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越来越烦躁,费兰兹从桌子上跳下来,随手拿起马鞭走到尹殊面前。正当他犹豫著要不要再来一次鞭刑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尹殊有点不对劲。
绯红的脸色,略带急促的呼吸,尹殊虚软地紧贴在墙上,深蓝色的眼瞳中溢满了雾气,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费兰兹脱下手套探了探他的前额,感觉到不同寻常的热意。
尹殊在发烧。
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能抵挡长时间的拷打,又加上强暴。其实费兰兹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今天的尹殊有点奇怪,虽然也在哭叫挣扎,但是身体比往常更虚弱,简直任他为所欲为。
你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他摸了摸尹殊汗shi的脸颊,再给你最後一次机会,说出你的身份和入侵档案室的目的,我会马上叫医生过来。之後我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说服军事法庭对你酌情轻判。
……回答他的依然是沈默。
硬撑的话,你会死掉的。
……
如果你还是不肯说,我只能使用自白剂了。
专供军方使用的自白剂拥有百分之百的效果,能让意志最坚定的间谍和恐怖分子都丧失一切反抗能力,将所有讯息托盘而出。但是相对的,自白剂也对ji,ng神有极大的伤害,费兰兹无法确认对尹殊这种纯种的狐族会有什麽影响。
但是他不能再跟尹殊这麽耗下去了,让尹殊招供才是他的最终目的。而且在没有得到供词的情况下,ath也不可能为尹殊治疗。
他别无选择。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我,什麽事?费兰兹走到房间角落拿起听筒。
少校先生,很抱歉打搅您,梅希塔特王子殿下要求与您会面。
眉头深深皱起,费兰兹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而感到意外。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他已经到了?
是的,王子殿下正在您的办公室里。
让他再等一会儿,我马上过去。另外,帮我准备两支自白剂。
是,请稍等。
放下电话,费兰兹依然皱著眉,在房间里缓慢地踱步。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把梅希塔特的到来和尹殊的事联想到一起去。他只以为这个家夥提前回来,或许是之前的计划有了变动。
大脑中迅速被各种可能的事态发展所填满,他凝神思考著。然而就在几分锺之後,拷问室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费兰兹吃惊地抬起头,看见几个身穿深红色双排扣军装的男人闯了进来。
我们是王子殿下的亲卫队!为首的男人向费兰兹行了一个军礼,几乎在同时,三个亲卫队队员从他身後冲出来,将费兰兹堵在房间角落。剩余的人则冲向尹殊,动作敏捷地解开了束缚著双腕的镣铐。
你们在干什麽?!费兰兹气急败坏地冲上去,然而亲卫队的成员却把他死死拦住,不让他接近尹殊。
很抱歉,这是王子殿下的命令。为首的男人再次敬礼,然後将右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示意费兰兹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尹殊被放了下来,获得自由的身体立刻软绵绵地往下倒。两名亲卫队成员立刻拿来毛毯裹住他裸露的身体,将他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张担架上。
就这样,费兰兹眼睁睁地看著尹殊在自己面前被人运走。亲卫队的成员以和来时相同的敏捷速度退出了拷问室,为首的男人走在最後一个,向费兰兹第三次行礼之後,他反手关上了门。
狭窄的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白炽灯的灯泡在费兰兹头顶上晃动著。狠狠盯著那扇关上的房门,他猛地飞起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
深夜的办公楼里几乎已经没有一个人在,幽暗的走廊里远远响起了一阵军靴声。随著声音由远及近,天花板上的节能灯一盏一盏地接连亮了起来,映照出费兰兹逐渐走来的高挑身影。
军装的下摆在身後翻飞,现在他的脸色y沈的简直能挤出水,视线投向位於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那扇门,他没有看见任何灯光从里面透出来。
但是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在。
抬脚踹开门,他看见办公室里果然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只有投过玻璃窗透进来的冷冷月光。
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著他站在窗前,似乎在欣赏窗外璀璨的夜景。随著费兰兹按下电灯开关,房间里立刻灯火通明,对方也随之转过身来。
那是一名比费兰兹稍年轻的男子,有著一头亮眼的红发,红棕色的眼瞳充满笑意,透出几分机敏和活力。他修长的身体包裹在深红色的大衣里,腰间随意束著一条宽皮带,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生气勃勃的姿态,不但英俊潇洒,而且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费兰兹死死瞪了他两秒锺,突然随手抄起一个东西就向他砸过去。青年连忙抬手侧身,用超乎常人的反s,he神经躲避费兰兹的攻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费兰兹砸过去的是一只垃圾桶,当青年躲闪开的同时他已经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狠狠按在墙上。
你这个混蛋!为什麽要把他放走!!
