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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猫 第2节

作者:夜阑有星 字数:21029 更新:2022-01-04 17:49:44

    贺霖猛然睁眼,眼见一团黑雾随着计程车在眼前驶过,无暇多想,伸手便是一抓。可计程车仍在前行,这雾气直接拖着贺霖一股劲儿地往前,贺霖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到在地,可一双眼睛突然看到不远处的栏杆,本来滑倒的脚往后一蹬,整个人便趴在栏杆上,手依然紧紧地抓着那团黑气。

    可车仍在前行,刚到拐角处,一辆客运车极速而至,轮胎火花四溅,毫不留情地撞向计程车。

    男子往计程车车背弹出一张黄符,冲击力恰好把计程车往前推了一点,客运车狠狠地撞上了计程车的尾箱处,随即一声巨响,两辆车纷纷冲出护栏,坠入江河,登时水花四溅。

    灾灵的一尾仍在贺霖手中,另一边则一直揪扯这荣敢当的脊背,就像一条长线,被拉得紧紧的。男子轻笑,手中执起一团赤红焰火,往贺霖手中的黑烟一烫,那黑烟立即化出一双马蹄,不顾一切狂蹬,直接把贺霖踹开后惊慌逃入江中,一扫之前的狂妄不羁。

    男人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石制铃铛,一边念着咒诀,一边振摇,铃声清脆而尖锐,石铃每响一次,江水便震荡出一圈涟漪,随着石铃声越发频繁,涟漪也渐渐变成一个漩涡。

    漩涡的正中,浮起那道本来贴在计程车后的黄符,遇水而渐渐消散,洵江登时变得平静如镜,一道巨大的红色符文顺着江水亮起,赤色映衬,整条洵江恍似一股延绵千里的熔浆汩汩而下,气势恢宏。

    洵江中,江水冰冷地翻腾,荣敢当本来觉得天旋地转,被撞入洵江后尽管腰酸背痛,可仍凭着本能上的一丝求生欲望,挣扎着从破碎的车窗游出,突然水中传来一股水流,铺天盖地中只觉得脊背一阵冰凉,急忙打了个冷颤,回头看了一下沉在江底的出租车,看来流水似乎并没有把他冲的太远,脑海中也愈发清明,也不敢多做逗留,赶紧向江面游去。

    而被水流冲出的烈马心有不甘,正欲重新寄宿如荣敢当体内,谁知这时江面上竟亮起一道偌大的符文,血红色的光晕直照江底。

    吸灵符

    黑马大惊,江水渐渐变得越发炽热,趁着尚未被禁锢,必须尽快冲出水面可水流却形成片片利刃,蜂拥而上,无形的压力把黑马逼回缕缕黑烟在水中飘散,纷纷向水面冲去,水流也不甘示弱,在江面化作一张缜密巨网,把黑气逐一吞噬,凝作一颗颗晶莹的珠子,缓缓掉落在江底,淹没在砂石中。

    本来奔流不息,波浪滚滚的江面依然明亮如镜,符文,黑气,赫然显现在这平静的洵江上,贺霖在桥上看着这一切,一开始还惊叹不已,生怕被别人发现,可后来想想,普通人连灾灵都无法看到,更何况是这高深的法术便放下心来继续淡定观战。到最后看到黑气渐渐消散,一颗悬着的心才肯放下。

    男子微微叹气,甩手便收起了石铃,一系列动作落在贺霖眼里,竟真有几分像电视里的那些得道高人,颇有几分不沾红尘的仙气。

    仍然是烈日当头,但不知为何,阳光变得不再毒辣,柔光下,阵阵沁凉,微风中,洵江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两人看着远方几艘援救艇驶来,数十人逐一获救。

    贺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却没有留意身旁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边许久。

    白云闲适飘荡,翻涌中隐隐露出的,是杀机。

    、剧本

    古人说得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即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日还是得悠哉悠哉地过。

    因此黑猫若无其事地躺在床边晒太阳,就像几天前根本没察觉白云间的杀气一般,懈怠不已。

    贺霖正全神贯注地搜索着几天前的新闻,搜索到的竟然是什么“尼斯湖水怪寻亲记”、“步步惊到聂小倩”、“迟来的2012”等等各种哗众取宠的新闻报道,直到看到都是全员获救这消息时,心中大石才彻底放下。

    突然一个胖胖的身体压了下来,贺霖也不急,一双巧手兴致盎然地探索着那迷人的大腿内侧。

    “妈啊变态”小胖鬼哭狼嚎地跳开,活像个小姑娘似地窜回自己的床上,欲哭无泪一脸糗样我他妈竟然装逼不成反。

    哭着哭着,突然一个机灵,才想起了正事,赶紧正色道“小霖啊,你还记得我们现在要去开个小会讨论一下那五千块不。”

    贺霖沉默着转过身来,从桌子底下伸出一双早已穿好鞋子的腿晃了晃,一脸鄙视要赚钱这等大事还要你来提醒老子

    两人出了门,路上闲来无话,贺霖便问起这剧本打算由谁来杜撰。小胖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李慧娴啊,人家可是兼职网络写手,故事情节肯定有一定水准的。”

    贺霖白眼“你他妈肯定没看过网络上的小说吧龙傲天杰克苏玛丽苏随手一抓一大堆的好吗”

