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尧的。”云姜懒洋洋的说“你用吧,他不介意跟人共用杯子。”
辛清拿着杯子去冲洗了一下,然后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茶叶上下起伏,云姜看了一会儿,说“陆尧现在没在我这里。”
“现在?”辛清问“过会儿就在了?”
云姜斯条慢理的剥开一只橘子,说“过会儿就在了。”
辛清狐疑的看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温暖却冷凝,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慢慢流淌。云姜剥完皮,又慢慢撕着橘子上的白色橘络,半晌后他终于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皱眉说“太酸了。”
然后顺手把剩下的放在了果盘中。
“娇气。”辛清冷笑道“剩下的给谁吃?”
“陆尧。”
“也亏他能忍得了你。”辛清看他不顺眼,明里暗里都是刺“我都是把甜的留给老九的。”
云姜已经开始剥另一只了,“橘子,”他把那只剥了一半的橘子往辛清面前一晃,说“陆尧喜欢吃酸的。”
辛清噎了一下,恼羞成怒道“陆尧到底什么时候来?”
云姜躺了回去,乌黑的长发垂落在沙发上,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他闭上眼睛,侧脸是极其秀美的弧度,鼻梁高挺,眉眼汉化的并不明显,要更深邃,一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被橘子顶起来了一小块。
“五点。”
他给了这么一个准确的数字。
此时是中午十二点。
辛清屈尊降贵,在那张矮小的红木桌子上批了一下午作业。
他工作状态非常认真,几乎全身心扑在了那些鬼画符上,眉头皱得能把那群不成器的学生活活淹死在里头。红笔被他折断了几根,统统扔进了垃圾桶中。
随着咔嚓一声响,最后一根红笔也断了。
辛清压着冲回去怒斩学生狗头的冲动,把作业整理好,准备出去买根红笔,一抬头却看见云姜坐在沙发上,抬头盯着他身后。
辛清跟着转过头,发现他背后的墙上有块表,时针秒针恪尽职守,在下一刻,过了五点。
陆尧没来。
“这是怎么……”
他话音未落,云姜已经冷着脸站了起来。毛衣袖口遮住他的虎口,露出白玉一般的手指,他拖沓着毛绒绒的拖鞋往前走,脚踝上带着几根颜色浅淡、脆弱的青筋,步伐也不稳,像是踩在棉花上。
然而辛清看着他紧绷的下颌,一句话都没说。
云姜去了卧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套衣服,辛清以为他要出去找人了,没想到他转身进了厨房,找了个干净的塑料袋,装了一袋子新鲜蔬菜跟切好的肉。
“看个门。”云姜说“卧室厨房客厅都可以进,但是不要去另外一套屋子里。”
辛清似懂非懂,在云姜离开之后,他进了卧室,才明白云姜所说的‘另一套房子’是什么意思。
普通居民楼一层一般有两套房子,中间是楼道跟承重墙,隔音效果很差,大声咳嗽都能听见。云姜卧室靠内,白色的墙壁上被打通了,格外装了一道门,通往对面的601。
门上挂了一把铁锁,辛清好奇的碰了一下,那锁头却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动,然后一道裂缝出现在中间,缓缓地向着两边延伸。
它裂开了。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空气却骤然紧绷,辛清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胸腔中剧烈的跳动声,他抬起僵硬的指尖,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里边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清。就在这时候,他口袋中的手机忽然‘嗡’的震动起来,辛清连忙掏出来,上面的名字让他的心跳更加急速,甚至有一种只要他再紧张一点,它就会彻底撕裂血肉跟骨头,从胸腔中跳出来的感觉。
云姜。
他按下了接听键,云姜不紧不慢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听说过一个故事么?”
“——蓝胡子。”辛清说“你有病?”
著名的童话,蓝胡子。
很久很久之前,有个样貌奇特的贵族,他叫蓝胡子,所有嫁给他的女人,最终都下落不明,周围的人害怕而畏惧,再也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后来他说服了一户人家的女儿,终于让她同意了他的求婚。
不久之后蓝胡子远行,临走前嘱咐他的妻子,告诉她,你可以打开这里的任何一个房间,除了最小的那个。妻子发誓保证,说,我绝对不会。
然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最终还是打开了那扇门。
门后是一排铁钩,铁钩上挂着女人全裸的尸体,她们披头散发,纤细的手臂垂落下来,曾经如同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干瘪凹陷——
辛清说“你是故意的。”
他抬头看去,手在墙壁上摸索。片刻后他终于找到了开关,灯光亮了起来,将这间房子中的一切展现在他面前。
里边的东西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辛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喃喃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
那边居然还没有把电话扣上,云姜漫不经心的问“嗯?”
