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拿起镜子,猛地照在身后的汪明身上,汪明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一声不吭的退后几步,远离那面镜子。
“你不是汪明。”杨水田拿着镜子,看着和汪明长的一模一样的脸,恐惧着说,她回头看看,发现汪明还在那里拿剑。
就在她不远处,明明这么近的距离,有一点动静都可以听到,可是他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拔剑,比较遗憾的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站在原地愣住不动。
杨水田有些恐惧,“汪明,汪明,救我……啊……”
她惨叫一声,怪物先生隐藏在黑暗里的尾巴猛地一抽,抽掉了她拿在手里的镜子,啪,镜子摔在地上,磕在地上的石头上,摔个粉碎。
那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突然传出去一样,不远处的汪明猛地惊醒,他回头一看,就看到怪物先生扑向杨水田的身体。
杨水田拼命的挣扎,可是她的力量怎么可能敌得过怪物先生,怪物先生两三下就把她制度,压在身下。
鲜血涌出,杨水田瞪大了眼,嘴里喷出血红,她死死的瞪着汪明,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问,“为什么没救我……”
汪明脑子一下子炸开,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想沸腾,涌上脑袋,他嘶吼一声,拔下宝剑朝这边冲来,可是人刚到地方就被怪物先生粗壮的尾巴甩飞,他弃而不舍,一次次冲来,又一次次被摔飞,整个过程中像没有知觉一样,摔倒了再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眼里的疯狂恨意,几乎扭曲到实质。
他浑身是血,身上多处骨折,青紫遍布,再加上还没好透的发烧,汪明整个人倒了下来,陷入黑暗。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人躺在石鼎里,鼎很大,有洗澡的木桶那么大,里面熬了很多野菜,现在他也在里面。
他以为自己终于要被吃了,可是水温始终不冷不热,怪物先生端坐在地上,不时拿出一颗野草放进水中,意外的,有一颗草他竟然认得,是艾草,有止血的功效。
开始他没有发现,发现是草药之后他才开始注意,原来这里有好多他以为的野草都是草药,怪物从前不愧是祭司,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记得种草药,也不知道种子是哪里来的。
汪明静静的躺在水里,没有激动,没有疯狂,他就那么安静的躺着。
头仰着,意识似醒非醒,又似睡非睡。
也不知道泡了多久,怪物先生始终没有把他捞出来,水温也一直保持在他能接受的情况下,怪物先生依旧在往水里放东西,一会是这个,一会是那个,很多他都很认识。
他总感觉这一刻的怪物先生有些不一样,平时的他都是缺少生活常识,得过却过的模样,现在却有一丝认真,熬药的过程中一次也没有开差过。
也不知道是一天还是两天,怪物先生终于把他从水里捞了上来,他浑身泡的都是白泡,嘴角干裂,意识模糊。
明明每天都有药调理,他却觉得自己病的越来越重,甚至觉得走路都困难,说话都不想说,也不想醒来。
夜晚依旧是怪物先生的狂欢夜,他拖着汪明的身体,没有第一时间急着做,而是把他手上脚上的白泡撕下来,即使有时候不小心撕到肉,汪明也没有感觉,任凭血流下来。
只有怪物先生会心疼,他蹲下来,抓住汪明的脚腕,含住破皮的地方。
这段日子的相处,他越来越像人,照顾汪明的饮食起居,每天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肉,炖出汤来,一口一口的喂汪明。
汪明被他养的似乎肥了一点,有了一点点的小肚子,是吃的太多的原因。
他一直喂,汪明就一直张嘴,这也导致吃的越来越多,吐的也越来越多,怪物先生开始控制他的饭量,每次摸摸小肚子饱了就收手。
然后抱着汪明去看天上的星星月亮,每晚都要去,他似乎很喜欢黑夜,黑夜让他自在。
白天他就把汪明放在石头上晒太阳,他自己缩在洞里,不时伸出尾巴给山洞外面的汪明打蚊子。
山里的蚊子实在太肥,连他自己都吃不消,更不要说汪明,如果没有汪明他白天都睡在水潭里,晚上进入山洞深处。
山洞深处放了特殊的药料,专门克制蚁虫之类的东西。
可是他能许久不见阳光,不见太阳,汪明却不可以,长期不见阳光会让他生病,抵抗力差,身体难受,所以有太阳的时候他就要把汪明抱出来晒晒太阳。
汪明的状态不太好,虽然身体看起来很好,可是心理却出了问题,整天沉默也不说话,有时候甚至动也不动。
只有看到他用来劈柴的宝剑的时候人也精神起来,然后拿起那把宝剑去河边磨。