    “你懂什么,观众们就是喜欢看这种东西”

    贺霖决定不再对牛弹琴,但是听到是李慧娴写的剧本,还没看就已经没什么期待了,估计自己肯定是做个坏坏的角色,最后成全了她和呆头吧

    寻思中,贺霖才发现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这微电影的主题是什么”

    “关爱弱势群体。”

    可以可以,那么我肯定是饰演一位施虐狂魔,虐待那些残疾人,什么弓虽女干啊,什么s啊

    贺霖心中惨笑,可是为了这钱,再怎么没尊严也要撑下去

    还未到达约定开会的小凉亭,两人远远就看到了阿毛那小两口在你侬我侬,小胖惊呼“咳咳,开门,扫黄”

    两人一惊,也赶紧收敛了几分,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呆头才带着李慧娴姗姗来迟。

    小胖像个小太监般赶紧上前迎接“李导好”

    李慧娴抬眼“嗯,同志们辛苦啦”

    阿毛两小口一脸茫然,呆头傻笑着,贺霖不屑地白眼,小胖也赶紧正了正色,进入工作状态“慧娴,剧本想好了吗”

    李慧娴继续抬眼“当然”

    贺霖心中默默地对她竖起了中指你这不装逼会死吗眼睛是要上天了是吧

    “这次的主题是关爱弱势群体,那么很多队伍肯定都会马上想到残疾人,老人,留守儿童,灾民,对吧”

    “对啊对啊。”在场的人无不应声附和,贺霖心中再竖起一根中指谁不知道啊

    “所以这次我们的微电影主题是”还故意停顿一下语气,眼角瞥向贺霖,一字一字地说道“同、性、恋。”

    最后这三个字仿佛是故意对贺霖说的,贺霖一听只觉得浑身猛然一颤,脊背发凉,冷汗也渐发冒出,可小伙伴们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安,纷纷赞扬李慧娴真不愧是写手,见解十分独到,还不忘追问剧情。

    “故事大概就是男主向他男神表白,然后惨遭绝交,回家之际,突然下起大雨,在雨中想起以前和男神的点点滴滴暧昧的地方,然后突然摔到了,这时一对小情侣撑着伞甜蜜地走过,还不忘鄙视他一眼,然后男主从口袋中抽出给男神的情书,一点一点心灰意冷地撕碎。我们就借男主的遭遇来诉说现在同性恋的坎坷情路。”

    贺霖看到周围的同学都说这剧本很好,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得被牵着鼻子走,小胖突然又道“那就是说,一共需要的演员是男主,男神,小情侣一共四个人,我们这里有六个人,说下分工吧。

    李慧娴道“小情侣这里就有现成的,男主不如由贺霖来演吧”

    阿毛笑道“对喔,小霖长得清秀,而且平时斯斯文文的,挺有主角脸的。”

    我呸这阿毛真是个猪队友

    贺霖一直不发话,可还是避免不了中枪的悲剧,只好冷笑道“那行啊,那男神谁来演”

    “小胖”李慧娴眼角掠过一丝狡黠。

    小胖一脸汗颜道“你见过那么壮的男神嘛”

    “那阿毛吧”李慧娴的声音开始有点颤抖。

    “可是我还没有贺霖高啊”

    贺霖看着李慧娴那落魄的模样,微笑渐渐绽开“这里比我高的,只剩下呆、头、了。”

    李慧娴只觉得身体一震,众人拍手赞成,呆头嘴角一扬,搂着贺霖的脖子笑道“怎么小霖儿,男神要搂你了,开心吗哈哈哈。”

    呆头越搂越紧,身上那股淡淡的汗味渐渐钻入鼻子,脸贴着脸,甚至连他的呼气都能感受到,贺霖故意把呼吸调整,悄悄地把呆头呼出来的气吸入鼻中,只觉得渐渐窒息,却在心地涣左丝丝快感,幸福更是不自觉地浮现在脸上

    李慧娴咬牙想过去把呆头扯过来,小胖突然用力拍手道“然后小情侣就是阿毛两小口,剧本演员都搞定”

    众人雀跃不已,并且约好了明天开始拍摄,只有李慧娴始终皱着眉,临走前,贺霖不忘笑意盈盈地搭着她的肩夸她剧本想得真不错,而李慧娴只能牵强一笑。

    男生们一起勾肩搭背地往宿舍走去,分手之际,贺霖回头一望,看到李慧娴身上黑气萦绕,也学着她狡黠一笑,使起坏心眼来,有时小人并不比女人差。

    第二天课间,小胖赶紧从背包里掏出从组织那借来的单反,并且聚集了一下演员,兴高采烈地便开始拍摄了。

    这一幕属于男主角的回忆,与男神的日常点滴,课间,男神搭着男主角的肩膀,在耳边轻声问“喂,刚才老师说的那一题,听懂了吗”

    贺霖本来还想着要如何出演才能演得自然,还在走神,呆头突然就凑过来,温软的吐息钻入耳朵,酥痒的,却在心房处变作雷声阵阵。贺霖紧张地底下头,眼角瞥向看向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鼓起勇气转过头来,教他。男神寻思间,贺霖装作老师的模样,一脸正经地看着他,可眼神情意绵绵,嘴角轻轻勾起,青涩中又带着几分憧憬。

