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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第1节

作者:紫菜南芥酱 字数:18294 更新:2022-01-04 10:40:53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作者紫菜南芥酱

    文案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你活着的时候对你爱理不理,明明知道你喜欢他还偶尔给你点甜头,当你产生信心时又对你保持距离。等你死了却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好像你活着的时候他有多爱你。

    萧景,就是这样一种变态。

    第一人称。

    更新混乱不定期。

    回忆体文。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景,路家 ┃ 配角 ┃ 其它

    零一死亡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你活着的时候对你爱理不理,明明知道你喜欢他还偶尔给你点甜头,当你产生信心时又对你保持距离。等你死了却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好像你活着的时候他有多爱你。

    萧景,就是这样一种变态。

    2014年1月13日,冬,阴天

    我死了,之所以我能在死后写日记,是因为我在葬礼上又活过来了。这样说起来有点诡异,我本身也很认可。

    我的死因很简单,小巷子的抢劫。歹徒拿刀顶着我的时候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给了,末了他给我来一句不行你看到我的长相,捅我十三刀把我捅死。他自己准备工作不过关,反倒来怪我,对于这种人我也是无奈,早知道还不如拼死反抗来得悲壮。

    之后,我就死了。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姿势是躺着的,周围漆黑一片,我以为医生把我救了回来,默默高兴了一下,一起来整个人就飘了出去,我才知道我还是死了。飘出去的时候正在准备我的葬礼,天空还好,没有老套地下雨,只是阴沉沉的。地上摆满了白色花圈,还有一个人在吹唢呐。四周都有哭声,我看到我爸妈在前头哭得最惨,飘过去想碰碰他们,手指就直接穿过他们的身体。

    我觉得我这种状态大概可以称之为灵魂出窍,或者惊悚点现在的我就是个鬼。但鬼是因为执念,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我跟在爸妈身边,看着他们向别人行礼,又看着他们一个劲地盯着黑白照,心里跟塞了一大块吸满水的棉花一样,沉甸甸的。一直等到葬礼结束,表姐从灵堂另一边出来扶他们,这种让人焦躁不安又愧疚不已的死循环才结束。我跟在他们身后,想着接下来应该就是送我的尸体去火化。

    在飘出大堂的时候我瞥见墙角坐着个人,当即就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又仔细看了看。在昏暗潮湿的角落里,穿着衬衫黑裤的萧景孤零零地瘫在那里。大冬天的,他就这么一点也不怕冷,连唯一能挡点寒的外套都丢在一旁。

    我迟疑了一会,缓慢地往他那边去。在这个过程中我突然想清楚,这是葬礼,有点亲戚关系的都会来,萧景当然也会。虽然这么想,看清他后我还是傻了,他的白衬衫上沾满了墙角青苔,斑斑点点的,整个人也好像几天没睡,衣服头发乱七八糟,眼睛通红眼底布满阴影,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空洞洞地望向一处。说实话我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随便给他拍个照立马就能把正中央我的照片换下来。

    他简直就像快死了似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摆出这么一副模样。

    我围着他绕了一圈,看见我爸妈已经出门,慌忙飘过去。在出门后我回过头,一侧的大门张开正好挡住了里面的萧景。

    我看不见他,便放弃了紧跟在家人的身后。

    经过一系列繁琐又沉闷的过程,爸妈把我的骨灰盒从殡仪馆领回来,他们没有在这里选墓地,而是准备带我回老家。

    爸爸跟表姐夫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呆着,听见他老人家一字一字艰难地把话说全,心里又一阵一阵抽得难受。一瞬间我感觉这棵伟岸的大树似乎弯了许多,可惜的是就算他再弯都不会有新生树苗支撑着。

    从殡仪馆出来,表姐夫开车把他们送进小区。四个人缓慢地下车,搀扶地消失在楼道里。我在车外等了会后,飘到楼道口探头探脑,忽然有点不敢上去。

    我害怕看到什么,比如曾经温暖的家、那些充满回忆的照片、还有我的房间我爸妈的房间等等许多,我怕极了,在楼道和车子两点间来回的晃荡。

    这过程似乎很久又似乎只在瞬间,我听到楼道里传来下楼声,做贼心虚地躲到车后。等躲好后才察觉自己蠢得可以,慢吞吞地从车后面出来。

    先下来的是表姐和表姐夫,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地直往车后走,在我旁边打开车盖把东西放进去。后下来的是我爸妈,我妈又哭了,拼命地抹眼泪,我爸艰难地扶着她。我顿时想哭,飘到他们面前张开手,看着他们穿过我的身体坐进车里去。

