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你心虚吗？”唐风半闭的眼睛突然睁开，转头盯上冯一文的眼睛，面无表情。“前天晚上你从我家离开之后去干什么了？有人证明吗？”
“我回家了。家里没有人。”冯一文耸肩，却看到唐风突然抱住了头，眉毛皱在了一起，异常痛苦的样子，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在餐桌上……”
“我帮你拿。”冯一文翻找着唐风的茶几找药。沙发上的唐风缓缓睁开眼睛，把手机藏在衣袖后拍下了冯一文的侧脸。
“你先吃止痛片。”冯一文拿来一杯温水和一片药递给他，说“吃完药你睡一会。”
唐风吞下药，慢慢站起来往卧室走“你走吧，我累了。”
唐风坐在床上，听到大门被轻轻带上，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等明天去警局，这个人的身份应该就明了了。
四年前自己因为高度的工作压力被检测出抑郁，结识了现在的心理医生冯一文。他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笑眯眯的人，这个人是如此的温柔和普通以至于自己从未真正关注过他。
而现在，他却无比肯定，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
第5章 5
困意袭来，唐风刚刚躺倒床上就睡着了。连着好几天没怎么睡，自己也到了极限，竟然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睡醒的时候天才刚刚亮，唐风换好衣服就立刻赶去了警局。
唐风一大早就坐在办公室里，难得没有迟到。他从电脑显示屏后探出头，对着一个刚刚工作的小警员说“新来的，你过来一下。”
新来的警员内心在哭泣怎么又是我……
唐风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小警员“帮我去隔壁治安系统信息库查一个人，照片在我手机里。”
小警员翻了翻手机，疑惑地问“哪一张？”
“我手机里一共只有一张照片。”唐风对新招募警员的能力产生了巨大质疑。
“可是……照片里没有人啊……”警员颤颤巍巍地把手机还给唐风，准备接受boss暴风骤雨般的批评。
唐风脸色煞白，夺过手机一看是自己家的餐桌前，是一样的角度，开着一样的灯，但是，照片里没有人！没有冯一文！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怎么可能！
他能清楚地回忆起自己偷偷拿着手机拍着冯一文的侧脸，他能清楚地描述出冯一文的样子。但是，现在这张照片却清楚地告诉他，根本就没有冯一文！
头痛毫无预兆地袭来，眼前天旋地转，唐风失去重心跪倒在地上。耳朵听不到声音，死寂一般的世界让他感到恐惧和绝望。他看到好多人向自己围了过来，有人试图扶起他，却被他自己挣扎着避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恢复了听觉，扶着旁边的办公桌站了起来。“我没事……”他喘着气，向周围人摆了摆手。
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在座位上呆坐到下班。他是谁。冯一文究竟是谁。满脑子都是这一个问题，像毒蛇一样吞噬了唐风残存的理智。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打开手机盯着那张没有主角的照片看了很久，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冯一文，有空来我家一趟。”
没等对方回答就结束了通话。唐风精疲力竭地倒在了沙发椅上。
第6章 6
“我来了。”门口有人敲门。
唐风看了看时间，15分钟。“没关，你自己进来吧。”
“找我什么事？”永远好脾气的冯一文好像对于任何过分的要求都没有怨言，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好医生的角色。
“我觉得我疯了。我竟然怀疑你是鬼。”唐风没有喝酒，却说着听起来只有醉汉才会说的胡话。
“我不是。”冯一文笑着说。一本正经地回答反而让唐风的上一句话更加滑稽。
“那你是什么？”唐风问。他想把照片的事情拿出来问个清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是你。”冯一文回答。
我是你。
我是你。
我是你。
“你怎么会是我？”唐风拿起了一根烟，却好几次没有抓稳，从之间滑落。
“难道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吗？”
“我和你有什么关系？”烟被点燃，唐风猛地深吸了一大口，因为太过用力微微有些呛到。
“你已经意识到了。你不用瞒着我，因为我就是你，你满不了你自己。”冯一文转过身。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却显得特别陌生。
唐风愣愣的看着那张脸。
“你根本没有找到过所谓的心理医生。最开始，我是你创造出来用来拯救自己的寄托。可惜，我没能够做到。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病情，或者说自己的病情不断恶化，精神分裂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直到半年前，我发现你的精神分裂已经发展到出一个全新的人格。”
“你的潜意识已经意识到了，可是你现在这个人格却拒绝接受这个极度的暴力的第二人格。我作为你潜意识的完全幻想形象，我当然清楚你的第二人格都干了什么。”
“还要我说下去吗？”
唐风没有回答他。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
“你每次看到那些没解决的案子，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内心一定很痛苦吧。有一个下雨天，你接到一个报案，灌木丛里有一个死了好几天的孕妇。轿车司机撞人后逃逸，逃逸之前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就把奄奄一息的孕妇拖进了灌木丛。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有人报警，我也按照规定做了登记。”唐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
“其实车牌号被拍到了吧，为什么案件一直都显示证据不足无法调查呢？你那么痛苦，我给你吃什么药都没有办法缓解你内心的绝望。那天晚上，他，诞生了。”
