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原一提喝多了,严捷算是想起来了,他松开张萌萌让她先走,笑笑侧身走进诊疗室,打量着这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是你啊,怎么了?牙疼啊?”
果然,他身上有他喜欢的香味。混在医院浓郁的消毒水味道里,不注意确实是忽略了。
“可不是么。”严捷不提,刘原还光乐,严捷一提,刘原只觉得又疼了,甩手就把病历本扔桌上“给看看吧,这都疼一夜了。”他捂着半边脸道“要说你们这二级医院就是操蛋,没个靠谱的。我刚瞧你这里人多,我这又疼得厉害想赶紧给拔了,去那边那叫什么王建的医师啊,就数他人少,空着呢,进去才知道为什么没人了。”
“为什么?”严捷瞥了眼刘原医保卡上的照片,和他本人差不多,笑得傻乎乎的。浓眉大眼窄方脸,看着就像抗战片演员,一脸的正义凛然。
典型的东方人,一股的男人味。
“腻歪的不知道跟谁打电话呢,说什么‘宝贝儿啊,下班来接你啊,乖啊亲一个’”
严捷一下笑出声了,移开目光说“谈恋爱犯法吗?”
“上班时间,干正事儿啊!”刘原说“下了班再腻歪,谁还管他那么多呢。”
“行了。”严捷将刘原的病历本压到桌上那一厚沓的最下面,也不跟他废那么多话“放在我这儿,到了叫你。后边排队去。”
刘原也不是无赖的人,自然也知道先来后到。这小医院口腔科都不叫号,按个人喜好随便排队,搞得一个个诊室队伍长长短短,人员参差不齐。一眼看过去,就严捷这个诊室人最多,其中不乏一些年轻姑娘,那目的看着也不像是为了牙来的。
只是撇开那些姑娘,普通病人也不少,看来严捷不光是人长得帅,医术也该是靠谱的。刘原想着等就等吧,掏出手机给同事丁鹏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哥,你牙看好了?拔了还是撬了?”
这他妈有差吗?
刘原说“鹏鹏,宝贝儿,医院人太多了,我这正排队呢,估计磨到下午都指不定能结束。干脆算我和你换班吧,明天你休息,今天你就替我顶顶。”
“我这下午都有约了。”丁鹏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恼“你早点跟我说啊。”
“我才到的医院。”刘原哪里不知道丁鹏那点事,哄他说“今天的表我看了,晚上没宴会,指不定两点就下班了。你看要是这样,也不耽误你约会,别给你便宜你不占,明天晚上可有两档宴会呢,还你还不够啊。”
丁鹏一听,犹豫了一下。
“怎么的,倒是给个话。”刘原急了“大老爷们儿磨磨唧唧的。”
“行吧。”丁鹏答应了“再有下回,你提前跟我说啊!”
“咒谁呢你,没下回了。”刘原骂了一句,把电话挂了。
☆、03
整整一上午,严捷都低着头卖力工作,面对一颗颗坏得各式各样的牙,他耐心也是出奇的好。终于,桌上的病历本越来越少,只剩两本了。
拿了一本过来,翻开写病例“今天周三,周五再来一趟。喝水的时候可能会有药味,就忍忍吧,吃东西也别往这边吃,万一掉了感染你还得多跑一趟。”严捷摘了口罩,扯掉手上那一点不透气的橡胶一次性手套扔进垃圾桶里。
“大……大夫,我只……这追……嘴,麻的,什么时候……能好?”被下了麻药的病人此事说话含含糊糊大舌头,一边说一边控制不住的口水就从嘴角下来了。严捷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无奈说“把口水擦擦,药性过两个小时就退了,这段时间少说话。”
打了麻药,大半边脸就跟着没知觉,口水流下来自然也不知道。这也是严捷明白,不明白的以为这人什么毛病,看着个老爷们儿流口水。
那病人匆匆忙忙接过纸巾胡乱擦了一通,接过病历本拿了就出去了。
严捷活动了一下脖子,瞥眼桌上最后一本病例,照片上一脸正气的刘原正朝他傻笑着。
“刘原。”严捷喊了一声,抽出医保卡一刷,电脑上立马显示出了刘原的个人信息“才二十八岁……”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刘原进来,抬头又朝门外喊了一声“刘原?”
还是没反应。
严捷纳闷了,站起来走到门外一看,外头零零散散的人,就是不见刘原“跑哪儿去了……”严捷正要往回走,眼角忽然撇到走道拐角处的一条腿上,他走过去一看,果然是刘原。
只是刘原这会儿就像晚上值夜班的保安,双手插在袖子里低头正睡得香。严捷心说你不是牙疼吗?怎么这会儿倒睡得死了。
他想了想,也没叫他。转身拿了钥匙和午饭,干干脆脆把诊疗室的门一锁,吃饭去了。
有叫他的时间,午饭都吃完了。严捷想着,没准等自己回来,刘原一醒发现自己牙不疼了,也就不着急了。他想到这里笑了笑,哼着小调就往休息室去了。
护士台的张萌萌一到午休就抓着饭盒在休息室里候着严捷去,好不容易盼来了,连忙跑到他身边“严大夫,我今天带了自己早上做的饭菜,你要不要试试?”
