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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庙夜话 第1节

作者:一尾白兔 字数:18283 更新:2022-01-04 13:53:17

    山庙夜话一尾白兔

    文案

    一年春景,满城柳色,海晏河清。

    他站在高楼之上,迎面吹来一阵香风。

    他闭了闭眼,有人吻上他的唇,清凉而苦涩。

    他知,是他来了。

    此文已坑。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怀玉,楚斐然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楔子

    段怀玉背着个书篓,身子紧紧挨墙站着。

    雨滴从高高的屋檐上漏下来,在他面前形成一道银色的细线,晶莹剔透。

    他手里拿着本书,书面湿了一半。此刻,他正使劲用袖子擦拭那水渍。

    这三月里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刚刚还艳阳高照,忽地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点打在头上,让他一时间措手不及。于是慌乱中只好拿书挡在头顶,一路狂奔到这破庙旁,在屋檐下站住了脚跟。

    他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再跺了跺脚,好似鞋子也进了水。

    “啧。”他忽地懊恼一声。

    那湿了的书,被他太用力擦拭,磨掉了一层皮,连字也看不清了。

    见状,他索性也不擦了,只把那书卷起来,放进了篓子里,开始打量起这边来。

    深山之中,破庙倒也随处可见。只是,这儿的庙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

    门口那石狮缺胳膊断腿的,连眼珠子也不知哪儿去了。徒然张着一张嘴,没点儿震慑的气势。山庙里边长着绿油油的杂草,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乍眼一看还以为这是块菜畦呢。那门也已经倾倒了,斜倚在一旁,更添几分萧索气息。

    他弯着腰,从那缝隙中钻了进去。

    进去之后,一抬头才发现,这屋顶也有个大洞。雨水正从洞口倾盆而下,连绵不绝。

    庙外下雨,庙里漏水。虽则破败如此,但他还是叹了口气,找了块角落坐了下来。

    庙外天色渐暗,雨势却没有丝毫消减的样子,反而越下越大。哗啦的雨声在耳中轰鸣,他想着继续赶路也不行了,便也就打算在这破庙暂宿一宿。

    段怀玉将背上的书篓放在地上,从旁边搬过几块石板,叠了好几层。将那简陋的石桌扶稳了,他便从书篓里翻出一堆书,拿了纸和笔,匆匆磨好了砚。

    他挑了灯,又从篓子里拿出馒头,蘸了水就啃起来。他边啃边翻书,拿着毛笔奋笔题字。

    京城快到了,会试将至,他得加紧努力才行。

    第2章 山庙

    庙外雨声哗啦,临近半夜之时,天空中忽地响起了一声惊雷。

    一道闪电自高空劈下,直直指向远处的大树,白光凌凌,触目惊心。

    “轰隆”耀眼的闪电一刹而现,紧接着一声突兀的雷鸣响起,自寂静中哗然破裂,震耳欲聋。

    风呼啸而来,带着凛凛魄势,席卷着骤雨,将那珍珠乱洒在地面。那破庙被风吹得摇摇欲坠,腐朽的门窗吱呀吱呀左右摇摆,树影攒动,风尘四起。

    段怀玉见状,连忙伸手护住那扑棱摇曳的灯火,用袖子挡住迎面而来的狂风。然而这风实在是狂恣。不一会儿,那灯光越变越弱,不过片刻油灯就被风吹灭了,顿时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他慌忙又把油灯点上了,微弱的烛火在狂风中显得十分微弱。纵使他尽力护住那灯火,但四面溢来的风,还是再一次把灯吹灭了。

    他望了望头顶,那洞口依然在扫进雨来。而那破烂的庙门又挡不住风,寒风呼呼从门口窜进来,肆无忌惮。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知道这油灯是点不起来了,便干脆把那油灯收了起来。

    罢罢罢,今夜不看书也罢。他一边将书卷收进篓子里,一边摇头叹息。

    夜色已深,还是歇息去吧。

    这么想着,段怀玉便将书篓放在头下,枕着那书篓,屈了屈腿,弓着身子和衣躺下了。

    庙外雨声不绝于耳,庙内也下着淅沥小雨。寒风悚冽,他辗转反侧,竟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又烦躁地翻了个身,闭着眼鼻孔直出气,心里发闷。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隐隐脚步声。吧嗒吧嗒,夹杂着风雨声,在暗夜里异常清晰。

