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心想,糟了,糟了,这下纤尘的母妃又该有的闹了。果不其然,傍晚一尘回宫用膳时,纤尘的母妃还跪在贤妃宫里叨叨个没玩。贤妃不得不把一尘大骂一顿做做样子,一尘也不得不配合着贤妃的情绪哇哇大哭。看见贤妃大发雷霆,纤尘的母妃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荆楚儿和一尘几乎翻遍了假山所有的泥土,如若不知,还以为妖宫御花园要翻新重建呢。糟蹋完了泥土,两人觉得不过瘾,总想整出点别的什么幺蛾子来。于是两个小胖子闲得无聊削起了树皮,可荆楚儿却一不留神把刀子削进了一尘左手食指的肉里,顿时鲜血直流。
那是荆楚儿最后一次出现在妖宫,每次入妖宫她都会惹出一堆祸来。萧小姐对她一通冷嘲热讽,荆楚儿羞愧难当,一气之下,向贤妃和妖王致歉后默默骑着妖马离开了妖宫。
一尘寻荆楚儿寻不着,在宫里又哭又闹的,并不停责怪萧小姐。无尘出面袒护他的萧小姐,却被处在气头上的一尘责骂了一通。
之后的六年,一尘去了狱流瀑好多次,但是荆楚儿却再也没有来过妖宫。一连六年消失在了妖宫众人的视线里,以致无尘渐渐淡忘了她。
☆、差错悔
之后的六年,一尘去了狱流瀑好多次,但是荆楚儿却再也没有来过妖宫。
无尘生性温婉,这六年一直在妖宫的书雨阁研习学问,由蛇族的宗亲亲自教导。无尘天资聪颖,学得也快,十八岁的他已经成为了一名风度翩翩的公子了。妖宫众大臣拥护无尘做太子者众多,想要把女儿家给无尘的家伙也比比皆是。
而一尘呢,顽劣不堪整日无所事事,妖宫的宗亲管教不了他。不肯学习,私立的书院他一家也没有考上。
于是顾梦一尘开始过上了“野飘”的生活,受不了宫中的管教十一岁从妖宫离家出走。由于豹后与贤妃是至交,怕被捉回妖宫也不敢去狱流瀑,于是潜伏在与狱流瀑接壤的灵都,在灵都一漂就是五年年。
漂泊在外,每日都要为饭食发愁,这六年不知偷吃了灵都多少只鸡多少只羊。好在他的皇祖母教给了他许多护理皮肤的妙方,凭借着这些妙方给有钱的妇人研制胭脂水粉什么的倒是能赚上一笔钱,甚至用这笔钱和结识的琴友们开了个匣子戏的戏班。
可顾梦一尘生性就是个顽劣的,没了管教,不学好也是正常的。十六岁的他已经成了一个烟鬼,每日把吃饭的钱拿出一半来买烟叶,不瘦下来才怪。随着逐渐瘦了下来,容貌和五官便逐渐清晰了,可由于消瘦得过头,使他总是带着一种病气。不过这带着病气的美男子倒是独有一番韵味,他也总算是没有辜负“蛇族出美人”的传统。
顾梦一尘的最佳损友便是琉星,蜘蛛族的二少爷,不过也是个不学好离家出走的。两人皆是豪门出身,又同是好玩之人,有共同语言之时又同有着恶俗的兴趣,所以交情甚笃。
“二爷,有你的书信!”
顾梦一尘窝在被窝里懒得动弹,被子的一半耷拉在床边,几乎要垂在地上。潮湿的老木房里霉味很重,木质的家具由于年代久远全都镀上了一层土黄色。夕阳透过纸窗洒在木地板上,书桌上的兰花没精打采地垂着头。
琉星拉开障子(木框上糊纸制成的拉门),左右手轮换,分三次才将障子拉开。拉开障子的一瞬,琉星闻到了一股霉味儿和烟味儿,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垃圾满地,无从落脚。
已是黄昏,顾梦一尘还窝在被窝里,被子耷拉在地上,一条巨大的蛇尾巴伸出被窝,不时一摇一摆的。
琉星拉开一尘的被子,上去用干脆地三个巴掌将他打醒。一尘睁开愣登的惺忪睡眼,仅看了琉星一眼,便闭上眼睛继续寻梦。
“你昨天到底睡了多晚?”
“昨天和隔壁的松本大叔喝了一夜的酒!”
“呶,有你的信!”
“肯定是那帮孙子约咱们出去,扔那儿吧!”
“是一个姑娘给的,说是一定要马上给你,那姑娘还挺漂亮的。”
“切!”一尘觉得无聊,把被子拽上床打了个滚,将自己裹成蚕蛹形。“如果是个丑胖子我会看的!”
“对了,她就是让我告诉你,是一个丑胖子给你的!”