    车子一路向前,路旁光秃的树木打在窗子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我和妈、表姐在后座,爸爸坐在前面和开车的表姐夫一起。车内安静极了,我记得以前表姐夫开车总喜欢放点轻音乐,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偶尔听到表姐小声安慰妈妈的声音,当车子驶过拐角小区不见踪影时我才听到妈妈细微的哽咽声,很轻,被风一刮就没了。

    城市里的车站永远都处于繁忙的状态,来来往往的人带着坐车的疲倦。

    表姐夫帮忙买好票后,一起在大厅里等。

    到了时间,广播提醒,提前检票,进入车站一气呵成。

    我跟进去的时候看见青色的火车正在鸣笛,表姐夫帮爸妈找到位置后下车走到车窗那和他们讲话。车站里太吵了,人们都赶着上火车,他们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只看见我妈把怀里用布包好的骨灰盒又抱紧了点。

    “行了。”表姐夫朝他们挥挥手,“你们放心吧,这里的房子有我看着,如果在老家住得不习惯再回来,这里还有我们。”

    一旁的表姐也说“是啊,到了打电话给我们,路上注意安全。”

    “哎,哎。”

    我爸点了两下,把头缩进窗户里。

    这时,车笛响起,我身边的人都向火车里的亲人招手,表姐夫搂着表姐的肩走回来。我飘过去向他们点头,感谢他们这样照顾爸妈,虽然我知道他们看不见。

    火车驶动,一股风穿过我的身体,我想也没想就跟着火车跟着那块车窗走,因为我知道那里面就是我的爸妈,我最亲近的人。很快火车加速,车身上的窗户几乎连成一片,我奋力追赶也被甩在了后头。

    一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从我身体里奔涌而出,让我只想狂叫。

    青色的火车消失在视野里。

    我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

    也说不出什么。

    零二小时

    我和萧景是从小就认识。

    当时我住的地方跟北京的胡同有些像,一个大院子住着几户人家。萧景出生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后来听妈说,萧景的爸爸在他出生那天就去世了,萧景妈妈性子强,在萧爸爸去世后一个人抚养孩子支撑半个家,也就再没见过她哭。妈还说她从来不接受院子里其他人的救济,偶尔没注意被人塞了钱,过几天也得找个机会还回来。

    久而久之,大家都好像忘了她家在大下雪天死了个男人,也好像忘了那是个刚当爸爸的人他连儿子都没见一面。偶尔出门看见萧妈妈拉着萧景也会用平常语气打招呼,仿佛这家本来就两人,理所当然。

    萧妈妈是强大的。

    萧景也继承了他妈妈的性格,变得格外早熟。

    虽然当时的我并不是那么明白,或者该说就算是现在我已经死了,我也不想,不愿意去了解这些。

    我只想说,就算全世界都忘了他爸,也还有他和他妈记得。所以才上了两年小学的萧景才会突然跑到他妈面前说以后都不上学了,要出去打工赚钱。这话说得是豪迈,却狠狠地伤了他妈的心。萧妈妈心一伤,就把他用绳子倒挂在院子里的歪脖树上,要他认错,发誓努力学习。

    这一挂就挂到了晚上,萧景紧咬着牙愣是没蹦出个什么屁字,倒是把我妈吓坏了。在门口走来走去担心萧景,但不敢上前去劝。院里的人都明白萧妈妈的脾气,硬如铁倔如牛。

    那时候我才六岁,一点也不懂这些突发状况。我记得对面那位萧阿姨人长得漂亮,每次见我都笑得特别温柔。而门前树下的那个哥哥,我觉得他应该是在练杂耍,或许他将来要进体操队或者马戏团,不不,我听门口大爷说唱戏的似乎也这么苦练来着。