    他立马警觉地睁开了眼,坐起了身,手往地下一探,暗自捏住了一块石头。

    山中野兽自是多。前些日子,他路过锦州城时,还听闻说这山上的猎户,夜里被狼给生生扒皮吃了呢,连骨头都不剩。他这回怕是遇上麻烦了。

    那串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由远及近,逐渐往山庙处来。

    他手里捏了一把汗,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石块。要是野兽来了,这荒山野岭的,无人应援,也只有决一死战了。

    “哎哟”

    那脚步声到了庙门口,忽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呼。是人声。那人好似撞到了墙。

    紧接着,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从山庙的破门里钻进来一人。那人浑身湿漉漉的,一身粉衣,发丝凌乱,捂着额头探身进来。

    那人很是狼狈地擦了擦额角的水,捏着湿淋淋的袖子,啐道“什么鬼天气”

    段怀玉见来的是个活人,顿时放下了心,手也从石头上移开了。他暗叹自己太多虑,这狂风暴雨的,哪儿来的野兽。真是想多了。

    他见那人进了庙,便出声道“这位”

    本来想说姑娘,但仔细这么一看,又觉得这位姑娘身材实在是高挑,骨骼又很宽余,况且听那声音也偏醇厚,并不似一姑娘家。

    “啊”

    那人听见暗夜里有人出声,顿时吓了一跳,尖叫出声。

    待那人看见角落里缩着的段怀玉时,便连连拍了拍胸脯,将那兰花指一翘,道了句“原来是人啊,吓死我了”

    段怀玉尴尬地抬了抬手,不知道说什么。

    那人却朝他那边挤来,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了。两手还不停地倒着鞋里的水,扭着湿淋淋的裤脚。

    这时,段怀玉才看清来人。

    这是个男子。准确来说,是个很美貌的男子。

    那人脸很白,额上戴了一抹乳白飘带,双颊涂着厚厚的胭脂。一双长眉浓淡相宜,晕入鬓角。瑞凤眼,眼尾上翘,眼梢有一颗泪痣。玉鼻耸立,唇红齿白,颌下有个深深的喉结。

    他穿着一身粉衣,腰间配着一块白玉,满身透着一股脂粉香,十分刺鼻。

    段怀玉看着这人古怪的装扮,又闻着这馥郁香气,便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了几步。

    那人却好似不在意般,只把身子上的水扭干净了。他一边叹着,一边还转头朝段怀玉问道“这位公子,你怎地在此处过夜”

    “我自柳州来,要往京都去。路过此处时,天降大雨,便只好在此歇脚过夜了。”段怀玉笑着解释道。

    “京都你往京都去做什么你不知道,京都现在已经锁城了吗。”那人嗤笑一声,摇头道。

    “什么”段怀玉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前几日,丘州被金国举兵攻陷,眼看这战就要打到樊州了。忽然一夜之间,樊州城内尸横遍野,死伤无数,无一人生还。皇帝老头一听说这事,早命人把城门一闭,不得人进出了。”那人道,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段怀玉听完,顿时宛如晴天霹雳。他这一路从柳州来,颠簸数月,只为那十日后的会试。如今战乱如此,怕是一切将成泡影了。

    段怀玉长长叹了口气。

    他本不是好学习之人,奈何家境贫穷,被迫走了仕途之路。好在自幼天资聪颖,十五岁便一举拿下秋闱,首列解元,当时人人称奇。年少得志,自是傲气非常,连天皇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可后来,父母相继病逝,他零落成一孤儿。邻里方老先生念他可怜,收留在家,这上京的盘缠还是他资助的呢。三年磨一剑,只待今时春闱出鞘。

    想到这里,段怀玉长长叹了口气。如今该如何是好

    那人见他叹气,又抱着个书篓,早猜到了他的身份。便问道“书呆子,你这是要进京赶考啊”

    段怀玉微微皱眉道“我有名有姓,叫段怀玉。”