一尘从床上爬起来,从琉星手里抢过那封信,慌乱地撕了一通,由于太激动,半天下来却只把信封撕开一个小口。琉星伸手要帮他撕开信封,一尘却死活不肯撒手。
终于撕开了那气人的信封,抽出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今日酉时灯会樱花树下相见”,还随意地画了着一坨大便和一串鞭炮。一尘心想这么丑的字儿一定是她家楚儿,五年未见了,不知那胖丫头变成什么样了。
“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你在牛粪里放过炮仗吗?”
“什么?”
“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无尘注意那个女孩已经很久了,她似乎是哪个贵族的小姐或公主,但是他以前从未见过。无尘敢确定,那个女孩是最近才出现在妖宫的。
那女孩约十三四岁的模样,生者一副鹅蛋脸,脸颊有些肉肉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左浅右深;她的脖子修长,眼睛大而有神,眉毛很密;美得毫不轻浮,更是带着一点年轻气盛的焦躁。行为举止豪放却不失礼仪,看起来没有那种故作矜持的做作却也算得上端庄得体。
无尘真不知该怎样形容她,只感觉这姑娘就是个矛盾的结合体,总之当他对上她那一双深邃的双眸之后,便深深地陷了进去。只一见,便入了神儿,着了迷。
三天前无尘终于在妖宫的画院与她说上了话。
无尘错把那姑娘临摹的涂鸦之笔当成了名家真迹,于是拿到画院去还。画院里有许多年轻貌美的贵族女子,见无尘进来,各个向他投以脉脉柔情的目光,期待他能多看她们几眼。只有那女孩,依旧坐在那个角落埋头练习。
她每次都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穿着与妖宫的多彩格格不入的青色素裙,那穿着,素静得连一朵绣花都没有。明明画技在同龄人中已是拔尖儿,却还是比任何人都刻苦地在练习书画。和周围的人连别说言语,连眼神上的交流也没有分毫,是个性子怪异的家伙呢。
那姑娘的埋头苦干的侧脸真是好看,不过无尘知道那姑娘的眼睛更是好看。与其说她的眼睛像是一汪泉水,倒不如说是一片沼泽,令无尘越陷越深,已经无法自拔。
真想和她说说话。
无尘欲行又止,倒真有些紧张。他还是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女孩儿,竟然到了有些害怕的地步,明明近在咫尺,却连和她说话儿的勇气都没有。
怕什么,他是皇子有什么可怕的?一个小丫头能让他怕成这样,传出去成何体统?于是他信步走到荆楚儿身边,却一个紧张,袖子碰到了荆楚儿涮毛笔的竹筒,一罐粘稠的颜料与水的混合液就这样泼洒在无尘的绫罗绸缎上,吓傻了众人。
女孩尴尬地抬头看着无尘,无尘又得以一见那女孩深邃的眸子,越看越入神,不由得小鹿乱撞,心砰砰直跳。
“又是那野丫头,敢冲撞无尘皇子!”
贵族们大多认为狱流瀑豹族都是野蛮人,周围的贵族小姐们对于来自狱流瀑的女孩儿更是不屑,可这女孩个性得很,谁也欺负不了她,这下,贵族小姐们可算能借着皇子好好奚落她一番了。
“无……尘?”
那女孩方才一直紧握的毛笔从手中脱落,险些落在画上,还是无尘手快一把攥住了毛笔,不过却赶巧握住了毛笔的毛刷,沾了一手墨渍。
无尘接住毛笔,眼睛却一直盯着女孩儿。
“你是……无尘?”
女孩露出些许惊愕的神情,无尘的魂儿已经有大半儿陷在了她的眼睛里,听不见,也说不出。
“狱流瀑豹王之女荆楚儿见过皇子!”
“荆楚儿?”
无尘大惊,从那迷醉的情感中瞬间抽离魂魄。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瘦得有些过了头的姑娘,万万不肯相信她就是那个胖丫头荆楚儿。
“你还不向皇子道歉!”
“怎么豹族的人都是这么不懂规矩的吗?”
那些小姐们杂七杂八地你一言我一语,活像菜市场过街的鸭子。她们冷言冷语冷眼,其中掺杂着满满的不屑与嫉妒。
无尘一把攥住了荆楚儿的手腕,把她拉出了书院,留得那些小姐们在书院里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无尘把荆楚儿拉到画院隔壁的花房,荆楚儿不知无尘要做什么便只能跟着他走,只见无尘突然握住她的肩,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楚妹妹!”
楚妹妹?荆楚儿的心里飘过一丝狐疑,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明明与自己一向没什么交情却骤然开口称她妹妹,竟有一丝恶心,这世上,他只听得惯一尘一人叫她楚妹妹。
“三天后诸皇子公主要去灵都看灯会,我知道你喜欢玩儿,我想带你一同前去!”
荆楚儿得体地笑着,心想,得了吧,你还是带你的萧小姐去吧。
“皇子,我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可能无法接受皇子的美意!”
荆楚儿掩饰地笑着,想逃离这是非之地。她是个聪明人,看出了无尘对她的心思来。可她坚信,这世上只有一尘才是他的归属,所以一定要在无尘这种心思萌芽阶段速速与他断了往来才是。
逃离,是最好的选择!
