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逾好不容易趁月神睡着把那截沾满血污的断手偷出来。
“再抱下去就要臭了,他们两兄弟可真奇怪,活着作妖,非得等死了才老实。”他试探着把断手递给白牙,“你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
白牙小心地接过断手,伸手间露出一小块干燥起皮的手背。
“怎么又蜕皮了,不是前两天祝融死的那会还蜕过一次吗?”莫逾笑得温柔,“最近背着我偷吃什么啦?”
白牙揶揄着冲他张嘴“我吃点东西你还要管我,小心我把你也吃了。”
你胖了
白牙变人形总是三分钟热度,尽管这其实是诸神之中最时髦的一款皮肤,风靡千万年热度依旧不减。
他变回原形把断手一口叼住往外游走的一瞬间,莫逾心跳都断了半拍,生怕他一个暴起把断肢吃进去然后“嘿嘿嘿”回头“我就是吃了风火日的那个神,想不到吧!”
莫逾特别揪心,他觉得自己媳妇是清白的。火神死的时候他们两在一起,后土嘀嘀嘀咕咕想回乔可那儿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他们三个一直在一起,白牙应该是没有机会吃祝融的。他和月神动身去找凤凰可就耽搁了那个一小会,白牙速度得多快才能前脚和他们道别后脚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杀日神。莫逾自认自己没有这般本事。
可是,他抬头瞧瞧白牙将近四米长的身躯,实在不敢相信他媳妇在空腹的前提下短短几天长了近一米。当年莫逾把白牙养成三米花了数千年时间。现在呢?死一个神白牙就脱层皮长长一截!死一个就长一截!长得简直不要太快!
是吃多了吃好了才发育得这么好吧,比如吃了个大神什么的……吃的时候太high还不小心被猎物抓掉一片甲什么的。比如媳妇在这个世界其实还有个分,身,那个分,身负责杀神吃神补充营养,这边这个就负责履行神的职责掌管……掌管……
细细想来白牙竟然没有掌管这世界的任何一样元素,唯一比较突出的就是吃的比较多,难道真的有负责吃土的神吗岂可修。白牙负责吃的设定现在想来简直细思极恐……
莫逾分分钟要被自己的脑洞逼疯。他觉得是时候和媳妇好好谈一谈。
当天晚上大家伙儿费老大劲稳住四处找断手的月神,月亮从天空消失,黑夜降临。月神消沉,诸事不理。月兔六神无主,也不太能顶事。以防不测,她收拾了两间客房出来把莫逾一家子都留在了月神殿。
莫逾让白牙睡里边,坐在床边叠白牙最新脱下的蛇皮,越叠心里越不是滋味。他手中拿的仿佛不是白牙的皮,而是日神的骨血。自从日神死后,他经常抑郁寡欢,那憔悴的模样仅次于死者的亲弟弟,伤心程度大概相当于死了个老婆罢。
啊啊啊我媳妇到底是不是食神的大变态啊好纠结,他要真是大变态我们岂不是要离婚了!不不不,我宁愿像公螳螂一样被媳妇吃掉也不要离婚。欧多尅啊,我们才刚刚新婚,别说蜜月了连蜜周都没出,怎么就要经受这样的考验。呜呜呜我媳妇万一真的是在骗婚怎么办……
白牙早就不爽他这副忧郁小青年的死样子,不耐烦地用尾巴尖戳戳他“你是不是和日神有过点什么?”
“不,”莫逾在这方面还是很肯定的,“我就和你有过点什么。”他抓过手中光滑的尾巴尖揪在手里,不好意思直接说你长长了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所以他换了个自认为是差不多的说法“你胖了。”
想想蜜月里的小夫妻有一方突然发难说“你胖了”会造成什么毁灭性的效果。
莫逾手上那截尾巴“啾”一下缩走了。
“嫌胖就不要摸了!”白牙伤心地把尾巴盘起来爬到大床的一角,“以后都不要摸了!”
喂,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莫逾挤到那一角把大蛇捞到自己怀里,开门见山地问“白牙,你是掌管什么的神?”白牙还不太乐意“少转移话题,我这么胖你抱起来多吃力,你走走走走走,不、要、你、抱!”