    第二幕是傍晚时分,在篮球场,男神与三两知己在篮球场上血拼,每进一球,贺霖便雀跃欢呼,小息间,贺霖赶紧上前送水并笑着夸他射球很准,男神接过贺霖手中的矿泉水,灌了几口便继续在球场上奔驰,贺霖立在原来,吞了吞唾沫,只觉得喉咙竟干涸如枯地,双手紧紧地拽着手中那瓶喝过的矿泉水,咬着唇眼波流动,悄悄地拧开,怯怯地尝了一口,竟沁甜入心。

    拍摄完毕,众人纷纷赞扬贺霖演技好,竟把一个基佬演得活灵活现,冲着这演技,想不拿奖都不行了,呆头更是一把搂住贺霖打趣儿道“我的口水真的那么好喝吗那以后我们同喝一杯水好吗好吗好吗”

    贺霖也抬头傻笑“好啊好啊好啊,都依你吧男神大人”

    得意间,突然看到不远处的李慧娴,趾高气扬地朝她笑了笑看,我这个基佬和你男朋友多暧昧,你来打我啊

    李慧娴黑着脸看了贺霖一会儿,才说道“天气预报说这个周五貌似要下雨,我们周五就继续拍淋雨的戏吧。”

    “好”众人异口同声。

    贺霖却是小身板一震,恍若晴天霹雳,急忙说“周五不行我这个周五有点事情。”

    阿毛两小口失望地皱了皱眉,天气这东西向来难以预测,而且这个微电影只有三个星期的时间拍摄,谁知道下次下雨会是什么时候

    李慧娴也拉着脸,正要说什么,呆头和小胖互相看了一眼,赶紧补充道“唉,谁没有点要事啊这三个星期不还长着吗要是真没雨下,我们人工降雨就行啦,很多电影都是这样拍的。”

    阿毛他们也长呼一气“也是,小霖要是有事情就去干吧,不急,三个星期长着呢。”

    李慧娴只好强忍着怒气,暗中跺脚这贺霖真是孬种

    、伤痛

    周五一大早只有一节专业实验课,这可逃不得

    贺霖只好心不在焉地处理完实验后再匆忙回宿舍收拾东西。

    刚打开宿舍门,只见自己桌子上放着一块小蛋糕,一支蜡烛徐徐燃起,门后突然蹦出两人,异口同声地欢呼“小霖生日快乐”

    贺霖回头看着呆头和小胖,心中感动万分,可千言万语到了嘴里却一时哽咽,最后只能笑着说了一句简单的,谢谢。

    呆头敲了敲贺霖额头“你现在就要去看你妈妈吗”

    “嗯。”

    “那记得替我们向阿姨问好哦”

    小胖惊悚地看着呆头,再转过头来一脸汗颜道“额,问好问好。”

    贺霖笑着重新盖上小蛋糕的盒子再到车站旁的花店带上一束淡黄丁香便出发了。

    阳光慵懒地洒满大地,谁说今天会下雨来着明明就是晴空万里。

    贺霖小心翼翼地把蛋糕的盒子打开,用叉子轻轻翘起一点点放到嘴里,甜味渐渐散开,齿颊留香,心中却是五感杂陈,眼眶微暖,对我这样的天煞孤星这般上心,只怕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

    乌云渐渐聚拢,阳光不再,贺霖心底却仍是温暖如初,可再怎么舍不得的蛋糕也终被吃完,再漫长的路程,也终于到达。

    此地属于偏远的山区,静谧安宁,偶尔也有一两个人随着贺霖一起下车,可是均是带着鲜花或是果篮,脸上表情肃然。

    往大路再走几步,跨过一个高大的牌坊和保安亭,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小山头,山上数百块石碑错落有致地排列,凑近一看,均是墓碑。

    贺霖的母亲长眠在山腰处,虽然有楼梯可攀,可贺霖每次到这里,都觉得那仿佛就是天梯,根本爬不完,就像他的人生,或许某天就会累死到半路,永远无法触碰远在天边的幸福。

    贺霖缓缓走到母亲的墓前,跪下,却发现了墓前早已放着一束淡黄色丁香,肯定是那负心汉送来的。贺霖直接无视它,抬起头强忍着笑容说“妈,我来看你了,这是你最喜欢的淡黄丁香。”

    看着那墓碑中熟悉的笑容,依然是年轻时那般美丽动人。

    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妈妈总会唱歌儿哄自己睡觉,也记得得小时候爸爸要打他的时候,妈妈总会用力地抱着他护着他,还有上一年的今天,妈妈为了给他过生日,带了一个生日蛋糕冒着暴雨来学校为他庆生,却不曾想到回家的路上,一个不慎被水流冲走,救援队打捞了许久才把尸身搜起。

    那天,在医院,冰冷的停尸间中,贺霖只觉得全世界都把他抛弃了,那个慈祥的父亲,那只花白的小猫,还有那个最体贴的母亲,他们都一一离自己而去。

    越想心里便越是酸涩,以为早已干透的泪水再次缺堤“妈妈,对不起”

    贺霖以前经常听到一些亲戚在背后议论,说在他刚出生的时候,爸爸妈妈曾经找过一些算命先生来给贺霖算命,可好几个算命的都说这孩子不吉利,是个天煞孤星,果不其然,克死了祖父祖母,害得父亲的公司破产,最后连最疼自己的妈妈也被逼走了。

