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大白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
那你是哪里不舒服?哪里被弄痛了?
男人又吸吸鼻子,仰头想了想,然后指指自己的胸膛。
我这里好痛。
你身体里面痛?苗苗睁大了眼。
嗯。我的脸不痛,可是刚才被你那样舔了之后,突然觉得胸膛里面好酸、好痛,然后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他们都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心痛。
对于苗苗而言,他至今所体验过的痛苦,只有来自肉体上,那种强烈的情感或心灵上的痛苦,他都不曾体会过。即使在是失去家园的毁灭日,他也只是对于未来感到茫然,并没有非常深切的伤痛。
但身世至今仍十分神秘的苗大白,却似乎已经体验过何谓心痛。
不知情的苗苗更加紧张了,难道苗大白天生身体有缺陷?
那我以后不舔你的脸了。他说。
不,不是这样。你舔我的脸,我很喜欢。男人连忙拉住他的手,诚恳地说只是……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就流眼泪?
还是你对我的毛过敏?
听说不少动物会对其他动物的毛发过敏呢!
应该也不是。不然昨天晚上早就哭到脱水了。
也是。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少年脸上又是一阵红。
再看到男人那只握住自己的大手,仿佛连手也跟着热了起来。
少年微微使力想将手抽回,但对方却不放,他也就算了。
好奇怪喔,前一刻还那么痛恨这家伙,但为什么被他舔了舔眼睛之后,那股怨恨之气就消失了一大半呢?
这么说来,昨晚那么激烈的肉体交合,居然还比不上刚刚那样互舔的亲密行为耶。
喷洒消毒水的人类慢慢往两人站着的地方移动过来了,苗大白见状,连忙扛起苗苗的黑色行李箱,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少年也没了主意,只好点点头。
男人牵起他的手时,他好奇地睁大了眼,看着两人接在一起的手掌。
从来都没有人牵过他的手。当然,在它还是一只黑猫时,也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或猫)对他(它)做出这种举动。
但苗大白牵起他手的感觉这么自然、这么亲密,仿佛天经地义。
他脑袋里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却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但他已经隐隐觉得这家伙虽然是只白兔,却又在不少行为举止方面与人类那么相近——或者说根本就像个人类!
难道白兔早就已经修炼成精并在人类世界居住已久?
可是……可是在很多方面他又表现得非常兽性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苗苗疑惑地看着这浑身上下都是秘密的家伙,想着自己就这样没头没脑地跟着他走了,以后还会有机会再回到这栋公寓吗?
这是一间位于人类密集居住的大城市里的医院,一名年轻的白衣护士趁着午休时间,再度偷偷溜到十五楼的病房区。
那里是慢性病的重症病房区,也是个很安静的地方,因为住在这区病房里的人多半总是在昏迷状态,而且几乎不会有什么人来探病。
这些病人病得太久、昏睡得太久,即使有家人来探病也毫无反应。
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不是孩子们不孝顺,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谁又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空等毫无希望复原的病患身上,即使那曾是生养自己生命的至亲之人。
年轻的小护士并不是其中任何一名病患的家属,也并没有负责照顾这层楼的病人,但她仍旧固定每天来到这里,只是她探望的不是病人,而是一只动物。
一只白兔。
那是一只很奇怪的白兔,是和一位老妇人一起入院的。
老妇人年纪很大了,满头银白发丝,身体十分虚弱,身体里的器官几乎都已经走到了尽头,送进医院来,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静静等死。
尽管如此,老妇人却是十五楼这块病房区域里,少数能长时间保持清醒的病人。
当然,医院并不准许动物进来,所以那次小护士帮学姊值班然后第一次见到那只白兔时,可是吓了好大一跳。
原本她以为那只是一只布娃娃,因为白兔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老妇人身旁。
这只布娃娃好可爱啊!小护士一面替老妇人量血压,一面这么说。
老妇人脸上露出了微笑,像是很高兴听到有人称赞这只布娃娃。
年轻的小护士见那白兔可爱,没怎么多想就伸手摸了摸白兔的毛发,手才一放上去便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这只布娃娃的身体有温度?而且毛发做得好逼真呐!简直就像真的兔毛耶!