    那人又翘起了兰花指,抽出一张帕子擦拭着脸,头也不回道“是是是,段公子。”

    段怀玉看着他的动作,总觉得有些女里女气的,便有些嫌弃地往旁边又挪了挪。

    那人见状,不屑嗤笑了声,继续擦拭着脸。那脸上的胭脂粉沾了水,被他用帕子一抹,扑扑掉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皙干净的脸来。

    “敢问公子大名”段怀玉觉得两人这么坐着,十分沉闷,便有意打破僵局。

    “楚斐然。”他答道,又用手在帕子上细细擦拭着。

    “那你这是”段怀玉倒也好奇他的身份。大半夜的,怎么也如此狼狈,到了这山庙中躲雨。

    那人笑了笑,说了自己上山的缘由。

    原来,他是这山下镇子里一处戏班子中的伶人。这一日应张老太爷的吩咐,前往张家大院去唱戏。一班子人行到半山腰,忽然刮起了狂风暴雨。他匆忙躲雨间,却不小心脚滑,滚下了山坡。一路胡斯乱闯,好容易爬上了山,却又迷了路。眼见这山头有座破庙,便跑上前来避雨。

    段怀玉看了他一眼,确实见他身上脏兮兮的,袖子上都沾了泥,不像是在说假话。便放下了警惕。

    再见他也很是可怜,顿时心下发善,从篓子里掏出个馒头来,递给他道“既然如此,想必楚公子也许久未进食了,不妨吃个馒头充饥”

    楚斐然也不客气,接过馒头,道了句“多谢。”便细细嚼起馒头来。

    这馒头很硬,他咀嚼了半天,也才咽下一小口。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四周除了风雨声,还有楚斐然的咀嚼声,再无其它。

    夜深深,段怀玉打起了哈欠。

    这翻来覆去折腾半宿,眼见再磨蹭天就要亮了,于是他便把书篓往头下一靠,对楚斐然道“时候不早了,楚公子不妨也靠着休息一会儿吧。”

    楚斐然点了点头,道“你先睡,我吃完也休息去。”

    段怀玉听见了,便也放心下来。他刚闭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楚斐然听着段怀玉平稳的呼吸声,不禁哑然失笑。这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这么不设防备。

    正当楚斐然想扑身上去,吸食他精魄时,一块玉佩从段怀玉袖中滚了出来。

    那玉落在段怀玉手旁,散发出盈盈白光,在暗夜里十分醒目。玉佩上面刻着一个鼎文“吉”字,正是那镇魔驱鬼的凌霄玉佩。

    那玉佩的光泽越来越强,一股压迫而来的气势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被这玉佩的光泽照耀着,双眼刺痛,身上灼热,一双白皙的手竟开始腐蚀起来。

    楚斐然顿时心下大骇,连忙一个翻身到了几丈之外,远离了那玉佩。手中的半块也馒头滚落在地上,沾上了片片污渍,摔进水坑里。

    他捂着自己流血的手,恼怒不已。眼见到手的肉就这么飞走,他岂能不气

    今日这风雨便是他作祟引来的,为的就是留住这书生。这书生自上山之时便被他盯上了,只不过碍于白日昭昭,天又未黑,他一鬼魂自是不敢随意出来。

    这书生按他计谋好的,进了山庙住了下来。眼见就要得手,不料他身上竟然带着凌霄玉佩凌霄玉佩乃是太虚真人携身所带之物,是镇妖除魔至宝。

    他是怎么得到的楚斐然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眼前这块玉正散发着灼目光芒,他连近身都不敢,更不用说夺他命去了。

    他又看了看睡得正香的段怀玉,捂着还在流血的手,牙一咬,愤愤离去。

    “公子,得逞了吗”门口响起一道女声,很是清脆。

    “没有,他身上有凌霄玉佩。”传来的是楚斐然的声音。

    “凌霄玉佩”那女子似乎十分惊讶道。

    “嗯。”楚斐然应了声。

    “可是公子,你只差一个人就可以”那女子不甘心道。

    “算了,我们另寻他法吧。”楚斐然有些无奈道。

    “好吧。”那女子嘟囔了声。

    门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露出漫天星子来,一闪一闪的,十分耀眼。轻薄的云如纱,飘荡在高空之上。天边有一轮明月,照得四野异常皎洁。