“皇子请见谅,小女要回狱流瀑了,先告辞了!”
无尘由于不舍甚至忘了撒开拉住荆楚儿衣袖的手,荆楚儿不得不用了一股冷劲儿才把衣袖从他手中抽离。今天此举是否会冲撞了无尘?她不知道,反正她以后是再也不想来妖宫了。一尘不在,来妖宫真是毫无意思。
多年不见一尘,荆楚儿在狱流瀑的日子单调了不少。可从妖宫回来的第二天,荆楚儿便收到了一封纤尘的来信。
她与纤尘素无往来,却无端收到纤尘的来信,的确有些奇怪。可书信的内容却让荆楚儿欢喜得忘却了一起烦恼。原来纤尘告诉了她一尘就在灵都的某个闹市,至于纤尘是如何得知的,信中没有细说。
不管消息真假,依旧收拾了行囊,立刻奔了灵都去,果真找到了信中所说的“彩虹头的男人”,托他把自己写的密信带给一尘。
荆楚儿为了见一尘刻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她穿上了粉红色的罗裙,裙子上面绣着祥云和仙鹤;束了别致的腰带,腰带带上别着青翠的玉佩和鹅黄色的香囊;脖子上佩戴了一颗小巧的并蒂红果状的项链。她站在灯会最大的樱花树下,提着一盏明晃晃的灯笼,手里拿着要送给一尘的香囊,香囊里面装了一对并蒂的酸红果,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一尘。
荆楚儿听见了有少年沉稳的脚步声朝她走来,装作没有听见,想看看一尘会不会蹦过来吓自己一跳。渐渐没了脚步声,荆楚儿心想这家伙肯定在想什么恶作剧,然后就感觉有人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荆楚儿娇羞地侧转过身,却吓得她把灯笼和手里的物件摔在了地上。
“无尘?怎么是你?”
无尘拾起荆楚儿的灯笼,交还给她。无尘以为荆楚儿不好意思同来灵都,所以在最大的樱花树下等自己,于是情不自禁地亲了她的脸颊。荆楚儿这才想起妖宫诸皇子要在今天来赏灯会,看来是自己疏忽了。
“楚妹妹,你是在等我吗?”
“我……”
远处有人唤无尘的名字,无尘回头一望,荆楚儿便趁机溜走了,一眨眼便消失在人群中。无尘心里凉了一截,正要责怪唤他的五弟,却在脚下拾得一个精致的香囊。打开香囊,一股玫瑰花香扑面而来,香囊里面还有一对并蒂的酸红果。并蒂红果是民间订婚时所用的吉祥物,无尘的心里小鹿乱撞,难不成那丫头也对自己有意思?
☆、终相遇
一尘去睡过了头,琉星那家伙居然不在,万一误了和荆楚儿见面的时间可怎么办。琉星住在他隔壁那间屋,每每有要事都是琉星唤他起床,琉星就像他的老妈子一样。可是今天老妈子不知去了哪儿,一尘竟然翻了个身就又睡过了头。
他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在屋里一阵翻箱倒柜,尘土飞扬。终于抱出了一摞衣服出来,可是衣服上不是霉味就是烟味要么就是馊味儿。挨着个闻了一遍,挑了件味道最小的穿在身上,却是一件十分花哨的衣服。红红绿绿的,艳俗得很,嫌弃了自己一会儿,还是穿着它出门了。
一尘本就貌美,惹人注目是常事,穿上这么一件红红绿绿的衣服便更惹人注意了。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阴间茶社”的歌伎。可管不了他那么多,撒腿就朝灯市的樱花树处跑去。
久违了的樱花烂漫时节的灯市,灯海之光将那浅色樱花树染成五颜六色的,且灯光随着花瓣的舞动而闪烁。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酒香,吸上一口,甚是甘甜,舌尖上的香甜久久不散,甜入人心。
“一尘!”
荆楚儿见一尘从她身边慌张地跑过,立即扯住了一尘的袖子。拦住他,不让他往樱花树处行进,因为无尘和诸皇子可能还在那边。
“你谁呀!”
一尘甩开拉着自己袖子的“陌生女孩儿”,去寻他那心心念念的荆楚儿。
“二胖!”
荆楚儿唤他的外号,一尘闻此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审视那容貌俊俏的女孩,难不成这花儿一样的姑娘就是他的胖楚儿?
“你是胖楚儿?”
“不然呢?”
荆楚儿笑他,一尘欣喜若狂,张开双臂要去搂她。她本是要迎过去,可凑近了却问道一股浓郁的怪味儿,于是一把推开了一尘。
“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一个月前刚洗的!”
荆楚儿像赶鸭子上架一般把一尘赶回了住所,拉开障子看见满屋狼藉一片,衣袜满地乱扔,垃圾竟然在屋里堆出一个小山堆儿来,荆楚儿收拾了好一会儿才使屋子有了点样子。
荆楚儿烧了一大盆洗澡水,亲自动手把一尘扔进木桶里,采了许多花瓣儿倒进澡盆里,显然是要把一尘活埋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