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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判官日记 第4节

作者:小春贤 字数:23994 更新:2022-01-04 10:00:29

    妇人挣开顾岩的手,说道“你是何人”

    “我是岩儿,我死后,在地府任实习判官一职”

    妇人摇着头,她说道“你不是我的岩儿,你不是我的岩儿”

    顾岩再三确认,这妇人眼角长着一颗痣,千真万确正是他娘顾秦氏,只是为何他娘又不认得他了他转头望着崔震山,急着问道“崔大人,这是何故,为何我娘不认得我了”

    崔震山说道“你此时于她而言,已不是她的儿子,她当然不认得你了。”

    顾岩震惊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而那崔震山却问黑白无常“顾秦氏有何冤要申”

    白无常先看了顾岩一眼,最后说道“顾秦氏与腊月十八日申时三刻阳寿已尽,因其生前妒忌妾室杨氏,暗害杨氏腹中未出生的胎儿,按照地府律法,此人该下地狱受十年剜心之苦”

    听了白无常的话,顾岩一时惊住了,他娘一生向佛,最是怜贫惜老,况且他娘与家里的几个姨娘也相处和睦,又怎么会害人骨肉

    顾岩呆呆的望着崔震山,说道“崔大人,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我娘不可能做这些事的。”

    白无常十分同情顾岩,毕竟那是她亲生母亲,当儿子的,却要亲自来审判自己的母亲,这在哪朝哪代,也是少有的事情。

    “顾岩啊,世人在阳间的功过是非,在阴间自有一本册子记载,任是谁也不会有一丝错处的。”

    顾岩瞪大眼睛张了张嘴,他是生死司的实习判官,每日就是跟无数的卷宗打交道,自然知道人死后,谁都逃不过阴间的判决,只是当这人换成是他母亲时,他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崔震山没有看顾岩,而是问堂下跪着的顾秦氏,他说道“你既是来此伸冤,可是对判决有何争议”

    顾秦氏对崔震山磕了一个头,说道“民妇有冤要伸”

    崔震山问道“有何冤要伸,且说与本官来裁夺”

    顾秦氏便说道“民妇会害杨氏腹中胎儿,全因她害死民妇大儿,这才叫她拿自己亲生骨肉抵命,一命抵一命,为何还要民妇受刑”

    顾岩听她娘亲口承认,曾经害死杨氏的骨肉,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犹自不敢相信,自己那温柔慈善的母亲会做出残害他人骨肉的事情。他娘口中所提的大哥,顾岩也略知一二,在他前面,原先有个年长他十岁的哥哥,那哥哥长到两三岁,有一日被妾室杨氏照看时,无意落入井中淹死,大哥被淹死后,爹娘自然是悲痛欲绝,失职的杨氏自以为难脱罪责,要自尽之时被人救下来,直到顾岩出生,才渐渐抚平爹娘心中的伤痛,而对于这些事情,顾岩也只是隐约听人提起,但他却从来不知,这背后竟还有如此多的曲折是非。

    崔震山站在顾秦氏面前,他两眼直视她,说道“且不论你大儿是否是被杨氏所害,单说你自己,亲手杀死杨氏骨肉,便是犯下杀戮,依据地府刑法,该当受罪”

    顾秦氏站了起来,她冲着崔震山怒道“民妇不服,那杨氏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反倒是民妇这替子报仇的母亲,却要受地府刑法,如此颠倒黑白,民妇要告御状”

    看着癫狂的母亲,顾岩心酸难耐,他眼眶泛泪看着他娘,喊道“娘,你为何要做这些事啊。”

    可惜顾秦氏根本不认得他,她全不理会顾岩,嘴里只是不喊的嚷着要告御状,崔震山对她说道“你有你的命,杨氏亦有杨氏的命,待她魂归地府之时,自然也有审判她的一日”

    崔震山的话让顾秦氏忽然安静下来,她双眼发直,自言自语的说道“她真的会受罚吗”

    “世间人,凭证是谁也难逃一死,你生前所做恶事,在本官这里,都记得分毫不差”

    顾秦氏不作声了,脸上带着认罚的神情,黑白无常押住她,嘴里说道“走吧,顾秦氏,该送你往地狱去了”

    顾岩看着被押走的母亲,他追了上前,喊道“娘,我是岩儿,你怎会做出这些错事啊”