    对面的门砰得一下关上了,我妈急急地跑去找爸爸商量。

    我瞅了瞅哥哥,又瞅了瞅桌上剩下的面包。跳起来抓住一块面包就往门口跑,心想一定要好好犒劳下这位不熟的哥哥,让他以后给我唱大戏,免费不要钱

    偷偷摸摸地溜到树下,我望下四周,开始小声地叫他。

    “哥哥,哥哥,你饿了没”

    他没答话,我睁大眼去看,他的脸小小的尖尖的,从我们家漫延出来的灯光来看,整张脸白得像纸一样,还不断地往外冒汗。

    我吓了一跳,连忙把面包往他嘴里塞“你一定是累坏了,来,快吃吧”

    萧景还是没说话,沉默着,任由我塞面包,也不咬,就只是看着我。

    我从来没和他说过话,顿时被他这么冷冷地看着,停止动作低下头,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对,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被萧景这么看着,我就感觉自己做错了,无论任何事。

    我在车站呆了两天,觉得没地方可去。

    也一点也不想回家,何况家里爸妈也不在。更不愿去表姐家,我一个鬼,又不用像活人一样每天吃饭睡觉。看着街上茫茫人海,无法理解为什么我还在。

    我晃晃悠悠地走进人群,好笑地看他们不自知地穿过我,

    九点的太阳白艳艳的却没有一点温度,我无聊地转了两圈,心想电视剧真是骗人的,不是说鬼被太阳照到会冒烟吗。

    这么一路晃一路发呆,我走到了萧景以前住的房子里。

    萧景大学毕业那会也是在这座城市里找工作,不过他头脑好,工作久了就和别人合开公司,去了外省,过了一年买了大房子,把住在小院子的萧妈妈也接了过去。

    我低下头看着橱窗里那副白痴样,笑了一下,又死命地捏了下脸。这两天我发现能碰触自己的只有自己,不过没有痛感。

    等“折磨”完自己后,我开始往楼上飘。这都过多久了,萧景这租来的房子里早就住进别人。不过正好今天我闲得慌,故地重游一回。

    凭着记性好这一优点,一下就找到萧景的房子。我飘在门口习惯性地闻了下,没啥味道对于鬼来说,然后小心翼翼地去摸门。轻而易举地穿过厚实的门,紧接着我整个人都进去了。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棕青色的窗帘散着,只留了一点缝隙晃得眼睛疼。我四处看着,感觉似乎和以前没多大差别。不远的床上传来动静,我抬高头,看见的却是熟睡的萧景。

    想知道什么是晴天霹雳吗

    我真没想到他在这里,差点叫出来。哦,我忘了我发不出声音。摸摸喉咙,我贼头贼脑地往他那边飘,从高处看他。

    他身上的衣服总算换了,脸上的糟糕现象却没有消失,下巴处青青的一圈。我飘下来离他近点,开始叫他。

    萧景,萧景。

    他睁开眼睛。

    缓了几秒,奇怪地往旁边缩,一张单人床被他睡得像是双人床一样。等缩得快要掉下去时才停下,闭上眼沉沉地睡去。

    我彻底地飘到他身边,看他的脸,又伸手去摸。

    慢慢地,我整个人沉下,努力地使自己悬在床面上,看上去就像是躺在床上一样。我以为这样会很辛苦,但就本体而言,我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况且,这样会让我错误地认为是和他睡在一起,刚刚的萧景也让我产生错觉他像是在邀请。我向来拒绝不了萧景,做人一样,做鬼也一样。

