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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妻,非一朝一夕 第11节

作者:青琐 字数:21557 更新:2022-01-04 10:33:49

    万年的光景,说长不长,我与小棲不过是从少年长至成年,说短却也不短,且不说凡间朝代更替了多少回,便是位列仙班的那群老白胡子手底下的小仙童,也不知换过几拨了。

    身上惯常穿的灰布袍子正合适,不需打点,我便与小棲出了门。

    凡间有个说法,叫“死无葬身之地”,人生的一大悲哀。我的族人们虽不至于无处葬身,却也未能好多少。当年埋葬时,除去常常露面的几位墓碑上得了个名讳,其余大多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坟冢。

    当年火凤一族的居所被夷为平地,我所熟悉的重重楼阁化为断壁颓垣,我的族人们便葬在这里。

    坟头上长了许多杂草,被小棲一个火诀燃了个彻底,十分利落。我本已半蹲下的身子又站直回来,不由摇头,“小棲,女子还是温和些好。”

    她没理会我,自言自语一般,“这是父亲教我的第一个术法。”

    于我而言,何尝不是。我那风流了大半辈子的老爹,好不容易端起了严父的架子,对着我与小棲两个将将比他膝盖高不了多少的孩子,一字一句念着口诀,末了气势豪迈地道“我火凤一族的子孙,头一个要学的,便是这火诀”

    犹记得,当年因着出火不够快,火势不够大,被父亲唠叨了许久,一番话翻来覆去说了不知多少遍,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如今却是想听也没人来说了。

    在父亲与娘亲还有三位阿娘坟前行了礼,念叨了许多话,挨个祭拜了几位兄姐,最后,我与小棲齐齐站在了阿潇墓碑前。

    我本以为可以活下来的阿潇,那个一根筋的傻弟弟,如今便躺在这冰冷的墓碑之下。合族一百八十四座坟冢,零星几座带着墓碑,其中最是讲究的一座石碑,并非我父亲或是几位母亲的,而是阿潇的。

    彭尹亲手刻就的石碑,一笔一划用长剑细细的描摹。墓碑刻完,那把随身几千年的佩剑也毁了。

    我杀了彭尹,他有过,但无罪,然而我不后悔。

    那时只当他是用我弟弟的命换得一个功成名就,手中已然沾了许多人的血,便觉着也不多他这一个。

    那日我潜进了他的府上,大殿之上,他孤身坐着,身边连个婢女都不曾得见,仿佛等着我一般。

    手边只有那把损坏多年的佩剑,他抬头看我,一如故交相见,“炎梧,你来了。”

    “你怎知是我”

    他笑答“你与阿潇的容貌有些相像,你第一回在天宫杀人时,我便认出你了,那人的寿宴我也去了,起初还有些不确定,直到亲眼瞧见,才信了。”

    “你瞧见什么了”

    “自然是你将刀刃扎进那赫赫威名的元帅胸口,你当只有太子一人知晓吗”说罢,他定定的看着我,笑问“今日,轮到我了么”

    杀过许多人,却也没见哪一个如他那般镇定的,叫人猜不透他是有恃无恐,还是看破生死了。

    没有与他多言,我直接向他攻了过去。

    彭尹到了强弩之末之时,单腿跪地,以剑支撑才能让他不似蝼蚁般匍匐在地,面上却是带着笑的。然而他那时的倔强在我眼中,却只是可笑。

    心下想着,他当年用我弟弟一颗魂珠换得今日的地位,如此无耻的事他都做过了,如今在我这债主面前狼狈一回却也不愿,这般做作,当真令人作呕

    “对不起。”细弱蚊呐的三个字一说完,他便咳了口血出来。

    然而,哪怕他那时辱骂我,都不及这一句“对不起”更能令我恼火。

    我冷冷笑一声“对不起这句话,不该对我说罢。阿潇的魂已经散在了离恨天,你若实在被这一句话憋得慌,便去那里与他说吧。”

    我一只手掐住他的脖颈,他的双脚离了地。“当初你是怎样答应我的是怎样答应我阿爹和阿潇的娘亲的既然阿潇死了,你却为何还活着你何必活着”

    手上用力,他双眼一翻,没了声息。一颗魂珠从他体内浮出,飘悠着离了大殿。我另一只手扎进他的胸膛,剜出了他的心脏。一如他当年的誓言,“若负阿潇,必定剖腹挖心以偿。”

    当年阿潇折了一条命都没能换来的这人的一颗真心,就在我手中,然而这既然不属于我那傻弟弟,便也没用了。只瞬间,我手上便只余了几点血沫。

    “炎梧”

    我循声望去,大殿门口,平遥一袭玄色的袍子,脚步匆忙,鲜少见他穿这般沉稳的颜色,我不由多看了两眼。他一张脸却惨白惨白,悲哀的望着我,我却不知,他这一着,是悲哀个什么劲

    “当年你弟弟并非他所杀,他是自戕。”他一边说,一边朝我走过来,步子没了平日那般四平八稳。

    我正因他的话而不解,他将手上的信封递过来,“彭尹留下的,给你的。”