    苦涩,伤痛,惋惜,自怨,最后贺霖也顾不上平日温文形象,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跪倒在墓前嗷嗷大哭“如果、我没有出生、那你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每一个生命的降临都没有错。”

    是邪神他怎么会这般好心来安慰我

    贺霖强压着声音道“你不必在这个时候来怂恿我,想改变命格自然要逆天而行,道理我自然是懂的,只要可以把我那什么天煞孤星洗掉,即便让我为你四处散播灾灵,做尽坏事我也是心甘情愿。”

    本以为男子会讥讽他,结果却没有,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贺霖的肩膀,便独自转身。

    男子迈步离去,贺霖仍在母亲的墓前哭得稀里哗啦,可抬眼间,秋水之下却是澄澈无比,心中暗暗祷告妈妈,小霖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要身边的朋友们不要再因为我而受到什么伤害,要我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所有的责任我都愿意承受我真的不希望,小胖,呆头他们也

    泪花再次朦胧了双眼,跪了几近一个小时,贺霖才擦擦眼泪,给母亲叩了三个响头,打道回府。

    迈出牌坊时,男人依然倚在那里闭目养神,可贺霖此时谁也不想搭理,自顾自地走向车站,上了车,男人依然跟在他身后,司机不耐烦地骂道“没钱就下车去。”贺霖也不管,装作看不见,一双红眼呆呆地看着窗外摇摆的树枝,男子只能叹气,塞了钱进去,便在贺霖旁边坐下。

    一路也无话可说,各自看着窗外的风景。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悲曲趁悲情,还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贺霖一边自嘲,一边掏出电话,竟是辅导员。

    “辅导员”

    “贺霖是吗,你现在在学校吗”辅导员的语气也是微微有点急。

    “我、我还在外面呢,正准备回去。”

    “那正好,你等会儿过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人找你。”

    “好。”

    悲伤尚未平复,一路风尘仆仆,贺霖也懒理男人像个跟屁虫一样尾随,一到学校便直接就向辅导员的办公室走去。

    才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身穿灰色衣服的清秀男孩,他一见贺霖进来,紧张问道“你就是贺霖哥哥”

    “你是”

    贺霖皱着眉,绞尽脑汁也不记得曾经认识过这号人物,长得眉清目秀的,言谈举止温文尔雅,一言一行皆显绅士风度,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平民角色,本来看着还算斯文的男孩,袖子旁却突兀地挽了一抹白布,贺霖不禁想起了荣敢当那浮夸的装束,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正确装扮吗

    男孩被贺霖这么一问,似乎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我叫杨子昊,是贺叔叔的”

    话才说到一半,贺霖便已心领神会,赶紧打断“哦,你来找我干嘛。”对付讨厌的人及其家属,从来不需要客套。

    杨子昊似乎也被贺霖这冷漠的语气吓着了,本来就尴尬得不行,此时更是说不上话来,而贺霖本也打算冷言相对打发了罢,可想到辅导员也在,只好放柔和问“你我也算是兄弟一场,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贺叔叔他,昨天去世了。”杨子昊一字一字地说着说着,突然就变得泪眼婆娑。

    贺霖压根不吃这一套,心里腹诽着来告诉我这东西,难道那负心汉还想要我用我的学费去给他还债不成

    就在贺霖心中叹气之时,杨子昊气若悬丝地补充了一句“是我把他杀了。”

    、丧父

    贺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男人死了

    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队友咯

    继而问道“真的是你杀了他”

    “是、是啊。是我昨天把他的供氧管拔了,就是昨天晚上。”

    杨子昊说着说着,双目通红,手脚微颤,字字出自肺腑,句句刺痛心脏。

    贺霖先是一怔,转而便是冷笑一番“那你去警察局自首啊来找我干嘛”还未等杨子昊回答,便已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办公室,杨子昊窘迫地原地踌躇,只得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一直跟在贺霖身后的男人,男人风轻云淡地与他对视了一眼,也径自追了出去。

    秋风簌簌而起,枯叶随风飘零。

    贺霖越走越快,穿梭在落叶的帷幕中,那个负心汉终于死了,那也是他罪有应得。父亲在他和妈妈离婚那一刻起,我父亲就已经死了。

    贺霖心中正忿忿不平,男人不知何时已跟在身后,随意地捻起一片落叶喃喃自语“枯叶纹理清晰可鉴,其一生,或沧桑,或辉煌,或平淡,均一笔一划地刻在躯干上,可人并不一样,他的所作所为,并不能仅靠表象来评论。”

    鸡婆贺霖正想大吼回骂他多管闲事可这话刚出口,却发现声音早已颤抖,有什么暖湿的东西,竟随着落叶悄然滑下。

    抬手擦泪间,突然发现手中黑气正萦绕。

    是灾灵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被染上了。不过既然自己是天煞孤星,天生带着这些污秽,也大概是正常的吧