    此夜,宁谧十分。

    第3章 卖花

    段怀玉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早上了。

    日上三竿,他昨夜睡得分外香甜。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头顶漏进来的阳光,他慵懒地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瞧了一眼四周,不见楚斐然的影子。想着也许是他提前下山去了,便也就作罢。

    又看见地上掉了的玉佩,他捡了起来,系好在腰间。收拾了书篓,这才出了庙门往山下来。

    天分外晴朗。他自山上下到山脚小镇,也不过用了几个时辰。

    这镇子不大,名唤“淮天镇”,借的是天子之名,暗寄繁盛之意。

    来到家客栈门前,他向掌柜的打听了京城的消息。

    “这京城呐,是真的去不得里面的人巴不得能出来,外头的人又拼了命想进去。唉,你们这些人呐”那掌柜的挥了挥手,摇头叹道。

    “这京城怎么就突然锁城了呢”段怀玉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希望能打听点别的出来。

    但掌柜的说的话,和楚斐然一模一样。都是因那突发的战乱。

    段怀玉听着心情更是沉重了几分。

    “其实,还有个原因。”忽然,掌柜的凑过身来,在他耳边小声道。

    段怀玉一听,立马转头,奇道“什么原因”

    “樊州城经那一夜之乱,尸体也都不翼而飞。后来有人见已经死了的人,突然出现在一个小山村中。几日后,那小村庄的人也死光了,说是全都变成了僵尸。骇人得紧他们一路往京城去,皇上怕那群僵尸混入城内,这才锁了城门的。”

    段怀玉听了,又是一惊,忙问道“这可是真的”

    “哎哟,千真万确我听人说啊,那樊州离京城这么远,这僵尸一路往京城奔去,怕是受了什么人指使。皇上正暗自召集天下各处能人道士,不但要消灭这群僵尸,还要捉住这幕后操纵者呢”掌柜的很认真地说道,瞧了他两眼,又露出一副可惜的神情,“这位公子,你怕是要赶那春闱之试吧”

    “正是。”段怀玉点了点头道。

    “不行了,考不了了劝你还是早点儿回家去吧。这京城周围的人,都琢磨着往别处跑。指不定哪天京城也沦陷了,那可就糟糕了。”掌柜的说的句句在理,是大实话。

    这几日,京城之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里面的人想方设法欲逃出城。这京城之外的人,更是收拾了行李,往别处去。就连这小镇里的人也走了大半。除了些老了腿脚不便的,还有些不信谣言的,只剩下老小在这扎根的人家舍不得走。估计等过些时日,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们也都该往别处避难去了。

    段怀玉皱着眉头,脸色愁然。

    他怎么能回去他一孤儿,无家可归,会试未成,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这一夜,他在这客栈中住下了,打算休息一晚,明日再做决议。

    又是一夜辗转难眠,只是今夜月却是圆的,无雨。

    段怀玉望着那月,竟思起故乡来。再一想自己一路艰辛奔波到此,却空手而归,实在是不甘心。众多思绪涌上心头,也只换来一声又一声的长叹。

    “书呆子,你半夜在这长吁短叹的做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段怀玉被吓了一跳,顿时收起了思绪,扭头朝窗户望去。

    却见楚斐然一派潇洒模样,正翘着脚坐在窗户上。手里拿着个纸扇,风度翩翩。与昨晚却是不同。

    段怀玉忙起身,惊道“你怎会在此”

    “我就住你隔壁啊。”楚斐然将眉一挑,用纸扇指了指隔壁。

    段怀玉探头出去看,果真见隔壁窗户是开着的。这楚斐然怕是顺着那屋顶爬过来的。

    “我这半夜刚想入睡,便听见隔壁叹气声不绝于耳。正想瞧瞧是谁,没想到竟是你看来我们倒是有缘。”楚斐然将那扇子一收,笑着道,“这大半夜的,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唉。”段怀玉听他问起,又是一声长叹,颓然倚在床头,径自发起呆来。