    我伸手接过,取出的纸张上立马沾了一抹血迹。信上并无其他,彭尹只说他有负于阿潇,死在我手上,也是咎由自取,最终却又托我将他葬在阿潇身旁。

    我随手捏个火诀,将那纸张悬在火上,烧了片刻,却是半点也没有受损,反倒是显现出另一番字迹来。

    那是一份名单,记下了所有与我全族覆灭有关的人,那些已然死去的,被朱砂笔做了标记,包括彭尹自己。

    震惊不止于此,仿佛怕我不知后悔似的,平遥缓缓道“炎潇是自戕的,与他无关。”

    当初彭尹与阿潇终究没能逃出去,数百兵将紧追在他们身后。唯一值得庆幸的,却是那些兵将们没能料到彭尹已然倒戈,这便是彭尹活下来的缘由。

    阿潇趁彭尹不备,自身后抽出他的佩剑,刺入自己的胸口。彭尹发觉时,只能僵硬着任凭阿潇将长剑拔出,放到他手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再没能睁开过。

    “他们以为炎潇死在彭尹手中,之前那两人的逃离也被误以为是彭尹在追拿炎潇。彭尹便顶着负心的帽子过了这许多年。

    “你以为仅凭你一人之力,纵使我不做干涉,你能杀得了天族那么多将士吗”

    我反问他“你又是如何得知”

    他道“你不知晓的,自会有其他人知晓。”

    一切明了,我却依旧嘴硬着,那些年杀戮太多,心也在不知不觉中冷了下来,硬的如同一块顽石。“你倒是查的清楚,然而不是他动的手又如何终归是因他而死的,而他也因此得了高官厚位,享乐了这许多年,我总要叫他还些回来。”我抬起手,上面满是血污,衣袍上也染了不少,只是因着是一色的红,不显眼罢了。

    平遥眉头紧皱“炎梧,别再杀了,你这般只会平添罪孽,这些业障,总有一天会报应到你身上的。”

    “业障当年天族和祥凤一族灭我火凤满族的时候,怎的就不想想,将来会有这一番报应现在与我谈什么业障,是不是忒晚了些”

    他眼中悲哀更甚,甚至沾染苦涩“那你为何没有杀我我欠你的并不比他们少罢”

    “我想过啊,可我舍不得。”我对他嫣然一笑,若是旁人看了少不得要失神片刻,他却没甚反应,当真是扫兴。

    他走近我身旁,执起我一双手,用那玄色的袍袖仔细擦着上面的血迹,明明他的脸色都这样难看了,我却仍不满意,轻笑着与他道

    “当年我火凤一族统共一百八十六个族人,除去最终活下来的我与小棲两个,一百八十四条命,我要他们一个一个的给我还回来。至于要谁来还,得由我来决定。”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还有那一遭,我受的当胸的那一剑,改日寻个风光好些的时辰,我便去把那账算一算。说来那倒是你那未过门的妻一手导演的好剧目,你说,我是赶在你两个大婚前将这账算了呢,还是等你两个成婚后再动手这倒是个难题了,若我在你们婚前动手,倒也不至于与你天族结多大的仇,麻烦是省了些。可是若是婚后动手,一则,我报了一笔仇,二则,这可实打实的在你天族脸面上抽了一耳光,想来心中也十分爽利,你说,我这主意怎样嗯平遥,天族太子殿下”

    他不言语,我知他心中必定没个好滋味,却也由得我说,只一心帮我擦着手,可这哪是那么容易擦的净的,便是他这次擦净了,我的手终究还是要再沾血迹的。我抽出手,抚上他的脸,苍白的脸上立时染了一抹鲜红。

    “若有一日,那业障报回我身上了,那时,你待如何”

    “我陪你。”他的声音低沉,藏着痛意。

    这个答案,我很满意。这副神情,我亦满意。

    只是那时没料到,后来的报应竟是那样,哪怕他有心陪我也是不能。毕竟动手的人是他,他又如何能陪我

    此时,彭尹睡在他亲手雕刻的墓碑下。我终究将他们葬在了一处,许是那时的我还残存了那么一缕善心罢。

    、第51章 相思

    忌日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缓缓仍是迟迟不来,如此看来,今年大抵是来不了了,我便不再特意留在家中等候,该出门时便也出门去逛逛,求经拜佛,一如缓缓出现之前的日子。

    近来,菩提那厮有些异常。

    三百多年来,数不清他已这般异常了多少回。若是以他的话说,那是相思病又犯了,若是以我的话说,那便是矫情。

    分明想见便能见,却为何不见何苦一人煎熬着

    菩提的相思病,病根深入骨髓,时不时便要犯一犯。犯病的时辰也是不挑,有时吃到了某样菜品,忽而感慨一句“慕一也喜欢。”便犯了病。或是路上瞧见哪位小仙、哪位僧侣,一举手,一投足,哪怕是一个背影的相似,他也要愣怔半晌。再者,出门散步时,若是遇见了谁家的孩童,又要将慕一的憨态回忆一番诸如此者,讲个几日也讲不完。

    每逢犯了病,却也不似寻常相思病的肝肠寸断、憔悴消瘦,只是一味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够了,便跑来我院子里,躺在那青石板上,遥遥望着天际,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我说话。我本不想搭理这厮,念着他心里苦,便将就接他几句话。