你们研制的自白剂不能用在纯种的狐族身上,会完全摧毁他们的神经系统,到时候连救都救不回来啦。面对费兰兹的怒吼,青年似乎习以为常,笑嘻嘻地解释。
又死死瞪了他两秒锺,费兰兹才不情愿地放开手,後退一步稳了稳呼吸他到底是谁?
获得自由的青年似乎没听见的样子,整了整衣领不怕死地站到费兰兹身边,用手比了比两个人的身高啊~真讨厌,这次出门远游的时候我一直有骑马,跑步,游泳……做了各种运动,还以为能长高一点点呢,没想到还是没有超过您……
不许扯开话题,你这个白痴!费兰兹冲他的後脑狠狠拍了一掌。
好痛!可恶你想把未来的英国国王打成痴呆吗!青年捂著脑袋抱怨,费兰兹再次死死瞪了他两秒锺,带著一脸又是生气又不能发作的郁闷表情,狠狠坐到椅子里。
今年还不满二十五岁的王子梅希塔特,是当今王族唯一的一位男xi,ng继承人。为了防止宫廷中有人对他图谋不轨,他从小就被送到萨尔茨维特家族的庄园秘密抚养。在梅希塔特的生活中,费兰兹既是他的教官又是他的兄长,说他是被费兰兹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
宫廷中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段往事,而在梅希塔特成年之後,他又与费兰兹所在的家族结盟,企图肃清议会和军队中的反叛者。
忘了尹殊吧,见费兰兹一直不说话,梅希塔特凑过去用手指戳戳他的肩膀,把它当作一场梦。
你说是梦就是梦?!费兰兹立刻又露出一脸要掀桌的表情,他是间谍!他入侵ath的档案室,用一片手指甲就搞坏了我的门禁系统!该不会是你这个混蛋协助他潜入进来的吧?!
不不不这怎麽可能,梅希塔特连忙摇手,我这几天才刚回国。
那他到底是谁!为什麽我查不到他的身份?他的背後到底有谁在撑腰你倒是快说啊!费兰兹一边怒骂,一边看著那扇已经修好的档案室门。回想起那时尹殊在他面前装傻装呆,背後却这麽y险地捅他一刀,他就又想把那个混蛋抓回来继续抽打。
跟你说了嘛,把它当作一场梦吧,他不会再回来了。之後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处理,我向你保证没有任何人会为难你或者质问你什麽事,所有人都会把这一切当作没有发生过。
看著梅希塔特一脸全都交给我吧的表情,费兰兹想追问又忍了下来。动物之间拥有比人类更加微妙的羁绊,有著红狐血统的梅希塔特和白狐尹殊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他这个纯种人类能够理解的。
没错,红狐,这是隐藏在梅希塔特身上最大的秘密。人们都知道梅希塔特是庶出的王子,却不知道他的生母是当今濒临灭绝的纯种红狐族。与白狐在东方尊贵的地位完全不同,生活在西方世界的红狐一直是王公贵族乐於猎杀的对象,红狐充满野xi,ng而且生xi,ng自由,没有群居的习惯,因此更容易被人猎杀到。
自从几年前国王去世之後,知道梅希塔特身份的人只剩下了费兰兹一家,以及几位亲卫队的成员。如今国家政权掌握在国王的近亲贵族手中,梅希塔特的庶出身份经常遭到他们的诟病,也因此迟迟不能继承王位。
不仅如此,血统上的优越感令贵族们十分质疑这位庶出王子的资质,再加上梅希塔特天生一副游手好闲的气质,他们根本不把他的存在当作威胁。
就这样,在权力完全被架空的情况下,梅希塔特一直用游手好闲的面具伪装自己,悄悄执行著他夺取王位的计划。
这次我特地出门远游了几个月,ath的情况怎麽样?他问。
就和我们当初预料的一样,他们一看见你不在就蠢蠢欲动了,还故意把我派遣出去执行任务,背著我干些下流的勾当,费兰兹说著烦躁地踹了一下桌脚,我也按照你的计划,没有深入调查可疑的人。这段时间ath的行动没有一次成功的,明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却不能出手,真是气死我了……
那帮老狐狸……嗯不能侮辱狐狸……梅希塔特摸著下巴,那帮老东西还真是xi,ng急,偷猎集团到底给了他们多少好处?