    “发生什么事了”楚斐然一瞧,倒是好奇了。翻了个身,将双腿放进了屋子,正坐在窗户上问道。

    “这京城不让进,我又不能回柳州。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段怀玉道,语气里满是怅然。

    “原来是这样。”楚斐然点了点头,想了想,忽地把扇子往手里一拍,道,“不如,你来我们戏班子里打杂好了。我们那儿正好缺人。”

    “这”段怀玉讶然出声,有些犹豫。

    戏班子所在之处,他不是不知道。勾栏瓦舍之地,花天酒地,艳柳风尘。与这么一群人混在一起,实在是有些不体面。

    “你可别嫌弃。你来了之后,三餐管饱,每月给你五十两白银。不说你能衣食无忧,单说你这路费也够了。我念在你我二人有缘的份上,这才说给你听。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楚斐然摇着扇子,颇为可惜道,话语里满是真诚。

    段怀玉思虑片刻,想想这条件也确实诱人。杂活他不是没干过,自年幼考妣尽丧,他也只能靠做些苦力养活自己。他曾帮周大娘挑过豆腐花去街上卖,也帮赵大爷杀过鸡剥过鱼,洗过盘子打过井水。只是这些活儿,都是念在人情。报酬少得可怜。

    况且这路费确实愁人。最后再这么一想,就索性答应下来。

    楚斐然见他应了,高兴地一拍掌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找你。”

    说着便翻身过去,到了隔壁,将那窗子一关,便没了身影。

    段怀玉看他走了,微微一怔,连忙到窗户边往四处瞧去。没看见他身影,于是也关了窗子,睡去了。

    临睡前,他还在感叹,这楚斐然轻功了得,定是个深藏不露高手。怎么就沦落到苟且在勾栏瓦舍呢哎,自是天有命,人理不得尽。

    一早醒来,段怀玉便打听了当铺之处,背着书篓往那边去。

    “真不是我说,你这几样,值不了几个钱。”那当铺的掌柜将手一拍,眼一斜,瞥着那桌上摆出来的东西,一脸嫌弃道。

    “拜托了,您多给点儿吧。”段怀玉面色微红,苦苦哀求道。

    “我也是看你可怜才收你这东西。五十文,不能再多了。”那掌柜的态度坚决,从钱袋中数了五十枚铜币出来,往桌上一摊,道,“拿去。”

    段怀玉见状,知再无商量的余地,便只好将那钱币收进囊中,垂头丧气往门外走去。

    “你那篓子拿回去用吧,我们这儿也用不着这东西。”掌柜的忽地出声道。朝那破书篓瞥一眼,抠着指甲挑眉,嘴角的一颗痣十分显目。

    段怀玉连忙道谢,转身就将书篓背了出来。

    “哎,等等”身后突然传过来掌柜的一身呼唤。

    他信步走上前来,一双眼睛直溜溜盯着段怀玉腰间的玉佩看,目光灼灼。

    “小兄弟,你这玉佩是哪儿来的”那掌柜的一双眼睛露出精明的亮光来,不怀好意地问道。

    “这是儿时一算命的先生给我的。说我关煞太重,要随身携带,方能避灾。”段怀玉实说道。

    “啧,这真是块好玉啊。你瞧瞧这光泽,瞧瞧这触感,瞧瞧这质地”那掌柜的摸着那玉佩,赞不绝口,两眼冒光。

    段怀玉却一把扯过玉佩,冷声道“抱歉,这个我不卖。”

    掌柜的正仔细端详着那玉佩,忽地手中空了。他见段怀玉护住那玉佩,一脸宝贝的模样,便又笑着道“哎,别这么说嘛这块玉佩可不同你先前那些破烂玩意儿,能卖个好价钱呢”

    “不卖”段怀玉口气很坚决道。

    “一百两。”掌柜的伸出一个指头道。

    段怀玉摇了摇头。

    “两百两。”掌柜的又伸出了一个指头道。

    段怀玉依然摇了摇头。

    “五百两”掌柜的猛地伸出五个手指,将巴掌往他面前一摆,睁大眼睛道。

    段怀玉还是摇着头,一副坚定的模样。

    “啧,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不识货呢这五百两收你一块玉,已经是高价了,你还不卖”掌柜的摇了摇头道,有种朽木不可雕也之意。

