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猫作者夜阑有星
、序
夜深。
一对情侣正轻声细语地穿过公园。女生乖巧地挽着男生的臂膀,眉飞色舞地说天道地。而男生则一旁回应着,还时不时低下头轻啃女生的耳朵。
情正要转到浓时,女生敏锐地发现不远处的长凳旁边蹲着一个人影,赶忙推了推了依然在她耳边呼气的男生:“那不是贺霖吗”
长凳旁边的少年明显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声响,对他们笑了笑。
“小霖你在这里干什么。”男生喘着着粗气,脸倒是先红了几分。
“喂猫呀。”
两人凑近一看,原来真有一只小黑猫正埋头吃着脚边的猫粮。
“它竟然不怕你”男生有点惊讶,“那些小猫一看到我就马上闪开了”语罢男生便想蹲下摸摸,谁知那黑猫却是不肯,一抬头就是呲牙弓背,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生。
“或许是因为你阳气太盛了吧”少年也笑了,一双杏眼弯得宛如天边缺月,清明皎洁,眼底却混浊难以捉摸。
旁边的女生若有若无地皱了皱眉,心急地拉起男生“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小霖不要玩得那么晚啊”
男生走之前还不忘回头挥挥手。
少年点点头,虽立在原地,却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耳鬓厮磨”
男生搂着女生的腰“他说我阳气盛。”
女生不屑“我才不信,就你这鸟样”
男生扭头坏笑“你见过我的鸟样吗”
女生低头捶着男生“你好无耻哦”
男生更开心了“男不坏女不爱啊。”
男女间甜蜜无比的话,此时却一刀一刀地剜着他的心。
没关系,反正早就习惯了。
“你喜欢那个男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声音。
明明四处荒无人烟,空荡得不行,但少年也不惧,双眼空洞地盯着前方的两人,从容答道“是啊。”
那声音却顿了顿,才轻蔑地笑了“你就这么甘心把你所爱的人让出去”
“当然不是。”少年依然伫立在原地,抿嘴一笑,半花痴半狠毒地扭过对着脚边的黑猫,笑容越发越是凄然,“早晚我会报复他们的。”
黑猫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他此时脸上狰狞的笑容,却被那人一手抓起,借着月色,笑容虽是温和但眼中尽是怎么掩不住的狠辣。
黑猫微微张嘴“你不怕我”
“如今你为鱼肉,我乃砧板,谁怕谁”
黑猫倒是不怕,反而坦然地眯了眯眼,样子很是慵懒。
“呵”少年眼睛浅浅眯起。
刹那,乌云挡住了缺月,街道灯光纷纷暗淡,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凉风拂过,丝丝寒意袭来,云散月现,路灯忽明忽暗,却是照得公园某处一滩显赫的血迹。
、灾祸
少年缓缓走在黑暗中,心中仿佛压下千万斤巨石,连呼吸都困难至极。
接着,脚底缓缓泛起湿意,不知何时,四周潮水暴涨,滔天巨浪,吞天漩涡,铺天盖地而来,天色通红恍如末日般恐惧。
但唯独少年遗世独立。
他捂着剧痛的心脏,任由着浪花摧毁着眼前的一切,既然事不关己那高高挂起便好了。
倏忽,远方有人在潮水中挣扎,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母亲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涌现父亲,童年的玩伴,同学,朋友
潮涨潮落,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从自己身边带走。
但为什么,唯独要把自己留下
“小霖,起床去上课了。”
贺霖满头大汗地猛然睁眼,胸腹剧烈起伏,眼珠抬起,正对上压在自己身上的小胖“小胖啊。”
“嗯”
“你是不是又胖了”
小胖先是一笑,把五官都往中间挤了挤,然后猛然捶着贺霖的胸“小霖子老子这就运动运动”
说罢,贺霖便笑着支起身,左手却感到一丝疼痛,竟是昨晚的伤口,心中突然一堵,转头看向窗台,那只黑猫果然悠哉悠哉地躺着晒太阳。