    我知他是想去见慕一的,只是那个约定横在他心头,进不得,又不愿退,才自寻了这番煎熬。

    实在忍不住时,他便抽出书架上的清心咒埋头进去,或念或抄,每每那一阵子熬过去,书桌上便摞下了厚厚一堆的纸。满篇的字迹,起初是工整端正的,愈往后便越潦草,翻至辨不清写的是什么字的那一页,再往后却又渐渐工整起来,等那字迹变得与第一页一般无二时,他那相思病便快要好了。

    这一回,菩提的相思病,这犯病的时间较之前的都要长。光是我院子里那条青石板,他已来躺了三回,每回要躺上整整一日,日出便来了,日落还不走。

    今日便是第四回。之前三回,已是将我的耐性消耗的七七八八,今日他再来时,我只管沏了壶茶过去,叫他自便了。

    时近黄昏,我扔下手中的经书,伸个懒腰,不经意向窗外瞥了一眼,便见菩提还在那躺着。叹一口气,我起身走了出去,顺手从架子上抽了本清心咒。

    随手将经书扔向他,“你如此半死不活的赖在我这处,还打算赖多久”

    他接住经书,旋即坐起身,似有不解。也是,以往他犯病,我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自个儿折腾,这一回却是我反常了。

    “若是心中不舒坦,要么回去抄你的清心咒,要么便去见他,莫再躺在这里挺尸似的。”

    他忽而斜觑着我,眼神中带着探究,“炎梧,依我看,这清心咒,你也该抄上几遍了,今日有些怪异啊。”

    他那眼神看得人不舒坦,“有何好怪的”

    “莫不是缓缓那孩子没来,叫你心神不安宁了”他抖抖衣袍,坐端正了,“天君与你说好,每年送缓缓来一回。说得好听,叫儿子与他亲生爹爹多亲近,实则,这里边有他的私心你我都清楚,他这是借着孩子的幌子来维持与你的一丝联系,说不得,他心中还存着更大的想法,比如”

    “比如什么”不知为何,我对这二字之后的内容倒是有几分兴趣。

    “比如我为何要与你说透你俩的风流债,自个儿清算去我先说说你”许是近日悲春伤秋,情绪上较之往日要丰满些,菩提言语间活似情场上一把老手,“说好了每年来,今年却没来,你便慌了罢猜测他这是要与你彻底一刀两断了如此,再见我躺在你院中便愈发不顺眼了罢我等我的慕一,虽说时日长,好歹有个盼头,结局如何且不谈,只说再有五百多年或是更短,我们便能团聚。这样一来,你这孤家寡人心中不爽利了,我猜的可对”

    半晌,我颇有些咬牙切齿道“对,对极了那你还不走我这孤家寡人受不得刺激,你若是再在此处犯你的相思,当心我要打人了”

    他忙伸出一只手安抚,“我知你方才多半是气话,不惹你了,不惹你了。”

    气话哪一句

    渐渐消了怒气,我问“当真不去看”

    他又斜眼觑过来,“若是叫你去见天君,你去吗”

    方才那怒气又燃起来,我作势要打,“我看你今日果真是皮痒了”

    他起身闪至青石板后,“说好的不见便是不见,你若是叫我去见,便是叫我言而无信。再者,你自个儿都不去见天君,你倒是守信,却要叫我失信吗”

    一番话绕来绕去,绕的我头疼,“你不愿去便算了。”我转身便要回房。

    “炎梧”

    我回头,夕阳下,菩提那笑透着一丝奸诈。“我并非不想去,只是缺了个理由,你若是给我一个理由,我便去。”

    “想去便去,哪来这许多的说道”我抬脚便走,他在身后大声道

    “我们来比试一番,比什么随意,若我输了,我便去见慕一,若你输了”他故意卖着关子,在此处停了。

    脚下不由得停了,“若我输了又如何”

    他狡黠一笑,道“那你便去见天君好了。”

    那你便去见天君好了。说的倒是轻巧

    “如何答不答应”他又问。

    我转过身去,他那张脸上的笑容,晚霞映照下,果真欠揍的很。

    “答应。”

    面上佯装着惊讶,他问“哦你答应是志在必得,还是念着去见天君一面我方才说了,比试的内容随意,若是比的医术,你可输定了。”

    不再与他打言语官司,我直接抬手便打,这一招出其不意,他接的甚狼狈,“还没说清比什么你便开始”

    “这一回就武斗,我说了算,若有异议,下回你说了算便是。”说完,抬手继续打。

    “好,这一回我认了,下一回非叫你去天宫不可”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淡去时,我仗着比他多了万余年的修为,烧焦了他一缕头发,自发梢起烧掉了数寸。他一边扑着头上的火苗,一边怒道“炎梧,你耍诈”

    “耍什么诈我火凤一族,主修的便是术法,拳脚功夫与你一时半会儿比不出高下,自是要用术法了。否则,你还想叫我与你斗到大半夜不成”我也学他斜觑着眼,自认有那么七八分相似。

    “愿赌服输”憋了半晌,他道,语气却是十足的不服。

    我拍掉手上的尘土,催道“那便去吧。”

    “此时去”他立马跳将起来,指指自己的尊容,“我这副模样怎么去”

    昏暗中,我仔细端详了片刻,果真有些见不得人。头发暂且不提,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确碍眼。