    “这玉我是万万卖不得的。”段怀玉见掌柜的隐隐有些怒气,便解释道。

    “这么着吧我出一千两白银,再不能高了。你看成不成”掌柜的最后放出狠话了,把手一拍,定了个价。他确实是看上了这块玉佩,心想着它价值不菲,今日势必要得手。

    段怀玉一听,微惊,想不到他出价如此之高。一千两白银,他这辈子都没敢想过这数字。

    然而停顿了半晌,他还是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道“不卖。”

    说完便不再停留,背着书篓就匆匆出了门,好似生怕他再纠缠似的。徒留掌柜的站在原地,一只手空空伸着,干瞪眼。

    等段怀玉走远了,掌柜的忽地打了个响指,顿时黑暗中现两个人影。

    他们一身黑衣,带着头巾,蒙着面,腰上系着长刀。

    “去,跟上他趁他不备,把那玉佩给我偷过来。”掌柜的望着段怀玉的背影,沉声道,眼里露出一丝势在必得的狠厉。

    “是。”两人领命,便连忙跟上前去。身形极其迅速,瞬间便消失在门口,如同鬼魅。

    掌柜的摸着手上的玉戒,喃喃道“这百年未见的凌霄玉佩,今日终于是见着了。”

    然而这边段怀玉背着个空篓子,一路穿梭在人群中,往客栈走来。

    路见一扎着两个辫儿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卖花。她浑身脏兮兮的,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沾了泥,鞋子还破了个洞,只有一张脸儿看上去干净些。好生可怜。

    “哥哥,买花吗”那小姑娘仰着头,露出一张十分清秀的脸,用澄澈的眸子望着他,满含希冀。

    段怀玉刚想拒绝,但看她那副可怜的模样,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伸手摸着薄薄的钱袋,最后叹道“嗯,买。”

    那小姑娘听了,顿时两眼放光,一双眼睛宛如清泉般动人。她开心地站起身,道“太好了”

    “哥哥,你喜欢什么花这儿有桃花,杏花,海棠花,玉兰花都是我今早摘的呢。你看上面还有露水,可新鲜了。”小姑娘将花篮往段怀玉面前挪了挪,欢喜极了。

    段怀玉从中挑了几支桃枝,数了二十文铜钱给她。

    小姑娘接过铜钱,数了数,忙道“哥哥,你给多了。”

    段怀玉却笑了笑,道“无妨,不用找了。”

    那小姑娘一听,顿时两眼一红,连忙道谢,还给他磕了个头。

    段怀玉一见,登时弯腰扶她起来,道“哎,你这是做什么”

    小姑娘哽咽道“我姐姐卧病在床,没钱治病。别处又不收我干活,我只好采了花来卖”说着又吸了吸鼻子,擦着眼泪,满是辛酸。

    原来这小姑娘家十分贫穷,父母双亡,只留她和她姐姐相依为命。现在姐姐重病垂危,又没钱治病,只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眼见家里米缸颗粒无几,她只好一大早上山采了花来卖。现在这形势,镇子里人都走大半,连隔壁李叔都搬走了,哪儿有人有心情买花啊。

    这不,段怀玉是第一个买花的人,算是救了大急了。

    段怀玉听她一番话,觉得她身世十分可怜,与自己有些相似,便又把剩下的铜币都给了她。

    小姑娘慌忙拒绝,摇着头不肯收下。

    段怀玉好言劝道“你把这钱拿去,给你姐姐治病。”

    “不不不,我不能收。”小姑娘也是倔强,断然拒绝。

    段怀玉劝了半天,她还是不听。他想了想,便去旁边包子铺买了几个香喷喷的肉包子,递给她道“那把这包子送给你。”

    小姑娘望着那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咽了咽口水,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说实话,她已经饿了一晚上了。虽然想吃,但是她还是选择拒绝。姐姐常说人要有尊严,不能受嗟来之食。

    段怀玉见她如此固执,便只好说道“那这就当我借给你的。这总行了吧”

