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低头一看,见尹淮小鱼际上确实有一圈牙印,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回忆了一番,突然“啊”地惊叹一声。
“想起来了?”
“没有……”苏杭装失忆,在被窝里一通乱掏,生硬地转换话题,“哎,我钥匙呢?给扔哪儿了?”
“……”
没摸着钥匙,苏杭从被窝里钻出来,发现自己上身赤|裸,腿上蹬着的是尹淮的备用睡裤,淡米色的丝绸料子,身上也香喷喷的,被子也香喷喷的,就连尹淮身上的味道都是香喷喷的。
他把脑袋凑到尹淮肩头,呼呼地吸了几口气,眨眨眼道“你抹了什么,这么香?”
尹淮瞪着他不说话,他又嬉皮笑脸地装可怜“淮哥,我饿了。”
这小子卖起萌来比谁都拿手,尹淮撸了把苏杭的脑袋,无奈只好站起来叹了口气说“起床,我给你盛汤。”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被苏大门牙啃过的雪茄尸体
俞老总莫名感觉到尾巴尖尖突然一痛……
别看苏大美人以前挺惨,以后俞老总都是要还回来的,谁让他欺负兔子来着,啧啧啧。
第七章 狗咬
苏杭眨着眼睛献殷勤“淮哥,你真好!”
尹淮看惯了他厚脸皮的样子,将他脑袋一推,站起来向外走,苏杭知道他肯定做了好吃的,就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身后,跟着他窜进了厨房,伸手去摸那刚坐开的汤锅。
“我从不用香水,你知道的,会影响我的嗅觉。”尹淮把他手打开,终于出声,苏杭反应过来,原来是回答之前的话。
“医生不是说过以后少喝酒吗,怎么昨晚又不听话了?”尹淮性子糯,说话声一向很轻,羽毛般的,绕过苏杭的耳颊时,就像被一只手轻轻拂过,就算没错,被这么一拂,也能自己悔出些错来。
苏杭以前得过胃病,那还是中学的时候,小小年纪就逞能跟人家拼酒,最后双双拼到了医院去,尹淮赶到的时候他正面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输液,还贱兮兮地嘲笑着临床的“手下败将”。也就是打那起,尹淮的老妈子性格在苏杭身上简直发挥到了极致。
“知道了,知道了!”苏杭阴奉阳违地嘿嘿笑了两声,熟门熟路地去取瓷碗瓷勺,掀开锅盖,见是一锅醋黄色的笋丝豆腐汤,闻着就有口水从口腔里滋生,他被酒精侵蚀的胃早就反抗了,即刻盛了酸香热烫的一碗,盘坐到尹淮家的沙发上,边玩手机边喝汤。
尹淮拿他没办法,从衣柜里拿了件毛衣给他套上,不过苏杭是标准的模特身材,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简直是反基因化形,尹淮的衣服套在他身上,生生短了一截。
尹淮一边老妈子一样使劲儿往下拽,将毛衣都扯变形了,还一边念叨他“刚睡醒就玩手机,眼睛要不要了?本来就有点近视了,再这样下去剧本都看不清了,以后人家看你的戏会说你是睁眼瞎!还有,昨天半夜你经纪人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
“唐星姐?她能有什么事,眼看我走下坡路了,就什么玩意还能捞点钱就把我往哪儿塞,谁家撂挑子不干了就送我上去顶,当我是千斤顶、万金油?”他虽然嘴上抱怨着,可工作上一项都没有过疏漏,这是他的梦,即便是再荒唐再不温不火再不被人看好,也是他心甘情愿。
苏杭不高兴地划拉几下屏幕,将几个未接来电都删掉,删到后头手指一顿,看见了个根本不可能打来的号码,152开头的,记在心里滚瓜烂熟,他看着,神色不禁怔忪了一阵。
“怎么了?”尹淮伸手去接他的碗。
苏杭恍惚回过神来,道了声“没事”就笑嘻嘻按掉了手机,唏哩呼噜把一碗汤都喝进肚子,光着脚跳下沙发,将碗拿到厨房去洗,洗着洗着眼神又放空了,连洗洁精挤多了都没注意。
开放式厨房与客厅只隔着几步路,水柱哗啦啦地打到苏杭的手背上,沿着碗沿转了一圈,又带着香精气味涌了出去,合着清洁剂泛起大量的白色泡沫,滑腻腻的。
尹淮瞧着他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毕竟他虽然名义上是苏杭的担保人,实际里却只能算得上是与苏杭稍微亲近一点的朋友,半个兄长。苏杭成年以前,他还能仗着年长一些,拥有点儿话语权,可真等苏杭成年了,他又没有太大立场去处处过问对方的事情。
就像几年前,苏杭突然说要去参加什么选秀,去混娱乐圈。尹淮的工作注定是与时尚界、娱乐圈有所交集的,他向来不看好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于是说也说了,利害关系也跟苏杭讲了,劝了三天也没劝住,眼睁睁看着他飞蛾扑火似的,一头扎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灰色旋涡里。
苏杭洗完碗,听见尹淮的手机响起来,是首法语民歌。
尹淮举起屏幕朝他晃了晃,苏杭抬头瞅了眼来电,手臂撑着厨台,两条长腿横跨一扫,越过厨台上的刀具和调料盒,在尹淮惊呼声中翻了过去,接着一屁股沉在沙发里,接过手机听在耳边。
耳旁还是尹淮絮絮叨叨的念,电话里经纪人的声音娇滴滴地响起来“喂,尹先生吗?”