莫逾抓着白牙的腰身强行盘在自己的腰上,按住不让他闹腾“说正事,你好好想想,你是掌管什么的神?”白牙语塞,被这么正经地提问一下子也忘了要傲娇。他把别的神拥有的能力一样样数过去,最后怂哒哒地吐舌体“我好像什么都管不了……我能掌管沼泽算不算?”
傻白牙那是你老公看你可怜匀给你的。
白牙沮丧地甩尾巴,细细的尾巴尖一下下拍在莫逾的大腿上“我好像只会吃。”
莫逾安慰他“没事没事,你就算什么都管不了也能干翻别的神,起码打打风神是可以的……”
等等,一个啥能力都没有的身份不明神可以和风神这样老资历的神正面对刚,这是多么不合理的一件事啊我以前竟然都没有觉得不对劲。果然爱情使神盲目,蓝颜诸多祸水!
红(蓝)颜祸水们要是知道自己和一条异形九头蛇归在一类,哪怕进了棺材都要爬出来抗议的。
莫逾戚戚然我媳妇身份成谜。
他脖子一梗求个痛快“你有兄弟吗?有没有和你差不多的蛇,也很喜欢吃的那种?”在白牙用“天啦撸你是想效仿尧帝、汉成帝、李煜、刘阿斗……”的诡异目光中他不得不加了最后一句大实话
“我在风神和日神身死的地方捡到了你的一片蛇鳞,上头还沾了风神的血。”
他两大眼瞪小眼对视良久。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兄弟,”白牙爬远了,“我灵智很晚才开,隐约知道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蒙昧时期一直像普通的蛇一样在水里游,那时候所有的记忆也就是海岛、海面和岛上碰到的一些面目模糊的神。”
莫逾去捞他,白牙耷拉着脑袋爬远了。
“我们蛇都喜欢独居,就算真有兄弟,稍微长大一点没有父母约束也就各奔东西。像我这样启蒙比较晚的,就几乎记不得什么。我可能还真有吃神的兄弟,他吃神,我吃土。”
莫逾坐过去,白牙跑得更远了,说话都带哭腔“你先别过来,万一我真的和那个凶神是一个窝里孵出来的,我岂不是也有食神的倾向,很危险的。”
莫逾的忧郁全化作暴躁,三两下把白牙拉过来挨个脑袋亲过去“我还能怕你不成。”他把扭捏着要分床睡的大蛇塞进被窝,如释重负地拍拍那鼓鼓囊囊的一团“只要不是你就好,我管你有没有劳什子兄弟姐妹。”
“我不爱吃神的。”白牙委委屈屈地缩在莫逾怀里。
莫逾憋不住笑,手里不老实地摸白牙肥嘟嘟软乎乎的肚子“是是是,你只吃土就好。”他松懈心神,白牙又服服帖帖挨着他睡,脑子里就一团浆糊。山河破碎天崩地裂也不能阻止他的手摸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我挺喜欢你‘吃’我,你再多吃吃好不?”
白牙还沉浸在“我血统特殊我有食神魔倾向”的沉重氛围中,一脸正气地用嘴把莫逾的手叼开,还拿背脊对着他,特别特别禁欲非常非常无情。
莫逾早知道应该先吃再谈论那些煞风景的问题,好气。
铃铛
夜很静
一抹暗红色的身影出现在月兔的房里,打破了寂静。
月神一直萎靡,月兔只能一个人带着三个女儿和两只雏鸟。在小孔雀发出第一声哀鸣之际,月兔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一跃而下。
那个暗红色的影子伏在鸟窝边上,本该华丽油亮的彩羽失去了光泽,像母鸡屁股上的软毛一般杂乱地支楞着。她伸出翅膀尖拨了拨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孔雀和大鹏,软趴趴顺着鸟巢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凰!”月兔想馋起进气少出气多的凰鸟,伸出去的手掌却没有任何阻碍埋入凰鸟翅膀下那片柔软蓬松的羽毛中。她颤抖着顺着软毛摸过去,本该是翅根的位置仅剩一截枯骨。
夜太黑了,没有日月的世界几乎失去了所有光。
凰张嘴,口中喷出的一小朵火焰短暂地照亮了一室黑暗,也照出了地上蜿蜒到门口的一地狼藉。凰失去了一根翅膀,伤地走都走不动。一路匍匐爬行,搞得狼狈之极。她努力支着脑袋瞅窝里的两个儿子,黯淡的双目在火光下闪耀着诡异的光芒,一滴血水沿着她的喙落下“叫阿月过来,我时间不多了。”
月神沉着脸跪在凰面前,拨开跳到母亲身上企图让奄奄一息的大鸟振作起来的两只鸟崽。他的声线冰冷,恍惚之中短短两三天又恢复成那个高岭之花“是谁杀了我哥哥?”他一手把叽喳不停的鸟崽拂得老远,又一次重复“我哥哥死了而你竟然还活着,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对吧?”