严捷避开窗口阳光直射的桌子坐到一个角落,看着一路跟他走过来的张萌萌,笑着说“上班这么早,还有时间做午饭?”
张萌萌羞涩说“前两天我刚学了几个新菜,周末正好有时间就在家试了试,不难,可好吃了。”为表现出自己温柔贤惠的一面,张萌萌把饭盒推到严捷面前。她打开盒盖,里面颜色十分好看黑椒芦笋虾球,配了两个鸡蛋卷,泰汁豆腐,山药培根,外加鲜蔬炒饭。
色香味都齐了,绝对是用了心的。
“还有这个。”张萌萌还没完,又推过一个高些的便当盒来“冰糖雪梨,我记得你爱吃甜的,特地多放了几颗冰糖。饭后甜点。”
这么贴心又细心,让严捷简直不好意思推辞。他也大方,接过张萌萌递给他的筷子“你几点起床的?”
张萌萌这周该是一早七点半就该上班了,虽说她家离医院近,可再怎么样,这么一盒饭菜,没一个多小时肯定是弄不完的。
“不早。”张萌萌没明说“材料都是昨天晚上准备的,今天早上勾个芡,一翻一炒就都好了。这豆腐得吃热的,我给你加热去。”她说着,拿过便当盒就朝不远处的微波炉走过去。
医院的护士装是粉红的连身裙,衬得她娇小玲珑的身材很是凹凸有致,很少有人能把护士装穿出这种味道来的。严捷瞧着她的背影,用筷子夹过一根芦笋尝了尝。
黑椒汁的味道并没有完全覆盖芦笋的清香,焯水焯得恰到好处,芦笋鲜脆不烂,沾了虾的鲜味,好吃极了。
严捷才不信,这是出自张萌萌的手。
像这样一盒饭,他最多也只能吃一半,吃得太多,他的身体就会有所排斥,恶心,冒虚汗,发烧,种种不适都会轮轮侵袭。
“严大夫。”他正想着,张萌萌回来了,坐到他身边,朝他笑得一脸的羞涩温柔“你今天带了什么?能不能也给我尝尝?”
严捷正一门心思的正研究张萌萌送的饭菜,一听这话,一把抓住张萌萌已经盖在他便当盒上的手,低下头凑到她面前“就吃你的,我的不吃了。”
他说话的气息全落在张萌萌脸上,张萌萌只觉得一阵恍惚,跟着就把手听话的放下了。
“你做了那么多好吃的,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严捷夹过一个去了虾筋卷成团的虾球,沾了点黑椒汁递到张萌萌嘴边“一起吃。”
张萌萌早就被严捷这一轮攻势搞得七荤八素,张开嘴只觉得这一口虾比她这辈子吃的所有东西都要好吃。
“我去给你拿豆腐。”张萌萌红着脸跑了。
严捷松了口气,盖紧了饭盒把它推到一边。
这一顿饭吃得腻歪,休息室里的人都跑没三轮了,这两个人还坐在角落不知道说点什么。其实,严捷是连哄带骗的把吃的都塞张萌萌嘴里去了,谁让他不能多吃这些,倒是最后的冰糖雪梨才是他真正喜欢的。
又甜又黏,带一丝酸涩,像极了新鲜血液的口感。
出了休息室,严捷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一点二十,还有十分钟就得去上班了。他走到走廊窗前,依旧躲开阳光直射的地方,靠在角上点了根烟。
“吃饭吃了那么久,又不能检查牙了。”张萌萌还没走,前前后后腻着严捷。严捷也不赶她,挥手将烟赶开,没让它们往张萌萌那里跑。
“没事,你下班了过来,我给你加个班。”
“真的呀?”他的贴心张萌萌都看在眼里,刚要说话,一旁忽然炸开一声“我说严大夫,你这让我好找啊,不是让我排队吗?你怎么到这儿吞云吐雾来了。”刘原从拐角的地方走过来,看了一眼严捷身边的张萌萌“跟白衣天使讨论工作经验?兴致好啊?”
张萌萌被吓得有点懵“严大夫……”
“没事,我病人。”严捷简单解释“你先忙吧,下班我去找你。”
张萌萌走了。严捷这才转回身,看着刘原笑道“我看你睡得挺香,不好意思打扰你。我还错了?”
“怎么没错了?”刘原眼睛一瞪,像极了那抗战片里的军长“这都过了饭点了你知不知道?”