苏杭一挑眉毛“是我,你干嘛给淮哥打电话。”
“苏杭!”娇声瞬间拐了一百八十度,直上云霄,在苏杭耳边吼着,“要不是你给我捅娄子,电话又不接,我能给尹先生打吗!昨晚你去给彭辉陪酒了?!”
苏杭一猜就是这事,于是半个身子没形没状地歪在沙发靠背上,翘着二郎腿理直气壮地说“啊,怎么了,我荒废三年如今想重拾梦想,有问题?”
“重拾梦想,你有个狗屁梦想,”经纪人唐星气得声音发颠,呼哧呼哧地训他,“你刚出道就给我搞大牌推合约玩失踪的时候怎么不提梦想!苏杭,你特么想玩票就安安静静地玩,你仗着那张脸爱勾引谁勾引谁,就一条,别给我捅事儿行吗!”
手机在枕边,开着免提,唐星吊着刚打上石膏的半条腿,劈了的骨头都还在隐隐作痛。苏杭这人的性格和那张漂亮的脸蛋一点都不相符,一身的狗脾气,她早就习惯了被顶红杠白的,因此嘴下也没留情,还深深喘了两口预备接下苏杭的“回礼”。
谁知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钟,苏杭的嗓音才透过话筒传过来,竟有些罕见的低迷意味。
他怔忪问道“姐,我还来得及吗?”
“……”唐星一时也愣住了,心想苏杭你喝错什么酒了,这戏路不太对啊,你不跟我顶嘴就算了,还叫我姐?她突然从病床上坐起来,像是被什么玩意吓到了,惊讶道,“苏、苏杭……你怎么了?你跟姐说,是不是彭辉那老王八蛋怎么着你了?”
苏杭没说话,唐星就自以为是猜中了,一想起彭辉那老色狼曾经聚众淫乐把小明星玩到医院去的烂名声,顿时痛心疾首自家的小白花,隔着电话就怕苏杭想不开,开解他道“没事儿,没事的苏杭,你就当被狗咬了一下,你值当得跟狗一般见识?你就是腕儿小,等你腕儿大了,有的是机会整他!”
唐星还要接着说,就听电话里噗地笑了,笑得清风清水的,挠得耳边发痒,她怔了几秒,听见苏杭说“不是那只狗,是……别的狗。”
“啊,别的狗也是狗!”唐星顺势骂道。
苏杭出道这几年,接触过谁唐星都心里有数,他不是个能放着被咬还不还口的人,不是彭辉那只狗,还能是哪只狗?