    深夜,毫无睡意。

    贺霖躺在自己的床上正看着窗外稀零的星星点点出了神还记得小时候的天空,漫天繁星,可再看如今,寥寥无几,那些剩下的估计都是“天煞孤星”吧

    越想着,心里就越是沉重,枕边的手机突然震了震,是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贺霖哥哥你睡了吗我是杨子昊,今天实在是叨扰了,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贺叔叔他睡在城南巷那边的墓园,他说那是他一生中起落最大的地方,也是他犯错最多的地方,他希望去世以后也可以在那里静修忏悔

    贺霖随便看了一眼,便把手机扔回枕边真是可笑至极,若真的愧对我们,生前不好好忏悔,死后却说得冠冕堂皇

    可思绪依然翻江倒海,不知过了多久,贺霖才强作镇静,浅浅睡去。

    翌日,杨子昊如常来到城南巷墓园追悼,还未走进墓园,便远远看到贺霖跪在父亲墓前,心中自然欣慰万分,三步并两步走了上去,怯怯地喊道“贺霖哥哥”

    贺霖随意地应了一声,便施施然站起,转身,离去。

    或许对他而言,来这里追悼父亲,仅仅只是一个任务了罢

    贺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一早起床只觉得浑身疲惫,随意走动却还是来了城南巷,当跪在墓前时,心中意外地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是呆呆地跪在墓前,直到那个男孩在他身后叫了他。

    走着走着,凉风嗖嗖而过,从墓园往下看,整个城南巷尽收眼底屋舍俨然,屋外挂着的被单床铺衣服随风而摆,偶有妇人在天井中挑菜洗衣,一条条狭小胡同错乱穿梭,几个顽童正追逐打闹,沿途玩得高兴

    贺霖怔了怔,许久都未曾来过这里了,既然来了,不妨回去以前的出租屋那里看看吧。

    一直潜伏在树上的黑猫正欲跟上,突然却嗅到一丝微弱的鬼气,抬眼一看,果不其然,不远处的树上一只白猫也注视着贺霖。

    黑猫眯了眯眼,问道“你不是回去了吗”

    白猫叹气道,“何必明知故问,你能否替我好好照顾小霖”

    黑猫冷笑“我贵为灾神,不值得牵挂尔等凡人宵小,这话,可是你对我说的。”

    “这是最后一次我求你了,我陪着他度过了十年的起起落落,我只求他能安度余生”

    远方,贺霖已经踏入了那熟悉的小巷,太阳渐渐升高,方才还在捉迷藏的小孩儿们似乎也热得不行了,三三两两地便散了,女生们在阴凉处跳绳,男生们则聚在一起打陀螺,直到不知谁的母亲大喊,吃饭啦,顽童们才兴致阑珊地各回各家。

    即使贫穷,但小孩子们也依然过得快乐。

    可依然是这条热闹非凡,窄小崎岖的小路,那天并没有阳光普照,相反却是阴雨连绵,因为家道中落,贺霖一家不得不告别别苑华宅,委身于此。

    除了吃穿发生改变,上学的脚程也变得更远了。小贺霖每天只得六点起床,穿着粗布旧衣,从贫民窟一直奔跑到富家子弟的私立小学,格格不入的穿着难免被人指指点点,被欺负也不敢告诉老师,还被同学取了个名字,叫白猫。

    因为学校门口徘徊着一只小白猫,每天吃饭堂阿姨丢出来的剩饭剩菜,那些男生每次放学后都会去欺负它,可它也不走,估计是之前饿坏了吧,生怕离开了就再也无法吃到那些美味佳肴。

    后来,贺霖终于在一个下雨天遇到了它。

    雨声淅沥淅沥,洗净了浮华喧嚣。仿佛雨幕中,仅剩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没有一丝犹豫,贺霖就把那只白猫塞进怀里。

    雨丝纷飞,跑过七里长路,的确是疲惫不堪,可在心窝处,总有一丝温暖相伴。

    回到家的时候衣服差不多已经湿透了,拍了拍门,却发现父母都不在,钥匙也不知被丢在哪里了。

    夜幕降临,冷风习习而过,明明离温暖只差咫尺,却无法越过那厚重的木门。

    小贺霖只得抱着小猫,一边柔声道,没关系的,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不知等了多久,等妈妈回到家的时候,贺霖早已在门口睡着了。

    妈妈拍了拍他,指尖传来的却是一股闷热,不禁大惊,背着贺霖就往巷北的大夫那跑去。

    第二天妈妈也给贺霖请了假,看着他吃了药,才去上班。

    又不知睡了多久,贺霖在浑浑噩噩中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趴在父亲的背上,父亲只说,我们现在去医院

    明明想说妈妈已经带自己去看过病了,可喉咙却烫得什么都说不出,连一个字都没有力气呐喊,只得任由那护士给自己打针。

    小贺霖再次昏睡过去,医生说他睡醒便会无事了,可贺霖每次醒来,不是跑去厕所拉肚子就是倒头呕吐。

    自从那件事以后,父母的关系也渐渐变得剑拔弩张。

    还记得小学升初中考试的前一天,父母吵骂声不断,贺霖只得起床劝架,结果被父亲用凳子狠狠敲了一顿。

    也记得初二那年,父亲因赌博欠下一身债,贺霖在上学路上差点就被债主捉住。

    到了初三那年,父母终于离婚了。

    后来贺霖更是跟着一群社会青年四处作乱。

    高二那年,看到妈妈辛苦地在饭店洗着那根本洗不完的碗碟,贺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所有的不堪往事,或者都应该感谢那只白猫,因为是它一直陪着贺霖,一直陪着他走过。