    我学他的样子侧躺着,跟他面对面,假装盖着同一条被子,闭上眼睛。

    鬼是不用睡觉的。

    可睁开眼睛也很累。

    好吧,我算是口是心非了,但是,无所谓。

    在闭眼的这段时间里,我开始想以前的事。

    这有点像走马花灯。

    那次算是我和他第一次说话,当然,他从头到尾没有回我一句。

    萧妈妈来得时候我还傻在原地。她帮萧景解了绳子,让他滚回来,回身叮嘱我回家,外面冷。这反差让我更傻了,没回她就僵硬地往家走,见到爸爸直接就哭出来。

    简单来说,第一次我就被萧景吓哭了。

    这件事到后面也没发展出什么,只是萧景隔三差五的闹腾使他缺了两年学。萧妈妈加我妈妈好说歹说地让校长收了萧景,萧妈妈就差没跪下来。

    这些内幕我自然是不知道,以至于当我看见一脸平淡的萧景抱着书来到我旁边的空位上时,吓得差点尿出来。

    起初不管是校长还是班主任都不喜欢萧景,我则是更加的不喜欢,巴巴得等着他犯事被赶出去。要知道每天回家都要看到前方有个冰山般的身影,那滋味比我吃十根大葱都要难受。

    可惜的是,萧景聪明,第一次考试就全年级第一,班主任简直乐开了花。

    所幸我没有向其他小说一样考个倒数第一,只是成绩不上不下,勉强算个中等。而就是这一个中等,让我那个“无耻”的妈瞅住了机会。

    于是在一个黑云密布的夜晚,她和蔼地邀请萧妈妈和萧景来家里吃饭,又极其亲切温柔地拉着萧景的手说“小景啊,以后我们家路家就多靠你照顾了。这孩子底子不错,就是不像你这样认真。”

    我一个胆寒,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跳到一半被我妈的五指山镇压下去。

    一旁的萧妈妈也点点头“也是,大家都住在一起,应该的。”

    萧妈妈此话一出我就知道自己气数已尽。

    于是我妈更加亲密地拉住萧景的手“这样就好,阿姨从看到你就觉得你一定会有本事”等铺垫完后,我妈再慢慢地说“从明天开始你就和路家一起去学校吧,反正你们都在同个班,放学以后也方便,是吧,路家。”

    是吧,路家

    这四个字真是

    我真想大叫如果真这样那么你儿子迟早会被吓死,祖国未来的花朵迟早会被冻死

    我欲哭无泪,冻罐头萧景终于出了一句话“嗯,好,阿姨。”

    屋里不算亮的光照着他的脸,让抬头的我一时惊愕。那个画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他原本的脸是白的,偏偏被屋里的光线照着有些发黄,然而这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萧景年幼的脸被大片的灰色阴影覆盖。

    我总感觉他应该是不愿意的,但他确实是答应了。

    我快速夹了一大块豆腐,闷头吃饭。

    第二天大清早,我就被皇后娘娘拉起来去上学。

    睡眼惺忪地挪到院子口,看见穿着简单干净的萧景正侧头无表情地看我,一个激灵就醒了,极其郁闷地跟在他身后。

    皇后娘娘还跑过来向我们招手,叫我们小心。

    假慈悲我抹抹眼,摆手回应。

    这种心情一直到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在我最喜欢的体育课上和几个小伙伴一起疯成狗,萧景带来的坏情绪立刻抛到脑后。

    小孩子都是人来疯,就是一堆土都可以玩一整天。等我意识到要回家天都黑了,身边机智的小伙伴都背着书包,只要跟我招招手就一溜烟回家去了,只有我还要回学校爬窗户地拿书包。

    一路忐忑地出了校门,我想待会我妈肯定会把我打得半死,希望不要像萧景一样被吊在树上。越想越害怕,真想嚎啕大哭。

    “路家。”

    我抖了下,委屈地望过去。

    在拐弯的过道上,萧景靠着墙,一手拿着书包正看我。

    还没完全进入暗沉的天空下,萧景的眼睛亮得出奇。

    “萧萧萧、萧景”我结结巴巴地回应他。

    他上下地瞥我,说“疯去了”

    我点点头。

    “不怕阿姨打你”说着他拎起书包往前走。

    我呆在原地。

    走了没两步萧景回头,有点不耐烦地问“还不走”

    他这一出简直让我的智商跟不上,我搓着书包带小声地找借口“脚、脚疼。”

    他嗯了一声,走回来低头看了下我沾满泥的鞋子,背对着我蹲下了“上来,我背你。”

    “啊”我张大嘴。

    “快点。”

    “哦哦。”说着我就扑到他背上。一开始萧景起来得有点艰难,后来越来越顺利。回家小路上只有萧景鞋底摩擦的声音,我问他背得动我吗累吗,后来又问他是不是在等我,他都没回话。