小胖却好像没注意到贺霖的不悦,自顾自地打趣道“昨天那么晚才回来,还带着伤,肯定是去鬼混了,嘿嘿。对了,你带回来那只黑猫真特么的邪门。”
贺霖侧头“邪门”
小胖抱着胸抖了抖牙“不知为何,我只要一靠近它,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贺霖不屑“猫而已,不要那么迷信好吗”
“传言黑猫会招来灾祸。”
“畜生而已。我一手就可以捏死它。”
说话的人正笑意盈盈,还不忘扭过头来看一眼那正在窗边晒太阳的黑猫。
那黑猫也似乎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扭过头来对贺霖眯眯眼。
贺霖满意地笑道“看吧,多可爱。”
“呃,算了,我还是先去课室了,总觉得它好可怕。”
就在小胖拿书包的那一刻,贺霖突然瞥到了对面的空床,故作不经意问道“呆头昨天没回来”
小胖回眸看着贺霖,满眼疑惑,随后捏起兰花指,一副正要唱戏的模样“哎呀,人家都有女票了啦,肿么还会来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呀当然要去风花雪月一番了啦”
出现了小胖式恶俗台湾腔
贺霖笑着目送台湾小胖出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黑猫终于开口了。
“昨晚他们去的方向的确是著名的酒店街,去那里断不可能是借厕所吧哈哈。”
“邪神先生,我突然发现你的趣味真的是与众不同啊”床上的人又露出了招牌式微笑。
黑猫也不惧,只当静静地眯着眼。
刹那,门被猛然推开,呆头匆忙找了书本,随口喊了一声贺霖,便准备出门了,甚至连眼都没抬一下。
贺霖眼中掠过一丝不快“呆头,你吃早餐了没”
“啊”呆头正欲飞奔出门,被这么一说,肚子好像还真的饿了,贼兮兮地转过头来,“还没要不你给我带上一份我还要去找慧娴呢”
贺霖眉一挑“那行,你先去吧,我等会给你带上。”看在你对我扁嘴的份上,就跑远点儿买饭团吧。
“嗯,果然是好室友”
门再次关上,正在洗漱的人正对着镜子中满嘴白沫的人眉飞色舞着。
黑猫伸了伸懒腰腹诽花痴癌晚期。
贺霖当然听不见,自顾自地刷牙,还不忘对着明媚的阳光微笑着。
仿佛这一天都充盈着美好。
“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临出门前,黑猫再次提醒。
“我贺霖言出必践。”
黑猫满足地盯着他的背影,却见得在脖子处有一丝红光萦绕。
台湾饭团,是呆头最喜欢吃的。
满足地捎上两个饭团,早已大汗淋漓,可只要一想到等会呆头会对自己露出那又傻又开心的笑容,刀山火海都不算什么
可特意跑到那么远,只怕是要迟到了吧
贺霖加快脚程,却一个不留神撞着旁边的。
“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似乎也被惹怒了“啊你这人走路不带眼的啊哎这不是贺霖吗”
贺霖抬眼一看“荣敢当”同班同学。还是个特别不能得罪的主儿。
这荣敢当可是班上有名的地主。穿名牌带金表,不管好看不好看,反正是名牌就往身上塞,就差没把毛爷爷都贴在门牙上了,外在热情实在炫耀,性格还暴躁易怒。上次请了全班去唱k,结果自己当了麦霸不说,别人唱走音还当众奚落,最后害得全班一起听他个人独唱,当真是不要脸
荣敢当一看有同学可以结伴而行,自然不许贺霖自个儿先溜了,贺霖走快两步,荣敢当也跟着走快两步,像块贴胶一样死死粘着他。
贺霖万分无奈,只能放慢脚步。
两人无话也是尴尬不已。
荣敢当便先开口“你看前面那个女的衣服一看就是某宝买的,好丑,好o”
贺霖只当应和“是是是。”说得像你这样穿就不o一样。
见贺霖身上的好像也是某宝的同款,荣敢当微露歉意,只好转移话题“唉,你拿的是什么”
“哦,学校门口的台湾饭团。”似乎又想到什么,贺霖赶紧补充道,“我给呆头带的,我们都没吃早餐呢。”
荣敢当耸肩道“那么脏,我也没说想吃啊。”
贺霖低头尴尬地笑了笑,但这话却如同一根火柴,轻轻在耳边一擦,便在心中燃起烈火熊熊。
荣敢当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贺霖的尴尬,自顾自地继续扯淡“你有没有去过hongkong”
“没有啊。”哪像你那么有钱去闯资本主义的世界啊
“真可惜,我跟你说去到hongkong啊,你一定要”