    小姑娘一听,这才点了点头。段怀玉将包子塞她怀里,只见她拿起包子,犹豫了片刻,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看着那吃相,段怀玉心中一片哀然。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慢点儿吃,别噎着了。”

    小姑娘点着头,但口下却没停,依然大口大口咀嚼着。

    过了片刻,那六个肉包子就这么吃完了,连碎屑都不剩。

    段怀玉摸着她的头道“我先走了。若是有事,你可来那云福客栈寻我。”

    小姑娘点了点头,“嗯”了声,眼里满是感激之情。

    段怀玉见她又要落泪,连忙用手指拭了拭她的眼角,道“莫哭,好好赚钱去给你姐姐治病吧。”

    小姑娘把头点得如捣蒜,只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段怀玉朝她温温一笑,便转身离去了。

    此一日,当铺卖纸墨笔砚换了的钱,倒是都没了。

    第4章 夜袭

    这一夜,楚斐然却没按约定来。

    段怀玉在床上躺着,望着那窗户发呆。

    他今日回来后,去敲隔壁的门。却发现住着的,是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那人瞪了他一眼,道了声有什么事。样子很凶,不太友善。他往里头瞧了一眼,也不见别人。便只好说没事,退了回来。

    他心下甚感奇怪。这楚斐然昨夜还说住在隔壁,还以为他也在此借宿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退了房,换了人。

    思来想去,他又开始怀疑楚斐然在唬他。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每月五十两白银,吃喝拉撒全管,而且还是个打杂的。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窗外忽然刮来一阵大风,把窗户给撞开了。

    段怀玉猛地惊醒,用手挡着风,掀起被子,起身来关窗。哪知这风实在太大,他单手竟关不得。便双手使了劲儿将那窗户关上了。

    正当他恼怒这大风时,一把刀抵在了他脖子上。

    月色很明,即使隔着窗,也能看见一地白霜。那刀在月光下发着晶亮的白光,十分夺目。

    段怀玉身子立即僵住了,宛如当头一棒,嗡得一声脑海中一片空白。

    身后传来一道恐吓的声音道“别动”

    他便丝毫不敢乱动了,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额头上也沁出了一丝冷汗。

    “交出来。”身后那人又道了句,说着还把刀向他脖颈处靠了靠,满含威胁之意。

    “什,什么东西”段怀玉手脚冰凉,颤声道。

    那人却没回答,只朝另一人扭了扭头,冲着段怀玉的腰间扬嘴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去搜身。

    另一人朝段怀玉走来,伸出手在他腰间摸了摸,又朝他身上身下搜了一遍,最终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拿刀的人皱起眉头,一手拿刀抵在段怀玉脖子上,另一手向他腰间伸去。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摸着。

    此刻,段怀玉早已吓得呆若木鸡,任由他们搜查,一双腿直哆嗦。

    那两个黑衣人对视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一人去他床边翻箱倒柜,另一人则在他耳边威胁道“那玉佩呢交出来”

    段怀玉一听,顿时醒悟过来。他们原来是找那玉佩。

    “不知道”段怀玉战战兢兢道。

    “少给我装蒜快说在哪儿不然,你这条小命”那人用极其狠厉地语气说道,眼里满满都是恼怒之色。

    “我,我真不知道啊”段怀玉急了,声音带着些哭腔道。

    “死鸭子嘴硬是吧”那蒙面黑衣人一把扭过他的手,将他的手反剪过来,胳膊肘子顿时扭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双手被反,骨头交错间传出一声“咔嚓”。

    “哎哟哎哟这位大哥,饶命饶命”段怀玉吃痛,连连哀声求饶道。

    哪知那黑衣人不理他,只将他的两只手抓紧了,紧接着便用绳子给捆住了,还往他嘴里塞了块棉布。登时段怀玉说不出话了,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那人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又用了根绳子拴住了他的脚,将绳子另一头往悬梁上一抛,拉过来,直直将段怀玉倒吊了起来。

    段怀玉双脚朝天,脑袋朝下,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他不住地呜咽挣扎着,眼里满是哀求。