    只到了院子口他才终于说“路家,他们问起来就说我带你去玩了。”

    我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小心地蹭了下他温暖的后背。

    至此之后,我就再也没害怕过萧景。

    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来,就觉得在过去傻玩的时间里突然多出了个领导人一样。我跟着萧景,而萧景也不排斥。我也没有忘记那天晚上萧景被萧妈妈用竹棍子打时一声不吭的模样。

    人类就是这么神奇的物种,前一秒可以恨一个人到天长地久,后一秒可以爱一个人到地久天长。

    只不过,此后我的那点小聪明对于萧景来说只是灾难。他喜欢读书,我喜欢玩,偶尔还爱捣乱。幸好有皇后娘娘护体,整个小学我一边玩一边跟着萧景,没变过。

    托了萧景的福,顺利地过了中考,和萧景又在一个班。

    萧妈妈高兴,给萧景买了一辆自行车。中学离家有点远,我天经地义地占了萧景的后车座。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很快我们又上了高中,只是模式一直没变。

    我总觉得萧景是故意的,青春期的男孩子各方面都在发育,而他还是整天和我在一起。好吧,是我整天习惯性地黏着他。原谅我实在是没什么概念,班上的同学都好新鲜地交了女朋友,我却没有这个念头。萧景长得好看,人高高的,会读书,打起篮球来也有模有样,这种人在跟前实在太亮了,我根本看不到别人。

    别人的光比不上萧景,所以我连什么时候喜欢上萧景都不知道。

    或许一开始我只是崇拜他,但是后来,有一天放学,我坐在他的后座上,看着他穿着学校里俗气的校服。那天夜灯一盏一盏地从身边滑过,萧景黑色的头发随着风一摆一摆。周围都是走动的路人,我突然开始心跳加速,用头撞了下他的后背,再慢慢地低下,抵在他不算宽厚的后背上。

    我闭上眼,任由脸烧得滚烫。

    我对萧景,从小时候的惧怕到初中的崇拜,再到高中乃至以后一生的爱慕。

    我从来没有试图去阻止这段畸形情感的萌生。

    因为我向来是个傻缺。

    只知道喜欢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零三香烟

    2014年1月16日,冬,晴

    萧景下床的时候我就醒了。

    这里用“醒”这个字显然不对,因为我从来没睡过去。

    不过我习惯把自己当成人类。

    我浮在空中看萧景准备,从洗手间出来的他完全变了个样,脸上的青印子没了,我猜想如果靠近点也许还能闻到须后水的味道。

    萧景走到衣柜拿出衣服一件件地穿,先是衬衣,再是西装裤,然后对着镜子系领带,十分熟练。且不说萧景为什么还住在这间房子里我无法武断判决这个古怪的现象,对于我来说无聊的时候能靠他杀时间已觉不错,我的人生结束了,接下来该让我做点喜欢的事。

    正想着,穿整齐的萧景突然烦躁地把领带扯开,抓着头发坐在床边。过了会他拉开床边的矮柜,从里面拿出一包香烟,对着缺口敲出一根烟来。

    我诧异地看着,实在没想过他也会抽烟。

    萧景把香烟塞进嘴里,开始左摸右摸。我以为他在找打火机,结果他摸出了手机,而且就这样含着没点燃的烟走到阳台去打电话。

    我跟了几步,听到他喊了句经理,又说了些我没听过的话。

    或许他在给公司打电话,我默默想着,又飘回原地。虽然我是个鬼,但我仍要做了有节操和品位的鬼,偷听别人隐私的这种事是不会做的。

    趁萧景打电话这段时间,我继续把这间房子好好看了遍,我以前没进过他的房间,想不到里面竟然会有我的照片,还是用相框裱好。我转了个身,注意到床头的两张照片,飘过去认真看了看,一张是小学我们的合照,一张是我上大学的单人照。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萧景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偶尔也会怀念下过往可结合之后他的种种,实在让我感觉惊悚。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到最后还是笑了。不对,萧景还是萧景,总是喜欢给捧鲜花再给块刀片。

