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空中放大数倍,在时轻即将冲到他面前时,“定!”符咒如绳,牢牢将几近癫狂的人捆住。
苏云洲乌发扬起,看着面目狰狞的小徒弟。他本以为这一世开端很好,哪曾料到却被四象阵所破。收起手中盈缺,盘坐在被绑成粽子般的时轻面前。
究竟成败与否,只能在此一试。
苏云洲目沉如画,深深看了时轻一眼。两世羁绊,这一次,他要护住眼前人。守住这年轻而美好的生命,不让那些对他寄予厚望与牵挂的家人伤心。
还有一些,一些他埋在心底的东西。
指尖金光如缕,点在时轻眉心。苏云洲深吸一口气,神识离体而出。
再睁眼,周围一片漆黑,脚下有水声,是条约半丈宽的河流。每个人识海不尽相同,这里一切都是本主的潜在意识。
他四下看了看,沿着河流慢慢向上走去,河水里倏然飘过些东西,苏云洲停下脚步,河水里闪现的片段,都是时轻眼中一些画面。
有苏云洲的背影,有他熟睡的侧脸,有上弟子课时的情景,有夜里透过窗偷瞄到的画面……
苏云洲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 时轻:师尊,你听我解释。
苏云洲:看都看了,你还想解释什么?
时轻:TAT
第17章
苏云洲沿着那条满载时轻满记忆的河流一路向上走,这些记忆都是简短片段,开心、高兴的会色泽鲜艳明丽,哀伤、痛苦的则会黯淡无光。
他发现时轻的记忆大多很明亮,而这些明亮的画面,或多或少都会有他的影子。
苏云洲心底有一瞬变得很柔软,原来时轻竟会这般在意他的言语动作,甚至是一个细微表情。
他一直以为时轻对他很尊重,原来大半是出于羞涩。时轻会用面上的恭敬,来隐藏内心悸动。而少年心底的某种情愫,在几年前似乎便已暗自发芽。
河流越来越宽,水流也越发湍急,暗淡灰白的记忆开始增多。
魔气侵扰,他眼前看到得是扭曲的世界。每一次魔气爆发,他都会经历难忍的痛苦。有些苏云洲知道,但更多的却不知晓。时轻会默不作声,一个人暗暗抗下。
苏云洲停下脚步,除了这条河流,周遭依旧暗如黑夜。几个记忆片段缓缓流淌而来,分外耀眼,似能将这个空间照亮。
他侧头看去,原是两人的拥抱与亲吻,如披洒点点星光,璀璨温暖。
苏云洲明知看到的是时轻记忆,但耳垂仍不自觉红了。算起来他与时轻相处近十年,但对自己这个徒弟似乎真的不甚了解,或是没此刻这般了解过。
旁边突然传来微弱的窸窣响动,借着河流中亮光,苏云洲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似乎不是陆地,而是大片鳞甲,颜色暗红,红到发黑。
这里是时轻的识海,无论他有无意识,存在体内的记忆绝对不会改变。可现在他的意识被魔气操控,那么此时这一方天地的主人,应是吞噬掉意识的魔气本体,可他藏在哪里?
脚下土地微微震颤,苏云洲身形打晃,向后撤了半步,站稳身子。
窸窣声越来越强,似巨兽爬行,河流也因猛然晃动而破裂,如被撕烂的绸带,记忆片段随之被毁,扭曲着与没有实体的河水搅在一起。
忽然,地面垂直向上,急速攀升。
身体猛地下坠,苏云洲迅速点脚飞离。神武盈缺随召而出,三尺长剑一挥,剑风“铮”一声打在直窜而上的物体。如金属相撞击玉敲金般脆响,忽闪之下那身形似蛇,又似龙。
难道这就是时轻体内魔气的本体?
黑暗中,攀爬而上的风声呼啸着擦耳而过。
苏云洲依靠超强听觉,急速踩踏向上,指尖捻决,将明火咒用力丢向空中。
此时,眼前一切终于明了,四周皆是不断蠕动的躯体,身上竖立坚硬的鳍,暗红色鳞片在光亮下晃出七彩流光,模样应是龙,但却不见头尾。
苏云洲被困在龙身缠绕的密闭空间内,这个空间此时正在慢慢缩小。
所以从他刚刚进入识海,其实就一直在这只龙身上行走。而这只巨龙,看模样是想用它的身体困住苏云洲。
虽然进入别人识海,对方拥有绝对操控权。但苏云洲解决问题一向单刀直入,想困住他?除非对方真有这个本事。
神武盈缺悬于半空,苏云洲眉眼微阖运动灵力,乌黑发丝在他身后翻飞,素白长袍猎猎作响。
眨眼间盈缺化作无数柄长剑,将这密闭空间照得宛如白昼。
而那双冷厉眸子倏然睁开,指尖灵光晃得精美五官冰寒。
他低沉一声号令:“破!”