这个可以慢慢调查,但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军部和偷猎集团的勾结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大多数人都已经习以为常,要凭你一己之力肃清……
谁说要凭一己之力,不是还有你的协助嘛。梅希塔特将双臂交叉在胸口,斜靠在墙边眺望著窗外,我知道光是证明军官与偷猎集团勾结是没用的,我要证明的是……他们出卖军方机密的对象是──尼德兰。
费兰兹挑了挑眉,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全世界的偷猎集团几乎都与尼德兰有著千丝万缕的关系。各国因为偷猎行为没有伤害到掌权的纯种人类,所以并不把它当一回事,但如果牵扯进了尼德兰,xi,ng质就大不一样了。
梅希塔特早就觉察出军队内部的腐败,以调查非法猎杀行为的理由建立了ath,其中挑选的高层官员大部分都是他心中与尼德兰有来往的嫌疑人。作为ath的创立者,平日里他并不常露面,只通过费兰兹掌握机构内部的一举一动。
那些官员哪里看得起一个血统不纯正的庶出王子,纷纷把他闲散的工作态度当作懒惰和无能,把ath看成王子殿下一时兴起的游戏,整天漫不经心地工作著。梅希塔特在的时候机构还能勉强正常运作,一旦他离开,军官们便一边向上级申请大量的行动经费,一边将情报泄露给偷猎集团换取高额报酬,同时从两边中饱私囊。
然而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能掌握这些人与尼德兰勾结的决定xi,ng证据,将对他们造成毁灭xi,ng的打击,梅希塔特和费兰兹也能借此立下大功。
但是,费兰兹并非不知道梅希塔特真正的心意。
肃清军队的腐败分子,提升自己在宫廷中的地位是没有错,他叹息,但你要明白,即使你成为了国王,kg也不会喜欢你的……
眼眸中的笑意悄然蒙上了一层y影,梅希塔特没有回应费兰兹的话,静静地眺望著远方的夜景,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哀伤。
没关系,kg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喃喃自语著,他深深地低下了头。
游览各国归来的王子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接下来的好几天梅希塔特都忙於应付各种宴会。费兰兹混迹在ath的同事中陪同前往,虽然梅希塔特是被他从小揍到大的,但是在公众场合他还是尽量要保护那个家夥的安全。
席间熟悉的面孔相当多,费兰兹从小就混迹於各种沙龙和俱乐部,生xi,ng既花心又滥情,交往过的情人无数。与在军队中立下的功勋相比,他的情事八卦更加声名远播,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注目的对象。
手持酒杯远远监视著梅希塔特的时候,不时有美豔的贵妇或者纤丽的美少年来向他打招呼。费兰兹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他和这些人都有过一段豔史,然而他们到了最後却都变成了他发泄工作压力的床伴和情报者,没有一个是与他真心相爱的。
在年少的时候,他也曾经相信过纯真的爱情,但是那些幻想早已如梦境般随风而逝。常年身处在宫廷勾心斗角的y谋中,他已经无心再期待这种东西。
情欲两个字在他身上,如今只剩下了欲,早就没有了情。
与ath的工作相比,整天参加宴会并没有轻松多少。工作的时候费兰兹还能想发火就发火,在会场上却只能强颜欢笑,就算对方蠢的像个猪头,他也不能抄起杯子往他脑袋上泼水。
几天的宴会搞得他心力憔悴,脸上的肌rou都快要笑僵掉,而且积累了一肚子火气,连眼圈都青了。终於结束了最後一场晚宴,深夜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居然对明天可以去ath上班感到一阵轻松。
整天应酬,真的会让人的脑袋变得不正常。
家里依然是一片漆黑,不会有任何人迎接他。当门在背後关上的时候,费兰兹的全身再次被熟悉的寂静和黑暗包围。