“阿月!”月兔抱起孔雀和大鹏,坐到凰面前让她看着自己的孩子。
凰咳出一口鲜血,缱绻地注视两个儿子“不要这么意难平,阿月,我也快死了。”
月神仰着面孔,嘴唇抿得死紧,一言不发。
“你猜到了对吧,哪有那么巧的事……毕竟阿月从小就比日神伶俐些,”凰的视线扫过月神背后的莫逾和噎鸣,缓缓舒了一口气,“你哥哥的死,确实和我有关系。”
凰三言两语讲清楚他们亲眼目睹风神被吞噬的经过,咽下血沫接着讲述“我和凤怕是毫无还手之力,那家伙对着我们流口水的时候,我们捏碎了幻音铃向日神求助……”
月神捂着隐隐刺痛的头颅“不是召唤我吗?你们和我哥哥又不熟,怎么会向他求助?而且你们捏碎铃铛我哥哥又不知道的,那个铃铛在我……”
“那本来就是日神的铃,他炼了三个,给了我们夫妻一人一个,说是他欠我们两个人情。随便捏碎一个他那边会立即感应到具体位置赶过来救场。”
这世界上唯时间最快,其次为光。
“日神虽然和你生隙,总归是你亲哥哥。你生性孤僻,总是独来独往,他怕你离了他以后要忍受千万年孤苦凄凉。他还怕没了他你会被别的神刁难,到时候别说帮把手,连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凰的脑袋歪到一边,“他心里不愿意和你分开,可出了大毛的事后他知道他是留不下了。我们是邻居,日神求到我们的头上,想让我们和你亲近,帮着照看你,使你免受欺侮……咳咳……这两个铃铛,就是他的许诺。”
月神一脸迷惘,呆呆扫过月兔脚边险些被丢掉的大女儿,一时间五味杂陈。大毛开蒙比她的两个妹妹还晚,连话都不会说,净天就像只野兔子一样摸爬滚打,没心没肺地叼着月兔的袖子想往外拽。
她才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大伯为了自己大吵一架最后决裂,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沉浸在痛失手足的哀伤当中。她一心想出去玩,吱吱叫个不停,触及到月神悲怆的目光还傻乎乎跌了个跟头,随后一溜烟躲到了月兔的身后,小心地探出脑袋打量他父亲。
噎鸣跳到莫逾的耳边小声嘀咕“日神还是打心底不把月兔当回事,人家小两口还有孩子,他在一边担心弟弟孤苦伶仃,弯男癌。”
后土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端着架子蹲坐到莫逾另一边肩膀咬耳朵“为了这么一个小人情把命搭上太不值当,他要是早放下月神,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莫逾我的儿子和孙子都是绝情的猫,怪不得一个有媳妇和没媳妇一样,另一个流连花丛积攒了一摞有名有姓的前女友。
凰的上下两层喙错开了“日神他偶尔会来找我们打听你的事,前段时间怕祝融来月神殿找麻烦,他还一直在祝融家附近偷偷监视。也是他告诉我们祝融死了,我们才敢出去灭火。”她有气无力,说话的时候像是一皮球在漏气“要是我全心相信日神,那日看到风神我们就不会惊慌失措,更不会正面和那凶神对上……呼……凤和日神也不会死……我不过是趁那凶神吃撑的机会捡了三天寿命,我……”
“阿月,别恨我,照顾,照顾……”凰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扬起头,哀哀地请求。
白牙睡眼惺忪走到门口,下巴靠在莫逾宽厚的后背上好意接话“照顾孔雀和凤凰?”
