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自来的人，你是第二个。”到现在我已经对这位南君的真面目有所了解，“要找星临的话，他已经回去了；要找我的话，抱歉，我还想在天风城多留些日子。”
小翠随我一起进来，我挠挠它的下巴，逗它望向折丹。
如果他够聪明，就应该趁现在离开。有小翠在身边，他同我说的话星临也一定会知道，我并不想被扯进反叛星临的浑水中。
折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翠，忽然低头一笑。
第一次，我在他向上抬起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狡黠。
“看来您真的全部想起来了，我们花的功夫和力气总算没有白费。”他似乎有恃无恐，并不在乎狂梦鸟就在身边的威慑，“大概您自己还不知道，现在您的眼神、气质都同原来的苏意澜大相径庭，现在的您，可以让我心甘情愿的拜为神尊。”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那是因为他抓准了我不想让星临知道自己的记忆已经恢复。
情势所逼，我不得不首先低头，“小翠，你先出去玩一会儿，等我叫你的时候再回来。”
狂梦鸟十分听话，歪了歪脑袋就从打开的窗户飞出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也不再伪装，径直看向折丹。
“上次沉音没有能够说服您……”
“难道你觉得你就可以？”
“不试一试这么知道呢？”我的不假辞色丝毫没有让折丹动摇，他继续道，“至少我知道您为什么不愿恢复那强大的、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
“……”
见我沉默，他徐徐道，“对您而言，不论是通天的权势，还是众人仰望的地位，都不是您心中所愿。您所期望的，大概是永远与我们伟大的真神长相厮守。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让您重新回到那个位置上，也是真神的愿望呢？”
“……”
“看来您已经发现了，那么大概也已经亲身证实过了吧。”折丹轻声笑道。
当沉音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可以毫不犹豫的驳斥，但在星临带我看过猪笼城之后，我已经明白这大概并不是他们有意的挑唆，而是事实。可即使这是真的，也并不意味着我就必须站在与星临敌对的一方。
我也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即使我收回了所有的力量，也不会与你们为伍。”
“即使您已经察觉真神的爱情并不单纯？”
“没错。”
折丹品茶的动作微微一顿，过了一会儿，他重新露出笑容，“您是否设想过，当您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神祇会是怎样的情景？那个时候，就连现在的真神也将匍匐在您脚下，您将完全掌握他的喜怒哀乐，他将是完完全全只属于您一个人的爱人。您再不用因为他的分心而苦恼，再不用因为与他分别而伤感。而且最为重要的是，那个时候，您再不必担心他对您的爱是否忠诚和纯粹，因为您已经是他的主宰。”
这番劝诱华丽、蛊惑，如同罂粟一般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几乎让我的心在一瞬间产生了动摇。
因为他的话如同锐利的刀锋直接戳中了我心中最深的隐痛。
无法全然信任、缺少安全感。——这是我与星临之间最大的隐忧。
但此刻我仍能将这份躁动压抑在心底，不动声色，“你说的这些话，沉音当初已经讲过了。”
“是吗？”对弈中的折丹虽然遭遇挫折却并不显得沮丧，“既然您这样说，那么我只能向您对真神无私奉献的爱情表达尊敬。”
我见他又要开口，抢先正色道，“南君大人，您已经猜中我不想恢复力量的理由，不过，我也早已知晓你们为什么想让我恢复力量。你们为此汲汲营营，却并没有真正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月悖和星临不同，星临创造，月悖毁灭，即使月悖复生，即使他帮助你们压制星临的力量，那么之后呢？在失去星临之后，在失去创造的力量之后，这个世界又将是什么模样？毁灭的力量消失，沧溟之野就已经变得如此混乱血腥；如果有一天创造的力量消失，这些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们，包括你们在内，又该何去何从？”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折丹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想象，“沉音心中的仇恨之火足以燃烧一切，包括这个世界；从渊、宵明、烛光大概会说，与其毫无尊严的活着，不如有尊严的死去；仙族中人则大概会有些困扰吧。”