一路上荣敢当说得惟妙惟肖,就像一名专业的导游在介绍着一个旅游胜地一般,可贺霖根本没听进去多少,倒是一直在赔笑发呆,左手不知何时了口袋,突然眼前一不小心,脚就被崴了,顺手就把手搭在荣敢当身上。
荣敢当倒是十分绅士地扶着他“你呀,小心点啊,虽然我知道我讲得真的很好啦。”
贺霖这次倒是真的发自内心地笑了“呵呵,可不是嘛。”
两人刚走到教学楼就遇到从另外一边姗姗来迟的呆头和李慧娴。
“呆头”贺霖可乐了,赶紧挥手递上饭团。
“饿了吗你先吃。”可呆头一接过饭团,竟然直接递给了李慧娴,还擦了擦她额角的薄汗。
李慧娴皱眉“我吃了那小霖怎么办”
呆头眼中尽是浓情蜜意“那咱两吃一个就好了。”
贺霖咬咬牙“不用,其实我刚才在路上已经吃了,那个本来就是给慧娴的。”
“哈哈,小霖你真体贴啊,要是你是女孩我就娶你当二奶啦。”
李慧娴一脸不屑“喂,本宫还在的啊”
实在是不想再看这两人的浓情蜜意了,贺霖牵强地笑着转身原来那个傻傻的笑容依旧,只是对象早已不同了。
心正闷着,贺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抬头就看到荣敢当已经十分识趣地走在前头了,他的肩膀上依稀漂浮着阵阵漆黑的颗粒。
贺霖本来牵强的微笑变得带有几分落井下石的意味。
铃声骤然响起,本来还急着想快点跑到课室,可自己脚又崴了,只好扶着呆头缓缓前行,而前方的荣敢当更是不紧不慢,颇为悠闲。
突然后面有人朝他们大喊“同学,你的钱包掉了”
贺霖率先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自己没带钱包呀,便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拾金不昧的男生。
那男生也是一副老实的模样,大步流星地冲向荣敢当,又喊了一句:“同学,你钱包掉了”
声音越来越近,荣敢当转身看见那人的确是向他奔来的,手中拿着的竟真的是自己的钱包,不禁皱眉我记得我是把钱包锁在柜子里了啊。
物归原主。那男生也松了一口气,荣敢当赶紧打开查看,身份证,,现金分毫不差。
荣敢当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沉思间,本来肃静的走廊突然“嗙”的一声,尖锐刺耳,随即窗台玻璃爆破开来,一如烟花般四散。
后面三人闻声赶紧跑上前,只见得走廊边上水桶轻微左右摆动,水浸过玻璃碎娟娟而流。再一看走廊窗上的大窟窿,竟是装满水的铁桶从窗外被扔了进来。
所幸荣敢当和那男孩只是被玻璃轻微擦伤,并无大碍。
“还好吗”呆头心中暗自庆幸,幸亏那个同学捡到了荣敢当的钱包,不然那吊桶直接就在荣敢当的脑袋上开出一朵鲜红的蘑菇云了。
过了一会儿,有清洁人员慌忙赶到,不停地向伤者道歉。荣敢当立即破口大骂,贺霖见状心中更是鄙视一点富家子弟应有的修养都没有。
此处闹声一片而彼方的教学楼的天台上,黑猫不屑地伸着懒腰,漆黑的瞳仁缩了缩贺霖啊,下手这么狠可不行
、车祸
课室内。
教授正陶醉地讲着物种起源,从一个微小细胞讲到旷野中飞奔的羚羊,丛林中灵敏的黑豹,深海里憨厚的鲸,如痴如醉,言辞间更是流露出对生命的热爱与向往。
呆头向来对这些动物学什么的不感兴趣,含泪打了个呵欠,伸手想搂搂身旁的李慧娴,可李慧娴却不搭理他,嘟着嘴拍了拍他的手以示拒绝,继续把全副心思放在手机上。
呆头瞅见她正与闺蜜们聊得正嗨,也就不打扰了,转过头来准备调戏认真上课的贺霖,可贺霖明显也没有在听课,双眼空洞看着黑板发呆。
“小霖”呆头轻轻敲了贺霖的额头。
“嗯”
“嘿嘿嘿,走神了吧不是说很喜欢这个老师吗”
看到呆头那贼兮兮的笑容,刚毅的五官中洋溢着小孩般的得意,贺霖心中猛然一动,可仅仅一瞬,那种心动便化作戚然,任你再喜欢也没用,他又不是你的。
贺霖却没有说话,给了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去吧。
其实他真的很喜欢那个老师,尤其是那对生命的热忱。贺霖从小便觉得这世间最美妙事物的莫过于生命,一花一叶皆世界,再微小再丑陋的生命,也始终有它存在的意义。
虽然心中十分尊敬老师,但若身处在一个满是苍蝇的课室,只怕再认真也无法集中精神。