还有一种淡淡的寂寥感觉。
没有工作和情人陪伴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度过的,特殊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随便和普通人来往,唯一例外的日子就只有带著尹殊的那段时间。虽然那个家夥过又懒又笨又恬噪,但是有他在,这栋房子里就不会那麽寂静地让人喘不过气。
难怪宫廷中深居简出的贵妇们,总喜欢养只宠物来排遣寂寞。
但尹殊毕竟不是宠物,他是狡猾的间谍,而且费兰兹到最後都没有弄清他的身份。没有看清尹殊的真面目是他人生中抹不掉的污点,只要一想起那个家夥,他的脑海中就会交替浮现出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和被破坏的档案室门。
甩了甩头赶走糟糕的回忆,费兰兹脱下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然而正当他要打开沙发边的台灯的时候,神经末梢感觉到微微的异样。
房间里有东西。
全身立刻紧绷起来,他从腰间拔出手枪握在手里,站在黑暗中环视四周感觉附近的动静。
就在这时,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渗入了他的鼻腔,他立刻屏住呼吸捂住口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甜蜜的香气迅速渗透到他全身的血液中,四肢传来阵阵麻痹的感觉,他咬牙向前走了几步,步伐踉跄的双腿似乎变得不是自己的了。
从记忆里他找不出效果这麽强烈的麻药,而且不仅是身体,连大脑也变得昏昏沈沈。勉强又走了几步,他的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身体重重地倒在地毯上,视线中他最後看见的情景,是站在窗前的,一抹鬼魅般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费兰兹才悠悠醒转,视网膜中s,he入的大量光线让他眯了眯眼睛,有人打开了台灯。
视线内的景物很清晰,眼前也没有了发黑的感觉。但是当试图动起身体的时候,费兰兹觉察到大事不妙。手脚无法动弹,也没有办法坐起来,大脑拼命发出行动的信号,身体却无动於衷,僵硬得一动也不能动。
唯一还有知觉的只有头部,他扭转脖子朝向台灯的方向,看见沙发上坐著一个人。
翠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费兰兹不是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景,但这一天实在来得太快了。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入侵宅邸并且迷晕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尹殊。
依然是一头银色的短发,尹殊整个人都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看著他。他穿著一身雪白的双排扣立领西装,以及同样颜色的长裤,脸上是慵懒又冷淡的表情,与费兰兹记忆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沈默的尹殊便散发著一种冷峻的气质,深蓝色的眼瞳映照著台灯的光晕,令人迷醉。
你……回来报复我了?短暂的沈默之後费兰兹首先开口,同时确认自己的发声器官安然无恙。
……我也不想这麽做,但是……我很生气啊。尹殊深深地凝视著他。
你装成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欺骗我,又入侵我的档案室,到底谁比较应该生气?
……我很生气……太生气了……面对费兰兹的质问,尹殊像是没听见似的自言自语,缓缓摇著头,您怎麽可以这样对我……您太狂妄了,太不像话了……那种事情……真让我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