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春记之岁月清音 第1节

    《依春记之岁月清音》清崖兮鹤书

    文案

    万物有灵，心怀天地间最诚挚的七情。思凡的谪仙，有执的鬼狐，甚至是不经意开了灵窍的器物，人对他倾注了深情，他便会倾尽所有来爱人。

    四时轮转，这温凉的时光，只想给你们讲一些微暖的小故事，山精野怪，三界鬼神，角色和情节相对独立。

    悠长岁月里短暂的生命，充斥着无数的祸福与哀乐。

    但我会用抛尽一切来陪你，

    不顾世俗伦常，不惧天规地律，不畏山海远隔

    殊途而同归。……

    依旧是独立的几个小故事哟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穆怀安、温煦等 ┃ 配角 ┃ 其它温馨，志怪

    第1章 《鬼木》（一）

    温家村位于水乡泽地，气候温润，四季温和，连人也都是温温吞吞的。村里人靠着平阳湖，一边灌溉水田，一边结网捕鱼，日子过得倒也是滋润。可村里人却知道，这看似平静的生活，实则暗含风险。

    平阳湖平日里风平浪静，可偶尔也会发起飙来，平白从湖心卷起巨大的漩涡，吞噬掉在湖中捕鱼的船只。漩涡的出现毫无征兆，有时是起风的季节，有时却是晴空万里的日子，让温家村的村民防不胜防。

    老人口口相传着一个秘闻，说是当年有股叛军驻扎在平阳县，朝廷久攻不破，率军的宦官怕圣上责罚，便将平阳上游河水的支流全部截断，主流的水无处分流，一口气全往下游奔腾而去，将平阳的低洼地带，也就是叛军驻扎的地区全部淹没。叛军周边还没来得及搬离的百姓也一并遭受这灭顶之灾，从此世上再没有平阳县，却多了一片平阳湖。

    老人还说，这湖心底下埋着的叛军战魂和无辜百姓的冤魂，便是这吃人漩涡的元凶。不知道有多少村民会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传言，但这吃人的漩涡确实给村里人造成了巨大的危害。

    村东头有几间低矮的茅草屋，那儿本来住着一对敦实良善的夫妇，两人恩爱有加，还生了一个水灵灵，清秀可爱的孩子。可这孩子却有个天生的缺陷，他是个小瞎子。夫妻两个并没有嫌弃孩子的残缺，但都十分担忧失明的孩子在生活上会有很多不便，他们百般求医问药，甚至尝试了无数的偏方，可依旧是治不好孩子的眼疾。

    虽然自小失明，从没见过外头色彩斑斓的景色，可孩子总是挂着温柔和煦的笑容，这也要夫妻两人宽慰不少，鉴于此，他们便给孩子取名为温煦。温煦虽有着失明的天生缺憾，在其他方面却是极为优秀，他聪慧过人，听力和嗅觉更是比常人灵敏许多。若是有客人来访，通过脚步声温煦就能准确地判断出来者是何人，每每用一口软糯的童声喊得客人心都暖化了，对这个失明的可怜孩子更是疼爱几分。

    偶然间，夫妻从邻居那里听来一个治眼疾的偏方，说是将平阳湖心的淡水珍珠磨成粉，和着槐花酿制出的蜜汁调成膏状，敷在孩子的眼睛上，待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就能让温煦恢复光明。夫妻俩讨论了一番，见这方子即使不一定见效，却总是没害处的，便决定到平阳湖的湖心去捕捞珍珠贝。

    夫妻俩挑选了一个万里无云，平静无波的日子，登上渔船往湖心航去。温煦在家莫名觉得心中不安，用双手小心地探着路，摸着走到了屋门口，他也不敢走远，怕摔了跤出了事反倒让父母忧心，只好慢慢地摸到了门口的大槐树，靠着树干焦急地等待着父母归来。

    正值槐花盛放的季节，清幽的槐花香沁入心脾，稍稍抚慰了温煦焦虑的心情。许是日日沾染了花朵的幽香，温煦觉得连手中触摸着的槐树干也有一股雅致的清香。温煦站得累了，便坐下来靠在槐树上眯着眼小憩，没一会儿，在舒心的清香里便沉入了梦乡。

    再睁开眼，眼前依旧是无尽的黑暗，温煦仔细地听着周围的鸟鸣，来判断现在的时辰，辨别了一会儿，温煦断定现在已经天黑了，倦鸟早已归巢，天际一片寂静。温煦开始慌了，爹娘从不在晚上行船，村里人都说夜色中的平阳湖十分危险，爹娘也都会赶在天黑前收网回家。