在贺霖眼中,这教室便是如此,阵阵黑气从荣敢当的背后散发,萦绕在课室的各个角落,聚久不散,即使是被风扇吹出了窗外,但那黑气仿佛有灵性一般,又马上窜回。本来那淡淡的黑雾贺霖也没怎么在意,可过了几分钟后,便有几只类似苍蝇的小虫飞入。未几,整个教室都被黑气弥漫,苍蝇横飞。
可身边的同学却浑然不觉,贺霖甚至怀疑他们是看不到眼前的惨像,无奈之下,只能把头扭向黑板处,装作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
既然被呆头这么一说,只能认真听课咯。
“你们猜后来怎样了”听语气,老师好像正在卖关子。
贺霖扯了扯身边的小胖“胖儿,老师在说什么呢”
“在讲他们家乡的小故事。”
呆头惊呼道“什么雨后的小故事乡村版”
小胖痞痞地打趣道“去你的,还想着这小黄片,昨晚还不够”
“哎呀,你走开,小胖儿,别管他,言归正传”知道小胖想说什么,贺霖心中又是一阵郁闷,赶紧转过头来拍开呆头,眼角余光果然瞥见李慧娴一直按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心中那个不想知道的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咳咳,老师说他们浙江那边的老人家就很讨厌猫,”小胖把头压低,声音也变得逐渐阴森,“因为啊,他爸说,很久以前,他们那边有一些供奉众神的寺庙,其中就有一个没有名字的神祇,凶神恶煞的,左手持着一柄油纸伞,右手抱着一只猫,后来有一女人成亲那天就把丈夫克死了,然后跑去向那个神像跪拜”
贺霖向来爱猫,听到那个神祇和猫有关,自然兴趣盎然“然后呢”
“然后老师就提问了,你们猜后来怎么样了”
“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呆头语出惊人,不亏是浪漫杀手理科生
贺霖白了他一眼,身边的议论声突然渐渐安静,最后仅听到老师说道“后来第二天,那寡妇一家除了她以外的人都死了,村长便喊人来把那寡妇扔到河里,在他们一家头七回魂夜那天,全村一夜间出现了许多的黑猫,村民认为这是不祥,便愤然去把那神祇的神像给砸了。”
果不其然,班上一片哗然声起。
小胖拉了拉贺霖“你看我就说了你的猫不吉祥了吧”
贺霖敷衍地耸了耸肩“是是是,你这么胖,说什么都对。”
晚夏的中午,烈阳高照。
阳光无情地灼烧着大地。连树叶都频频低头,想极力地回避这份灼烈。
贺霖风卷残云地吃过午饭便匆匆回宿舍小息了。
小胖要参加学生会的例会,呆头和李慧娴去约会,孑然一身不禁让他又想起了昨日的梦境。
孤单,无助。
“干得不错嘛。”才刚开门,便听到黑猫的声音,贺霖也没吭声,继续脱鞋关门。
见贺霖没有与自己长谈的打算,黑猫也不急,轻巧地跃上了窗台,仿佛自言自语道“那黑气唤作灾灵,属于灵气一类,正常人是看不见的,它像这窗外的树木一样,需在特定的环境才能破壳而出,树木需要空气阳光养分方可生存,而灾灵仅仅需要人的负面情绪便可丛生。人被灾灵寄宿后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大不了也就倒霉几天。”
黑猫一直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感觉到贺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才施施然转过头来,在阳光下缩成一线的瞳孔渐渐扩张,墨黑渐渐吞噬了周边的金黄“那是因为灾灵还需要靠宿主来获得负能量,可如果你下手过重,那么他身边的人就不一定安全咯,若我刚才没听错,今天被你植入灾灵那小哥的母亲好像刚才出车祸去世了。”
黑猫一脸平静地说完,贺霖本来抓着鼠标的手突然紧了紧,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黑猫。黑猫无所谓地眯了眯眼,贺霖施施然走到黑猫身边,不紧不慢地把它捏在手里“你昨天并没有告诉过我这样做会伤害到他身边的人”
黑猫没有说话,就像那天在公园里一样,那不屑的脸仿佛在不停地挑衅着贺霖我昨天哪知道你今天会这么狠。
贺霖冷笑,使尽全力把手中的猫摔到墙上,拿起钥匙便跑出门去。
才刚走到荣敢当的宿舍门口,便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听他的室友说是有贼人假装送外卖的小哥跑了进来,恰好他们宿舍遭了秧,后来对面宿舍有人出来,发现门半开着打算给他们合上的时候却发现了那正在翻箱倒柜的歹人,便喊了宿管阿姨,不过幸好大家都没少什么东西。