    容貌虽不堪,菩提那嘴角却翘得甚高,若不是因着我那簇火苗,这厮怕是要恨不得立刻出现在慕一跟前的。

    “那明日去。”我道“收拾妥当些,他如今不记得你,莫丢了面子。”

    菩提离去时,转身之际露出了那被我烧焦的一缕头发,今晚可是且得好好收拾了。

    第二日,将将破晓,便被推门声扰醒。

    除了菩提那厮,定不会有旁人,懒得起身相迎,我翻个身继续睡了。朦胧中,身上一凉,活活激的我打了个喷嚏。再伸手去摸,却没摸到被子。

    “炎梧,你怎还不起床”勉强睁眼,入目便是菩提那厮,打扮得光鲜至此,当真是要会情弟弟了。他手中抱着我的被子,满脸理所当然的指责着。

    被人搅了睡眠,加之初初起床的烦躁,我毫不客气的回道“又不是小媳妇初次上婆婆家门,还要夫婿相陪的你堂堂八尺男儿,见一个慕一还能花去你半条命不成”伸手抢回被子,我又要躺倒。

    菩提伸手将我拦住,“这不是近乡情更怯吗自是要带上你来壮胆。”

    一来二去,睡意消了大半,干脆起身。“陪你走一遭也无妨,不过”

    他立刻凑上前问“不过什么”

    “回来后,去天宫给我问问,缓缓可是被什么事拖住了”

    “你果真还念着这事。”他一脸的“果然如此”,甚是骄傲的模样。

    拖拖踏踏许久,到了人间的地界,日头上了三竿。待寻到慕一所在的道观,当真是日上中天的时辰了。

    为防不必要的麻烦,我俩干脆趁慕一独自去后山打坐时方现身。我只远远地望了慕一一眼,便示意菩提我先回避了。他倒是想阻拦来着,可惜我人也看过了,又不想在此处看他们两人你侬我侬,自是要回避了。

    我孤家寡人一个,唯一的儿子又迟迟不来陪我,可是十分受不得刺激的。

    在后山随意转了转,寻了棵大树,破土而出的粗壮树根恰好可以充当床板。

    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实在是这床板忒硬了,背上硌的难受,便醒了。却见身边多了一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的人。

    、第52章 再遇

    我是被身下的硬树根硌醒的,实在醒的突兀,怕是他也没有料到,见我睁开眼,他的脸上明显有些慌乱。

    他低声喃喃道“你醒了。”带着些惋惜。

    我仍躺着,与他道“那要不我再睡一会儿”他正要说些什么,我接着道“你趁我睡着赶紧走吧。”

    “为何”眉间深深蹙起,连声音都沉下了几分。

    我嗤笑出声“皱眉做什么上回见你时,你不是做的挺好今日照样可以做得到才对,哪怕是日后见了,便当做不认识又有何难”

    我怕是还没睡醒,话语间有些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尖锐,倒像是在责怪他上次对我太疏离了。

    “阿昔。”他这样唤我,逼得我那不太清楚的脑子霎时清醒了不少。

    躺着与他说话到底有些不方便,我坐起身,却仍靠坐在树根上。“天君唤错了吧,我是炎梧,柳昔早已寿终正寝,天君何必还念着一位故去之人”

    “你知道为何。”他平静的语气十分笃定,可他越是笃定,我越是想要反驳。

    “我不知道。”

    “不知那我告诉你可好”他的声音中忽然掺杂了怒气,我抬头看他,他的脸色莫名有些晦暗,这是抽的哪门的风

    “我从未亏欠过柳昔,可我亏欠过炎梧。若你是柳昔,我可以堂堂正正亲近你,可你偏偏是炎梧,你我都清楚,炎梧在我眼前,永远是我的债主”眼角都发红了,看来是当真发怒了。

    “你非要与我说这些吗”我直视着他的眼,声音冰冷的连我自个儿都吃了一惊。

    “你不正是因为这些才与我成为陌路人吗炎梧这么多年了,你为何从来不与我明说,你既然恨我,为何从来不说给我听你该将我欠你的一桩桩一件件全摆出来,叫我将对你的亏欠全还给你可你从来只会这样折磨我,连一句责备都没有,却叫我明明白白的知道我欠了你。冷眼旁观我一人歉疚,一人痛苦,你心里是不是很痛快”他越说声音便越大,最后一句几乎成了咆哮,半点也不像他了。

    “我是很痛快,你满意了吗”唇角溢出冷笑,心中亦冷得似一块寒冰,寒冰中却又燃着一团火,我的眼眸大概又红了几分。“看你越痛苦,我心里便越痛快你怪我从不与你清算往事,那我今日便与你理一理”

    再也坐不住,我索性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如今的我几乎与他一般高,站的太近,连他的呼吸都能感受到。“当年的小梧对你用情至深,可一纸婚书便能叫你将他弃如蔽履,在你眼中,他究竟算什么此其一清渊宫是怎么毁了的你可还记得清渊宫中,你曾经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此其二趁我年幼封印了我的记忆,将我锁在你身边,所有与我亲近的人都消失了,你可知道他们去哪了此其三你还想与我清算什么是否今日我们一起算了”