    正当温煦惶惶不安时，不远处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这脚步声非常陌生，温煦似乎从没听到过。脚步声渐近，在温煦身前停住了，温煦隐约间还听到了水滴从身前这人身上滴落的声音。身前的人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了口，这是一道年轻而沉稳的嗓音，他的嗓音很舒服，可他说出的话却让温煦心头一凉“温煦，你的爹娘……出事了……”

    第2章 《鬼木》（二）

    温煦闻言，却没有哭闹，他神情恍惚地靠着槐树，虚软地滑坐在地上。远方的高枝偶尔传来一两声栖鸟的啼鸣，而温煦自己，已然成了一个没有家人的孤儿……

    男人轻叹一声，除去了湿透的衣衫，光着膀子打横抱起了温煦。温煦依旧是一副木然的表情，半晌，他才沉沉地开了口“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爹娘了。”男人没有回答温煦的问题，只是柔声道“我叫穆怀安，你爹爹托付我照顾你。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这自然是温煦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家里的一切都让温煦思念父母在时的点点滴滴，可这个懂事的孩子，却从来没落下一滴眼泪。温煦想着，爹娘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生活才会在湖心遇险的，若是自己终日忧愁满面，九泉下的爹娘肯定会担心。

    对于这个平白出现的男人，温煦起初也是生了几分戒心的，可家中清寒，自己又是个不值什么价钱的瞎眼小孩，穆怀安能图什么呢？可这个男人日夜在自己身边细心照料，毫不耐烦自己这个连走路都会不小心磕绊到的小瞎子，再这么猜忌下去，反而是自己太没良心了。

    这一会儿，温煦出房门想要打点水洗漱，却不小心被井绳缠住，险些摔到井里去。正当温煦绝望之时，腰上却传来一股让人安心的稳健力道，穆怀安气还没喘匀，担忧道“小煦，你没事吧，真是吓死我了。”

    温煦下意识摸索着搂上了穆怀安的脖子，方才那一下温煦也是把自个儿吓得够呛，他心有余悸，却也更加失落“对不起怀安哥哥，我太没用了，什么事都做不了，反而一直给你添麻烦。”

    穆怀安顺势把温煦横抱了起来，一路抱回了屋子里，柔声安慰道“傻小煦，你什么都不用做，有我呢，你啊，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怀安环住温煦的手臂坚实有力，个子小小的温煦缩进了怀安的胸膛，隐约间，还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幽香气，让人莫名安心。温煦糯糯地说了一句“怀安哥哥，你最好了！”

    温煦这个心思玲珑的小人精，从前为了不给爹娘和亲戚添麻烦，总是乖巧地坐在一边，有人过来就甜糯糯地打招呼，讨得了所有人的欢心。他善于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隐藏在心底，却往往在夜深人静时磨得自己心尖儿生疼。

    和穆怀安一起生活后，他依然小心翼翼地摆着乖巧懂事的模样，心里却常常惶恐不安，穆怀安和自己非亲非故，若是有一天厌烦了自己这个只会添乱的小累赘，就这么离开了怎么办？

    温煦这么暗自惆怅着，鼻尖却闻到了一阵馨甜的香味，是糯米和槐花！穆怀安动作轻柔地温煦放了下来，引着他坐到了桌前。穆怀安转身往厨房走去，不多会儿，就带着更浓郁的馨甜回来了“小煦，来尝尝我给你做的槐花粥，清晨刚从树上采的嫩槐花，和糯米一起煮的。别的佐料都没有加，就怕夺了槐花的香气。”

    穆怀安把碗放在温煦跟前，还体贴的添了把勺子，握住温煦的手摆在粥碗和勺子上，免得温煦还要小心地摸索一会儿。温煦受怀安这么贴心的照料，再喝了一口清甜软糯的槐花粥，一阵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心里，一点点地驱散了心底隐秘的黑暗。

    第3章 《鬼木》（三）

    也不知道穆怀安哪来这么多花馔的做法，自槐花盛开后，怀安就每日变着法地给温煦用槐花做美食。

    有时是槐花山药糕，口感糯滑的山药细细碾成泥，撒进一层嫩槐花，拌着碎冰糖和麦芽糖一起蒸熟，末了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虽然温煦看不见，可用手触摸着也能感受到点心的精致可爱，一口咬下去，软糯香滑，口齿生香。