“我看着他拿着一把银色的手术刀捅进那个司机的心脏，然后干脆地拔了出来。他冷静地清理着现场，做得几乎完美。过了几天，我又看到你，又出现在那个现场，不过这次你信誓旦旦地说要捉住凶手。”
“大家都是一个人啊……我们却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情。你在糟蹋身体，我在拯救自己；你在用法理维护道义，他在用暴力惩奸除恶。”
“为什么你的打火机会这么轻易地被我拿走？为什么又会出现在罪案现场？为什么报案的老太太明明知道罪犯长相但是看到你就拒绝透露？为什么你拍照拍不到我？你应该都想过了吧。”
“这都是你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你又何必执着？”
“幻想一旦被证明是假的，就不能存在多久了。我要走了。”阳光下的冯一文整个人散发着温暖的气息，礼貌地作着最后的道别。
唐风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冯一文时，他笑着向自己打招呼诶，你好，我是冯一文。自己高度紧绷的神经因此放松下来，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成为自己心理医生这件事。
第7章 7
冯一文走得悄无声息。但是唐风很清楚他走了，就不可能回来了。
打开手机不知道要干什么。唐风瞥见电话簿里有一个熟悉的名字，不死心地按下了接通，回答他的是机械冰冷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稍后再拨。”唐风关掉手机，自嘲地笑笑，果然……
他记得自己中学的时候曾经嘲笑过那些天天研究着“我是谁”的哲学家，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多去赚点钱。现如今呢，自己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抽着烟，脑子唯一在想的事情就是“我是谁”。
这个身体，什么时候是我？什么时候是他？
也许我和他本来就是一样的，唐风想，那些事情其实自己也想过，不过只是想想，他却做出来了而已。
原来自己辛辛苦苦追了半年的案子凶手竟然是自己。唐风哑然。
如果现在去自首……精神病患者不负担刑事责任，我应该也就和以前冯一文计划的那样，离开现在的岗位，在医院住个几年，恢复之后到一个物价低不太闹的小城镇随便找一份清闲的工作，得过且过地混混日子。这么想也不错。
“真相不需要被接受。存在即正义。”唐风回想起那天自己立下的誓言。
累。从来没觉得这么累。从心里渗透出的厌倦感麻痹了自己的四肢，现在的自己既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脑子里不止一次的闪现出寻求解脱念头，都被自己硬生生地忍住了。
……
“boss今天又没来上班？”
“哎，都两天了，音讯全无。上面已经指派了另一个警官来负责这个案子啦，不过有什么用？就他那个草包样能查出什么东西？估计啊，这件案子要石沉大海咯。”
“无所谓，死的都是人渣，没人在乎。”
“你这个小警察是不是当的不耐烦了？这种话都敢说出来？去干活，都是给你闲出来的。”
……
唐风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样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睡醒了。这几天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来了，不知道可以干什么，不想说话也不想听别人说话。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首吧，他对自己说。
唐风站在镜子前，仔细地看着面前这张脸。双眼布满红色的血丝，眼神像盲人一样空洞。双颊微微凹陷，脸色差的仿佛已经病入膏肓。打开水龙头，把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才微微恢复了神智的清醒。机械的重复着洗脸刷牙的动作，让他找回了一点以往的感觉。电动刮胡刀发出让人头痛的噪音，清理着下巴上青色的胡渣。镜子里的自己依然陌生，颓废的气息不可抑制地从呼吸吐纳间暴露出来。
回到房间换上新的白衬衫，郑重地系好纽扣。
到时候自己应该怎么说呢？不知道和自己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同事会不会相信。可是案发的经过自己还是不清楚，也不知道第二人格会不会出来澄清那些事实。
案发的经过……
冯一文说凶器是手术刀？
手术刀！
自己怎么可能有机会拿到手术刀？手术刀作为临床手术的专用器械，使用和销毁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自己是绝对没有机会拿到医用手术刀的。
如果自己不可能接触到凶器，那么自己必然不是凶手。冯一文怎么知道凶器是手术刀？连唐风自己在案件调查时都没能确定凶器的具体形状。
只有一个可能。他是凶手。
他一直都是凶手啊！
心脏有力地泵跳，唐风从未如此清晰地听到过自己的心跳声。他的思维在高速地转动着，他得出的结论让自己陷入了一种惊喜和慌乱的情绪中。
那么所谓的精神分裂是怎么一回事？冯一文究竟是谁？
唐风意识到，自己已经揭开了真相的冰山一角。
第8章 8
要证明自己没有妄想症，就一定要搞清楚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唐风在饭桌上翻找着上次让冯一文帮自己拿的那盒止痛药。自己清楚地记得之前自己已经吃掉了一盒的一半，打开盒子一看，那板药还是一半，说明自己上次吃的药根本就不是止痛片。
白色小圆片，除了这种止痛药还没有别的可能？会不会是安眠药？想想那天晚上一沾床就睡着真是快啊，一点都不像前几天失眠到凌晨的自己。
自己上床之前确实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可是他到底走了没？会不会就躲在客厅里等自己睡着？
门被人从里面带上，发出故意的声响。一个黑影躲在沙发背后，半蹲着等待时机成熟。等到卧室里的响动消失，就探出头来，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从外套口袋中找到手机。打开手机的相册，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把手机拿到客厅，拍摄了一样的照片，唯独没有了黑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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