的时候就是住在这家旅馆的。
夜色茫茫,薄雾渐起。
曾经走过的万家灯火,如今也安然入睡。
竟然又不知不觉走回了曾经的那个潦倒的“家”。
透过窗台,看到里面一家三口正挤在一张床上,爸爸妈妈在两旁,而孩子永远睡在中间,被爸爸妈妈呵护备至。
可如今,他们都不在了。即便自己想尽孝,想原谅,似乎都已经遥不可及了。
不知是雾色转浓,还是泪花朦胧。
不管是天煞孤星,还是再世福星,其实只要活着,便是幸运。
☆、白猫
白雾肆起,渐渐把整个城南巷都笼罩起来。
贺霖走到墓园时竟已伸手不见五指“银杏!银杏!”
这雾怎么来得这般不是时候啊?贺霖心中还在嘀咕着,一不留神,脚下踩到一根酥软的东西,低头一看,一条青色长蛇正转过头来,张着血盘大口欲往贺霖脚上咬。
贺霖恍然一惊,只顾着往后退,不料脚踝一扭,活生生地就摔到地上,正值此时,身上的灾灵突然躁动不已,一阵妖风倏忽刮起,浓雾随风而散。
更让贺霖震惊的是,浓雾退去以后,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条条蜿蜒盘曲的大蛇正相互交缠,整个墓园地表上都是花花碌碌的蛇纹,而自己正像孤岛般坐在蛇群中央!
蛇群蠢蠢欲动,似乎因雾气消散而惊恐不已,其中不乏有一些敏锐的大蛇,发现了立在中央空地处的贺霖,匍匐前进正打算饱吃一顿。
贺霖咽了咽唾沫,赶紧直起身子,随意从地上捡起一根稍长的枯枝,胡乱地拨开向前的长蛇,奈何身后的蛇群也开始涌动,从远处看那些蛇就好像一波又一波的浪花,接二连三地往中间的那片空地扑击。
四面兼顾,贺霖难免有些劳累,□□不暇,一不留神,一条青色大蟒从侧面偷袭,青面獠牙活脱脱如摄魂鬼差,猛然咬向贺霖脖子处,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色身影从树上跃下,尖锐爪子准确无误地直刺那蛇腹心脏。
“往蛇的三寸处将其挑起,或者刺中其腹七寸。”
贺霖依然手忙脚乱地挑蛇,眼角往身后一瞥,一只白猫正跳上跳下在蛇群中激战,背后的点点黑色斑纹在白色的毛发中竟似曾相识,不禁惊呼“小雪!你是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