无数柄闪动金光的长剑向龙身刺去,发出金属重创的锵锵声。苏云洲感知着,每一柄剑撞上龙身,或刺入或弹开。
他要找到最薄弱的点,以便一举击破。
浑厚灵力在转手间将几百柄剑操控自如,苏云洲眉头忽得蹙了下,转眼满目肃杀。头顶隐有处破绽,他指尖勾动,聚拢万剑,倏而蓄力一击。
“锵——”铁甲划裂,伴着震耳一声龙啸。
周遭终于有了光亮,但不是日月之光,而是脚下翻滚的烈红岩浆。
“苏云洲。”一个低沉的声音,苍老如深埋地下残旧不堪的枯枝。“你真是自不量力。”
苏云洲转身落在一块黑色焦石上,脚下岩浆翻腾,“咕嘟咕嘟”冒着泡,涌起层层热浪。
而在他眼前,是身形壮硕的巨龙,此龙无角,通体赤红,鹰爪虎掌。瞪着那颗足有苏云洲一个人高的大眼睛,向后微微扬起头。
许是刚刚那一击吃痛,巨龙猛然怒吼一声,再低下头口中竟喷出滚烫岩浆,直奔苏云洲而去。
苏云洲转身踏着岩壁飞离,巨龙身形太大,灵活性欠缺,一口熔岩喷出去,又被蒸腾而起的热气遮住眼。
再反应过来时,苏云洲已持剑站在他头顶,用冷戾的目光死死盯着它。
几乎没人敢这样与它对视,更何况是个肉身之人!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眼神太具震慑力,还没须臾,巨龙便有些认怂的飘走视线,然后猛地甩头。
在看到巨龙第一眼时,苏云洲便认出,它是上古神兽红螭。
赤螭为水精,可御火。
但眼前的红螭口吐熔岩,所触之地皆为焦土。
苏云洲的眼微眯了下,记得当年父亲与师尊领修仙界众人到无鸠谷,缘起就是因上古神兽红螭堕魔,整个妖界生灵涂炭。此时再见,他紧紧攥住手中盈缺。
红螭该是百年前大战之时便魂飞魄散的,怎么会?怎么会在时轻体内存有残魂?
“红螭,你百年前为祸妖界,现今依旧死性不改!”
苏云洲身在红螭构建的识海中,时轻则被它压制不能觉醒。此时魔气愈盛,他必须做些什么。
“吾乃上古龙族。”红螭游动身体,飞旋而上。“尔等想将我封印?简直自不量力!”
苏云洲用力踏在红螭头上,巨龙额前似铁盾,周身龙鳞如甲。他转身飞于一旁岩壁之上,手中盈缺化作长鞭,“啪”一声鞭响锁住红螭脖颈。
巨龙长啸一声,转而俯冲直奔苏云洲而来。
炽热熔岩喷涌如水柱,苏云洲悬空而起,飞至红螭身后,手中长鞭用力一拽。庞然大物在半空硬生生被扼住咽喉,身子向后倾倒。
苏云洲见红螭喉下逆鳞现出,盈缺转瞬变为利剑,瞄准龙身最脆弱的地方,一剑刺了下去。
整个熔岩洞剧烈摇晃,伴着红螭一声惨叫,似要崩塌。
“苏云洲!你怕是忘了自己在哪!”
“锵——”一声脆响,隐入咽喉的长剑居然被红螭折断。
盈缺为苏云洲一魂并以淬境玄铁锻造,以魂熔入玄铁炼炉,淬炼七七四十九天,得以神武盈缺。
盈缺融入苏云洲神魂之中,可感知主人意愿,获得灵力,随心变换形态。
威力自不必说,但弊处也极为明显,若神武损坏,本主亦会遭到重创。
苏云洲“噗”得喷出一口鲜血,瞬间无法自控。
雪白袍子猎猎作响,向滚烫熔岩中坠落。
红螭逆鳞下鲜血如注,破风箱般发狂地嘶吼,它抬爪抓住坠落的苏云洲,用力钳住,又猛地攥紧。
断骨声不绝于耳,身上每一处骨骼,连带经脉似乎在这重钳下全部断裂。
苏云洲口中不断涌出鲜血,除了眼,身上再无其他地方能够动弹。
“去死吧!”