“那么你呢？神族的南君殿下。”我望着折丹重新睁开的双眼，“你又会怎么想？逆神重罪，沉音因情爱而疯狂，鲛龙族因屈辱而抗争，仙族为贪欲不惜铤而走险，其他人参与其中的原因我都能明白，唯有你……为什么你甘愿冒下这样的风险，我实在想不出来。”
“我嘛，呵呵……” 折丹先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直接，继而又恢复了笑容，“大约……我只是日子有些无聊。”
“仅仅是无聊？”我不信。
“是啊，无聊到想看看另一个不同世界是什么样子。”
“哦？只是这样？”
折丹沉默的微笑着，半晌后向我道，“先别说我的事情了，毕竟这无关紧要。倒是您，不想知道真神突然离开的原因吗？”
我看着他，“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只是说出来不知道您信不信。”
我也一笑，“可信与否我自然会判断，不如你先说出来听听。”
“这次的昙华城中确实是出了大事。西君白商失踪，据说是他将自己豢养的龙姬赐给属下，那名龙姬不堪受辱，设计将他挟持到丹砂海。沧溟之野东面的丹砂海是东君太嫦的属地，他与主刑的玄珩一起去赶去，却无功而返。在陆地上柔弱的鲛龙族在水域之中却极为凶悍，又有白商在手，连东君和北君都觉得甚为棘手，只能回报真神。”
他说的似乎合理，我却看出其中的蹊跷，“既然鲛龙族只要离水而居便不足为惧，那么神力高强的白商又怎么会被他们劫持？”
“那自然是因为那名龙姬用的迷药甚好。”
“哦？是什么？”我心中一动，想起了某个不堪回忆的夜晚。
“安魂香。”
这三个字让我几乎透不过起来，“果然如此。安魂香一直由你收藏，你果然参与了此事！那么挟持白商的龙姬又是谁？”
折丹毫不隐瞒，“自然是从渊和烛光。”
“烛光是龙姬，从渊却已经离开昙华城多日了……”我越想越是心惊，“没有真神的诏令，你们居然私自带他上昙华城，是全然不怕他人知道龙姬和鲛妾已经联合了吗？既然鲛妾参与其中，那么仙族也难辞其咎，这么明目张胆，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要做什么，您不是一直很清楚吗？”折丹前额金色的刻印放出冉冉的光芒，在他的五官上拉出奇异的y影，“您与我们多有接触，一旦被其他人知晓，恐怕也不能摆脱嫌疑。”
“劝说无用，你们就打算威胁？”我立即警惕起来。
“威胁？那对您恐怕也没多大用处……”折丹缓缓摇头，“我不过是想在离开之前再告诉您一个恢复力量之后的好处至少不会像白商一样随随便便就被人挟持……”
“你！卑鄙！”
我猛地站起来，扑向窗边，想跳出去再召唤小翠，但终究是慢了一步。
身为神族上位者的折丹拥有的力量和速度，是半仙之体的苏意澜根本无法比拟的。就在我即将有所动作之时，就被折丹一掌劈在后颈上。
强烈的疼痛麻痹了我的神经，在逐渐黑暗的视野中，我仿佛看见狂梦鸟化成一团冲天的赤炎飞冲而来，但终究了慢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转折要来了
25、第二十五章
鲛龙族生活在丹砂海中，他们的都城名叫翠洲。
这里海水温暖，海底长满红色的珊瑚，海面上流动的水波在阳光的照s,he下泛着出温柔的橘色光芒。各色鱼类成群的来回游动，如同斑斓的霓虹生动的穿梭在海底。
翠洲的中心是一片占地广阔的建筑，在许久之前被真神赐名为极源宫，据说它是由一整块巨大的水晶镂空而成，所有的窗棂、门扉之间不见丝毫接口痕迹。巍巍立于翠洲的中心，仿佛被一片海底绿洲围绕着的晶莹湖泊，美得如同一个虚幻的梦境。
但如今，在这阳光无法穿透的水底，只有一片废墟。几根高大的水晶柱倒在一地晶莹的碎片中，那些碎裂的残片与深海中蓝色的波光相互辉映，发出寒冷的荧光。乌绿的海藻从裂开的细小缝隙中钻出，爬满断壁颓垣，缠绕卷曲犹如细长的海蛇。
我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就如同苏意澜在失去记忆后初次醒来时，周围也有人正在等待着我的清醒。