    可才刚踏上大一,白猫就去世了。

    也是在大一,母亲还尚未过上自己应承要给予的好日子,也走了。

    贺霖终于走完了那漫长的小巷,走到了昔日的出租屋。彼时屋舍仍在,如今却已易主。厚重的木门依旧如当年般默然关闭,可已经不比当年那般结实了,可平添的几分沧桑似乎显得更有韵味了。

    透过三叶窗,贺霖看到了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吃饭。儿子抱怨母亲的菜不好吃,父亲却拍着他的碗说,多吃菜才能长得快。

    温暖。这就是家庭应有的温暖。

    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

    小时候是那个负心汉教自己爬树掏鸟蛋。

    也是那个男人背着妈妈两父子一起通宵打游戏机。

    是爸爸在自己生病时背着自己宁可借钱也要去最好的医院。

    爸爸

    贺霖只觉得眼前的路越来越模糊,眼睛一张一合间,泪水划坠,脚程却越来越快,一如彼时的风雨瓢泼,一发不可收拾。

    墓前。

    杨子昊似乎已经不在了,而此时却是一个妇女正伫立在墓前。

    贺霖走上去,礼貌地点点头,那妇女却柔声问道:“贺霖”

    贺霖回望,那妇女浅笑:“果然是文质彬彬,老贺可是没少夸你。昨日小昊哭着跟我说,老贺在那天接近凌晨的时候让他拔掉自己的氧气罩,他说,因为明天是小霖的生日”

    贺霖猛然一征,妇女却只是一味叹气,轻轻拍着贺霖的肩膀,便颓然离去。

    墓前,阳光明媚,心底,早已空洞无常。

    一直悬在心间的大石突然坠下,刹那,摔得天崩地裂,混石纷飞,原来这就是失去所有亲人的痛,直敲心底,支离破碎。

    他却没有哭,贺霖发誓绝不在此人面前掉一滴眼泪,即使他是父亲,可当初抛妻弃子的人还是他

    还在强忍着,突然就被人抱入怀中,鼻尖传来了淡淡的草木芬芳,是那个邪神,想极力推开,可那怀抱,却是广阔如沧海,暖和如朝阳,或许是仅仅那一刻,他不想失去最后的一份依靠,即使早已浑身颤抖,可依然口是心非地咬着他的臂弯:“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男人却依然柔和地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我是神,那些魂魄看不到你的。”

    嘴上明明倔得不行,可眼泪早已无声而下,缓缓抽搐变作嘶声裂肺。

    男人突然想起白猫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即便童年不幸,可他却从未曾抱怨过丝毫。”

    看着那坚稳的墓碑,不自觉间,男人把贺霖搂得更紧更紧。

    、返乡

    男人踏着晨光走出房间,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盘子,里面盛着一块鸡胸肉和一堆猫粮,看着这奇怪的搭配心里汗颜了许久,正欲拿起筷子,才发现旁边贴着的那张纸条猫还是吃猫吃的东西吧

    昨日折腾得太晚,贺霖只好在附近的出租屋住下一晚,本来就没什么睡意,加上硬板床实在是不敢恭维,天尚未亮透便起床了。

    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恰好看到男人窘困地拿着筷子盯着猫粮发呆,贺霖眼中掠过笑意,却仅仅一瞬而逝,便赶紧收了收脸色道“我请了几天假,想把爸妈的骨灰带回乡下。”

    男人抬眼看着他,似乎在静待他的下文,可沉默了约莫半分钟,看到贺霖依然不为所动,男人才施施然开口问道“我随你一同回去”

    “好”

    说走就走,看似麻烦的大工程,做起来其实也不算特别繁琐,两人在市区内坐公交车来回拿了父母的骨灰便乘城轨回乡。

    一路沉默无话,男人坐在贺霖对面,而贺霖正双眼空洞地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树木发呆,男人不经意看了他一眼,微微分神,贺霖眼角瞥见男人在盯着自己看,虽有点不自在却没有说破,装作看不见,继续盯着窗外。

    城市的高楼渐渐被参天大树取代,两人下了城轨又转坐客运大巴,一路辗转反侧,回到乡下已经接近黄昏了,贺霖扫了扫祖屋门上的灰尘,以前这房子只有爸爸会偶尔回来打理一下,如今父亲也去世了,估计这就更加荒凉了吧

    方圆几里只剩下这么几户人家,而且几乎都是老人家,这村子估计再过几年便会成荒村了罢

    以前小时候每一次回到这里,爸爸都会亲自杀鸡,煮鸡去拜祭山中的一位山神,说这是他们贺家祖上传下来的习俗,无论是结婚喜宴也好,普通节日也罢,总之每一次回到这里,都必须去拜祭一番。

    亲自杀鸡贺霖是绝对做不到的了,不过贺霖早有准备,起床前便已经先把鸡弄好了,提着篮子准备上山时,男人已经变回黑猫趴在门前懒懒地看着他“原来那鸡并非特意为我做的”

