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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进城时还是戴上这个吧。”时轻将帽沿一抖,白纱能将人从头顶盖到脚面。
苏云洲眉尖颤了下,耳垂还在发红,“拿走。”
时轻苦着脸,想递过去,却看到师尊面如冰霜,只能又收回袋中。
不出他所料,还没走进城门,师尊便已引来不少目光。
“快看,那个穿玄色衣服的小哥真是气度逼人。”
“你看身后那位,才仿若天人。”
“我的天,怎么会有长相这般俊美的哥哥?”
时轻皱皱眉,凡界自然有长相好看的,例如他自己这般。但像师尊这样容貌绝色气质卓然的,还真是太少见了。
苏云洲的长相,莫说凡界,就算到了仙界也是无人能及。只是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孤辰长老什么脾性,冷脸话少。兼得自幼便修为高深,所以从不会有人在他那找不自在。
可凡人哪里知道神煞孤辰的名号?
“前面这位白衣公子,还请留步。”身后传来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苏云洲、时轻齐齐回头,原是位家仆模样的老翁,一身黑衣,腰间系着孝布,正急忙小跑追上前来,身后还停着辆马车。
苏云洲没与凡人打过交道,看了眼来人,若放在修仙界,定是修为高深的前辈。可在凡界,自己该如何称呼?
他自幼生在修仙界,身边人过了千岁都没面前这位瞧着老气。
苏云洲拱手,“不知这位仙长叫晚辈有何指教?”
“咳!”时轻差点喷出来,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大爷,您有什么事和我说。”
苏云洲一愣,大爷?
这大爷也有点愣,偏头又看看后面身姿俊雅的男子,心道:长这么好看,该不会傻吧?
“大爷?您要是没事,我们可先走了。”时轻见人越围越多,眉头一皱,扫视了一圈。
老大爷立刻堆上笑脸,“一看二位公子就不是本地人,俾人福六是这兰溪城贾府的管家,贾府可是方圆百里最大富商,而且我们老爷就只有一位小姐。”
时轻挑眉,后面的话基本已猜到八.九。他偏头看了眼前面马车,车帷下坠着宝石环佩,似在对所有人叫嚣着我很有钱。
“这不前段时间家夫人不幸离世,有位已成仙体的道长算了一卦,说需要小姐完婚冲喜。”福六搓搓手,“俾人见这位公子器宇不凡,不知婚配否?二位放心,彩礼我家老爷可出千金。”
时轻抱着膀子呲笑一声,“千金就想让我师……我哥哥娶你家小姐?先去打听打听时家是做什么的,再来我们俩面前丢人现眼。”
福六顿时目瞪口呆,聊城时家,当朝最大盐商,富可敌国。“竟是时家公子,老奴有眼不识泰山,打搅打搅。”
围观的人听到这些,立刻如冷水炸进热油锅。这是什么神仙兄弟?长得好就不说了,家里有钱又有势,简直是所有人梦想中的相公啊。
“所以,你家是做什么的?”苏云洲看到众人近乎疯狂的反应,好奇问了句。
时轻抬手半掩面,凑到师尊耳边说道,“盐商。”
“盐商?”
时轻咬着嘴唇,“就是调味的,咸的。”但他意识到,师尊辟谷术炉火纯青,没准几岁开始就不吃东西了,解释起来可能有点难。
“啪”一朵花砸到苏云洲头上,他略有怒意,抬眼看了看,正巧一块帕子直接飘到他脸上。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鲜花和各种香气混杂的帕子,砸得他有些头晕眼花。
“真是欺人太甚!”
