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会开心，解气。结果，不是这样的。他一直想成为元帅那样的人。可今天他才明白，他成为不了元帅。
他学不好，他用这种方法杀人的时候，也重伤了自己的心。
“对不起……小九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他终究变成自己做讨厌的人了吗？
叶离的脊梁骨越压越低，他的灵魂慢慢往上飞，似乎要飘离他的身体。
这时，一道声音将他的灵魂召唤了回来。
第105章 实习神祗40
“小……小神……祗……”
低沉的男音穿透雨声, 传到叶离的耳边。这道声音似乎来自天边, 又似乎来自眼前。
叶离手指颤抖了一下, 缓缓抬起头, 依旧没勇气睁开眼。
……是幻听吗？
“小……神祗你怎么了？”
直到男声更清晰也更近了, 叶离才颤抖的放下捂住脸的手指，忐忑不安的睁开了眼睛。
大雨中, 他以为死去的盛君庭不知道何时用胳膊撑地，坐了起来。
他漆黑的眼眸正担忧的望着他。
叶离眨了下通红的眼睛，愣愣盯着盛君庭看了几秒, 突然又眨了下眼睛, 发现眼前的人还在，没有消失。
盛君庭会动，会说话。他不是一具尸体, 是活人。
“你……没死？”半晌, 叶离哑着嗓子吐出一句话。
盛君庭喉结动了动，正要回答，叶离突然冲破雨帘, 扑向盛君庭，紧紧抱住盛君庭的身体，一声不吭的把脸埋进了盛君庭的胸膛。
盛君庭愣了下，保持着这个姿势沉默了许久, 才喊：“小神祗？”
叶离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 缓缓的抬起头, 看着盛君庭的眼睛, 蓝眸像被大雨冲洗一遍，湿润闪亮。
他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盛君庭说：“小神祗能救我，我就满足了。更何况……你还治好了我身上的烧痕，我没感觉身体有不适的地方。”
盛君庭说着，给叶离看他的胳膊。
盛君庭胳膊上的烧痕已经消失不见了，皮肤恢复了最初的样子。雨水顺着他胳膊上肌肉的纹理，滴答滴答的落到地上 。
叶离视线落在盛君庭的胳膊上，理智渐渐回笼。他轰一下松开手，坐起来，低眸打量盛君庭。除了胳膊，盛君庭身上别处的烧伤，也都消失了。
他的身体里没有神力了，无法帮助盛君庭修复伤口。而这个地方，只有他跟盛君庭两个人，所以……是盛君庭另一个神祗的身份保护了他自己？！
叶离抿了抿嘴，刚变热的血液顿时又冷了下来。
刚才盛君庭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了。
他是不是还是被他害死了？！只是，“神祗”的力量将他救回来，修复了他身上的烧痕。盛君庭神祗的身份是“考核官”，身为转正的神祗，他肯定有能起死回生的能力。
盛君庭用深情带着感动的眼神看着叶离。
叶离张了张嘴，实在无法安心理得享受盛君庭的眼神，摇头低声道：“不是我。”
盛君庭并不相信：“那还能是谁？”
“咳咳……”
冷，叶离感觉非常冷。他控制不住哆嗦着身子，沉默的摇头，不想再开口说话了。
暴雨还在下，没有要变小的意思。露天场地没有任何遮挡，雨水时时刻刻都在砸下来，这里明显不是能好好谈话的地方。
盛君庭看见叶离冷的发颤，黑眸里快速闪过一丝金光，谁都没看见。
他对叶离说：“雨越下越大了，小神祗，什么事情都等会再谈。我们先找一个能躲雨的地方。”
叶离伸手擦了下满脸的雨水，没说话。
五六分钟后，两个找到一个山洞。
山洞很小不深，墙壁上的石头棱角很锋利。里面的空间用来两个人躲雨，勉强够。
他们两个人的衣服早就湿透了，随便一捏，就能挤出雨水来。
进了山洞，盛君庭顺手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撸，露出额头跟眼眸，英俊的五官显得特别锋利。
早先被叶离剥在两边的碎发，被雨水淋湿又挡在了他的额头前，盖住了他的蓝眸，正一滴一滴往下面滴水。
叶离没管额头的碎发，任由其滴水。他沉默的看着外面的大雨。暴雨倾斜着下，不时有雨丝打在他的脸上。
这个山洞勉强挡的住雨，却挡不住冷风。一阵冷风吹来，叶离嘴唇有些发白了。
“对不起。”盛君庭出声打破了寂静。
叶离看着他。
盛君庭懊恼道：“如果不是我失败了，怎么会连累到你？都是我的错……”
顿了顿，他上前一步，皱眉问叶离：“是不是因为救了我，你才会跟我一起受苦？”
叶离再次说不是。
盛君庭定定的看了叶离一会，轻叹了一口气，“小神祗，你不要再试图骗我了。你用雷电救我的时候，我发现了是爱神在阻碍你……”