贺霖咽了咽唾沫,急忙问道“那荣敢当呢”
“不知道,刚才看他接了个电话就匆匆收拾东西跑了出去。”
贺霖心中一震,莫非真让那邪神说中了也来不及道别赶紧就往校门口的车站跑去。
太阳毒辣辣地灼烧着大地,叶渐黄草渐枯,平常不过的夏秋气候更替在贺霖眼中却仿佛看到了死亡的勾镰正逐步逼近。
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古人云“天煞孤星不可挡,孤克六亲死爹娘”,何为孤星是指某些人自己不吉利还总是给周围的人带来祸害,一生注定孤独。
要死自己去死就好了,为何要伤害身边的人
贺霖越想就越是愤然,昨日本来就应该要掐死那黑猫。
可就在用力之时,黑猫突然道“你可想改变你的命运”
这话不偏不倚直中贺霖心中命门“什么意思”
“你若助我,我便替你洗命转运,你所经历种种不平不安不甘,也将在那时画下句点,新的人生,也从此改变,可好”
凉风簌然骤起,贺霖本来渐渐着力的手也缓缓松懈,顺着风势,竟鬼斧神差地点了点头。
乌云盖月,公园在静谧中沉暗。黑猫伸爪迅速地在贺霖手背上一划,鲜血缓缓而出,却没因引力而落,反而渐渐升起。鲜红血液在贺霖头上宛若涟漪般展开一个嫣红血阵,黑猫灵巧地从贺霖手中跃上血阵,黑色毛发渐发暗红,双眼猛然一睁,劲风随猫鸣声忽起,血阵迅速从贺霖从上盖下,涣碎成一滩血色。
风停月出,贺霖站在原地急促地喘气,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手背上那道血痕灼烈异常,最后只留作一道黑痕。
黑猫悠然从口中吐出一颗黑色宝珠“如今你已与我立下神契,那道印记可让你看到并且捕捉到这世间的气,无论是霉运,吉运,甚至是魂魄,只要你定力足够,都可驾驭。而你要做的,仅仅是帮我把这珠子里的黑色气体放到其他人的身上便可。待到珠子销黑成白,我便为你洗命。”
既然是神,那应该不会害人吧
贺霖回想起昨天这种天真的想法,现在真的打脸了。
公路边车水马龙,贺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擦着擦着突然猛然拍了一下脑袋我来车站干嘛,那些纨绔子弟还会堕落到坐公交车人家有钱当然是坐出租车的呀
越想越是失望,抬眼间竟一眼就看到荣敢当站在车站旁等车,黑气萦绕,加上穿着夸张,想不一眼认出都难。
走了那么多年的霉运,总算走了一回狗屎运。
贺霖盘算着,既然那邪神说灾灵似树,只要定力足够,那左手的这道印记应该也可以把它连根拔起才对,等会直接走上去,拍下他的肩膀借着打招呼的时候,赶紧把那道黑气拔掉,一了百了。
屏住呼吸,贺霖自己也觉得好笑,这种紧张的心情竟有点像当年偷偷潜入父母房间偷钱的情形。
贺霖悄悄走到荣敢当身后,手已经伸在半空,正欲快手而下,那荣敢当竟骤然回头,贺霖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只好抽手讪讪笑道“荣哥,还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呢,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麻痹的,在门口等了那么久的taxi,结果都是有人的,今天特么的是怎么了”
贺霖只能干着陪笑,那荣敢当似乎也感到了一丝尴尬“你要去哪里”
“批发市场,去买点水果。”
两人闲聊间,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敲碗声,随即便有男人嫌弃说道“你走开,我没钱”
抬头一看,只见得荣敢当身后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伯正在讨饭,而那被讨的冤大头正一脸嫌恶道“都说了没钱了。”可那老伯颇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心,男人忍无可忍,猛然一推,那老伯赶紧往后定住阵脚,却正好撞上了正在眺望远处的荣敢当。