“师尊,别怒啊,这是代表人家姑娘喜欢你,争着想当你媳妇呢。”时轻忙又掏出帷帽,这次也不问了,直接扣在苏云洲头上,还抬手帮他将帽绳系住。
时轻指尖不经意碰到他下颌,他向后微微躲了下。
透过白纱,少年表情略带无奈,又满含怒意地瞪向那些表达芳心的女子。
“这条大路太过引人注意,我带师尊走这边。”时轻一把抓住苏云洲手腕,将他拉到旁边小巷内。
耳边终于清静下来,时轻叹口气,回过头,完全看不到师尊神色。
“凡界,都是这样直白?”苏云洲想到时轻前段时间所作所为,倒是没路上这些姑娘疯狂。只是心中揣测,也许凡人表达感情都很外露。
“不是,只因师尊长得太好看了。”时轻笑出两颗虎牙,那节冰凉的手腕已被他攥热。
苏云洲抽回手,简直没一句正经话,“先找地方落脚。”
兰溪城算是南部边界最大的口岸,水运很发达,百姓也算富足,所以城里好吃的、好玩的、好住的,只要有钱,什么都有。
时轻虽然自幼离家,但是小时也见过不少大世面,上山前私藏不少银票。这次有机会出来,必然不能委屈了师尊。
两人找了个门面较大的客栈,开好两间上房,简单收拾下,便准备去城郊弥河。
据利阳掌门给的消息,说兰溪城边有一条运河,前几日忽然出现河妖,许多凡人精气被吞噬,整个村庄差不多死了一半人。
村庄离城里有段距离,苏云洲定好位置,在屋内布出传送阵。
凡界灵气较修仙界要少很多,布阵、使用功法,只能消耗自身灵力,恢复起来会稍微慢些。
苏云洲虽然这段时日修养的不错,但较以前还是差出很多,传送阵刚布好他便觉身体不适。
时轻看在眼里,忙从腰间拿出瓶丹药,“师尊,这个能护住灵核,恢复灵力,你先吃一颗。”
他扶着苏云洲坐下,又倒了杯温水,“师尊,这段时间弟子也一直在学阵法,不如以后让我试着来布阵吧。”
苏云洲微合着眼,“我说过什么?不许你动用灵力。”
“可师尊你现在身子还没恢……唔唔”时轻瞬间泄气,连肩膀都塌下去了。
苏云洲有些头晕,懒得听他废话,索性施了禁言咒。上一世,自打那次时轻被魔气完全操控后,便经常隔三差五失去神志,之后渐渐过上不受自己控制,生不如死的日子。
可这次他不让时轻动用灵力,现今已经过了几月有余,时轻暂时还没再失控过,只有前日傀儡乌鸦出现,因魔气波动受了些影响。所以,改变还是有用的。
但改变的不仅仅只有这一件事,还有很多别的,例如现在帮凡界除妖,上世就未曾发生过。
苏云洲倒也不是畏惧,只当这一切都是崭新的,认真去对待,努力向对的方向去做。
他缓缓睁开眼,药力起效,眩晕感缓和不少,“我们走。”
时轻紧闭着嘴,点了下头。
一眨眼,两人已来到渡口边,迎面吹来阵风,夹杂着莫名的腥臭气。
河滩上停着几艘搁浅的破木船,放眼望去,河水浑不见底,一艘行船也没有。
苏云洲看看身后矮山,那里有间庙,瞧模样应是最近被推倒的,想必供奉的是河神,而且香火还不错。
他放开神识,在方圆几里内搜查是否有什么异样。
河里没探查出灵气异动,也并未感应出魔气,再远些有个小村庄,里面住的也都是普通凡人。
时轻眨了几下大眼睛,似乎在问可有什么不妥。
“走,去后面村子看看。”
这个村庄不大,向内瞧去,几乎家家挂着挽联、灵幡。
时轻不免吞了下口水,这画面,有点太惨了。
此时一位妇女正拉着三个娃娃跪在村口路上烧纸,应是在祭奠她的亡夫。苏云洲本欲上前询问一二,但想了想似乎自己不大懂凡界规矩,便解了禁言咒,让时轻上前打探。
他在一旁远远看着,少年先是对着妇女鞠了一躬,然后也拿起地上纸钱点燃。二人交谈一会,妇女拉着孩子连连对他磕头。
时轻将几人扶起来,又客客气气说了点什么,这才向苏云洲跑来。
“村里去世的,基本都是壮劳力。”时轻皱眉,“据说,三日前在渡口出工的,还有来这边坐渡船的,几乎都死于非命,但却有一人得以幸免。”
“谁?”
“就是刚刚我们在城中见到的,贾家大小姐。”时轻抱起膀子,“按理说,若真是河里妖怪作祟,应不会留活口啊,怎么能留下个跑也跑不快的大小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时轻:洲洲,这些大姑娘小媳妇都想嫁给你,你作何感想?
苏云洲紧紧盯着时轻。
时轻:好吧,我承认,我也在他们之列。
第9章
二人又在渡口查探一番,这里有不少打斗痕迹,河滩边碗口粗的树被折断一片,看模样打斗双方应都小有修为。
山上被摧毁的河神庙里,供奉的是一只蛇妖,香火还不错,若此妖不动歹心,不入魔途,千年后可成人形,再修炼几千年也可得道。
苏云洲又放开神识,周遭草木随风而动,山上小兽穿梭林中,但这位河神却完全探查不到,看来是他故意隐了踪迹。那三日前的事,究竟是他所为,还是他也是受害者?
现在暂且查不到别的,二人决定先去贾府。贾家大小姐既然能从这逃走,必然是最了解情况的。
贾府门外挂着挽联白灯,但大门却紧闭。按理说为家夫人办丧事,应开门迎接宾客吊唁才对,这贾家关着大门是几个意思?