一丝丝潮湿的气息从白牙身上发散开来,幽幽地占据了屋内的空间。
凰的眼睛骤然睁大了“相……”
月神垂下双眸“我知道了。”他强行平复翻涌的情绪,憋得额头暴起的青筋一鼓一鼓“那凶神长什么样?气味呢?”
“相……”凰直勾勾瞪着莫逾。
莫逾意有所感,眼瞧着月神平静的外表下岩浆翻滚,他无奈地避开“气味”这个话题打断凰未出口的那个“柳”字“你看到那个凶神的长相了吗?”
“扑通”
凰微微扬起的脑袋砸在地上,一片纤软的羽毛随着气流落在她的胸口,定格了。
凰,伤势过重而死。
莫逾帮着月神把凰鸟埋了,对于她最后没又把白牙卷进泥潭里去感到有一点庆幸。他眼瞧着月神报仇心切又气恼自己没有一丝线索变得越发颓靡也有点坐不住他的同盟必须尽快振作起来,这般消沉的月神对于他们宰杀那个凶神没有一点助益。
大毛已经闻熟了莫逾一家子的气胃,天不怕地不怕地连天缠着客人们带她出去溜风,连莫逾的脚面她都敢滚一滚,十分活泼招人疼。
白牙逮起这只颇爱撒娇的小兔子,兴起了一点不合时宜的羡慕有女万事足。噎鸣难得和他心意相通“日神要是也有孩子,大概就不会这么一门心思扑在他弟弟身上了。”
话音刚落他们两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见鬼的表情我说怎么总觉得忘了啥事,我们都忘了日神是有儿子的啊!
噎鸣咋咋呼呼跑进屋“没时间难过了,月神,你大侄子们还在外面挨饿受冻。”莫逾也跟着“啪嗒啪嗒”追进去“你哥哥一口气给你留了十二个儿子,啊呸,侄子,快打起精神来奶娃娃。”
不远处的十二条小蛇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要吃肉要吃肉要吃肉要吃肉要吃肉!
诸神之神
日神住的地方离月神殿非常近,跨过几座山头就到了,随便找一个伪装成花草树木的神问一问就能问来。他的那十二个奶牛色的儿子还好好呆在窝里,一条都没爬走,就是比较凶,八成是饿的。莫逾自告奋勇去抓,奶牛们伸左手咬左手,伸右手咬右手,非常非常的不畏强、暴!要不是看他们叔叔就在一边看着,莫逾一只手就能给他们全部捏死。
月神戚戚然接过他新鲜出炉的大侄子们揽在胳膊上,掏出切成薄片的肉喂给他们吃。多日来一蹶不振的状态终于有所缓解,看着日神的子嗣们也算是多了个盼头。他对这窝蛇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爱怜,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日神的影子。
这十二条饿狠了的蛇个个凶猛非常,吃肉片的时候恨不得把月神的手都吞下肚去。刚刚经历丧兄之痛的月神心疼地顾不得把蛇嘴里的手指拿出来,任他们吸吮撕咬“也不知道我哥哥和谁生下的他们,怎么孩子饿成这样都不回来看一眼。”
一路充当布景板的噎鸣默默替他喂小蛇,这时倒冷不丁接话“大概是女娲。”
十一脸懵逼g。
“我靠近了闻才发现他们身上女娲的气息很重,” 他言之凿凿“我绝不会闻错她的味道。”噎鸣挑起一条奶白色的小蛇,金眸里透出一点小纠结“女娲本体就是白色的,他两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月神莫名觉得自己哥哥头上有点绿。他把探出了脑袋想往噎鸣那边爬的小白蛇摁回来“如果真是女娲,倒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我这个嫂嫂没在孩子身边。”
“怎么找出杀死我哥哥的那个凶神?”他回眸对上莫逾的目光,“现在能撑场面的神,就剩下我和你了。”
莫逾从容不迫“只要她还出来吃神,我们就能找到她。”
“诸神遍布九州大地,我们怎么可能及时赶到她出没的地点呢?”
莫逾早就商量好了对策“如果把诸神比作小肥羊,我们漫山遍野追偷羊贼肯定行不通。我们得把小肥羊们圈起来,偷羊贼想吃羊就得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过,这样才能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