    无奈地摇摇头,对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可笑。

    我把手穿过相册,做了个下盖的手势。

    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我连忙退到一旁。萧景一进来就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我见他没动静,好动心理作祟,开始想乱窜。

    刚挪了几步,就听到萧景喊“路家。”

    我一惊,在原地不敢动弹。

    “路家。”

    他又叫了一声,抬手把柜头上我的大学照拿下来放到枕头边盯着看,过了会,他叹口气说“累了,睡吧。”

    大早上,阳光正明媚,萧景却闭上眼睛睡觉。

    我摇摇头,这就是当剥削者的好处,至于刚才那么可怕的一幕,我决定自动过滤掉。

    暗爽,不,可惜的是萧景闭眼没多久,手机再次响了。萧景烦躁地拿起来看,看清后一把把它倒扣在床面上不理会,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七八分钟,停止了,没过多久又响起短暂的一声。萧景查看最后发来的短信,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便往门口走。

    我被这状况搞得一愣一愣的,连忙跟在他后面。

    萧景去的是家咖啡馆,一进门一个穿西装的精英男就向他挥手。

    我跟着萧景,在桌旁定住,想着这个精英男是谁。

    想了半天直瞅着面熟,完全没有印象,我嫌麻烦,开始关注四周。

    新开的咖啡馆古典非凡,棕色的座位上客人并不多。店主在柜台旁一边搅咖啡一边哼歌。不久之前我也来过这家咖啡馆,那时候店里在放一首舒缓的意大利歌曲,路过的我顿时被挑起感觉,想也没想就进去了,一直到看到价位单触音伤情的我才清醒过来。

    我回过头,看着眼前两男的,摇摇头。

    唉,有钱人。

    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端上后,精英男搅着咖啡说“萧景,我听说路家去世了”

    萧景看了他一眼。

    精英男“你初中的时候和他玩得最好,应该知道他埋在哪里。不管怎么说都是以前同学,去看看他也好。”

    他一说话我就僵住了,过往的记忆奔涌而来,我想起这个死精英男是谁了。

    初中的我仍然跟小学一样半玩半读过得有点小潇洒,虽说是这种毫不认真的态度,但在班上的人缘还不错,至少没有一个人讨厌我。直到这个死精英男出现。

    死精英男从小就在美国生活,转来后天天跟别人讲国外稀奇古怪的事,隔三差五还会带点怪玩意来班上。久而久之就引起了一些热度,最后越烧越旺,连隔了三个班的我都知道他的大名。

    当时我还不知道我对萧景有一种怪异的感情,萧景也还没沦落为只啃书的呆子。

    有一次我班和别班打篮球,萧景主力,我理所当然地打下手。

    中场休息的时候跑去买水,有个人说要跟我一块去,我满口答应,平白地多出个免费劳动力不用,当人傻啊。

    回来后我把水分给队友,分到萧景时之前一同去买水的那个同学突然怪叫一声,跑到我们的面前细瞧了萧景一眼,对我说“这就是你一直念叨的那个人,你是他的小跟班”

    我奇怪地看着他。

    “你是不知道”那个人故意放大声量,“去买东西的时候一口一个这是萧景喜欢的那是萧景喜欢的。哎,你干嘛对一个男的那么清楚啊”

    在他没挑明之前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种举动,瞬间就涨红了脸,大叫“少放屁,我们家就住一块,跟兄弟似的。”

    “哦”他挑眉,“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周围人听着他这种怪腔调,忍不住哈哈大笑。

    胡思乱想了一阵,回过神来他们好像过了之前的那个话题。我紧张地看萧景,想知道他到底回答了什么。我不喜欢那个人,一点也不想让他知道我的情况。

    两个人沉默地喝了一会咖啡,精英男忽然忍不住说“哇靠,那么久的事你不会还记得吧,那么记仇”

    萧景厌恶地看他,半天才皱着眉缓慢回应。

    “路家讨厌吵。”

    他说。

    从咖啡馆里出来后我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

    我倒不认同萧景那句话会有多大杀伤力,但看到那个死精英男一脸不爽就高兴。

    要知道他的玩笑话波及范围比想象中的还广。

    初中生即使对情感方面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可对那方面的认知还是少之又少,包括我。看到周围人笑得那么开心就火大,偏偏萧景一句话都没说,哨声一响照样去打下半场。