红螭又一次发力,碎骨揉进血肉之中,周身痛感一并袭来,令人天旋地转。
突然,红螭松开了爪子,苏云洲一袭白衣满是斑驳血迹。浑身骨骼、经脉尽断,他毫不着力向下飘去,残败如朵破碎的白玉兰。
周遭突然变得好安静,苏云洲眼前渐渐模糊,乌密睫羽簌簌颤了几下。
“时轻……你醒醒……”
利阳掌门在收到时轻传音后立刻赶往宿妖谷,谷内结界破损,一群小妖惨死谷中,看模样应是经历了场恶战。
宿妖谷内妖兽大多依靠凉砀山内灵力修炼,从建谷至今从未有过异动,更无妖兽逃离先例。能在修仙界修得正道,是宿妖谷内所有小妖的心愿。
在见到掌门后,幸存小妖立刻跑出来,说新收进谷的四只妖兽齐力冲破结界,他们压根不是四人对手。
利阳心下不妙,苏云洲居然没查探到结界破损,而且传讯的是师侄时轻,那是不是意味着苏云洲有危险?
刚想到此处,后山断崖便闪出紫色光辉,周身草木万物灵气被瞬时抽干。
“不好!”
待利阳赶过去时,文如已经在场,盯着眼前金色结界发呆。
“怎么回事?”利阳上前询问。
文如脸色煞白,“不知,只知道结界内是小师兄和时轻。”
利阳看了地上符阵,还有周遭被摧毁的树木,“此处魔气暴涨,云洲在做什么?”
两人无法破解结界,正一筹莫展,金色结界陡然崩裂。
“小师兄!”文如顿觉不妙,结界内魔气汹涌喷薄而出,将文如推了个趔趄。而再定睛一看,苏云洲口吐鲜血,正倒在血泊之中。里面的时轻头发散乱,此时双手撑地,身体抖作一团。
“云洲!”利阳先冲上前去,抱起地上的苏云洲。
文如蹲下身子,一把抓过手腕,指腹搭上脉门,又不断换了几个位置,最后却似被烫到般陡然收了手。“小师兄……小师兄怎会经脉尽断?”
时轻颤抖的身子突然顿住,他强迫自己缓缓抬起头。
眼底血色还未散去,他看着眼前的苏云洲,怎么会这样?
“师尊,都是弟子的错……都是我……”
“时轻!”利阳掌中银光微闪,“你为何周身皆是魔气?”
第18章
苏云洲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似将他此生痛苦全部经历一遍。
从幼年修习功法的枯燥与艰辛,到被师尊破解命格,告诉他八字犯孤辰。
从父亲离开的绝望,到他孤身一人修复结界,第一次时,他整整缠绵病榻数月。
从不断刻意与人疏离,到渐渐习惯。
从孤独,到麻木。
从痛,到无感……
从第一次当师尊。
时轻少年时的样子,有点跋扈,看起来并不乖巧,但他却真的是很乖的弟子。
苏云洲周身猛然抽痛,再睁眼,是时轻被困在斩魔阵中。
他眼睁睁看着时轻被阵法一丝丝抽去神魂,眼睁睁看着时轻痛苦哀嚎,眼睁睁看着时轻内丹被剥离,灵核碎裂。
那一瞬,之前虽有的痛苦都没此刻来地猛烈。
“不!”
“不想他死?”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云洲转身,居然看到一片熔岩,而熔岩之上,红螭眼露凶光,直直盯着他,“你帮不了他,能帮他的,只有我!”
说着,红螭飞身冲将过去,瞄准时轻心口,一只巨龙没入时轻身体。
“咳咳咳咳”
猛烈地呛咳,口腔、鼻腔,到处都是血液的腥咸。
苏云洲动不了,只能不住的咳,喘不上气,源源不断的血液又回流进气管,咳得愈发夸张。
“小师兄。”文如忙丢下手里东西,跑到床榻边,轻轻抬起他的头,又运动灵力,封了苏云洲几处穴位。
他还在咳着,血喷在白色床褥上,洇湿大片。
文如用面巾慌乱擦拭,“小师兄,你慢慢呼吸,不要急,慢一些,把呼吸拉长。”
苏云洲眼前天旋地转,呛咳感刚稍稍褪去,全身痛意便接踵袭来,似乎身体每一分每一寸都在疼,无孔不入。
他皱眉,说不出话。
“别急,没事的。”文如在试着安慰苏云洲,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苏云洲就这样被轻轻托着头,眼神空洞,呼吸短促。
“前日,我给你喂了一颗千灵丹。”文如声音很低,像怕吓到谁一般,“现在身体动不了,但过些时日,一定会好的。”
苏云洲眼瞳仁稍稍颤了下,他能感觉到,自己完全不能动,灵气也不能运转。
盈缺受损,而且在识海中他被红螭捏断骨骼经脉。
现在什么状况,他大概懂了。
可能不能如文如说的,过些时日就好,怕是真不好说。
“时……咳……咳咳咳咳”
刚一开口,又是一口血呛出。
“时轻啊,他很好,但现在不在这。”文如显然不愿多说,“小师兄先养好身子,过几日带他来见你。”
那日利阳发现时轻周身皆是魔气,又将当晚之事询问个一清二楚。当即决定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