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撞差点就摔倒了,荣敢当自然是牛脾气暴起,立马转身破口大骂“你麻痹的,想死吧”
荣敢当这么一转,那道黑色烟口突然就正对着贺霖,来不及大喜,贺霖迅速伸手去抓,可才刚刚迫近那烟口,那些本来飘扬在空中的黑烟立刻窜回在那烟口之上凝成一匹漆黑烈马,震天嘶鸣,马蹄猛然一踹就把贺霖的手踢开,贺霖自然不甘心,心中一横,往前跨进,伸手就要强制地把它根拔起。
黑马勃然大怒,气势雄健,提脚咆哮,愤然往贺霖撞去,千钧一发间,一道红光从烈马头部泛起,直接将黑马荡飞在空中消散,变回阵阵黑烟,可贺霖却也因那一震荡,从路边跌撞到马路中。
马路如虎口。轿车来回穿梭宛,奔踏而至。
一个开车司机看到一个男生突然从路边冒出,慌张急刹,却也还是听到了“嘭”的一声,心中大喊不妙,急忙下车查看,只见得贺霖半仰着身,应是无恙,正欲长呼一气,却突然看到自己车前趴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双眼紧闭,唇干发白,额头手臂的鲜血正淌淌而下,贺霖喘着粗气,只得惊呆在原地,若不是那男人突然跑出来,只怕最后晕倒的便是自己了
四处行人纷纷转头,荣敢当也吓了一跳,急忙掏出手机道“喂,120么,d大学门口,出车祸了,有个男人被撞了”
、医院
灯光苍白如纸,过道寂静无声。
估计所有的医院都离不开这冰冷的官方配置吧
贺霖从小就十分讨厌医院,可这次还是随着救护车跟了进来,医生护士推着救护车穿梭在过道走廊,一路上看到病人憔悴地打点滴,家眷焦虑得坐立不安,医生护士匆忙来回,看似人来人往,实则更像行尸走肉,偌大的医院里一片死寂,每一缕空气中都弥漫着阵阵刺鼻的气味和淡淡的黑气。
医院里灾灵竟无中生有
贺霖边走边沉思,也难怪,由生离死别而引出的贪嗔痴实在是太多了,灾灵选择停留于此,也不足为奇。
厌恶,打从心底生出的厌恶。
贺霖前脚跟着护士医生往前走,可手却没有闲下来,一收一放,反正此地的灾灵已经那么多了,也不差多那么一点吧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后说那男子并无大碍,只是受到冲击晕厥过去罢了,又询问贺霖是不是他的亲朋好友,贺霖实话实说,那人只是挡在他前面被车撞了的路人罢了,医生一听也匪夷所思,只好带着那司机去补办住院手续,而贺霖也干脆逃课继续留在医院,说想亲自给那人说声谢谢。
并非贺霖有情有义,留在医院一来可以找到更多的冤大头,好让自己早日把珠子里的灾灵分完,二来是下午那节不过是政治的必修课,能逃就逃,而且他是真的不想看到呆头和李慧娴在自己旁边你侬我侬。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是王菲的红豆,响了许久,贺霖才想起昨天晚上新设置了铃声,不禁苦笑,也祝愿他们的爱情能像歌词那样“一切有尽头”。
“喂,小霖子,你滚哪儿去了今天马克思老师点名啦”一按下接听,小胖撩人的声音马上在贺霖耳边响起。
贺霖摇头笑道“反正你和呆头肯定会帮我喊到的呀。”
“哼,你这小婊砸怎么不去死啊哦,对了,死之前先给你说正事儿啊,刚刚中午我们开会,学生会要举办一次公益微电影拍摄比赛,一等奖五千块啊,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你们是指谁”
“就是我和呆头、慧娴还有隔壁宿舍的阿毛和他女票,剧本待定,不过你肯定会参加的吧”
虽然听到呆头带着李慧娴来参了一腿,有点难过,不过贺霖还是爽快道“五千块,不参加是傻子”
“那你今晚早点回来哦,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剧本和演员还有后期分配。”
“好。”
挂掉电话以后,本来的笑魇如花瞬间凋谢,李慧娴也参加呵呵。
“你既然这么不想参加,推掉不就好了何必为了一丁点儿的钱而让自己活受罪”
是邪神
贺霖猛然抬头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有找到那黑猫的身影,眼光流转间,狐疑地盯着病床上那男子细细打量,青丝似黛,眉目如画,鼻挺唇薄,肤色白皙,身材颀长,刚才一身血迹还不曾留意,如今这五官身材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如果放到电视上,估计又是引得万千少女踏上追星这条不归路的罪魁祸首
