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久津的思考时间不超过五秒。他把那迭硬纸板塞回阿斯卡怀中,转过身回到他的电子巢穴,双手开始喀喀喀地敲起键盘,彷佛刚才颇有兴趣的举动完全不曾发生过。
喂!
即使这么抗议也阻止不了阿久津的我行我素,阿斯卡在心里咒骂着对方以后绝对交不到朋友这种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只得找来剪刀与胶水,开始做起劳作。
现在是上班时间。
喀喀喀喀。
剪着硬纸板的声音。
喀喀喀喀。
敲着键盘的声音。
阿久津并不强制阿斯卡一定得工作,反正在这之前将近两三年的时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一个人独自处理那庞大的信息量、独自用餐、独自购物并思考一些令他能对现在的生活满意的理由。
他想,他的存在对于城隍殿与隔壁栋的十王厅应该会有一定程度的帮助。即使他并不觉得服务大众会使心灵充实,只是不断地挑战自己的技术而已,能够使这样的异常之所进步到何种地步?还能够更便利地传递情报吗?他想知道的就是这些。
他懂的很多,但不懂的更多,弄不懂的东西已成为致命伤,所以、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自己了吧?应该是这样才对,理所当然地是这样才对。死亡是一切的终结。
但不是那样的,正因为不是,在感到绝望的同时又觉得安心。啊……没有比死去的瞬间更痛了吧?但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正视那道刻在灵魂中的伤,并多弄懂一项那个永远都不会好。
阿斯卡宁愿自己像普通能享受玩乐并有点喜新厌旧的青年,正因为他不是。但他很热衷于装成那种人,在死之前,他是没有自己的人,所以只能窃取他人的人生,学习一些让他觉得哇喔、这太酷了的事放进身体里。
往后应该可以在什么地方用到吧?
当他没有出任务,窝在据点中待命时,大多在幻想以后/总有一天他要住在独栋的两层平房里,有个装设自动洒水系统草皮的小庭院,参加小区业余棒球队,星期日到教会当社工,家里要养只猫。也许晚上看看网拍,租下游艇跟港口的停泊权,带个从酒吧泡到的大学妞到附近的家庭餐厅吃垃圾食物。
他用剪刀剪下一片应该是墙壁的部分,在白色余份上刷了胶水,并黏上了当作底板的那块纸板。就算不用黏上所有配件,也能从图案上大致猜出这是一幢洋房。作业进行了两个小时,他把洋房的外壳装的差不多了,决定剩下的等他去办完图书馆的图书证,并把那里想看的书搬回来……也许看完一两本再来做。
喀喀喀喀。
这是阿斯卡把一堆电击文库的小说搬回办公桌上,并投入地看到其中一个角色把路边的饮料贩卖机扛起后丢出去的桥段时,突然意识到的声音。
喀喀喀喀。
并不是阿久津正在敲键盘的那种声音。
阿斯卡转过头,发现被他扔在一旁的纸屋半成品,正在由阿久津接手续做。现在似乎正在剪裁家具的部分。
即使材质是纸,光靠样式与色泽也能略微窥视此间的豪华程度,阿斯卡来到正在剪裁树型吊灯的阿久津身后,弯下腰问你家吗?
嗯。
所以这是你内心记忆最深刻的风景?阿斯卡想起那说明书的记载。纸板上会浮现第一位碰触者内心的景色,再由自己动手将之重现。在重现风景的过程中来反思自己的过往与考虑未来该前进的道路。
多充满希望的玩具。却落进了对未来不太有希望的人手里。
谁知道呢。阿久津随口应着。
你们家很有钱的样子啊。阿斯卡随手拉过一张离自己较近的滚轮椅,又坐下了。晚上的点心是冰淇淋吗?
有下午茶。
真是令人羡慕!
如果你从早上九点开始就得一直乖乖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的话,应该也可以拥有下午茶时间。阿久津淡淡地发出类似笑声的鼻音。
我就算两天没睡,满身沙土的趴在岩堆旁架着狙击枪等猎物过来,也不会有人端红茶跟马卡龙什么的给我吃喔。阿斯卡拾起一张组装好的大餐桌,对着头上的日光灯照了照,最后在四只脚底刷上胶水,把它黏在了餐厅里。
彷佛在比较谁比较不幸。或者,他们也只有这种话题好聊了。
黏贴工程进行了一下午,家具因为细微的部分很多,阿斯卡只觉得眼睛酸痛、精神疲惫,所以又晃开了去。至于阿久津在剪下壁炉后,松松肩膀,也离开办公室不知道去哪里了。
呀、呀呀、呀。
第二天早晨,当阿斯卡进办公室时,看见那栋半完成的豪华洋房旁,茅里居然在。茅里用双手支着脸,乖巧地坐在滚轮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内部装潢,好像也想住进去试试看的模样。
阿斯卡回到办公桌开计算机,他的上司早就在后头不知道忙到哪里去了。阿久津,你有没有绘图软件啊?最基本的s就可以了。
阿久津没有回话,阿斯卡只见自己的桌面跳出一个数据夹,点开之后有五六款绘图软件……很明显都是,网络上可下载的破解版,安装后输入附赠的密码后就可以使用。
鼠标敲敲点点,用圆形拉出脸,蜡笔功能涂上头发,再画上衣服。最后按下打印键。喀叽喀叽。阿斯卡招手叫茅里过来,拿起已经打印好的纸,指着上面的图。
茅里浑浊的眼睛似乎瞬间清澈了一秒,他抬起手,直挺挺地指着阿久津工作的背影。
阿斯卡点了点头,递给茅里剪刀。
茅里把图案从纸上剪下,很快地奔到纸房子旁,将那个东西放了进去。纸张很软,无法像纸板那样站立,他就只好一直伸手把它扶正。
做什么呢。不知何时走到茅里身边的阿久津皱着眉。
茅里开心地将那个东西重新从纸房子里拿出来献宝。阿久津接过,是个很有美国诙谐漫画风的小纸人。小纸人有着紫色的卷曲头发、过于巨大的绿色眼镜跟不开心的三角眼。
你还真闲呢。这句是对制作者说的。
有什么关系呢,小孩子就是要给他玩具。阿斯卡说着,觉得有哪里被自己这句话给刺痛了。
从小到现在,自己拿过什么心仪的玩具吗?不是枪就是钱。然后用钱换更好的枪,再用更好的枪赚取更多钱。
阿久津把剩下的纸板递给茅里,把纸人黏在上面,剪一个一样的。脚剪长一点往后折就可以站起来了。
喔!茅里发出欢欣的赞赏声,率直地佩服阿久津的高智商。
能够顺利站立的纸人做出来了,茅里把它放在纸屋内的窗边,着迷地望着自己的杰作。
给你朋友君。阿斯卡把另一张纸递给茅里。纸上又画了另一个人,有着空洞的圆眼睛,身穿破旧军用夹克与牛仔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