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是下意识地把车在路边停下来,拉开安全带, 靠近蜷在副驾的陆潜,指腹蹭了蹭他的脸颊:“同性恋没错, 陆潜,你得清楚这一点。”
“啊。”陆潜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我知道没错,能有什么错, 可怎么就听着这么刺耳呢。”
何彭沉默了会儿, 半晌后轻声问他:“你怎么想的。”
“……什么?”陆潜扭过头看他,愣了愣。
“没什么。”何彭干脆利落地说, 重新扣上安全带朝医院方向开过去。
他本来是想说,你怎么想的,能受得了别人那种异样的目光吗, 如果受不了我们是不是该重新理一理关系, 把它变得更简单更纯粹一点。
可当陆潜一脸茫然地看向他时, 何彭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从一开始,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有把两个人的关系理清楚,是他这个哥哥做的不称职。
陆潜比他小了五岁,从小就叫他“哥哥”,何彭对他不可能完全只有恋人的感情,更多时候,他会把照顾陆潜、引导陆潜、甚至教育陆潜当作自己的责任。
是他纵容了陆潜一步步逾越常规的举动,是他把岳黎这样的人带到了陆潜身边,是他让自己的这个宝贝在青春期有了对情感性别模棱两可的概念。
他甚至不确定陆潜是不是因为他才喜欢的男生,毕竟陆潜从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过。
这一切都让何彭不受控的把陆潜往后将要面对的一切异样目光看作自己的责任。
***
陆潜做了一番全身检查,伤得并不严重,就肩膀上那一块淤青可能会给他带来几天不好受的痛楚。
何彭把小朋友安置在走廊的椅子上,自己去药房拿好活血化瘀的药酒。
拎着袋子回去时陆潜正乖乖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着,坐姿懒散,歪着头看着何彭朝他走过来。
何彭笑了声,拎了拎手里的袋子:“现在给你抹还是回家抹?”
“回家吧。”陆潜说。
他一贯不喜欢医院这股子浓重的消毒水味,有时空气里夹杂的血腥味也会让陆潜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陆潜跳下椅子,又原地蹦了下,跺了跺发冷发麻的脚。
医院里人很多,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倒不嘈杂,只不过各种细小的噪音汇聚起来还是非常恼人的。
两人并排走着,一时也没话说。
陆潜能感觉到何彭不正常,虽然他从前话也不算多,可现在却冷得更明显了,是从办公室出来后才这样的。
他大概能猜到原因,是在办公室看了那段监控视频才这样的,他知道是何彭心疼自己,可不影响陆潜委屈,非常委屈,委屈到想发火。
我他妈才是被指着鼻子骂的那个,你凭什么不哄我,凭什么跟我并排走在一起还不拉着我的手。
陆潜啧了一声,直接抬手,握住了何彭的手。
轻轻一转,直接十指相扣。
“陆潜。”何彭轻声叫他名字,话里带着提醒的意思。
“干什么。”陆潜瞪他。
何彭撞上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眸,其中的警告和愠怒毫不掩饰,只好重新握紧了他的手,妥协道:“牵吧牵吧。”
两人牵着手回到车库,然后拉着手在车前站定了。
何彭看了眼紧握的双手,又看了眼陆潜,提示性的“诶”了一声,怕惹恼这个目前心情非常不好的小朋友,也不主动松开手。
小崽子得得嗖嗖地抬着下巴睨了他一眼,“嘁”一声,直接拽上天,一把甩开了何彭的手,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何彭无奈,摸了摸鼻子笑了声,也进了车。
回到家后陆潜就冲进浴室洗澡,打了那一架衣服都是脏的,他拎着一身睡衣进了浴室,洗头洗澡。
出来时闻到一股菜香,陆潜吸了吸鼻子,冲门外喊:“男朋友!”