既然如此,贺霖又把手悄悄伸入口袋,那男子却突然笑道“你到底是有多心急啊”
听到黑猫的声音,贺霖倒是没有吃惊反而一脸从容,波澜不惊“不然怎么把邪神先生吓醒”
“邪神是不怕灾灵的。”男子慵懒地支起身子,低着头看了会手中插满的针头,优雅地用手指绕了绕输液管,再轻轻地把针头拔下,眼珠一转,问贺霖“那贺灾星,我们回去他们的调情课应该上完了,现在可以走了没”
贺霖听出了那黑猫的弦外之音,咬咬牙“可以了不过你留下也没关系,反正那司机已经替你付钱了。”
男人嘴角一扬“这里的确比你的床舒服。”
贺霖懒得理他,站起来便快步走在前头,男人也挑眉一笑,缓缓跟上。走着走着,只觉得身后没了声响,贺霖回头一看,男人正警惕地盯着窗外的白云看得出神,阳光却悄然洒在男子身上。侧脸,更显得鼻梁高挺,棕色的眼眸泛着初秋的暖阳,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忧郁。
“你到医院门外等我,等会儿我们先去一趟滨江大桥。”说完,那男子便迅速从窗台跃出,等贺霖回过神来,哪里还有什么男子,只好先听那邪神的话,先到医院门外等他。
盛午过后,烈日当头。
远方车辆稀少,行人少许,热浪腾腾而上,连鸟儿都没有了飞翔的欲望,只得躲在树荫下午睡。
“你竟然也会从那大山里走出来”
男人爬上了医院的三号大楼天台,苍凉的水泥地中赫然站着一个女子眺望远处,一柄油纸伞遮住了身体大半,看不到容貌,只在伞下露出了一席红色裙褂和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山奴出走,当主子的不应该把它找回来么”语气平淡却声如天籁,一如空谷中回荡的摇铃,清澈脱俗。
男人倚着墙壁打趣道“哦原来那红光是你的山奴啊那你也算是兑现了你和他的诺言了。”
男人抱着胸,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女人一会儿,见她似乎没有回应的打算,才施施然道“那孩子叫贺霖,你不打算让他见见你吗”
“迟早会碰面,又何必急于一时。山奴既已找回,我便先回去了。”
女人随口扔下那句话便化作一缕红烟消散在空中。
男人看着那红烟一时出了神,独自在烈阳之下喃喃自语“迟早会碰面呵呵,或迟或早,只是你不曾发现罢了。”
另一厢,贺霖大步大步地迈出四号楼,心里正咀嚼着黑猫的话,去滨江大桥去那里做什么
路过走廊时,突然被一阵熟悉的声线突然钻进耳朵,揪着心,隐隐作痛。
“医生,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把小昊治好”
“这个手术有点风险,不过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贺霖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着简单的中年大叔正握着医生的手表示心中的万分感谢。
真是冤家路窄。
贺霖白了一眼,就赶紧快步离去,谁知那医生表示了一定会尽力后,竟也向贺霖这方向离开,大叔含泪目送,自然而然看到了正欲逃之夭夭的贺霖。
“小、小霖。”不知为何,本来想咽下去的呼喊,一时竟脱口而出。
贺霖明明想继续大步流星离开,但那呼喊竟如咒语般使他脚步停驻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霖”那大叔见他停在了那里,一时大喜,赶紧上前把贺霖拽住。
“干嘛”可贺霖却是几乎失声咆哮,猛然转身,怒气冲冲地直接把那只抓着自己的手甩开。
四周行人纷纷转过头来,那大叔低声对周围的人说了声抱歉,才施施然对贺霖嘘寒问暖“小霖,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贺霖冷笑“好不好也不关你的事啊,听说你最近又当上老板了,这次可要小心点,不然公司倒闭的时候又怪到我头上,我这小心脏可受不起啊”
大叔却不理贺霖的冷嘲热讽,眼中满是真诚“要是钱不够用,你”
“我不用软饭王的钱,就这样吧。好好去关心你的新儿子去吧。”
大叔也急了,紧紧地握住贺霖的手“小霖。”