“你疯了。”这里只有他自己,辛清却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沙哑道“你以为领导凭什么对你另眼相看?你明知道上边在调查你的事情,还敢在自己家里放这种东西?”
他呼吸越发沉重,最后甚至开始口不择言“怪不得你要五毒,怪不得你能活这么久……老九还以为你去请连家的人画了皮……原来是这样……”
“嘘,贼船你已经上了,麻烦帮我看管好这间房子吧。”云姜笑道“现在我要去找陆尧了……”
“陆尧知道么?”辛清问“陆尧知道你在干什么么?!”
他言辞激烈,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云姜却恍若未闻,声音中带着笑意。
“——他不知道。”
·
另一边。
陆尧沉默着把棺材盖推了回去。
棺木交错,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他抬头看去,远处无数棺材交错纵横,广袤的天空犹如一块灰色的、庞然的幕布,将这里笼罩了起来。
晏轻站在他身后,对棺材中的异样浑然不觉。
他对除了陆尧以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如果这时候陆尧愿意回头看看,他会忽然想起很早之前的一个片段来。那时候晏轻刚刚抵达邺城,他们在公交车上被一个小混混纠缠,因为他随口的一句‘砍他’,晏轻就真的动了手。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看似变化极大,懂得了人情世故,实际上并没有。
他只是学会了掩饰跟隐藏。
陆尧揉揉发麻的小腿,站起来说“我们走吧。”
“不看了么?”
“不了。”陆尧说“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事事都管我还活不活了?”
晏轻乖乖的嗯了一声,把手递给他。
陆尧笑道“还要我牵着你么?”
晏轻点头。
陆尧笑着抓住他的爪子,两个人调头往回走,爬上山坡的时候陆尧扭头看了一眼,风从他耳边吹过,呜呜咽咽仿佛有人在低声哽咽,陆尧压下眉角的疑惑,跟晏轻下了山坡。
最近的出路就是村子头那里,顺着走就能找到铁轨,陆尧其实还想跟符虞告别,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不用了。
符虞挎着一个篮子,笑着站在那里。
胶鞋换成了布鞋,是跟陆尧脚上那双一样的千层底。她针线活极好,鞋底又厚又结实,密密麻麻的缝了很多针。
“陆大哥。”她笑意吟吟的问“你们要去哪里呀?”
作者有话要说 云姜陆尧还没来
陆尧因为火车翻……
晏轻因为我折腾(重音)的太厉害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记得了!
四组组长辛清,之前出场过一次:3∠
第70章 左手鸡右手鸭
符虞正巧站在那条小路的正中间,侧身含笑,又往前走了几步,然而她还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口,晏轻就一脸警惕的挡在了陆尧面前。
符虞明事理,往后一退。
陆尧按着他的肩膀,对符虞说“我们要走了。”
“这就走了?”符虞诧异道“这才一晚上,脚都没歇过来,怎么就要走了?”她手指扣在竹篮的把上,用力过大,指关节泛白,忐忑道“符兰也没回来,不然您再多等半天,让他来给您告个别……”
陆尧说“不用了。”
他垂下眼睛,看到晏轻的表情,心里忽然多了一点狐疑。
紧绷的,警惕的,防范的,一览无余,毫不遮掩,在少年漂亮的脸上层层浮现。
就算是吃醋,这个反应,会不会太过了?
下一刻他抬起头,又在符虞脸上扫了一圈。
惴惴不安的脸。
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陆尧扣住了晏轻的手腕,手指慢慢收紧。
但是怎么可能一点异常都没有。
这村子中的活人就剩下了这么两个,符兰如今不见踪影,来往的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她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村民离奇失踪,下落不明,村子中却还维持着这么一个安静祥和的表象,如果不是半点生气都没有,走在路上甚至不会觉得有异。
“……”陆尧的手顺势往下滑,迎着符虞惋惜的目光,把晏轻的手攥紧在了手心,“那就有缘再见吧。”
他一边牵着晏轻往外走,一边皮笑肉不笑,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情,晏轻?”
晏轻闻言侧过头,刚好挡住陆尧的视线。如果时间能够在此时静止,这会是一副非常戏剧化的场景,狭窄的青石板小路上,三个人呈了一条不平整的直线,符虞紧张的后退,想给他们让开路,晏轻站在中间,恰好把他跟陆尧完全隔开。
两人跟符虞擦肩而过的时候,这个姑娘忽然极轻极轻的‘啊’了一声。
陆尧停住脚步,越过晏轻看了过去。
他看见符虞不易察觉的低下了眼睛,视线锁在了他们的鞋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