而这一次的来人我全都认识沉音、折丹、宵明、烛光、从渊以及许久前我失忆时见过的那位仙族长老。
“神尊！”宵明第一个发现我睁开了眼睛。
在他身后，烛光和从渊也相继跪下恭敬道“神尊！”
沉音和折丹却只是弯腰致礼，那名仙族长老则目露惊讶。
直起腰来，折丹便抱歉笑道，“神尊大人，之前情况紧急，所以多有得罪，还望您不要怪罪折丹一时鲁莽。”
他那一击几乎使出全力，到现在我的头还晕得厉害，脖子上依旧隐隐作痛。
宵明见我不适，立即将我扶住，一面让我靠他在身上，一面用柔和的力道揉按着我的头颈，令我舒适不少。
但这一触之下，我却立刻发现他不同与以往的变化。
往日羸弱纤瘦的身躯仿佛一夜之间由水成冰，由柔弱变为强悍，不仅长高了许多，身躯也变得强壮。即使脸庞美貌依旧，我缺能感觉到那紧贴着我后背的胸膛上包裹着结实的肌rou。
而且，不仅宵明一人如此，连烛光和从渊也仿佛换了一个人。
因为在水域之中，他们化出了鱼尾，密集的鳞片如同闪耀的珍珠整齐的排布在他们的尾部，完全张开的尾鳍犹如薄纱，随着他们的动作和水流的方向轻轻荡漾。虽然这尾巴拥有梦幻般的美丽，却明显不再是只用于装饰和玩赏，鱼尾的肌rou矫健有力，足有一丈长短，稍微摆动便能荡起强大的水流，在海水中顷刻就可以将人绞杀。
这次从渊再见我，早已将他原来的伪装收拾干净，他深蓝色的眼睛如同海水一般湛蓝深邃，其中却仿佛有寒冷的火焰在隐隐燃烧。
发觉我的视线，他用沉稳的声音介绍着自己的盟友，“神尊，您应该还记得仙族的何漱方长老吧。仙族与我鲛龙族许多年前就已结成同盟，您在去昙华城之前也是一直由他照顾。”
我扫了他们众人一眼，并没有说话。
宵明担心的看着我，“神尊，还是不舒服吧。但您是我族神尊……”我站起来一把将他挥开。
就在我起身之际，无声的征兆传来海底静谧的水流以几乎不被察觉的动静颤颤脉动，仿佛有海豚的颤音从高远的海面传来。
从渊、宵明、烛光——在场的三名鲛龙族陡然齐齐变色。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被我推远的宵明以不容反抗的力道将我猛地扑到在地，从渊和烛光双手一挥，将身上的衣服撕裂，在水底白沙腾起的尘埃中，有一黄一蓝两条盘曲的海龙隐然而现。他们长角如鹿，龙身矫健，伸展开来蔚为壮观，比我曾在昙华城中见到的样子不知大了多少倍。
与此同时，一道道光芒带着冲击的水流直袭海底，那些光柱打在两条海龙脊背坚硬的鳞片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仿佛是金属交击，又似乎是动物临死的尖叫。海龙挡住了一道，还有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光柱从海面上投s,he下来，仿佛太阳在海中升起，将整个翠洲都笼罩在强烈的光芒中。
尽管现出原身的烛光和从渊竭力遮挡，但密集的光线还是有一些漏s,he下来，沉音、折丹和何漱方急忙狼狈抵挡。有好几次，我也几乎被s,he中，却全被宵明用身体替我挡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却丝毫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除了水晶破碎的声响，周围甚至是一片死寂，就连以人身被多次击中的宵明都只是默默咬紧了牙关。
待一切平静下来，周围的海域又渐渐恢复了黑暗，四处躲避的人们才活动了抽筋的肌rou和僵硬的肢体，从已经变得光秃秃的珊瑚丛后爬出来。
从渊和烛光已经恢复了人身鱼尾的模样，身上套着简单的衣物。宵明的伤势较为严重，一时昏迷过去无法移动，我只能就着他掩护我时的姿势将他抱住。
他背后的几道伤口血rou模糊，蓝色的血液却已经凝结，并没有扩散在海水中。从渊和烛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将他接过去治疗。
我看着沉音和折丹，“这是怎么回事？”
“您说刚才的光芒？”折丹接下我的问题。
“对。”
“这很明显……”折丹头发凌乱，神情却依然处变不惊，“真神自然不会放着叛逆者们不管。不过在目前的战况还不至于要到他亲自动手，只是玄珩和太嫦来给的警告，目的嘛……大概是还顾及着我们诸方四君往日情分，想逼我们出去，向真神主动请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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