何彭应了一声,说:“出来吃饭了。”
陆潜穿着一身质地非常柔软的睡衣,趿着棉拖鞋推开门走出去。
头发还湿着,随意地搭了条毛巾,水珠成了串的顺着后颈滑进衣服里,晕染开一滩水迹。
“诶,你这这么湿就出来。”
何彭把刚送来的外卖放进盘子里,扭头看见陆潜就说。他把盘子放到餐桌上,调高了房间温度,又走进浴室拿了条大浴巾出来,直接把陆潜包了进去,对着他那一头头发就开始擦。
“嗳,你这擦狗毛儿呢。”
陆潜被他弄的脑袋上下左右乱晃。
“狗毛有你金贵吗,别一会儿又生病了。”
“我没生病,背上那伤不能叫生病。”陆潜强调。
何彭把陆潜那一头毛擦到不再滴水,才把浴巾往篓里一丢,又拎起那一瓶药酒,细细看完上面的说明文字。
“你先吃饭吧,我给你抹。
“哦。”
陆潜应了一声,扯了扯睡衣圆领,把后颈的那一块皮肤露出来 ,拣了块肉叼进嘴里。
何彭把药酒倒在手心,双手温热后才把掌心贴着陆潜的后颈贴上去,掌根严丝密合的,甚至可以感受到陆潜经脉的跳动。
药酒很快就发出功效,热热辣辣的传出来,烧到了那处淤青底部,表面却是凉意阵阵,让陆潜不自觉缩了缩脖子,轻声“哼”了下。
“难受,别抹了。”陆潜往旁边避了点,想躲开何彭的手。
“别乱动。”何彭捏着小崽子后颈把人重新拎回来,“化开了就好了,不然明天疼死你。”
“那也是明天才疼,诶诶诶,你轻点儿啊,疼!”陆潜喊了一声。
“打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呢。”何彭训了他一声,手上的力道却是悄无声息地轻了下来,只掌根顺着穴位轻轻按压。
“我他妈难到还忍着他吗,那种情况根本憋不了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得有多难听。”陆潜皱着眉说。
“我知道我知道。”
何彭拍了拍脑袋顺顺毛,又把药酒重新收起来,进厨房洗了把沾满药酒味的手,出来才说。
“我知道是他不好,但是你拿椅子砸人也不对。”
何彭声音冷静又刻板,这种一本正经探讨对错的感觉让陆潜很不舒服,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吗,可他就是想何彭无条件站在他这里。
可何彭又坐在他身边,手指指尖在他手上交错缠绕,动作轻柔又缓慢,擦出莫名的宠溺和安抚。
疏离也是他,温柔也是他。
陆潜没说话,垂着眼也不去看他。
“陆潜。”何彭叫他名字。
“……”
“听到没。”
陆潜声音闷闷的:“干嘛。”
“以后别再这样了。”何彭说。
“哦。”陆潜点点头。
“我不是说你……”
“我知道了。”陆潜干脆利落地打断,下巴微扬,嘴角掀起一瞬即逝的嘲讽,“我以后不这样了,我要吃饭了,你别说了。”
何彭同样沉默下来。
他知道不该放任这种矛盾放大,也不想跟小屁孩冷战,可现在这种情况,陆潜摆明了不合作态度,让何彭也不从下手。
说到底,他这小半辈子顺风顺水,读书时是永远的年级第一,班长、学生会主席,也同样受当时女生爱慕,到了现在工作,靠着能力、努力与独到的眼光,也没遇到过什么大坎坷,更没人敢拿资历去压他这块潜力股。
二十几年来的顺利,的确把何彭养成了骨子里的骄傲,让他很难去低下头、扔了颜面地哄一个人。
陆潜一直是个例外。
可陆潜这样不听不看不合作的模样,也让何彭束手无策。
他一直沉默到陆潜把饭吃完,然后伸手把想要回房的陆潜拉回了座位。
“我有话要跟你说。”何彭看着他说。
陆潜同样一寸不错地抬眼朝他看过去:“你说。”
“你也成年了,做事之前要想清楚后果,这次是那人也没受什么伤,要是那一椅子砸下去真出了什么事呢,真到了轻伤甚至重伤界定呢,你才19岁,人生都还没开始,就要因为这种事折进去吗?”
这话说的其实在理。
可是何彭高高在上的说教方式,轻而易举地激起小少年反叛的心理。
我明明就他妈在砸下去的时候刻意避开了要害部位。陆潜想。我他妈也知道后果,我又不是傻子,你为什么也要像那两个家长那样觉得我就是个没理智的未遂杀人犯。
“嗯。”陆潜应了一声。
少年垂下的视线落在黑屏的手机屏幕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弧形的阴影,也把自己笼进了不可交流的领地里。
陆潜把屏幕按亮了,亮光将他的瞳孔照得更亮。
他也没有玩手机,只固执地盯着手机屏幕没了多余的话,等到屏幕再次变黑,他才又点了下主按键。
这种拒绝沟通拒绝交流的样子让何彭很窝火。
于是索性把所有话都摊开了讲。
“等到那部电影上映,你会被更多双眼睛注视着,也许会有更多攻击你的恶意言论,你要做好准备。哥哥现在可以替你解决那些事,但你也要学着控制你的脾气,好吗。”
“好。”陆潜点点头。
“以后放学,我叫我助理去接你吧。”何彭试探着问,又怕陆潜生气,又补了一句,“让她接你来公司,下了班我们一块儿回去?”