每天都是这样,抱着剑放在潭边的石头上磨,那把剑本来就是无价之宝,利可切金,表面亮的能当镜子,虽然后来被怪物先生用一些东西封中了它的光芒,可是它的锋利依旧不减,现在反而被汪明磨的更亮。
汪明磨的投入,如果凑近听还能听见他小声的说着什么。
“杀……杀了你……怪物……杀……哈哈哈哈哈……”他就像个疯子一样,蹲在潭边,两只手不停的用力,石头和宝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潭面倒影出他怨毒,仇恨的眼神,格外诡异。
这一切怪物先生就像没看见一样,依旧每天喂他吃饭喝水,出太阳了就带出去晒晒太阳,夜晚就抱回去搂着睡觉,他再也没有回到水潭里睡觉,因为汪明不会游泳。
日出日落,不知不觉他们竟然一起生活了一个月,怪物先生每天的食物就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每天都有肉,而这一切汪明从来都没问过。
他的心中,脑中都只剩下一件事,杀了那只怪物。
又是一个夜晚,汪明依旧带着那把剑去谭边磨,磨完之后发现怪物先生就在他不远处,投入的煮东西,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
汪明把剑藏在身后,一步步走近,整个过程中怪物先生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投入的把药料分类放好,然后挨个从鼎的一侧空隙处扔进去。
这回他扔的是肉,动作快速,似乎生怕别人看到一样。
汪明慢慢来到他身后,地上拉出两个人的影子,因为路不平的原因变形扭曲。
“玉清!”玉清是汪明在一个古籍里找到的名字,那是一本介绍那个朝代风华昌盛的古籍,里面自然有怪物先生的生平,也包括名字,可是上面有很多字和现在相差甚远,汪明只能认出一部分,比如玉清这个名字,“我喜欢你。”
怪物先生愣了一下,手里面没放过的肉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肉里面的手指甲,他吃惊的回头,却看到光芒一闪,足以切金断玉的宝剑毫不犹豫挥下,这把剑本身就锋利无比,无物不摧,无物不毁,这段时间汪明的努力也没有白费,那把剑更利,更亮,稍不留意就会割伤手指,每次割伤手指都是怪物先生把它含住,然后上草药。
现在他摸了一下剑上面的鲜血,仅仅是轻轻一下,手就被锋利的边缘割伤,可是却再也没有人会拿起他的手含住上药。
怪物先生倒在血泊里,头和身子分家,死后的他变成了一头彻彻底底的怪物,汪明第一次近距离观察。
那段可以收缩成线,也可以放大成圆的瞳孔无神的看着天空,里面可能还有一些惊讶,开心,和错愕。
一片片漆黑的鳞片覆盖在他赤裸的身上,最终把他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汪明扑哧一声坐在地上,手里带血的剑被他远远丢开,他不知所措,不明就里,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解放了,可以离开了。
他的反应迟钝,足足过了好久才理解过来,“哦,我可以走了。”
他跌跌撞撞的走出山洞,外面强烈的阳光让他一阵不适应,在山谷里就算是阳光正好的中午,天空也像蒙了一层纱一样,让阳光无法彻底的进来。
现在乍一下接触外面的世界,汪明有些不适应。
他累了就躺在原地休息,渴了就找水和,饿了就摘野果吃,意外的是没有一个野生动物找他的麻烦,即使是一不小心碰到了狼,或者其他大型动物,它们也会立马调头就跑,好像自己才是猎物一样。
汪明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才想出来原因,他跟怪物先生生活了这么久,身上染了相同的气味,野生动物的鼻子灵敏,一闻到气味就赶紧逃跑,生怕跑慢了会被当成猎物。
他就这么跌跌撞撞的走来,身上的衣服都被四周的树枝挂破,狼狈的挂在身上,他也不管,只是好奇的看着外面。
走了不知道多少天,他终于来到城市,先是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后是热闹的大街,他站在人流中无助的看着四周,却突然看到对面有个巨大的鸡翅,和鸡翅一起出现的还有鸡腿,汉堡。
他实在饿了,自从出了山林他就再也没找到吃了,饿的胃里疼的受不了。
那汉堡比平时见到的大了好多,高高的挂在店面门口,汪明想,这么大,够他吃好久的。
他毫不犹豫迈开脚步去找,生怕走慢了鸡腿汉堡会被人抢走。
他走的急,也没有注意四周,更没有注意脚下,一只脚刚刚迈出,突然有人拉住他的手臂,紧紧的握住不让他走。
一辆公交车从他脸边擦过,带起的风吹起他的头发,他迷茫的回头,就看到他女朋友杨水田站在那里,牢牢的抓住他的手,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他女朋友好像长高了,五官也变得立体起来,就像男人一样,还剃了个光头,不过好像更美了。
“小心……车……”她开口说话,声音磁性沙哑,说话似乎对她来说还有点不熟悉,她说断断续续。
“水田?”汪明被她拉起,共同站在马路边,“你不是死了吗?”
