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是黑的,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光,江龄也慢慢走到茶水间,没开灯,等眼睛适应光线之后,从橱柜里找出杯子、干果、煮茶壶……一样样摆过去。他还在想这件事要怎么公关,脑子是空的,因此没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心情不好?”
江龄也一个激灵,猛地转身,看清是陆诩之才放松下来,语气不自觉带上点抱怨:“你好吓人啊……”
“……哪里吓人?”被他这么一撒娇,陆诩之差点忘记自己追出来想说什么了。
“黑灯瞎火的,站人身后又不出声。”
“我出声了,是你没听见。我才是想问你,出来干嘛不开灯呢?”陆诩之左右看看,“这儿开关在哪?”
“你别开,我不想开灯。”江龄也转回去,眼睛盯着煮茶壶,“我在想这件事,等能做鉴定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我自己是没关系,但我关系到好多人的工资,还有公司的股价,我不能背这个锅……”
可是白纸黑字的证据不出来,再多的律师函,再多的控评,也总会有不信的人。
每一个“不相信”都是伤害,这就是谣言的威力。
“怎么还有人自己被黑了想着公司股价的?”陆诩之有点好笑。他知道这孩子的毛病,经常为别人想很多,自己却无所谓怎么样,实在让人心疼得很。想到这里,欠削的爪子又朝他头顶伸过去,边揉边说:“其实也不是非要做鉴定的,找到孩子的亲生父亲就行。”
江龄也躲开他的手,嫌弃道:“我上哪儿去找啊?这比做亲子鉴定还不靠谱。”
“怕什么,不是有我么。”陆诩之笑笑,“我都说了,其他的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黑灯瞎火的两个人待在一起当然应该发生点什么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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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你要怎么做?”江龄也回头。
“晚点你就知道了。”陆诩之没说。
他有心给江龄也一个惊喜,便想扯开话题,扫了眼茶水间的摆设,他突然道:“你戏里是不是也有这么个场景?”
“嗯?”江龄也回过头,回过神愣住了。
《错位之吻》里,男主是女主上司,在公司说话,大可以堂而皇之地把人叫进办公室。
唯一一段在茶水间的剧情,是那段吻戏。
果然陆诩之接着说:“是吻戏?”
后来江龄也想,他那时候大概是被夜色冲昏了头脑。
亮着灯的办公室大门就在十几米外,隐约的人声似乎还能听见,但他们在这个狭小的茶水间里,像在另一个次元。
“陆叔叔,”他突然说,“拍戏的时候我听两个编剧闲聊,一般这样的台词后面,就要接吻戏了。”
“……”
陆诩之最近也在琢磨剧本,听他这么一说,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他唇上。光线不好,那唇看不出色,只能看出整体偏薄,形状却很勾人。
勾人???
陆诩之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一点危险。
他偏过头,低咳一声:“讲什么胡话。”
江龄也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转回去煮茶了。
他煮的是花果茶,用的公司采购的干花和干果,味道还算过得去,茶水间很快飘满了甜香。
陆诩之不接茬,他也只好假装没别的意思,说:“我还以为后面的几集你都没看呢,以前你只看电影的。”
“都看了,还可以。今年不怎么看电影了,看点剧研究一下市场热点。”陆诩之没话找话,“荧幕初吻的感觉怎么样?”
“……”
说完陆诩之就像打自己嘴巴——跟江龄也在一起太放松,随口溜出一句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他正想说点什么找补,对方却回答了。
“跟这么个人荧幕初吻想想挺恶心的好吧。”江龄也看他眼色,故意说,“还好当初我有点抵触,没亲上去。”
“……我说呢,看那个角度确实有点借位的感觉。不过借得挺好的,那段的摄像是谁?”
江龄也:“……”
陆诩之,我恨你是块木头。
这人这么难撩,话题几次三番往暧昧的方向转都转不成,只能说明他对自己完全没那个意思。加上被泼脏水的双重打击,江龄也这会儿有点丧,眉眼一起往下垂。
他把花果茶倒在两个杯子里,找了个茶盘准备端回办公室去,随口说道:“好像姓周吧,他们叫他‘诚哥’,不知道是哪个‘诚’。”
圈子里摄像师多了海去,出名不出名的都有,这名字没印象,陆诩之记了下就没再管,反正本就是随口一问。他在等整点,想给江龄也惊喜,见人准备端东西回去,有心拦他一下,“等等,先别回——”
也不知是他抓过去的力道不对,还是江龄也没站稳,又或者参杂了两分故意,那瘦削的身影便整个撞进陆诩之怀里。他下意识地想把人抱稳,接触到纤瘦的腰际,手触电般地松开。
等人站稳,他立刻后退一步,关切道:“没事吧?”