“不，不是——你错了。”
叶离没有看盛君庭，他低下头，用跟蚊子差不多大小的声音道：“……是我骗你了。”
盛君庭：“……什么？”
“我说，是我骗了你！”
为什么盛君庭已经被他害死了一次，依旧跟什么都没经历一样，这样对他？把他想的那么好？！
不，他不是他以为的善良神祗！他很坏，他想杀了他！
叶离很难受，他不知道怎么缓解心里的痛苦，抬起头，跟盛君庭深邃的黑眸对视几秒后，他突然不想这样欺骗、装下去了。
够了，他已经受够了心灵的折磨。他宁愿盛君庭知道真相，用愤怒怨恨的眼神望着他，也不要再承受盛君庭宠溺的眼神。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得今天的下场，被送上火刑？你以为都是那些贵族做的？不，不是，是我把你一点一点推上刑场……”
“你不是我最宠爱的人类，你是我最厌恶的人类。我一直都在骗你，玩弄你！甚至连我告诉你的神号，都是错的……我就是想看见你失望透顶的样子，让你痛不欲生！我不想救你，我想让你死！”
叶离说到最后开始喘气，胸膛剧烈起伏，因为太激动，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盛君庭沉默了。
叶离扯了扯嘴角“现在，你知道真相了吧？本来，我还想继续玩弄你，但你实在是太无趣了，我累了，懒得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叶离尽量说出最恶毒的语言。他不信，听了这些恶毒的话语，盛君庭还能保持对他的喜欢？！
不要再喜欢他了，也不要再犯蠢了，他不值得！他现在自己都害怕自己了，只要盛君庭不再喜欢他，他就不会受伤害，他也不会感到内疚难过。
盛君庭又沉默了一会，突然道：“我不明白，既然你说想要我死，为什么最后还要救我？”
叶离感觉眼睛很难受，又涨又痒。他伸手揉了下，眼睛红肿的更明显了，冷着脸的时候，一点也不显得凶，反而因为巨大的反差，显得特别可怜兮兮。
只是叶离并不知道这一点，他收回手，面对盛君庭提出的质疑，迟疑了一秒，冷着脸给了一个解释。
“……救你是因为爱神也想让你死。我喜欢处处跟她反正来，她想让你死，我便暂时不想让你死，才救下了你——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舍不得你死吗？”
叶离：“太可笑了。”
叶离说完，四周沉默下来。
盛君庭定定的看了叶离一会，放在背后的手指动了下，有金光闪过。
山洞外的风更大了，暴雨像猛兽般咆哮着，听起来特别刺耳。
叶离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回事，他的身体要被冻僵了。
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等到盛君庭痛苦的回复。
“为什么？”他质问。
在这一刻，叶离的心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想，终于来了。
他僵硬的抬起脖子，望进盛君庭的眼睛时，心颤了一下。盛君庭的漆黑的眼睛里，倒影着他的身影。
在这一双眼睛里，他看不见愤怒，只看见了悲伤。
盛君庭低声重复道：“为什么？我是你最讨厌的人类？我哪里惹你讨厌，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叶离嘴唇颤了颤，正要开口说话，又听盛君庭说：“我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爱上了，便不会松手。我不怕你欺骗我，玩弄我……我最怕的是，我喜欢你，你却厌恶我。我把我的心掏出来，你却仍然质疑，我对你的爱。小神祗，我爱你的全部，你给予我酸甜苦辣的滋味，我也都接受。”
“我这么喜欢你，你可以不喜欢我，但别讨厌我，好不好？！”
盛君庭浑身湿漉漉，他穿着身上破烂的裙子，在风雨中，放低姿态对叶离说这一番话，把叶离弄的更难受了。
叶离本来就因为自己差点害死盛君庭内心感到恐惧，他又吃软不吃硬，盛君庭放低姿态，他愧疚感跟负罪感瞬间飙升，快要把他的身子压塌了。
“你——”他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察觉到自己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怕暴露自己敏感脆弱的内心，他闭上嘴，沉默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外面的雨水在大声咆哮，衬托出山洞里更安静了。