    贺霖无言浅笑。

    沿着小路走,太阳亦渐西斜,儿时依然肥沃不已的良田,如今已是荒草丛生,也是,可以留在大城市大施拳脚,谁还会眷恋农家小院

    山路崎岖,可贺霖认得路,从小村道越过一片荒田,再钻进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攀上半山腰的一处小平地,便是那山神的石碑,上面端正地写着抚州地界四字,还记得刚刚学会写字的时候,趁着父亲不注意,用石子在那石碑上刻字,被发现后自然又免不了一顿痛骂。

    才刚刚走到山脚处,凉风迎面,泥土依旧芬芳,但转眼沧海桑田,彼时的繁华小村,儿时尊敬又亲近的父亲,仿佛都已随风而逝,贺霖心中竟又蔓延出一份苍凉。

    攀到半山腰时,只见那块石碑上赫然坐着一位老婆婆,一头青丝花白盘起,凤翅金步摇伴着轻浅淡雅的花簪,身下穿着一身中式红袍喜服,即便老态龙钟,依然风韵犹存。

    可大白天的,穿件喜服四处闲逛,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吧

    贺霖从来都不怕这些灵神妖鬼,只是轻轻一笑“婆婆在此可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吗”

    “随意坐坐罢了,你又来此地作甚”声音虽低哑,却动听得不行。

    “祭拜一下神祇。”贺霖心中虽然诧异,可依然从容跪下,把鸡放在地上,再放上三个杯子,缓缓倒酒,筷子齐放,插香点烛,双手合十,诚信跪拜。

    “这里许久都未曾有过人来了。”老婆婆看着那随风而飘的烟雾,淡淡然地笑了。

    “婆婆在这里已经住了很久了吗”

    “也有七百多年了吧”

    贺霖心中已清明了几分她大概便是之前一直拜祭的山神了罢。

    那老婆婆也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山神不过是别人谬赞了罢。说来,淮墨怎么没随你一同前来”

    淮墨贺霖疑惑地抬起头来,发现那老婆婆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间,山神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惊讶

    “灾灵竟已根深蒂固了。”虽老态龙钟,可目光如炬,贺霖心中猛然一紧,山神稍稍正色,从怀中取下一支翠蝶玉簪“这只簪子随了我几百年了,你随身带着,应可略微抑制。”

    贺霖目瞪口呆地接过玉簪,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可话还未脱口,山神却笑着摆手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便回去了罢。”

    说完便消失了。静谧的树林仅仅剩下一阵风吹枝叶的簌簌声响,贺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只好带着这些问题,收拾好东西原路返回。

    看着贺霖渐渐走远的背影,山神坐在树上轻轻抚着怀中的白猫喃喃自语“银杏,他是第十一代子孙吧这么多人里就数他的眼睛和长空的最像。”

    回到祖屋,贺霖把祭拜过得鸡微微热了一番,车马劳顿导致身心疲惫,吃过晚饭洗完澡就早早入睡了。

    梦中,本来眼前是一片漆黑的,突然眼前红光一闪,化作一片火海,一个身穿喜服的女子在火中挣扎,焰火跳动间突然又看到了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哭着往山上跑,再者就是在一片湖光下,男人拉着女人的手,情义盈盈。

    无数画面飞闪而过,频率越来越快,最后变得花白一片,化作一阵雪白雷电,黑夜中猛然劈下一颗百年大树,一阵杂音后树下的一群黑狗纷纷丧命。

    天尚未亮透,就有下人被吓了一跳,一边拖着那几具尸体一边破口大骂“他娘的这王家果然晦气得不行,倒个夜香还遇到这种破事。待会还要我去把地洗干净”

    “阿丁发生了什么事”

    那下人只管拖着尸体走却被这铃铛般的女人声吓了个六魂不见七魄,回头一看,果然是锦绣,继而又破口大骂“你这小姨子不好好睡觉,这么早起来吓人呐”

    锦绣眉目含笑“我这不是起床干活嘛,你还没告诉我呢,到底发生了何事。呀怎么死了那么多狗”

    “天知道啊昨天雷声轰轰的,就把这窝狗全劈死了,你说这狗还蠢不蠢,全家到树下赏花还是赏月啊”

    锦绣叹气道“这几天村子都特别邪门,对了,这几条狗,要不我用十文钱买了吧”

    “你买来干嘛你该不会打算把这狗肉拿出去卖了赚外快吧”

    “这种被天雷滚过的狗肉你也不敢吃吧反正山人自有妙用,你就卖我嘛”

    那阿丁被锦绣这么一说,心想一个女孩子家的,估计也是怜惜那些狗死于天灾,拿去葬了吧于是便应承了下来。

    太阳升了又落,月亮隐了又现。

    江南小村落,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男耕女织,简单平淡。

    可就是在这么简单而平淡的某天,王家的织锦行门前,却人声鼎沸,人们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一大早开店,一件喜服吸引了不少姑娘家的眼球,广袖上精致的凤纹刺绣,襟领处绣有百花争艳,曲裾下更系着丝丝流苏而下,华美灵动而不失大气。

    一大群姑娘纷纷问掌柜这是哪位名家之作,而这时一名绣娘掀帘而出,正是锦绣,她故作谦虚学着书生作揖道“诸位好眼光,看上在下的喜服,实在是在下的福气呐。”