“你看错了,我没有死。”
阳光明媚,杨水田十分不适应,总是伸手挡住阳光,在目光与阳光接触的那一刻,他的瞳孔慢慢收缩,成一条黑线,像极了冷血动物。
(完)
阎王爷一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上一年,地狱已千年。
子明在奈何桥上一等便是五千年,看彼岸花开旺盛,朵朵艳丽凄美。
看骚包的阎王爷每千年鬼门开之时巡逻地界,彼岸花洒满脚下,一顶软榻抬起,缓缓从地狱深处游荡到人间。
今年又是彼岸花开最艳的时候,也是阎王巡逻之时。
子明让开位置,让华丽无比的软榻过去,百鬼夜行,黑白无常行于两侧,天空无穷无尽落下彼岸花瓣,走一路,铺一路,浩浩荡荡朝人间而去。
每千年可观一次,子明看了五千年,早已看烦,他转过头,看黄泉河下翻滚,一朵朵殷红的花悄然盛开。
“好看吗?”身后突然响起的磁性声音惊醒了他,一身黑衣的阎王与他同立桥边,瓷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子明看向远处,一阵风吹来,卷起软榻上的千尺绫罗,露出内里空无一人的景象。
他了然于心,“好看。”
“你在我地狱赖了几千年不走,就为了看彼岸花开。”阎王白皙的手间夹着玉做的烟斗,那烟斗白润,却不及他白瓷一般的手。“彼岸花虽美,却仅有三天花期,再过不久你也会成为其中一朵。”
“我知道。”子明早已知道他的下场,这奈何桥上并不止他一个人在等,很多人等着等着便会化为一股烟尘,被黄泉水吸入,在河底翻滚片刻,成为一朵艳丽的彼岸花,盛开三天便会凋零。
“说两句好话听听,说不定我大发慈悲,让你在我阎王殿任职,保你万年不腐。”一向面无表情的阎王竟然开起玩笑来,只是那张脸实在看不出来是在开玩笑。
子明有些不适应。
“开玩笑的,不过你真的不考虑在我阎王殿任职,比你在奈何桥上凋零下场要好的多。”阎王举起烟斗,吸了一口。
子明摇摇头,“不了,我只等他这一辈子。”
“一辈子?”
“不求来生,只争今朝。”子明看向阎王,那阎王一口烟喷出,淡白的烟丝在他四周游荡,挡住他瓷白的脸,反而有一股虚无缥缈的感觉,似乎随时化为泡影,那么不真实。
“我这阎王殿,正缺一位读书识字的书生,笔下生烟,勾勒生死。”阎王爷俊美的面容不变,目光深邃望向远处,“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来,看破红尘之后,你会不会回来,给我当一方判官。”
“判官?”子明思索片刻道,“若阎王真能守信,让在下重来一番,在下定不辱使命,从此之后安心为阎王办事。”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阎王淡笑不语,他动作不紧不慢,吸了一口烟斗,突然扭过头看着子明。
阎王长相极美,比那彼岸花更是艳上三分,子明只觉得心脏露跳了半拍。
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白烟铺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花香,子明脑海里只留下一个念头,原来那烟斗里装的不是大烟,而是花卷。
砰!他倒了下来。
再醒来,天外乌黑,他从床上坐起,突然发现四周景色不对,这间屋子是他三年前在李家任教的时候住的。
他果真回到了从前,重新来过。
那年他还是李家的教书先生,给李家最小的儿子当老师,可惜那李林娇纵许久,浑身一股子跋扈之气,最看不起的便是他这个寒门出身的子弟,每每刁难,都被他巧妙化解,久而久之那纨绔子弟也对他另眼相看。
甚至有几分依赖,李父在朝中为官,李母在野为商,皆是日夜不回,那小少爷一个人孤单害怕,半夜里便会钻进他的被窝,与他同眠。
只是那睡相不敢苟同,踢被子蹬脸,不一会儿便没了人形,四脚大开,睡的十分香甜。
子明摸摸床边,按理说这时候那小少爷定然已然挤进了他的被窝,如今却是没看到他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