    隔着几日，又不知从哪搬回一个小瓮子，把糯米煮熟了，往瓮子里头一层糯米一层槐花一层白糖地堆叠起来，说是要酿槐花酒给温煦尝尝。温煦早前尝过一点米酒，只一小盅就醉得发了酒疯，把爹娘逗得捧腹大笑，好长一段时间都成为他们的笑柄呢！想到爹娘，温煦的眼神黯了黯，可惜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穆怀安正兴致勃勃地酿着槐花酒，并没有看到温煦失落的表情，他一边铺着清香可人的槐花，一边高高兴兴地跟温煦说道“往常我酿了槐花酒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喝，好是寂寞无趣。如今终于有人陪我一起喝酒了！小煦，不是我吹牛啊，方圆百里没有哪家的槐花酒能比得过我酿的！”

    温煦的情绪被穆怀安感染，渐渐得也不再那么低落，看着怀安得意的表情，温煦也慢慢绽开了笑颜，他从善如流地说道“那是！怀安哥哥最能干了，小煦最喜欢怀安哥哥了！”说完，温煦还摸索着凑到穆怀安脸上，轻轻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穆怀安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讨人喜欢的小温煦，恨不得把他拉进怀里使劲揉捏一番，可鉴于满手都是黏糊糊的糯米和白糖，穆怀安也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弯下身也在温煦脸上啄了一下。温煦甜甜地笑着，和穆怀安开心地玩闹。

    一个温柔体贴地悉心照料，一个忐忑而感激地被照顾着，两人这平淡却温馨的小日子倒也是过得飞快。一眨眼小半月过去了，穆怀安的槐花酒也酿成了。穆怀安将瓮盖上的封泥清理干净，在温煦期待的目光中慢悠悠地打开了瓮盖，瞬间浓郁醉人的酒气裹着槐花特有的清香喷薄而出，熏得温煦未饮先醉，小脸都变得红扑扑的。

    穆怀安见温煦这模样，心中暗好笑，好嘛，这孩子肯定是个一杯倒。他从瓮里舀出几瓢酒酿，跟温煦说道“晚上给你做酒酿圆子，再摘点鲜槐花一起煮，香掉你的小嘴！”

    温煦的个头还只到穆怀安的胸口，他摸索着钻进了穆怀安的怀里，搂着怀安紧实的腰身撒娇道“怀安哥哥做什么都好吃！”穆怀安被这赞美夸得飘飘然，比喝下一晚槐花酒还畅快。

    穆怀安舀好了酒酿，又用竹筒灌了一筒子槐花酒，糯香花香，这下又能添一味竹香。穆怀安本想让温煦回房休息，自己去厨房和面做小圆子，可温煦却攥着他的衣角，一定要去厨房陪他。穆怀安想了一想，和面也不用动刀，带温煦去厨房也没有什么隐患，便让他待在自己身边了。

    温煦虽然看不到穆怀安的动作，可光是听着怀安收拾锅碗瓢盆，浇水和面的声音，也是满心的温情和满足。穆怀安没让温煦靠近灶台，怕滚水不小心洒出来烫到他，就搬了一把小竹椅放在角落，让温煦坐着等他做完酒酿圆子。温煦便安静地坐在一旁，脸上始终挂着满足的微笑。

    穆怀安动作娴熟，速度也很快，没一会儿就把酒酿圆子给做好了。穆怀安乐呵呵地对温煦说道“酒酿圆子出锅咯！马上就能吃了！”温煦听他这么开心的语气，笑容绽得更开了，他起身想要跟怀安一起走出厨房往屋子里去，可怀安拦住了他“小煦，别急，你先在这等一会儿。”

    温煦不知道穆怀安要做什么，也没有多言，只是继续乖巧地坐回了竹椅上。穆怀安这才放心地捧着有些烫手的大汤碗，小心地端去了屋子里。放好碗，穆怀安又回来了厨房，牵着温煦走出厨房，他解释道“厨房你不常来，肯定不熟悉里头的格局，容易磕了碰了，我要拿着汤碗，也没法牵着你，分两趟来我也放心一些。”

    听完穆怀安的话，温煦心头一颤，怀安哥哥竟然为自己考虑了这么多。这世上的人，除了爹娘，也只有怀安哥哥对自己最好了。

    第4章 《鬼木》（四）

    穆怀安给温煦盛好了一碗酒酿圆子，又从竹筒里给温煦倒了一小杯槐花酒，自己则拿了大碗直接倒酒。温煦尝了一口酒酿圆子，眼睛都眯了起来，怀安是真没吹嘘，这酒酿的味道清爽又香甜，丝毫没有苦辣的味道。温煦由衷地夸赞道“怀安哥哥，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酒酿圆子了！”