“那你怎么不去吃点东西?”
“我他妈要吃的下来这儿操蛋啊!”刘原怒了“你把我医保病例全他妈锁屋里了,我要走也走不了啊。你到饭点吃饭了,想过病人的痛苦吗?医者仁心的你倒是也沾沾边啊,不是主任医师吗?赶紧的!要拔拔要撬撬,再他妈疼下去老子别活了。”
严捷瞧他这个样子就想笑,拍拍他肩膀“别激动,一激动更疼。”他手指一动掸了截烟灰“去诊室等我,马上就来。”
“还等?!”
“总得让我把烟抽完。”严捷抬了抬下巴,指指挂钟“一点半才开始,我都为你提前五分钟了。”
“我……”刘原憋着一股火,上不去又下不来,当时就后悔在严捷这里排队了。
早知道,还不如在王建那儿拔了算了。
“操。”
☆、04
刘原骂骂咧咧走到严捷的诊疗室门口,掏出一板药片,掐了一颗放到嘴里,居然直接嚼了两口咽下去了。他从小身体一直很好,几乎不太打针吃药,偶尔吞个胶囊都不会,粘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用手指抠不着,灌水又咽不了。
所以一旦不行非得吃药,怎么的也要能嚼的,胶囊一律不吃。
此刻刘原早已是疼得半边脸都阵阵发烫,他捂着揉了揉,狠狠踢了那诊疗室的门一脚,都没来得及开口骂两句解解气,严捷的声音就从他背后冒了出来“你不是牙疼吗?怎么还那么大力气?有力气没处撒拿我门撒气?”
“……你怎么那么快就来了。”刘原没料到严捷这么快就来,打量他一眼“早说啊,踹你撒气了。”
严捷拿了钥匙开门,走进诊疗室拉开窗帘。阳光骤然直射进来,肆意将整个诊疗室照得通亮,严捷退了一步坐到小椅上,戴上口罩指了指治疗椅“躺下。”
“可算发善心了。”刘原一溜躺下“赶紧看看,脸都疼麻了。”
严捷口罩下露出个察觉不到的微笑,打开小手术灯用手指点点刘原的下巴“张嘴。”
刘原乖乖听话,严捷低下头认真将每颗牙都认真看了看,居然没有一颗是蛀的。不但如此,刘原的牙齿很整齐,就连四颗智齿都全部长齐了。没有很大的牙缝,没有长年累月的牙结石,更不提发黄发黑,颗颗白得就跟刚长出来的一样。
严捷看了他一眼,见他也正傻不愣的看着自己,正想转身拿干净的口镜再好好看看,不想竟然都用完了,干净的全在一旁的柜子上。严捷懒得起身去拿,食指一勾,一支口镜乖乖落到他手里。
刘原躺着没看见,直盯着严捷瞧。他此刻带着口罩,遮住了口鼻,就只有一双灰绿色的眼睛露在外面。这么一看,严捷更像欧洲人,他的眼睛在白天颜色更淡于晚上,皮肤也比晚上看着更为白皙。
“疼多久了?”严捷冷不丁问他。
刘原一惊“疼一晚上了。”
严捷将干净的口镜探到他嘴里,又每个地方认真检查了一遍,总算发现了病因。他将口镜一倒,对着一颗牙就敲了下去“是不是这颗疼?”
“嗷——!”
严捷吓一跳,赶紧撒手生怕刘原咬他“你反应也太大了。”他拉下口罩“至于吗?跟我捅你一刀似的。”
“哎哟我操……”刘原蜷起身子,卷得就像张萌萌带来的那抽了虾筋的虾球“大哥,你手上多大劲你心里没数吗?都说疼了你还戳那么猛,不知道牙疼要命吗?”
严捷把口镜扔到待消毒的盘子里,脚下动了动移到办公桌边“行了,别虚。”手指一敲鼠标,显示屏亮了,显示的依旧是刘原的信息“化脓了,吃两天消炎药看看吧。”
刘原实在是疼得厉害,眼泪都止不住的下来了。他从小没怎么哭过,一直很坚强,连他爸死了他都没掉眼泪,可眼下实在是忍不住了“化脓?没别的办法?我明天还得上班呢。”
“别的办法?你给我想一个?”严捷翻开刘原的病历本,上面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个挂号的时候给盖的日期戳。
“我他妈有办法我找你?”
“你嗓子疼吗?”
“我浑身疼。”
“别胡说。”严捷抬头看他“你牙没毛病,化脓是因为上火发炎。你先吃两天药看看,实在不行帮你割了。”
严捷说得刘原起鸡皮疙瘩,忙问他“割了什么意思?我现在这疼要怎么处理?消炎药也不止痛啊,你干脆给我开点止痛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