再凝神细看,小护士发现这只布娃娃兔子的身体居然在微微起伏。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只真的兔子!
小护士的嘴巴张得好大,一脸不可置信,她手指着那只白兔,看看老妇人,又看看白兔,然后才为难地说老婆婆,医院里不能带动物进来的,万一带进来什么不好的病菌或传染病,那就糟糕了。
老妇人又微微笑了笑,说它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也没有出什么事情。
可是……
只要你也把它当成是布娃娃,那就行了。
可是它不会吵、也不会闹吗?它不需要吃饭喝水?上厕所呢?
天啊,处理小动物上厕所是最麻烦的事情了耶!
而且医院又是这么注重卫生干净的地方,这实在是……
它不会吵,也不会闹。它也不需要吃东西。老妇人轻轻地说。
这怎么可能?小护士瞪圆了一双大眼。
难道这其实是一只机器兔子?
还是刚刚那兔子身上的体温,只是自己的错觉?
它睡着了。
但它不会醒来吗?
老妇人摇了摇头。
小护士不信,蹲下身子,将脸贴在床边,仔细打量着那只闭上眼睛正睡着的白兔。
仔细看,白兔脸上还有一道毛发比较稀疏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伤痕。
老婆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护士更是满头雾水了。
老妇人抬起头望向窗外,干皱的手却放在白兔头上,温柔抚摸。
如果我告诉你,可以请你不要把它赶出去吗?我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还能有它陪伴。即使它一直沉睡着,不愿意醒来。
小护士圆亮的眼眸望着老妇人,点了点头。
第八章 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小护士走进十五楼的病房。
床位在窗户边的老妇转过了头,见到是她,衰老的目光中燃起微弱希望。
但小护士却面带歉疚地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老妇眼中微弱的希望火苗又黯淡了下去。
那家店没开,我找不到你想找的那个人。小护士老实说。
但她不忍见到老妇露出如此失望的神情,马上又说老婆婆,你别担心,下次我休假时会再去一次。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老妇人露出虚弱的笑容,感激地对小护士点了点头。
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但是老妇人却担心自己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再找不到人帮忙的话,她也许永远都无法再见到她的老伴了。
虽然被赶出了公寓,但苗苗和苗大白基本上并没有离开这个社区。
毕竟这里原本就是森林的所在地,尽管被人类开垦、盖了房子,但属于森林的古老气息仍在。
这儿也是苗苗的家,所以除了这里,他哪里都不想去。
况且,那条从遥远的城市连到这个社区的马路,总是从远方传来一阵难闻的气味,有各式工业汽车废气,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难闻气味,连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闻到,到了城市还得了?
那么恐怖的地方他才不要去呢!
但没有了栖身之地,他们要在哪里过夜?
不过男人烦恼的事情更加实际一点要去哪里找食物吃?
苗苗……这附近哪里有……苗苗,你在做什么!?
一回神,他就见到穿着黑衣短裤的少年已经身手利落地爬上了附近一栋公寓的二楼,然后身子轻巧一翻,落在一户二楼人家的阳台上。
苗苗!快下来!那样很危险!
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但少年根本不理会男人,可别小看他当猫多年的轻盈身手,况且也不过才二楼,根本难不倒他。
反正这里因为距离城市太远,交通又很不方便,几乎没什么人类居住,空房子很多,说不定其中有几间没锁上门,能让他们暂时住几夜。
毕竟他现在无法恢复成猫,没办法随便找个温暖的地方窝着将就过夜,而且身边还有这么大一个家伙要照顾,总不能把他放在外面过夜吧?
兔子不都是很娇弱的动物吗?
尽管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正好是个反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