    听了温煦的夸奖，穆怀安更是得意，他迫不及待地让温煦继续尝了尝带着花香竹香的槐花酒“小煦你再尝尝这个槐花酒，我特意灌在竹筒里的，味道会更加清香。”

    温煦笑着点了点头，一口喝下了一整杯的槐花酒，穆怀安都没来得及劝他慢点喝，酒杯就空了。穆怀安担忧道“怎么喝这么急，虽然这酒不烈，但喝得太快也容易醉的。”

    穆怀安没等到温煦的回答，因为温煦真的是……一杯倒。只见温煦傻乎乎地朝着穆怀安笑了一会儿，脑袋一歪就倒在了饭桌上。这下可把穆怀安惊呆了，这孩子的酒量，也太差了吧……

    穆怀安匆匆喝完了碗里的槐花酒，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打横就把醉倒的温煦抱回了房。起先温煦只是乖巧地睡着，可过了一会儿，他却无意识地不住流眼泪，口中还喃喃地喊着“爹娘”，穆怀安心里一突，暗道这下糟了，喝酒误事啊，害得小煦醉里想起了爹娘，还哭了，自己真是大罪过啊！

    温煦开始有些挣动，不安地翻滚着身体。穆怀安为自己的失策而愧疚，帮着温煦除去了衣裳，自己也钻进了温煦的被窝，搂着温煦一下下地轻拍着脊背，还柔声安慰道“小煦别怕，我在这儿呢，放心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温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闻到了熟悉的清香，在熟悉的怀抱中渐渐平静了下来。穆怀安终于舒了一口气，搂着温煦，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陪着温煦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温煦还有点头晕，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别人怀里，这体温和清香，分明就是穆怀安！穆怀安早就醒了，怕吵醒温煦一直没敢动弹，见他进来，便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是我的疏忽，害得你喝醉了。”

    听到穆怀安自责的语气，反倒让温煦更加羞红了脸，他急忙说道“我没事的，是我自己喝太快了，不是你的错，怀安哥哥的酒，很好喝！”

    穆怀安被温煦这脸红的可爱模样逗乐了，笑着说道“你再睡一会儿，我给你去找点好东西回来。”温煦疑惑道“什么东西？”穆怀安轻笑了一下，神秘兮兮道“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温煦也确实还有些头晕，听话地躺在被窝里又睡了一会儿。不晓得过了多久，他听到了穆怀安有些匆忙的脚步声，温煦醒了醒神坐了起来，正好穆怀安也走进了屋子，他很是兴奋地用舀了一勺东西递到温煦唇边，语气颇为期待地说道“快尝尝。”

    温煦张开嘴，顺遂地舔了一下勺子，顿时睁大了灰暗的眼睛，一口把勺子含了进去，吃完，温煦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开心道“怀安哥哥，这是什么？好香甜啊！”

    穆怀安满意地看着温煦这样的反应，笑着回道“村子后山的野蜂用槐花酿的蜜，怎么样，还不错吧。”闻言，温煦却是一惊，他有些忧虑地问道“野蜂不是很凶猛的吗，怀安哥哥你没事吧？”穆怀安轻描淡写道“没事没事，区区野蜂算什么，它们看见我都要跑呢。”

    温煦也不知信了几分，也不多言，只是一口一口吃下这得来不易的珍馐美味。穆怀安亲手给温煦喂着槐花蜜，看到他喜欢槐花蜜的滋味，心里乐得比蜜还要甜几分。

    此后每年槐花开的时候，温煦都能吃到穆怀安做的槐花糕，酿的槐花酒，还有香甜的槐花蜜。穆怀安每次都不敢让温煦多喝酒，只倒上小半杯，还不停叮嘱他慢些喝。温煦对他的怀安哥哥自然是言听计从，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这醉人的滋味，就像穆怀安的滋味……

    穆怀安实在是把温煦养得太好，两三年间温煦的个头就从穆怀安的胸口窜到了下巴，照这样下去，很快就要和穆怀安一般高了。

    可穆怀安却没能看着温煦继续长高，只因为，家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第5章 《鬼木》（五）