    我在边上一直被人叫萧景的小跟班,一句高过一句。

    篮球比赛结束后我扯过萧景,问他是不是烦我讨厌我。

    “没有的事,路家。”他拿毛巾抹脸。

    我“那你刚才干嘛不说一句”

    他抬头看我,用得是小时候那种眼神,看得我心里发虚。我支吾了半天等他回复,反应过来觉得这都是什么事啊,我一个男的害怕另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男的

    靠我一把夺过球往萧景身上砸去,怒气冲冲地跑回教室。

    这算是我和萧景第一次吵架,也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具有跨时代的重要意义,呸呸,扯远了,总之,我和那个假外国佬以及莫名其妙卷进来的萧景结下梁子,放学时萧景等我,我也冷艳高贵地无视了。

    这完全不是无理取闹,而是对于自尊的捍卫。

    中二期的我是这样想的。

    尝试抽烟也是在那段莫名其妙的冷战期间,除了引人注意的美国故事,还有初三的蒋扬,据说他是个不学好的差学生,抽烟喝酒把妹子无所不通。

    同桌总是给他一层一层刷油漆,把他刷得比校长还牛x。

    有他在,初三区就像是神级领域般不能侵犯。

    然而,对于冷战中没吃药的我来说,闯进神区那是必须的,同时,必须还要狗血地遇到蒋扬,才能大蒜辣椒炖一锅好菜。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那天放学,我一踏上去,就看见一群男的窝在角落里抽烟。

    最头上黑头发的男生注意到我,眯着眼问“哪来的,没见过,初二的”

    “初二下学期”我梗着脖子说。

    男生笑出声,朝我招招手“来,小弟弟。”

    啥玩意下学期过完后我也初三进入神领域了好不好我不满地走过去,看他从怀里掏出根烟递给我。我傻不拉几地接过来,又傻不拉几地望着他。

    “不会抽”他吐出一团烟,“连这个都不会”

    “谁说的,我没打火机”

    男生又笑了,拿出打火机帮我点燃。

    我试探地吸了一口,一股辛辣味直冲鼻腔,惹得我猛烈咳嗽。咳了一会看到其他男生都在笑,逼得自己再来了一口。

    第二口还憋在嘴里,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奇怪地环视四周,冷不丁地发现萧景正在过道上盯着我,他手里拿着一叠试卷,估计是要交到老师那里。

    我顿时慌了神,白烟乱七八糟地从我嘴里冒出来。

    被烟熏得一阵苦涩,后面那个男生就来拍我肩,指着萧景说“好学生,萧景。”又指了指自己“差学生,蒋扬。”

    听了他的话,我的大脑就像被钟敲了似的嗡嗡作响。

    蒋扬好笑地看着我的表情“怎么,怕了,初二下学期”

    “这不废话他认识我妈,我们住一院子的我爸知道非打断我的腿”我胡乱地把烟往他怀里塞,抬头张望时萧景已经不在了,就更加慌神,也顾不上烟还是燃着的。

    蒋扬一脸无语地看着我,也许在他这三年里遇到无数个软弱但爱逞强的人,这种人害怕的时候总要装会逼,以显示失败的时候是多么的无可奈何,而我是直接连装逼都放弃了。

    他摆摆手,叫我滚吧,于是我就飞快地滚了。

    回到教室时萧景不在,我取了书包急忙往家赶,一路忐忑不安地想按照萧景的性格肯定要把我告了,我唯一能做地就是赶在他之前先软化敌人老爸。

    刚到院子口一阵妖风突兀而来,我再次感到自己气数已尽。

    挪着“小碎步”进院子,我看见了面无表情的萧景,愤怒的我妈和同样愤怒地拿着棍子的我爸。

    当我爸第一棍下来时我还有骨气地反抗了下

    “送你去学校是干嘛的还学人抽烟,翅膀硬了想飞了是吧”

    “为什么不能抽你都在抽”

    “你还嘴硬”