    心中忍了许多年的那些话一旦开了口,便再也停不了。“小梧于你而言,不过是你众多情人中的一个,若不是那张脸与炎梧一般无二,你会记住他吗你自然不会记得住你身边的极品尤物不胜枚举,区区一个小梧算得了什么”

    “你怎知我记不住你怎知于我而言,他与旁人是不是一样的他在我面前被一剑穿心,你当真觉得我好受吗若是不在意他,我怎会去那片红莲山谷,一待便是好几年,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再遇见你,给你机会折磨我”

    “你后悔再遇见我了”心中冷的有些难受,我问。

    他红着一双眼,毫不犹豫,“是,我后悔了可我不是后悔遇见你,而是那时我明明已猜出那便是你,却依旧头也不回的去接近你。”

    他果真一早便知道。

    “若我那时便选择与你做不相干的陌路人,我的族人不会遭受那样的灾难,天界根本不会有那一劫。一切不过是因为我的妄念,你的杀孽不只是你的,也是我的,若不是我,一切原本不会发生,我父君也不会早逝,我才是那个罪人”

    “你在怪我。”我道,“你的族人蒙难你怪我,因为是我杀的,可我的族人呢他们何尝不是死于天族之手,我为他们报仇有何罪过你父君的死与我脱不开干系,我已经为此死过一回了,你还想如何再用红莲业火将我烧成灰烬吗”

    眼眶忽的发热,心头一涌而上的不甘和委屈几乎将我逼出眼泪来。

    传说,红莲业火是地狱深处永世不灭的烈火,乃是火中至尊,能够燃尽一切,最是难以控制。历任司火的神君中,只有初时几代才能控制得了这火。上任天君的死对头,我的父亲,也控制不了。许是抱着不寻常的心思,上任天君将自己的儿子送去了地狱,并寻遍古籍查找控制之法,也是他儿子实在争气,不到两千岁时,完成了他的心愿。

    昔日太子学会了操纵红莲业火的术法,当真是天上地下只此一人,一生中至今却只用了一回,便是将一个叛族余孽烧成了灰烬。

    正巧,那叛族余孽,便是我。

    “那时我当真以为我会与你死在一起,哪怕烧成灰我们也是混在一起的同一捧灰烬可你骗了我,你佯装起自焚的假象,将我骗进火海,打从一开始,你的计划中要死的便只有我一个你怎会与我一起死当我抱住你,引火烧身时,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别说了”他吼道。

    我却偏要继续“为何不说分明是你要我清算的,怎能不说你是不是后悔了当初我问你时,你回答的什么不悔如今怎么出尔反尔了平遥,你如今后悔,已经晚了。”

    最后一字的余音还未散开,他已出手将我扯进了怀中,双唇蛮横的压下来,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嘴上吃痛,我试图用手推开他,却被他箍得死紧,我一怒,便也用牙齿回敬他。直到几乎喘不过气的那一刻,他手上的力道才放开些许。

    我使力挣开,这才发现两人俱是狼狈,嘴角沾着一点血迹。

    我冷笑着还待再说什么,他却将头靠在我肩上,低声一句话便叫我方才的气势散的荡然无存。

    “我后悔了,当初与你一同烧成灰烬,才是对的。你如此恨我,那我今日还给你好不好”

    他猛地将我推开,下一刻便已被业火笼罩。

    “你又想骗我。”若说此刻我还能镇定自若简直是天方夜谭,那声音中的颤抖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他只看着我,透过赤色的火焰,不语。

    眼见火焰已燃毁了他的衣袍,双臂的皮肤迅速被灼伤,我忍不住叫道“平遥,将业火熄了我不要你的命,你这样做有何意义”

    他却不为所动,身上的伤处渐渐扩大,面上也显出了痛苦的神色。

    我与他之间,不过三步的距离,却似隔了很远,远到每前进一步都要花去数不尽的时间。抱住他的时候,我心下有些悲戚。何时我也成了如此德行了活似又一个阿潇。

    心中清醒的很,无论这红莲业火在他身上燃起多少次,无论他骗过我多少次,我最终还是会选择抱住他。不过,上一回是要与他一起死,这一回,我却想要两人都能活。

    被业火灼烧的痛苦已然尝过一次,这第二次的痛苦之深切,也是完全不输于第一回,身体连同魂魄一起煎熬于业火中,这滋味当真叫人难以忘怀。

    不过瞬间,业火消了个干净,他身上的衣物燃去了大半,勉强能蔽体。身上但凡能看见的皮肤皆被灼伤,便是脸颊上也有一处明显的伤痕,若只是为了叫我心软而做戏,这代价实在有些大了。

    “你是当真打算死吗”我吼着。

    他有些站立不稳,干脆靠在了我身上,笑道“你若是不过来,我不会收手的。”

    胸中有些憋闷,无数的责骂几乎要脱口而出,最后骂出口的,不过只有一句“你这混账”

    骂完了,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两人一时无话。静静靠了许久,我方道“你身上伤的颇重,我送你回去。”正要动身,又想起一事,我道“我先与菩提打声招呼。”

    转身时,却被他拉住手腕,他的手上用了十足的力道将我拉回,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抓着我的肩,几乎要将指尖陷进去,他逼视着我的眼,“不准爱上别人”