    虽然温煦的酒量比起几年前已经稍有提高，一杯下肚也不至于醉得人事不省，可难免还有几分宿醉。这日清晨，温煦被门外嘈杂的谈话声和脚步声生生地吵醒，他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双臂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温煦仔细地辨别着外头的声音，温煦双目失明，可听力却是一等一的灵敏，他静下心来听了一会儿，讶异地发觉其中有姑姑的说话声。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位姑姑在温煦的父母罹难后从来没看过他。温煦并不怨这位久未蒙面的姑姑，毕竟她也有自己的家庭要看顾。可这会儿她又是为了何事而来呢？

    温煦从床头摸索到了一身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穆怀安怕温煦晨起找不到衣裳容易着凉，每天晚上便细心地准备好干净衣裳，放置在温煦的床头，伸手就能够得着。温煦把衣裳披好，拿起床边的探杖，这也是穆怀安亲手给温煦削制的，温煦长得快，没几个月就觉得探杖短了，温煦自己没提，可穆怀安却总是及时地给温煦准备新的探杖，此等悉心照料更是捂得温煦心头发热。

    说来奇怪，外头这么吵闹，温煦却没有在其中听到穆怀安的声音。温煦没有直接往院子里去，而是四处寻找，呼唤着穆怀安的名字，不在房间，不在前厅，连厨房也没有，这不太寻常。温煦心头有些慌张，还是决定先去院子里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煦拄着探杖往院子里走去，嘈杂之声越来越近，似乎还掺杂着挖掘泥土的声音，温煦辨别着声音的方向，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那棵槐树！温煦也不顾着小心探路了，踉踉跄跄地往槐树的方向跑了过去，他一改往日乖巧顺遂的模样，厉声质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姑姑好些年没见过温煦了，只记得他还是个纤瘦矮小的孩子，没料想一眨眼，竟长得这般标致，个子也拔高了许多。姑姑嬉笑着套近乎道“哎呦，几年不见，小煦长得这么俊朗，姑姑险些都认不出你了呢！看来你的日子过得还是挺不错的哟。”

    温煦心里头焦急，可没工夫跟这个关系并不亲近的姑姑多寒暄，只是快速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话“你们在干什么！”这语气非常不客气，也是惊得姑姑愣住了，原先乖巧可人的小兔子，怎么就变成了浑身戾气的小狼狗？

    姑姑这会儿收起方才嬉笑的语气，叹了口气道“小煦啊，是这样的，你小堂弟已经到了上学堂的年纪，可姑姑家里实在是拮据，没有余钱供他去学堂。你们家这课槐树也有个几百年的树龄了，虽说槐树总是不太吉利，可年头长还是值点钱的。这样，姑姑也不会亏待你，这些银子你拿着，好歹能改善一下生活。”

    说着，姑姑从荷包里掏了些碎银子，这是想要收购槐树的人给的些定金，姑姑也没舍得全给温煦，只肉疼地取了一半出来，不舍地塞进了温煦的手里。可温煦丝毫没把银子当回事，随手往身侧一扔，不卑不亢道“我不要什么银子，你们不准把树带走！”

    姑父是个暴脾气，见自己媳妇儿好说歹说，可这小崽子却毫不领情，上前就把温煦推倒在地上，怒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小瞎子，守着棵破树有什么用，给你银子还不稀罕了！不要拉倒，树我们肯定得带走，钱不要我们也不费这个好心给你留了！”说着把地上的碎银子捡了起来又还给了姑姑。

    温煦猝不及防被推了这一下，探杖也摔到了一旁。温煦焦急地摸索着探杖，却怎么找也找不到，却不知，地上的探杖方才也被姑父捡了起来，偷偷藏到了身后。姑父跟身边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低声吩咐道“柱子，你看好那个小瞎子，别让他碍我们的事。”

    被唤作柱子的大汉应了一声，上前拽住了温煦的衣领，大力地把他拖到了一边，温煦纵然身量拔高了不少，可毕竟不是这么个大汉的对手，他拼尽全力挣扎道“放开我！住手！别的树都可以，这棵槐树你们绝对不能动！”

    姑父哪管这瞎眼少年的抗议，招呼着带来的汉子们就把槐树往牛车上抗。这棵槐树太粗壮，牛都拖不动，还是靠几个大汉一起推着车。柱子见同伴都走了也想跟着离开，却担心温煦追上去。他扫了一眼院子，找了根麻绳把他捆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若是没有人帮这少年解开绳索，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第6章 《鬼木》（六）

    温煦手脚都被捆上了，他目不能视，只好一点点慢慢挪动，双手在地上摸索，寻找尖锐的石头想要割开绳索，可老天就是这么跟他作对，摸了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