贺霖自然猛然抽回“不要喊我的名字,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在你跟我妈离婚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再见了贺先生。”
贺霖愤愤然离去,只留下父亲久久立在大楼里。
烈阳下,微风里,不知何时,苍翠的叶子已渐渐被黄色攀上,兴许下周,兴许明天,兴许下一刻,便随风凋零飘落。
许久前,朱自清写下了父亲的一抹背影,如山沉重的是父爱;而此刻,贺霖留给了父亲一抹背影,弃如糟糠的也是父爱。
枯叶沉甸甸地下坠,回不去的是青葱,回不去的是过去。
、临江
两人各怀心事地在医院门口聚头,男人没说什么,直接喊了一辆计程车,拉着贺霖上了车。一路无话,直到下车时两人才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得是贺霖咬着牙,付了钱。
可还没等贺霖上前讨债,男人就往滨江大桥上走去。
滨江大桥,顾名思义,横跨了整条洵江的大桥,桥底江水滚滚而奔,高桥依然魏巍而立。桥身延绵八百米,桥起处是一个圆环的立交桥,在岸边盘旋一周才直起跨越洵江。
男人走在立交桥的拐角处上,江风拂面而来,带着阵阵水花的清凉,在这炎炎夏日里让人格外舒坦。
“来这里做什么”奔流不息的江河,微凉拂面的江风的确让贺霖的心情好了不少,但这邪神断不可能是为了让自己心情舒畅才带自己来这里的,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大概三分钟以后,这里会有车祸。客运车和计程车相撞。”男子有的没的说着,“你那个纨绔同学也在其中。”
贺霖心中不禁诧异,但脸上却依然静默不已,等待着男人的下文。
男人用眼角瞟了他一眼,便悠闲地闭上眼睛冷笑道“已经附在人身上的灾灵是不能强硬拔出的,要不是刚才你祖先护着你,你早就被那灾灵反噬了。”
“先祖”原来方才救我的并不是他。
男人语气略带不满“而且灾灵不能拔出,只能镇压。”
贺霖皱眉道“那要如何镇压”
“哦”男人缓缓睁眼,眼角打量着贺霖,不禁打趣,“我本以为你应是铁石心肠之人,看来是我走漏眼了。”
眼下波涛平缓,江水悠闲起伏,贺霖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这邪神该不会发现自己稍有一丁点的良心而因此而取消和自己的约定吧
贺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男人没怎么在意,自顾自地再次闭上眼睛,悠悠然道“灾灵再凶恶,也不过是灵体,只需用容器将其禁锢,时间自然能将其消散。”
贺霖低头沉思容器吗灾灵是灵体,那容器自然是人不错,所以任由那匹黑马多猖狂,只要荣敢当能撑过这些倒霉的日子,灾灵始终会消失所以其实我完全不需要去担心
贺霖心绪烦乱,苦闷地摇了摇头,也学着男人闭着眼,试图冷静下来,面朝江水,暖阳斜照,市区里的风尘碌碌,繁华喧嚣,此刻都被柔和的波涛而渐渐推远。
浪花汩汩声中,男人的声音在贺霖耳边响起,磁性却略带柔和“并非只有人才能作为容器,大自然里的所有东西都可以,或是一块石头,一片树叶,或是”
贺霖认真地听着,可这话还未说完,本来宁静安详的柔和中突然闯入阵阵吵杂的马达声,各种各样的叫骂声也接踵而至
“妈的,什么破车,换了两条车胎还是这样,快赶不上下一班车的时间了”
那话还未说完,又再次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是荣敢当
“你麻痹,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么多霉事fuck”
“真是倒霉,今天怎么就栽了个这么暴躁的人啊”这语气应该是那出租车司机。
接着又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抱怨“修了两次车,浪费那么多时间,要是赶不上会议待会怎么跟领导交代”
马达声迁怒声哀怨声一时宛如缺堤江水,重重叠叠地在脑中尽数翻腾,贺霖本来平静的脸上也渐渐变得扭曲,双手捂着耳朵,但声音却是直接在脑中响起,捂着耳朵反而让那些吵杂声愈发清晰。
眉目紧锁间,男子低沉的喊声像晨钟暮鼓清晰响起,惊破天地,盖过烦扰“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