唐星不敢说罢了。
苏杭放声笑了出来,似乎心情好了一点,唐星见缝插针地提了提接下来的日程,还提醒他明天有个广告拍摄,叫他别忘了去。
两人难得和和睦睦地没有掐起来,唐星反而觉得有些不对滋味。苏杭出道时若说值八分,那张脸就占了五分,唐星接手他的时候,就知道他那张脸会给她惹事,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开始玩神秘失踪,起先还是半夜找不着人,后来大白天也堂而皇之地不见踪影。
唐星敏感地感觉到,他可能是被什么人包养了。
前前后后统共三年,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唐星怎么可能猜不到包养他的那位是谁,更何况她还收到过某位的暗示,但有什么用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聋子瞎子,不知道、看不见。
可就算她哪一个都不想惹,也总要选一个靠边站,她毕竟是个新经纪人,还是要在圈子里混的,所以她接受了暗示选择沉默,以苏杭为代价,给自己铺一条平坦的路。
她总想着,以后有能力了,可以补偿苏杭,可以尽己可能地帮助他、培养他。
可她把自己想得太厉害、太高尚了,等苏杭真的解放出来的时候,早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火,她除了跟着他一起骂骂人,却连一条好资源都拉不过来给苏杭,只能拼命地给他揽一堆烂活,叫他出去充脸面,自我安慰着他只要还活在观众视线里,总有一天可以反败为胜。
唐星觉得是自己耽误了苏杭,欠了他,她不仅自己没有能力,还以那样的借口毁了苏杭。
苏杭知道什么,苏杭什么也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被狗咬了一口,只是这一口对处于出道黄金三年的苏杭来说,有点疼了。
喧闹说尽,唐星再也笑不动了,她的手指悬在屏幕的红色挂断图标上,只一怔的功夫,病房门就被人推开,走进一个踩着黑色皮绒面精致镶钻的小高跟的女人,她长发披肩,挎着一只唐星想要了很久的限量款包包,携着落落大方似名门淑媛的笑容,站定在唐星的病床前。
枕边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挂断,苏杭还说着话“唐星姐,我不想放弃,我想重新好好混……”
在来人无懈可击的笑面里,唐星那点强撑起的自信败得一塌涂地,她伸手握住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女人,有些不甘但却毫无办法地叹了口气,笑着应道“苏杭,什么来得及来不及的,你还年轻,以后路子多着呢……姐肯定帮你。”
一直等她挂断电话,女人才朝她伸出一只手,涂着水艳口红的嘴唇轻轻撇开一个礼貌的笑容,道“你好唐经纪,我是方梓。”
唐星握住她的手,心里却如泉眼般冒出些淋漓的快意,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苏杭,她痛快地想道,苏杭啊,你被狗咬的那口,亏不了。
第八章 摸蛋
苏杭如约去拍摄广告,半靠在休息椅上,摄影棚里很空旷,暖风也送不到每一个角落,他把手藏在袖子里,只露出几根细长的手指头,随意滑动着手机屏幕,正在看无聊八卦大v整理的“国民老公大盘点!打败xxx的竟然是他!”的帖子,里头的3自然跑不了俞叶舟。
俞叶舟这个人很低调,鲜少出席什么公众场合,和其他娱乐公司的老总们比起来,他简直是低调到土里去。但他本人是绝对不土的,气质、样貌、品味,样样都拿得出手,最关键的是——他是没结婚、没未婚妻、没暧昧对象的钻石王老五。
这种条件诱人得很,导致业内多得是想往他床上爬的人,男男女女都有。
苏杭点开一个个相关网页,再关掉,无聊至极。
网上几张关于俞总的照片都是偷拍的,要么模糊不清,要么角度不正,唯一一张高清图片还是他出席什么优秀企业人年会时记者拍的,虽然笑容得体,但一看就是被人逼着去的,还是真人养眼多了。
他刷着,突然看到评论里有人o出了一张照片——昏暗的斜射光线,陈旧的长袍直裰,一人酣懒地斜卧在一处,怀里半抱着一柄古琴,潇洒恣意地醉着,表情鲜明地看望向镜头。
那人评论不知出处。
可是苏杭知道,那是《风入松》的剧照,一场仿佛能够置身于那个年代涛涛竹浪和泠泠琴音之下的话剧,说的是那个感叹“广陵散于今绝矣!”的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
而演他的正是俞叶舟。
他从十九岁秘书郎的年少得志,一直演到被三千太学生请愿而无果时,于刑场上顾视日影,索琴弹之的不羁桀骜,他演活了那场《风入松》,更演活了嵇康的狂放任性、情意傲散。
不过俞叶舟再帅,他睡了三年也睡够了,从今往后八竿子打不着了,苏杭看了看便收了手机,从旁边的小桌上拿了自带的保鲜盒,一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切成小块的新鲜胡萝卜,颜色橙红水嫩,是苏杭爱吃的品种,他叉起一小块来填进嘴里,清清甜甜的味道很是可口。
座位旁边的化妆助理是跟着来实习经验的,懵懵懂懂的一双大眼睛,此刻正眨动着盯着他“你是兔子吗?”