    两人在室内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那块玉佩。

    于是一人走了过来,摘下他口中的棉布,道“好小子啊,倒是把那玉佩藏得紧。快说,你藏在哪儿了”

    说着,那刀朝他面上一划,顿时白皙的肌肤裂开了,沁出了一道血丝,鲜血纵横在脸上。

    段怀玉就差点儿要哭出声了,眼里含泪,扯着一张嘴道“我真不知道啊”

    “哼你不知道今天早上还见着,怎么一到晚上就不见了”那人一脸不屑道,开始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段怀玉一听他的口气,又忙示弱道“哦,你说那玉佩啊那玉佩我今天送给了个卖花的小姑娘了。”

    “什么”那人一听,勃然大怒,一张脸扭曲着揪过段怀玉的头发。段怀玉只得连连喊痛。

    “大哥,今天他好像确实和一个小姑娘碰面了。”另一人小声提醒道。

    这么一说,那人也想起来了,紧接着又气得在他兄弟脑袋上一拍,道“都怪你今天不跟紧点儿”

    另一人摸着脑袋痛呼,小声道“我今天见他给那小姑娘买包子,就没在意。谁知道”

    他自知理亏,声音也逐渐消了下去。

    那人气极,重重在地上跺了一脚,提着长刀就朝窗户边走去。另一人也紧跟他的步伐,在身后忙道“哎,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去找那小姑娘。”那人头也不回道。

    “都这么晚了”另一人愁眉苦脸道。

    “要是丢了那玉佩,掌柜的肯定饶不了我们”那人气道。

    说到掌柜的,那人顿时噤声了,连连点头应是。

    两人开了窗,从上一跃而下,瞬间消失了踪迹。屋里只留下段怀玉一人,被倒吊在房梁上。这一光景,很是狼狈。

    段怀玉眼里一片清冷,丝毫没有刚刚的懦弱样。见他们都走远了,又使了劲挣扎了半天,却还是没能挣脱绳子。便只好作罢,想着等天明喊小二帮忙解开。

    然而入夜了,天有些凉,几分春寒挂枝头,摇曳得人心晃荡。段怀玉感到身子有些凉,倒吊着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像是要窒息了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了拍他的脸颊,力道不重,有些轻柔。但他已经昏沉沉的,根本睁不开眼。

    他嘟囔了一句“掌柜的,帮我把绳子解开”

    之后便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段怀玉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好似身子轻飘飘的,飞上了天空。天上到处是白色的云朵,如同棉花似的。他伸手摸了摸,竟发现手感是如此之好,十分顺滑。

    紧接着,他踩在那云上,如履平地,踏云而行。正当他惊异万分之时,有人喊了他名字一声。顿时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猛地睁开了眼。

    待他睁眼一瞧,恍惚中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他有一刹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等他再次环视周围片刻后,才发现自己身处异地,眼前的景象竟和梦里极其相似。

    他正躺在一张柔软无比的大床上,四周被云烟缭绕着。这床上的被子,是用蚕丝织造的,镶着金边,月白色的帘子垂珠,两边都有红色系带。床上的枕头也是塞了棉,细软烟罗,十分舒服。

    段怀玉这辈子都没睡过如此舒服的床,他不禁用牙咬了咬自己的手臂,又吃痛地缩回手。望着这牙印,还有手臂处传来的痛感。他恍然意识到,这不是梦,是真的

    正当他在发呆之时,从门口进来一人。那人端着盘子,一身玄衣,头发高高挽起,正是楚斐然。

    段怀玉一见他,顿时起身想迎见。这该是楚斐然救了他。

    “你先躺着,别动。”楚斐然制止了他的动作,把他按回了床上,让他继续躺着。一边又将盘子端了过来,将调羹舀了一勺汤药,递到他嘴边道,“来,张嘴。”

    段怀玉老老实实张嘴,一喝,却又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苦吐完还呸呸了几声,皱起了眉头。

    楚斐然一笑,道“这是蛇麒草,用来补养身子的,你快趁热喝了。”

    说着便也将汤药放到一旁,让他自己端着喝。

    段怀玉皱着眉,瞅了那乌黑的汤药一眼,道“我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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