陆潜在听到这一句后猝不及防地抬头。
然后起身直接进了卧室,“砰”一声摔上门。
彻底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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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一起吵架肯定是避免不了的,更不用说还是陆潜和何彭这样有五岁年龄差的。
一个成熟,一个还幼稚。
两个人都有错,何彭教育男朋友的方式有问题,陆潜脾气太大,会有一个磨合的过程,也是都变的更好的过程。
第53章 和好
“哟, 何总你今天这么晚还没回去啊。”
常善之一手拎着杯咖啡, 一手拿着报告, 本想把报告放何彭桌上,没想到他竟然还在。她抬眼看了眼办公室的钟,这不是都已经晚上七点了, 平常这时候何彭都回家陪“小娇夫”去了啊。
“这是最新一批机器的检测报告。”常善之把报告递过去。
“放着吧。”何彭说。
常善之跟何彭四年大学同学, 又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难得见何彭这副样子,不免要留下来八卦一番。
“你今天儿怎么没回去陪男朋友呢, 把你那小男友惹生气了?”
何彭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打开报告开始看。
常善之并不在意,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你这都几岁了,还跟这么个小屁孩吵架?不能让让他么。”
常善之之前见过陆潜一面, 那样一个长得帅气又阳光的弟弟,她印象还是非常好的。
于是对于两人吵架这事也就直接把错归到了何彭身上。这么个刻板严肃的工科男, 怎么可能能应付的了那么个闹闹腾腾的少年。
“今天学校里差点把人脑袋都打破了, 还一句训也听不了。”何彭说。
常善之眨了眨眼,愣了下, 没料到是这种原因。
“你男朋友脾气这么爆啊,看不出来啊。”
“那人先惹得他,我顾及他心情, 也没一定说他这次做错了, 只不过是说要他以后做事有点分寸, 就跟我生气了。”何彭很无奈。
“你在学校训他了?”常善之问。
“没,回家才说他的。”
何彭在学校里的表现简直就是个毫无底线的家长,半威胁半警告的让那俩家长放弃了继续追究的可能性,除了顾及陆潜的面子以外,也是因为当时他看完监控视频的确是非常生气。
他可以在外人面前完全站在陆潜的角度,把自家宝贝完全挡在自己身后,用那一通难听却有逻辑的话把对方彻底怼回去。
这是为了让那些人知道,不是他们的儿子有人宝贝着,陆潜也是一样的。没道理两个小孩都犯了错,就在办公室仅仅对陆潜一人一阵炮轰。
可回家后就不一样了。
回家后就只剩下他们俩人,何彭必须要让陆潜知道,他不能因为一时的脾气就不计后果的出手打人。
因为有一些事故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是陆潜背不起,也是何彭根本不敢想的。
但陆潜拒绝听这些。
常善之了解完情况,也不免感慨一通:“你们这个情况有点复杂啊。”
何彭淡淡地“嗯”了一声,就继续低下头看报告,反正他也不觉得常善之真能说出什么高深见解出来。
可常善之自己是这么自信的觉得的。
她屈指在何彭桌上敲了两下,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身子稍稍靠过去一点:“小何啊。”
“……”
“你知道你大学时交的那两个男朋友后来成了好朋友了吗。”
“……”不知道。
“能让前男友和平共处成为朋友的也是不容易。”常善之感慨道,“知道原因么,就是他们都在你这受了委屈,所以遇到时就有了共同谩骂的对象,于是一拍即合了。”
“……”何彭又莫名其妙又心累,“怎么就在我这受委屈了。”
何彭虽然那时候谈恋爱没有像对陆潜那么上心,可是扪心自问还是对他们挺好的,怎么也够不上渣男的标签。
“你知道当你对象是一个学业事业双有成,所有导师嘴边挂着的表扬名单,以及做事严肃认真到不近人情的人的时候,那种给人的无形压力有多大么。”
常善之歪头想了一下,然后说,“就会有一种,你跟他们谈恋爱是在普渡众生、积德行善的错觉。”
“这根本不是谈恋爱,简直就是供奉祖宗好吧!”
何彭觉得常善之的歪理比陆潜还要多。
他自动忽略了自己这些特质给前男友们造成的伤害,而是说:“放陆潜身上他根本不会这么觉得,我伺候他那才是跟伺候祖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