害的苏杭心下一虚,咀嚼都慢了半拍,他抬抬手摸向自己的耳朵,被小助理偷偷笑了才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句玩笑而已。看着对方毫无恶意的笑脸,他也友好地抿了抿唇,可心里念叨着这可真不好笑,要是被类监会发现他暴露了身份,就要被遣送回去了。
“苏杭!到你了!”摄影师喊道。
“来了。”苏杭放下胡萝卜,整理好衣服踩进布置好的场景里,转过身面向摄影机时是招牌的微笑,就靠着这张无可挑剔的脸,他才在娱乐圈里混吃不愁,但同时也被无数人在背地里菲薄。哪怕后来演了电视剧,也唱过几首主题曲,微露头角,也还是摆脱不了“花瓶”的称号,仿佛这就是块顽固的橡皮胶,要粘在他的脊背上一辈子。
“抱歉抱歉!”摄影师正在随便抓拍,一个裙摆过膝的文艺女青年提着笼子赶了进来,擦着头上的汗直向他们鞠躬道歉,“真的对不起,我们家花花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今早病怏怏的没办法拍摄了,我带了莎莎来,能行吗?”
苏杭向那粉色笼子里一看——是只白花猫!
场务打开笼子逗了逗“不咬人吧?”
“不咬不咬!莎莎是专业动物演员,可温顺了。”
“也行吧,反正都是动物主题,兔子和猫也没什么区别。”说着两手捧起小白花猫,往已经僵掉的苏杭怀里一塞,笑道“苏哥哥,好好待它哟!”
小时候在森林里被大野猫拨弄的记忆又沿着神经窜上来,苏杭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那猫儿死死盯着他,像盯着什么猎物或者玩具,苏杭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在摄影师的催促下,拢着白花猫看着镜头僵硬地笑。
兴许是动物本能,怀里的猫咪趴在苏杭的胳膊上不安地扭动,可能是嗅出了他俩同为兽类的气味。
有一个镜头摄影师需要苏杭将猫举起来,抱在肩头。
他与莎莎面面相觑了十几秒,终于还是妥协了,两只润白的手掐住猫儿的前肢,将它轻轻地举离地面。摄影棚的一个侧门打开,涌进来几个黑黢黢的人影,苏杭沐在强光下看不清,等那些人走近了,才注意到里头有张十恶不赦的脸。
他顿时有些烦躁。
此时莎莎的驯养员说道“托住它的屁股!”
莎莎的尾巴扫来扫去,苏杭回过神来,于是腾出一只手去摸莎莎的屁股,岂料手指刚触到尾巴底下的软绵,那猫儿就似吃了辣椒似的,突然尖叫着炸了毛,尾巴直挺挺一根竖起来。
苏杭都没来得及丢手,脸上就被一记无影爪给抓了。
“莎莎!”
驯养员出声训斥,猫咪踩着苏杭肩膀溜了一个圈儿,直奔女青年怀里去了,缩在里头不出来,好像是苏杭怎么虐待它了似的。
摄影师也恼了“怎么回事!”
化妆师赶紧上来查看,惊呼一声“见血了!”
苏杭这才感觉有些嘶嘶剌剌的细疼,拿手指一碰,火辣辣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女青年又道起歉来,“以前莎莎不会这么凶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苏、苏老师,您没事吧?我们家莎莎打过疫苗的,应该没有什么疾病。”
脸上被抓了条血道子,拍摄自然要中断了,苏杭下场坐到一边,方才那个化妆师助理凑过来,掏出一张消毒湿巾,满脸小心地给他擦擦血印。
伤在下颌角,小助理看了看,宽慰他说“没事的苏老师,很浅的口子,过几天就长好了,不会破相。要不去医院打支破伤风吧?”
苏杭没听见他说什么,抬起一只脚踩住不远处的空道具箱,整个人放松在靠背椅上,压着嗓子问小助理“有没有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