    说的何其霸道,我一时不能反应,“什么”

    他将头靠过来,在我耳边道“哪怕你不再爱我,也别爱旁人。”

    我正觉着他的要求荒诞至极,他却抱紧了我,呢喃着“我求你。”与第一句的霸道完全不同,已是乞求。

    震惊之余,我将今日前后思索了一番,我想我已猜到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了。

    若非他身上伤得重,恐怕我也是要给他添些伤痕了。这人,实在叫人头疼

    、第53章 故地重游

    天色渐暗时,菩提方回,面上笑得春风得意得很。

    他一进了门来,我便开口道“呦这是遇上什么样的好事了笑得如此开怀”

    “嗬,这屋子里怎么一股酸味”他坐到对面去,鼻子作势嗅了几下,开口促狭,“怎么,孤家寡人又受刺激了不成不能啊,某人不是见着他心心念念的人了么若是我没看错,这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巴巴的给送回家了,这会儿怎么这么大的怨气”

    说的兴起,他又坐近了些,脑袋凑了过来,“炎梧我问你,天君他老人家今日莫名的火气是怎么个情形这怎还放起火来了即便我当时从远处看,也看得出他伤的不轻啊。”

    “你当真不知”我轻笑着看他,一只手循着桌面搭上他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着,“你我在此相守三百多年,其中情意自是旁人不能比的。”

    特意放柔了的嗓音叫他抖了一抖,倏地收回手去,且惊且惧道“炎梧,这玩笑可是开不得你莫要吓我”

    心中偷笑,面上却是又温柔了几分,“谁与你玩笑了,若非如此,今日天君又怎会那么大的火气”

    他一愣,“他误会了”不由叫道“荒唐简直荒唐”又转而与我道“炎梧你且放心,哪怕千年之后我与慕一不得相守,我也决计不会看上你,你自是清清白白的,谁也不能诋毁”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却实在叫我哑口无言,我是差到何种地步了难不成差到这辈子只能清清白白的

    我一手指着门口,隐忍道“滚吧。”

    他连忙起身,临走前又不忘以手抚膺“天君如此怀疑你的忠贞,兄弟,决不能叫他好过啊”

    “滚”见我确实怒了,他不再玩笑,眨眼便滚了。

    这厮了结了一桩心事,心情一好便忍不住耍宝讨打了。我抬手扶额,怎么近来身边尽是些混账不得安生

    翻身躺到榻上,奔波了一整日,实在累了,索性不再想那混账,扯开被子便睡了。

    半梦半醒时,忽觉身上有些沉,便似压了个忒大的秤砣,想翻身却十分费劲,我试了几把,那秤砣却黏在了身上,分明翻下去了又压了回来。

    “爹爹,爹爹”

    哪来的秤砣,竟会叫爹爹莫不是谁家的秤砣成精了

    睁开沉重的眼皮,便看见了那白白胖胖的秤砣,双手双脚皆缠在我的被子上,见我醒来,笑弯了一双圆圆的眼。

    “缓缓,你怎这么重”毫不思索,我开口便问。

    他瞬间收敛了笑容,翻至一旁坐着,眼中的水雾开始凝聚,“爹爹又嫌我,上一回嫌我矮,今日又嫌我重,你果真不喜欢我,否则怎会将我扔给父君,三百多年也不来看我”说着,那泪珠便要落下来。

    这不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祖宗

    我无奈地起身,伸手将他抱过来,一年多未见,还是那小小的身量,又白又嫩的模样。

    “哭什么爹爹哪有嫌你,爹爹最喜欢缓缓了。”

    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问“最喜欢缓缓那父君呢父君排在第几位”

    “不喜欢,他排不上位次”回的十分斩钉截铁。

    缓缓那张小脸又苦下来,“别人家中都是既有父亲又有娘亲,可缓缓只有父君,爹爹离我那么远,每年只能见一次。”

    我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思索一番却不知该安慰什么,最后只能一下下抚着他的头发。

    他忽而抬头,神色雀跃,“爹爹,父君教我丹青了,我可以将爹爹画出来了”

    “是么。”心中不由涌上一股儿子长大了的感慨之情。

    小家伙一翻身站起来,跳下床便冲着书桌而去,到了椅子旁却犯了难,他实在太矮了,兴奋之余,身手便不太利索。

    爬了两下没能够着书桌,他回头来喊我“爹爹,抱我上去爹爹”

    “就来就来,你急什么”我走过去,架着他腋下将那小小的身子抱上去,又被他使唤着找来画笔与颜料,这才得以清闲。

    本来便是刚起,还不曾梳洗,待我收拾好了,将将在软榻上坐下,那边缓缓摆好了纸笔,又叫道“爹爹,你摆好姿势,我要画了”

    我便赶忙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倚在靠枕上,手边还不忘留了一盏热茶。

    到底是高估这孩子了。

    等缓缓描完一副丹青,日头已然升至中天,手边特意留的热茶凉的彻底,被他唤醒时,我已不知睡了多久了。缓缓这做事慢条斯理的性子,看来是改不了了。

    我心中感慨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被缓缓拉到书桌旁。待看到他的画作后,却觉着这几个时辰实在等的值得。

