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感受到屈辱了吗?阿斯卡毫不在乎身体的疼痛,认真地问。
怎么可能。
一如所料的回答,而阿斯卡很开心对方这么想。
他开始到处逃窜,嘴角咧开地笑得像个疯子,踢倒屏幕,砸掉键盘,被电线追得没命地躲,被头上日光灯突然爆开的火花惊吓,被这个空间的电磁波挤压内脏,被阿久津这个他新交的朋友搞得团团转。
阿久津卷过两架键盘,让其浮在半空中,左右手下各一架,手指开始啪啦啪啦地往下敲,像粗暴的安魂曲、邪恶的圆舞曲、执着的进行曲,每一个音、每一次敲击,都代表一个情绪,每键入一次,空间就震动不安,这个办公室是他的领地、他的电子之城。
阿斯卡就像病毒,大摇大摆地入侵这里,改变这个空间、改变自己,强制驱动一些乱七八糟的感情,恶作剧似地开开关关,尽情肆虐般波涛汹涌,本来他不会的。
他没有朋友。
没有跟自己交流的人。
崩坏的人际、停滞不前的情感,头脑的聪颖让其它身为人的部分追不上,而更惨的是不知道那是种崩坏,因为没有实感,没有谁来告诉自己,是哪里出了毛病。
他以为他们很像。
但不是,阿斯卡在某些部分比自己完整,但彷佛又缺得更多,他羡慕又厌恶,厌恶到他想夺回这个空间的主导权,不愿意分一丁点出去的地步。
不要进来!阿久津大叫。
是你困住我!阿斯卡回吼。空间被阿久津的驱动程序占满,现在连墙壁上都伸出了电线,有喇叭接头的、普通电器插头的、三只脚需要转换接头的、前段被剥去塑料皮,只露出铜线的,四面八方朝阿斯卡袭来。
阿斯卡这时才真正了解,对方的感情并不是消失,也非普通的淡薄,而是一直激烈地存在着,这拚命的攻击就是证据,阿久津实际上是拚了命想让自己被了解。
如此一来,才能得救。
一种身为异类寻求安慰的方法,所以阿久津才对七海那么说话,才对所有人那么说话,对方要求的,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阿久津他想要被回应。可惜谁都不知道,曾经与阿久津最靠近的七海,也完全没有察觉。
阿久津实际上想依赖对方,妄想依赖一个与自己位阶不同的愚蠢生物。
不管是被用什么方式对待地响应,就算是被杀。
因为这个人,实在是过于寂寞。
阿斯卡从口袋里拔出姬柘榴,开始东劈西砍地大显身手,击退电线,身体滚动,横冲直撞,为了让行动更加迅速,所以撤销了防御。体内被电流通过,又从哪里炸出,他满脸鲜血却仍笑着,因为他兴奋地发现了阿久津的秘密。
喂!我当你的朋友吧!
阿斯卡冲到阿久津面前。大拳挥上,却砰地一声,砸在一道彷佛看不见的透明墙上。
阿久津离他近在咫尺,他却碰不到对方。
这个空间是阿久津的地盘,阿斯卡就犹如掉进眼里的一粒沙,正被尽力地予以排除。
喂!承认你很寂寞吧!我也一样!寂寞得想杀人与被杀!
阿斯卡说完话的瞬间,右腿膝盖以下被整个炸成碎肉,一个平衡不稳,他往前倒,正跌在那层看不见的墙上,手上握着的姬柘榴的刀刃,穿过透明墙,差点擦过阿久津颊边。
阿久津像是吓了跳般,退了一步。
我们很像!阿斯卡说。
姬柘榴在透明墙上作势割出一个洞,无声无息地,他的手居然能穿过去了。
染满鲜血的手。
自己的血,他人的血。
我们肯定处得来,你不觉得吗?阿久津佳哉!
伸得僵直拚命的手,朝着阿久津伸来的手。
皱着眉、咬着牙,浑身颤抖,眼里湿润得彷佛要掉出泪。阿久津很慢很慢的,抬起手臂,移动手腕,颤动手指,往那只鲜红的手上,拍了下去。
泪水就像溃堤般不断涌出,在往下跪倒的同时,空间的压迫感消失,照明不再因电磁波紊乱而闪烁,透明墙也不见了。
阿斯卡重重倒在阿久津身边,嘴角还挂着笑。
无法停止。
阿斯卡为了联络作业需要,申请了一个电子信箱,本来只有工作才会使用,结果今天一早,就发现里头居然有封私人信件。
寄件人……是高巽。
叫他收到信后,就立刻从座位上爬起来,然后到十三楼找对方报到。
罪恶感立即刺得阿斯卡头皮发麻,真的是……杀人都不会这么心神不宁,唯有对高巽……
身后背对阿斯卡的天才程序设计师,一如往常地敲打着键盘,心情到底好不好,在这种状况下很难去判别。
他悄悄推开椅子,确认口袋里的姬柘榴有放好。
去哪里?
出乎意料的,阿久津居然开金口问,阿斯卡以为他对自己的行动不会有兴趣。
跟大叔有约。
……我一起去吧。阿久津好像是认真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哪有约会还带电灯泡的道理?阿斯卡伸手,用力将对方按回座位,对方从下方直直望过来,似乎想挖出什么不知道的情报。
电线卷了过来,阿斯卡闪过没给得逞。
如果你被扣住回不来的话,我就放病毒把这里搞得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