    只这么一句“难能可贵”的话就让我爸打得我只会嗷嗷叫。

    而这过程中,一旁的萧景没说话,也没走,就看着。

    终于,爸爸打累了,丢了棍子叫我妈回家,完全不让她理我。

    家里大门砰得一下关紧,我瘫在地上止不住的呻吟。疼痛中感觉有人在摸我头,烦躁地把他手一打,粗声粗气地说“别碰老子,没义气,不配当老子兄弟。”

    说完后,萧景就抄起棍子打了我两下。

    我“”

    萧景自然是象征性的,跟老爸一比那就是天上飘下来的轻柔羽毛。可我刚刚被揍了一顿,加之对棍子的阴影,这没力度的两下还是把我吓得鬼哭狼嚎的。

    萧景丢了棍子冷声对我说“以后别这样说话,难听。”

    “是,是,萧景。”我抱住他的小腿大哭,“萧景,对不起,我痛,我痛”

    人生中这么难得的一次年少轻狂就被我爸妈和萧景共同扼杀在摇篮里,至此我就再也没抽过烟或干出一些不好的事,初中毕业时学校还发给我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以资鼓励。

    零四耳机

    开始叫萧景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自从他和我爸妈这么联手来了一回以后,我就有点怕他。小时候我妈让我叫萧景哥哥,我都当是大风一呼就过连渣渣都不带剩的。现在不一样了,一来我和萧景关系有些生疏,二来我觉得这样也算是在讽刺他。

    我都被狂揍了一顿,可没那么好声好气地再去感谢。

    刚起头时萧景听到我怪声怪调的“哥哥”时还会抬头冷眼看我,别说他这冷眼一出现我就觉得倍爽。后来他索性不理了,再后来偶尔也会嗯一下。

    而我,先是越叫越嘚瑟,然后是越叫越顺口。特别是我的记忆堪比玻璃缸里的金鱼,那点别扭在萧景带我几回后就不知道丢哪去了。因此,一直到高中我喜欢上他都没有改口。

    上了高中的萧景好像明白沉默寡言的性格似乎不怎么利于今后的人际交往,于是,在一个看似阳光明媚的下午,他站在走廊看到走过来的我时,忽然就笑了。我愣了几秒,默默地,把离他最近的那根扫把棍子拿了过来。

    时间匆匆而过,一晃眼高一下学期分班,我理所当然地选了理,幸运的是,萧景也选了理科,不幸的是,我和他没分到同一班。

    不过在实地考察一番后我觉得在不在都无所谓,我们俩的班连在一条走廊上,况且放学后萧景还是会在教室门口边看书边等我。每当我背着书包走出来看到他时,就觉得刚才在教室里和其他人打闹是件多么愚蠢的事。在我看来,萧景不管怎么都好,就连戴着土掉渣的黑框眼镜都是好的,因为他始终都会在这个地方等,等着我走向他。

    又一个晃眼,到了高二下学期,我顺利地从正常人过渡到一个变态的基佬,萧景也终于认识到改变性格对旁人来说只有惊悚。但萧景本来就比我们大两岁,与生俱来的大哥气势,渐渐地,他身边不再只有我一个瞎打转。

    有时候碰到一起的体育课,扎在人堆的我看见远远走过的萧景,他身边跟着两个身高相仿的男生。明明我们穿着同款运动服,可一看到他们就觉得连风都变得柔和了。

    低头看看卷得老高的裤脚,我沉默地把它放了下来。

    我双手交叉在脑后,在空中做了个半躺的姿势。

    面前是坐在书桌边的萧景,正在专心地翻书。

    在应付完那个讨厌的精英男后萧景就直接回到租房里,坐在床上发了会呆便开始翻书看。不说别的,就是我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无趣至极。

    我没想到萧景宅到这种地步外面的阳光那么好变态的是他还是个比较有档次的宅男。我飘下去凑到他边上,看了几行就觉得是恶梦。

    萧景在看一本全英文的原版书,封皮黑色,边角被翻得有些皱。这本书他大学的时候就在看了。我向来是不喜欢这些,这时候更是觉得萧景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如果那样至少我还可以跟着看看游戏或是逛两下k。

    在空中转了几圈,我来到窗边,眯着眼看被厚实玻璃阻挡的阳光,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的阳光和此时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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