“没。”江龄也摇摇头,再次确定他完全没有暧昧的意思。
有些失望,但也不是太意外,他检查了下发现茶盘虽然被他带歪了,但还全须全尾地放在桌面上没洒也没碎,松了口气。“不回去干嘛?”
“再等两分钟。”陆诩之看了眼手表。
时间进入倒计时,他数着秒数,“5,4,3……1。”
正21:00,陆诩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借着荧幕光冲江龄也露齿一笑。
成熟男人带着孩子气的笑容晃花了江龄也的眼。
他心神一动。
但也是正21:00,他自己的手机跟着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作为一个经常被私生粉骚扰的顶级流量,没几个人知道他手机号码,跟工作同事加微信他也很注意互相扫码而不是直接报手机号,除了广告,几乎没有陌生号码会给他打电话。
江龄也直接挂断,准备听陆诩之说什么,谁知道对面不依不饶,再次打回来。
一连就是六个电话。
江龄也服了,他准备接起来听听是哪家广告。
“那个贱女人是她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去拍戏就是为了跟人谈恋爱!!龄龄你背叛了我们!!!我们花那么多钱给你投票打榜不是为了让你去谈恋爱的——”
公司里太/安静,尽管没开免提,歇斯底里的女声仍是从听筒里传了出来,穿破静谧。江龄也手一抖,手机倏然滑落。
啪!嗞——砰!
手机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到墙角。电话那头传来碰撞的声音,很快有个抱歉的女声语速极快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没看住她,给你添麻烦了真抱歉……喂?喂?”
陆诩之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捡起来,放到耳边:“你好,你打错了。”
“啊?那、那真不好意思,这孩子是有点魔怔了——你看看你,我就说这不可能是那个什么龄的号码……”
“不可能!!!这肯定是他,我不会弄错——”
“嘟”一声,电话从那头掐断了,陆诩之把手机放下,看了看江龄也。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惶恐,又像是无措。
“没事了。”陆诩之说。
他想了想,把刚刚搜到的“海角论坛娱乐版”的官方号微博界面找出来,指着它新发的微博转过来给江龄也看:“柯雾有个金主,是鹏城资本的股东之一。之前你说起她团队有意无意地炒你和她的绯闻我就在留意了,正好听说有狗仔拍到了她约会的照片,我就买过来留着,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
长长的扒皮新闻底下,是十几张带标注的图片,不仅有一男一女深夜密会的照片,甚至还有一张在别墅落地窗前进行生命大和谐运动的十九禁照片。
江龄也睫毛一颤,声音比之前都轻:“锤得死么。”
“当然,我花了大价钱的。有一段带人声的视频,还有提前做好的声纹比对鉴定报告——不过这个要过几天再放。”陆诩之安慰他,“我都说了交给我,没事的,嗯?”
“……嗯。”江龄也努力抬了下嘴角。
但陆诩之很快发现,江龄也并没有因此好转,甚至整个人都在夜色中轻微发抖。天黑看不清,他不知道他这样抖了多久。陆诩之抓住他的肩膀:“龄龄?”
“是上次那个私生……”江龄也垂着头,低声说,“不知道怎么拿到我手机号码的。”
“没事啊,换了就好了。”
“……我很怕,女生这样歇斯底里地讲话……以前妈妈经常这样……”
江龄也越说越小声,陆诩之不得不凑近了听,内容却让他眸光一闪,很是莫名:“为什么?”印象中,谈诗雯是个知性又不失活泼的女人,整个人都充满着朝气。尽管婚后文静内敛了许多,但陆诩之很难把她和“歇斯底里”联系在一起。
“她病了吧,被爸爸害的。所以后来她也害死了爸爸……”
“……?”陆诩之一怔,“什么?”