    大概因着他是初学,笔法还是简单了些,却已有了几分神韵,依稀辨得出那是我。虽说慢了些,但胜在细致,学了一年多便达到这等程度,将来超过他父君也是不难。

    我将缓缓举起,对着那有些脏污的小脸狠狠亲了一记,夸道“不愧是我儿子,画的不错”

    他腼腆地笑笑,短短的胳膊也伸过来抱住我,“那缓缓可以要奖励吗”

    一时高兴的有些过了,我毫不迟疑便答应了“自然,要什么都可以。”

    他睁着大大的眼,赤色的瞳中满是欣喜,“爹爹可以去看看父君吗”

    没想到他的要求会是如此,我有些惊愕,神情有些僵,他又小心翼翼地道“父君受伤了,别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都不能抱我了。他脸上的伤用法术遮住了,身上的伤藏在衣裳下边,别人看不出来,但真的伤得很重,爹爹能不能去看看他”

    我问他“你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心下有些不舒服,大概口气也不甚美好。

    他低下头,许久,终于点头。我没再与他说话,又不知沉默了多久,缓缓低低的开口“爹爹,是不是不喜欢缓缓了”话音还没落,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红豆大小的泪珠接连不断,没一会儿便浸湿了衣领。

    缓缓只是落泪,并不出声。心中委屈,却又偏偏犯倔,小时候每一回他心中有气便会如此,这一点不管他是人是仙还是没变。

    心中隐隐作痛,我问“若我不去,是不是就不喜欢爹爹了”

    他倏尔抬头,眼中还泛着泪光,微微犹豫,却终究点了头,那轻微的幅度,却仿佛一把凿子在我胸口剜去了一块血肉。

    “那我去。”

    那双望着我的大大红眸中满是歉疚,眸中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他一头扑进我怀里,哭着喊着,含混不清的只字片语中,只有“对不起”三字格外清晰。

    我不想从天宫大门进,上一回送平遥回去也只送到门口,这一回却要进去,便只好走了另一条路。

    缓缓红肿着双眼被我带去那片开满红莲的山谷时,犹自不解,小声问我“爹爹,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去看你父君。”

    “父君在天宫,我们来人间做什么”

    “我们不从大门进,我带你走捷径。”说着,我便抱起他,驾云直直的向头顶那片天而去。

    缓缓窝在我怀中,却仍有数不完的话要问,全然没有半个时辰前那小心翼翼的模样。

    “爹爹,你怎么知道这里可以去天宫”

    “你父君告诉我的。”

    “可父君明明说天宫只有四个天门能进的。”

    心中忽然生出些别样的滋味,我道“他骗你的。”

    他皱着小脸,还待再问什么,我们已然到了那天人之界的缺口,被一片祥云覆盖,里面的模样,自从清渊宫被毁,我已许多年未见,也猜不出了。

    “爹爹”

    直至缓缓开口唤我,才发觉自个儿又走神了。我用衣袍将缓缓裹紧,冲过了那道作为屏障的祥云。眼前有片刻的模糊,我眨了几下眼,面前的一切渐渐清晰。

    当年偌大的清渊宫被红莲业火燃的连片瓦砾也不剩,却偏偏留下了那一池白莲,如今,花开的极盛,放眼所及,处处皆是纤尘不染的莲,碧玉一般的叶。

    怀里的缓缓探出头来,惊道“爹爹,我们怎么走到禁地来了叫父君知道又要打我了”

    “他打过你”我抓住他最后一句问。

    他自知说漏了嘴,又想缩回去,被我从外袍中揪出来“他做什么打你”

    “是我错了。”大眼睛忽闪着,似在闪躲,“父君说过禁地不能进的,是我调皮,偷跑进来。还采了这里的花,父君看到了,就”

    “他就打你了”胸中怒气翻腾,我抱着缓缓直奔天君寝宫而去。

    缓缓在我怀中还在为他父君辩解“爹爹你别生气,是我错了,不怪父君的。父君打了我,他也难受的,他那时将自己关在寝宫中好久,谁都不见,也不去群仙朝会。我从窗户爬进去找他,他抱着我跟我道歉,那天我头一回看见父君哭。”

    平遥,你养的好儿子,字字句句皆是向着你

    脚步缓了下来,“他哭了”

    “是啊,抱着我哭了好久。”似是怕我不信,他用力点点头,“真的。”

    半点也不像他会做的事,在我面前,他永远强势的很,哪怕明明年纪比我小许多,却非要做的比我更老成。那才是他啊,怎么会哭呢

    我收敛了气息,按照缓缓说的路线走着。路过一座宫殿时,缓缓非要从我怀中下去,我只好放下他。他指着不远处的另一座宫殿,“父君住在那里,爹爹你快去吧。”

    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那宫殿颇为冷清,门前连个把守的天兵都不见,宫门紧闭着,这当真是天君的寝宫吗