    那些姑娘哪信她说的,这个黛眉星眸的女子,怎么看也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可这绣娘出来以后,那些一直在门口徘徊的公子哥纷纷鱼贯而入,对那件喜服更是啧啧称奇。

    那掌柜却是一副见惯不怪的模样,拿起扫把就开始赶人,锦绣却笑道“各位公子今天又来提亲”

    “对啊锦绣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嫁给我吧”不知谁在人群中大喊,突然另一边又有人说道“别啊他家是开酒楼的,难免要干活,可我家开钱庄的,嫁给我衣食无忧啊”

    “好啊”锦绣眼睛眯成小月牙,指了指身后挂着的那件喜服说道“不过我成亲有一个要求,我想穿着自己做的喜服成亲便是。”

    “这好办”方才还不知道在哪里的钱庄公子突然就在人群中趾高气昂地走了出来,“这么美的新娘穿这么美的衣服,妙哉妙哉”

    一锤定音。

    在场的男人纷纷失落,女人纷纷叹气,那裁缝掌柜却突发怒色问道“锦绣,你这衣服可是平日里偷店里的材料做的”

    “不是哦”锦绣依然笑意盈盈,对着那钱庄公子字正腔圆地说“前几天那阵雷雨,死了几条狗,这喜服上的红色就是狗血染的”

    钱庄公子闻话色变,一个踉跄,丰臀猛然坐倒在地,惊悚地看着眼前这个貌若仙子的姑娘,在场的人也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成亲成着成着,变得这么血腥,大好日子却要见红,不吉利不吉利。

    见没人说话,锦绣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我锦绣一言既出,日后若要我嫁人,必须穿这套自己做的喜服,若是连这点都无法接受,那就请回吧”

    人潮一哄而散。

    掌柜轻轻叹气“你就真不怕嫁不出去”

    锦绣脸上的微笑渐渐敛起,转身满是憧憬地看着那件鲜红喜服“那些来提亲的公子哥儿不过看上了我的相貌罢了,根本就不是喜欢我的,自然会因为不吉利而放弃,可真正喜欢我的人,就应该接受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无理取闹。”

    、锦绣

    终于把那些公子哥儿吓跑了,清净了一整天,锦绣的心情也变得大好,趁着日落时分,正打算到归阳湖边采些野花回去。

    归阳湖位于小村后山山下,每每日落之时,太阳恍如归巢凤凰,重重坠入湖中,四处繁花争艳,青草娇嫩欲滴,湖边涟漪波光粼粼,鱼跃而出皆含情,百鸟归巢亦温馨。

    锦绣用发带捆了一大束野花,见天色已晚,起身正欲返家。

    “姑娘站着别动”

    一声惊呼突然从身后响起,锦绣疑惑转身,尚未看清是谁在发话,一柄竹竿迅速从她脸旁掠过直插脚下草丛,竹竿一挑,那潜伏的青蛇无所遁形,只好束手就擒。

    锦绣看着那青蛇,一张秀脸也渐渐发绿,赶紧转身对那捕蛇人作揖道谢,那捕蛇人也豪爽,赶紧扶起锦绣“无事,这本是贺某的分内之事。”

    抬眼间,四目相对,锦绣发现那男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粗犷,相反,一脸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干净,一如那碧波秋水,澄澈不已,加上一身书生装扮,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她是绝对不信这人懂得捕蛇。

    锦绣向来惧蛇,正好寒暄钟听那捕蛇人也打算要回村子,自然欣然跟随。

    “方才真是谢过公子了,锦绣斗胆,敢问恩人名讳”

    捕蛇人笑道“呵呵呵,姑娘不必这般隆重,举手之劳罢了,在下贺长空。”

    “贺公子真是才貌双全,我曾听别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看来,也不能以偏概全呢”

    “锦绣姑娘谬赞了,贺某家境贫困,也曾向往过在官场上驰骋,可后来家母重病,买不起名贵药材,只在书上看过如何捕蛇,便打算一试,谁知竟发现了这么一条财路。”

    “那也得是你天资聪颖呀”

    谈笑间,两人便已回到村口,互相告别以后,各自回家。

    刚回到王府,一个少女轻轻地挽住了锦绣的手“锦绣姐姐,你到哪里去了”

    “采花呀”锦绣回头挤了挤王雨欢的鼻子,眼中尽是宠溺,“来,我们一起插花”

    王雨欢咬着唇,贼兮兮笑道“别岔开话题啦,方才那个男人是谁你们分别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你呢直到你走得很远很远很远。看得我都心疼了。”

    “你这小姨子,干嘛跟踪我”锦绣一个反手,就要把王雨欢捉住了,可王雨欢也不傻,灵活地抽回自己的手,赶紧逃之夭夭。

    两姐妹在院子中玩得其乐无穷。

    接下来的几天,锦绣都在织锦行门前看到了贺长空在卖蛇。

    一次当作偶然,轻轻点头。

    两次只当疑惑,礼貌问好。

    三次,锦绣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门见山问道“你怎么天天都在这”

    贺长空却被锦绣的直白吓着了,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手舞足蹈了好半天,才从袖间掏出一巾方帕“上次,你掉了。”

    看到贺长空紧张的样子,锦绣可乐了,接过那帕子,嘴角一扬“有劳了”

    说完便转身回店里继续工作了,只留下贺长空一人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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