“2013年5月29日,清晨5点多……”
江龄也又出现了轻微干呕的症状,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陆诩之简直怕了他。他欲盖弥彰地看了眼走廊,没有人从办公室出来找他们,于是伸手搂住了那个比从前长高了许多的小朋友,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抚着他汗湿的背,一边低声哄道:“好了,我不想听,你不要逼自己回忆了。”
江龄也吸了口陆诩之衣服上的味道,闭上眼睛,终于压着嗓子哭了出来。
很久以前也这样过,江龄也伏在陆诩之肩膀上哭。
这孩子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响,哭归哭,陆诩之想知道原因,是绝不可能从他嘴里撬出来的。于是时间长了,陆大家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察言观色技能,大概能猜到些他受委屈的原因。
在家受气的有,在学校被欺负的也有,成绩好长得漂亮的小男孩,在男生群体中实际上不太受欢迎。
不过那时候的心疼,和现在的心疼好像不太一样。
陆诩之盯着茶水间黑灯瞎火的天花板,无声地叹了口气。
良久,江龄也收住了眼泪,汗也消了下去,从陆诩之怀里钻出来。
“不哭了?”陆诩之低下头看他眼睛。
江龄也摇摇头:“哭肿了眼睛不好跟他们交代……得忍着。”
“怕什么?”
“不喜欢让别人瞎猜。”他吸了吸鼻子,“稍微等一下再回去吧,我怕我眼睛红被他们看出来。”
……整得好像他们在茶水间偷情似的。
想到这里,陆诩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江龄也拍的那段吻戏。说实话,在从江龄也口中听到那是借位之前,陆诩之心里一直哽着点什么,他劝自己“职业点”好几次都没能顺利消除那种不舒服。
现在倒是好了。
他叹口气,揉了把小朋友的脑袋:“那就等等——开关在哪儿?我帮你看看眼睛红不红。”
江龄也不太情愿:“我也不想给你看啊……”
“……什么毛病。”陆诩之气乐了,在茶水间的墙壁上看了两圈,找到开关,反手把门关上了。
啪!
白炽灯骤然亮起,陆诩之低下头:“就我能看见,行了吧?”
江龄也:“……”
不行啊!!!
但他没什么力气和陆诩之争辩,只能随他去了。
那天的回忆每一次想起就像是要掏空他全身的力气,但医生说过,他得克服过去。
两人在茶水间留了好长时间,留到喝完一壶花果茶,又煮开了第二壶,江龄也的眼睛才终于没那么红了,端着茶盘出了茶水间。
像是把陆诩之当成了瘟疫,他脚步飞快,很快就转进了办公室。杨云出来找人,跟他擦肩而过,一脸莫名地迎上陆诩之:“你俩干嘛呢失踪那么久……你欺负人家了?”
“哪能啊。”陆诩之觉得自己无辜得不行。
他在想事,神色不自觉地有点痛苦挣扎的意思,杨云带了他十几年,对他的神态太熟悉了,看见就问:“你干嘛呢?”
“我在做心理斗争。”陆诩之语气沉痛,“我好像快要成为一个禽兽了。”
“?”
不愧是老牌经纪人,杨云的目光迅速冷静,把他往走廊深处推了推,远离有人办公室。
她声线压下来,严肃地问:“你是跟你亲生姐姐发生了不可告人的关系,还是对你刚出生的侄女产生了想法?”
“……?”陆诩之无语道,“这什么跟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是乱/伦了还是终于发现自己是个恋/童/癖?说出来我听听,看看怎么公关比较好。”
陆诩之:“……”
他爹可真是送给他一个人才,世界上怎么会有杨云这么“酷”的经纪人?
“我跟我姐八字不合,见面就打架,你快放过我吧。”陆诩之没好气地说,“至于后面那个,我要是真恋童,你该做的不是公关而是把我送进监狱,我谢谢您。”
“那你禽兽什么?”
“反正不是犯法的事,你快别操心我了。”陆诩之求饶了,“还是说说柯雾吧。”
杨云:“她没什么好说的,你联系的人把新闻发出去的时候我已经联系微博加热搜了。买了热一,从你私帐走的钱。”
陆诩之“嗯”了一声。
“嗯”完,他又挑眉,像是不满:“但我还是不高兴,他孙才旺想下崽自己下就完了,玩几个小情人都随便他,凭什么把脏水泼我的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