时轻上前叩门,没一会便有小厮应声开门。
“你好,今日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贵管家福六,现在有些事想找他,不知他在否。”
最近贾府天天有人来说媒,小厮打量一番,“这位公子,因家夫人明日大殓,家中老爷、少爷、小姐、管家都去道观了,要明日中午才能回来。”
时轻略疑惑,一般灵堂都设在祖祠,贾家怎么停尸道观呢?“冒昧问一句,夫人灵堂设在道观?”
小厮:“正是,是位极厉害的道长,就在南山上。”
时轻道谢,将刚刚所说尽数告知苏云洲。“师尊,不如明日一早我们去道观瞧瞧。弟子总觉得,那位贾家视为神仙的道长不大对劲。”
苏云洲也正有此意,他抬头看看,已天色渐晚,“明天一早出发,今晚先回去休息。”
“好。”时轻跟在师尊身后,瞧着街上人群熙攘。
彩灯将整条街照亮,人们三三两两闲逛。路边有卖小吃的,卖杂货的,唱曲、说书的,顶缸杂耍的……好不热闹。
人间烟火气,也只有人间才能感受到。
时轻仿佛一下子回到儿时,他常带着整条街的熊孩子疯跑,爬教书先生的房头,往院子里丢炮仗。戏弄后街卖假货的老板,一群人哄着将客人吵散。
时老爷当年没少打他,但挨打后,姐姐会给他买桂花糖,母亲则做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那滋味,真的很甜。
“你磨磨蹭蹭在做什么?”苏云洲转回身,大晚上的,帷帽长纱能盖住他脚踝,若不看脚尖,根本分不出正反面。
时轻没忍住,以拳抵唇笑了下,上前将白纱挑开,“现在天黑了,师尊可以打开些,以免看不清路。”
苏云洲皱眉,想起白日那些用花和帕子砸他的姑娘,便觉手足无措,于是轻轻摇摇头,又将长纱抖落,“为师五感超常,闭着眼都能回去。”
时轻嘴角笑意更浓,师尊这个模样,和小孩犯起倔劲时一样。他背手凑过去,低声问道:“师尊,你吃过糖醋排骨吗?”
“什么?”
修仙界吃的东西,和凡界不大一样。因为修仙之人大多都会辟谷术,只是有些人灵力较低,也许几天、十几天、几个月需要吃些五谷杂粮补充体力。
所以,食物纯粹为了饱腹,提供能量。
而凡界,则是将食物做成可以刺激味蕾的享受。
“师尊,你随我来。”时轻抬头瞧了眼灯火通明的酒楼,迈步走了进去。“小二,有雅间吗?”
“有!”小二笑脸迎上来,瞧见一位五官俊挺的公子,和一位分不出男女老少的人,“呃……二位客官楼上请。”
苏云洲左右看了看,其他人桌上都是些寻常食物,只是模样、气味,他从未看过吃过。
两人跟着店小二进了雅间,时轻点好菜,又倒了两杯茶。
苏云洲摘下帷帽,“你辟谷术最近荒废了吗?”
“没有师尊。”他将茶递到苏云洲面前,“热的,先暖暖手。”
时轻坐下,小小抿了口茶,“既然来凡界,美食自然不能错过,师尊这是第几次来凡界?”
“第二次。”
“觉得外面景色怎样?”
苏云洲侧头,向窗外望去,光影绰绰,整座城灯火通明。人们锦衣华裳,河中倒映斑斓,夜幕下,静谧又繁华。
这是他不曾看过的,也许,这里和时轻自幼生长的地方一样。
时轻背手立在窗边,少年肩膀宽阔,身姿挺拔,发丝随风撩动,轻轻对窗外说了句,“聊城,比这里的夜景还要美。”
“想家了?”
时轻低头淡淡笑了声,转过脸,眼中是毫无防备的纯澈,“想,但更想和师尊在一起。嗯……好好修行。”
“酒菜来喽!”店小二门外喊了一嗓子,直接手脚麻利地闯了进来。
他举着大托盘,在进门看到苏云洲那一瞬,惊得差点把托盘甩出去,“哎呦,这位公子长得也忒俊了!”
苏云洲皱眉,偏过头喝了口茶。
“赶快把菜放下出去。”时轻呵斥一声,盯着店小二的眼神似能把人劈了。
店小二又悄悄偷瞄两眼,四菜一汤,两壶烧酒,摆好桌,这才讪讪笑着退了出去。
时轻用力甩了下衣摆,瞪着人走远才转身落座。这种小人物自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