突然，叶离实在抵抗不住寒冷，蹲了下来，他捂着发痛的耳朵，把头埋在自己膝盖处，想屏蔽外界的一切。
叶离身体本来就差太瘦了，蹲下来缩成一团可怜又可爱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抱抱他。
“小神祗。”
大雨遮盖住了盛君庭的脚步声。
盛君庭走到叶离跟前。
“我好冷。”
“我想抱着你。”
叶离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几秒后，一个宽厚炙热胸膛搂住了他。
“抱歉，等不及你同意了。”
盛君庭低声说：“我越轨了。如果你依旧讨厌我，明天，别留我了，把我杀了吧 。”
第106章 实习神祗41
明天杀了……他？
叶离的尾巴垂落在地上, 仍然瘪瘪的爱心轻轻的晃了一下。
盛君庭的人生已经被他毁了。贵族阶级一日不垮台，他就是贵族阶级最想弄死的敌人。他把他的身体从火刑中带出来，却没有将他以后的人生从“火刑”中救活。
今日盛君庭没死, 不代表他就没有了生命危险。盛君庭总不能一直躲在这个山洞里，暴雨也不会一直下，贵族们总能找到他。
叶离冷静下来，发现他今日的心软，其实只能让盛君庭苟延残喘的多活一段时日罢了。
这场对局的结局，不会有改变。唯一的改变, 就是他不用眼睁睁看着盛君庭活生生在他面前烧死。
他想到艾丽兄妹, 想到他的信徒，又想到宁桑桑, 还有考核官……最后想到盛君庭, 过去的画面跟现在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半晌，叶离眼睫毛动了动，情绪彻底稳定了。
刚才被盛君庭的死亡冲击到，失态了。他自己都没想到, 盛君庭的死亡，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恍惚间，他竟然还听见了小文哥哥的声音。
乖孩子，大英雄……那是他小时候许下的愿望。他渴望外面的世界, 太厌恶研究院的坏人, 没有人出现，从冰冷的实验仪器下救下他们,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未来的自己。
然而，等他长大了，他没有长成大英雄，长成了一名反派。成人的世界太复杂，大人并不是小时候以为的非黑即白，他想往小时候定的目标走，最后却全身慢慢被染成了黑色，与大英雄的目标越行越远，最后长成了自己小时候讨厌的“大人”。
看来在他心里，小文哥哥……一直都不曾变过。
他却早就不是最初的小九了。
叶离开始想，是不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小文的存在，所以，他没办法无动于衷看着盛君庭在他面前烧死？！
按照成人世界的法则，他这样做并没有错。但在小文哥哥那里，他做错了。他不该变得这样冷酷无情，漠视生死。
叶离此时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只要他丢掉“小文”，他就不会这样难过纠结了。
翅膀全白的天使，受光的喜爱。翅膀全黑的天使，受暗的喜爱。唯独翅膀半黑半白的天使，是个尴尬的存在，他既不属于光明也不属于黑暗，似乎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只是他舍得丢掉小文吗？这些年，小文的灵魂早就与他的灵魂融合了，他不可能丢掉小文，也丢不下小文了。
这是一件无奈的事情。
盛君庭喜欢他，但他的身份又是他的敌人……
叶离问自己，如果重新选择一次，他还会选择这样做吗？他想了想，发现他的选择并不会变。
重来一次，他也会这样选择。
他想活下去，转正成为新神，他必定会对付处于他对立面的盛君庭。
……
“我不杀你。”叶离的声音很低闷：“……等这场雨停了，你也活不了多久。”
盛君庭似乎对自己未来的生死不在意，沉声回答：“那就等这场雨停吧。”
叶离能听见盛君庭的呼吸声，也能听见外面雨声。
就这样吧，叶离想。安静的度过这一夜，等明天，一切该回归正规。他虽然算计了盛君庭，最后时刻却也把他从火刑场救出来了……就算他是神祗，在众人面前复活，也会被当妖怪吧？！
他到底……还是没有将盛君庭完全推入深渊，在最后拉了他一把，不算彻底的大恶人。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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