    “缓缓,他”正要回头问,这才发觉,那小家伙已然不见了。

    “缓缓”我叫道,用了几分力气,却没有回应,那混小子,确实欠揍

    胸中有些憋闷,竟被个小娃娃糊弄了索性这里也没人,我便大步向那宫门走去。进了宫门,里面依旧是房门紧闭,我心中纳罕着,推开了最中间那道房门。

    却绝未料到,那门内一派活色生香,我这三百多年的清修,险些毁于一旦。

    、第54章 伤口

    天君寝宫,着实建的颇为磅礴大气,内部的摆设亦是十分讲究,只是这些此时在我眼中,全然看不见了。

    单单那一片象牙色的肌肤便已将我的视线定住了般,哪还顾得上看旁的

    大概是因着我收敛了气息,抑或他实在伤的太重,他竟没发觉我的靠近。

    昨日有那些残破的衣物遮蔽,某些伤处没能看见,此时他脱去了上身的衣物,只着一条白色里裤,身上那些灼烧的伤痕便一览无遗。

    他背对着我,手边摆着一应伤药与绷带,正费力地涂抹肩头的伤口。头发散落着,微微湿润,应是刚刚清洗过。这副身体,我已不知看过了多少回,然而时至今日再见着,仍有些晃神,幸而那上面遍布的伤处太过可怖,叫我收了心思。

    我轻声走上前,去拿他手中的伤药,他却没有松手,微微侧着脸,散落的发遮住大半的面容,语气不善“不是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进来,你”

    “我帮你”我打断他的呵斥,他一时噤了声,转头来看着我,傻了一般呆在那处。

    我手上略加了力气,去抽他手中那瓷瓶,大抵也是他一时愣怔没有防备,竟叫我轻易夺到了手中。

    他却没甚反应,双眼眨也不眨,我便也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怕是再不点醒他,一日都要过去了。我又加了些声量道“我帮你上药。”

    这回他倒是醒了,却突兀的笑了起来,又自顾喃喃着“果真伤的不轻,竟出现幻觉了。”念叨完了,又笑得诡异。

    我被他笑得背上发毛,心中亦有些发闷,径自伸了手去掐他的脸,颇用了些力气。他那略显呆愣的神情终于换了换,眉心皱着。我见此,便问“怎么可还是幻觉”

    一边的脸颊仍被我掐在手中,他勉强斜过眼来看我,面上露出笑意,只是此时看来实在有些狰狞。

    “阿昔,换一边脸,这边脸上有伤。”

    我一愣,忙松了手,却见那脸上哪来的伤再看向他的眼神便带了几分探究。

    他笑道“施了障眼法,你自然看不见。”话音方落,那脸颊上果真便显出一块嫩红的伤口,此刻还渗出了几许血丝,怕是方才我没轻没重那一下掐出来的。那伤口虽不大,却十分碍眼,尤其在那样一张脸上,更是尤其碍眼。

    “既然敢在自个儿脸上动火,怎的还怕见人”

    看着那伤口,言语间忍不住带刺一般,他却不恼,只一味讨好的笑,像极了缓缓犯错时心虚的模样。

    此时想起缓缓,便又记起今日叫他忽悠的那一遭,心头火起,却一时不能拿他怎么办,当真憋屈得很

    “阿昔”

    我正生着闷气,大概是走神了,平遥唤了我一声。本就心情不佳,何况眼前这位便是那根源,自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

    “做什么”

    他笑道“不是说帮我上药的吗怎自己走神了”那一笑,笑的甚是温柔,带着股不可言说的熟悉感,笑得我竟发不起火来。便指着一旁的软榻,“过去坐着,方便些。”

    他乖乖地过去坐了,任我在他伤处折腾。倒也不是有意折腾他,只是太久没做过包扎一类的事,难免手生,便叫他多吃了些苦头。较之身上其他伤处,他脸颊上那处便算不得什么了,只涂抹了些药便晾着了。

    伤的最重的后背,大片大片的肌肤被灼烧,露出鲜红的嫩肉来,触目惊心。尽管我已减轻了手劲,也难免叫他吃痛,他似是有意寻些话说来分心,便问“你,今日怎么来了”那话中,隐隐藏着希冀,我听了,手下一时没把握住力道,便听他微微“嘶”的一声。

    我立刻抬起手,问“如何”

    他道“无碍,你继续便是。”

    手下力道一再减轻,终于轻到几乎连他的伤口也碰不到了,他在前方闷笑着“阿昔,你莫要顾忌那么多,轻的我快要感觉不到了。”

    我面皮一热,忍不住下了重手,如愿听见他猛地吸气,又恢复了方才的力道。他吃了痛,默默忍了,那模样反倒叫我心虚了,便回了他的问题,但一提及此事,语气上又差了几分“还不是你的好儿子,只一心向着你若是我不来瞧你一眼,他怕是都要不认我这个爹了”

    本以为他会说些好话来安慰我,然而出口却颇为自豪“我亲手将他养大的,衣食住行从不假手他人,他自然向着我。”

    言下之意,莫过于“是你自个儿不管他的,如今儿子不向着你,你能怪谁”,铁一般的事实,却也叫人着恼。

    “当初生他的时候,疼的可不是旁人”

    我有心攀比,他反而不紧不慢道“谁说我不痛的你当初咬我时,可是半点也没留情,那牙齿印直到我老了也没能消去,在我手上待了一辈子。”

    话至此处,两人方忽然觉出什么,没再继续。我处理好他背上的伤,便转去他身前,将他肩头与手臂上的伤处再清理一番。为他肩头上药时,为了方便,便直接弯下腰来,如此,两人挨得极近,一句话不说,反倒是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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