    任顾岩喊得再大声,无人会回应他的话,顾岩看着已消失的黑白无常,他像个孩子一样,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

    崔震山站在远处,他听着顾岩的哭声,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过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章

    亲生母亲因犯杀戮罪被囚禁地狱受十年剜心,顾岩心疼的无以复加,母亲罪无可恕,作为儿子无话可说,只是亲眼看着母亲受罚,却又无能为力,简直犹如他自己在被剜心一般。

    顾岩的悲痛,崔震山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劝解,世间之事,大多都是如此,等顾岩见得多了,也许就会平和许多。

    地府里日夜转换,外面又是黑漆漆一片,那盏被崔震山升起的灯笼又亮了,圆圆的灯笼像轮月亮一样,母亲在受罪,顾岩无法若无其事的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在司里待不下去,于是手里挑起一盏灯笼,准备出去。

    “你到哪里去”崔震山在背后喊住他。

    顾岩停了下来,他望着崔震山,眉宇间一片悲痛,过了许久,才说道“我我想去看看我娘。”

    崔震山没有说话那顾岩望着他,恳求道“她是我娘,我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她受的罪,能叫我这做儿子的替她受过吗”

    片刻之后,崔震山望着他,沉声说道“顾岩,你要记住,你是地府里的判官,自她入地府开始,便已不是你的母亲了。”

    提起母亲,顾岩心头一酸,他娘生他的时候已近四十岁,不管她做了怎样的错事,在他心里,她仍是那个慈祥温和的母亲,但现在她死了,还当着自己的面被审判,顾岩做不了这个大义凛然的判官,他低声说道“她十月怀胎生下我,我又怎能把她割舍开来”

    即便现在顾岩是一个鬼,但人性的复杂还是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多愁善感,优柔寡断,又心怀仁慈,这些崔震山是早已知晓的,他走下台阶,慢慢踱步到顾岩的面前,最后在离他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目光如矩,看得顾岩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顾岩张了张嘴,低下头说道“对不起,我,我也许真的不能做一个好判官。”

    崔震山沉默了半晌,最后直视着他,说道“也许你真的做不好一个判官,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十年的时间来教习你”

    说完这些话之后话,崔震山对顾岩说道“若是你不怕自己看了母亲受刑的样子更难受,那就去罢。”

    顾岩木呆呆的点了两下头,最后提着灯笼出了生死司。

    顾岩挑着灯笼往地狱而去,他娘此刻正在第七层地狱,顾岩进入到第七层地狱时,一路所经之处,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地狱的惨象顾岩早前已是见过的,顾岩目不斜视直接进入牢狱之中,即刻有个红头鬼差过来了,那红头鬼差上下打量他一下,问道“你是何人,怎敢擅闯地狱”

    顾岩说道“我是地府生死司实习判官顾岩,是来探望今日收监的青山县顾秦氏”

    鬼差先前已听说过地府生死司有一名实习判官,他没有再盘查,而是点了点头,便放他进来了。顾岩心里舒了一口气,冲那鬼差道了一声谢,便进入牢狱内,只是刚踏进去,一股森森阴气扑面而来,万鬼齐齐嚎哭的声音凄厉恐怖,这声音从四面八方将顾岩包围住,顾岩只觉得头昏目眩,简直无法自己。

    “往这边来吧”鬼差带着顾岩往里走去,顾岩定了定心神,跟着往里面去了。

    转过一道石壁,顾岩鼻间的血气更浓,他抬头一看,只见一间刑场内,有数不清的鬼犯正在被剜心,那哭嚎声直刺顾岩脑仁,鬼差抬手一指,对顾岩说道“那便是今日新来的顾秦氏了”

    顾岩看过去,只见他娘被铁索捆于一张石床上,石床一左一右有两个拿着剜刀与铁勾的鬼差,其中一个鬼差用铁勾探入她娘的胸腔中,不一时,便勾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顾岩亲眼见了此情此景,再也忍受不住,他跳下刑场,几步奔到那张石床前,喊道“娘”

    那两个用刑的小鬼俱是一楞,转头望着领他进来的那红头鬼差,鬼差对他俩挥了一下手,小鬼便退到一旁。

    顾秦氏所受剜心日夜不得间断,直至刑期结束,顾岩看到他娘浑身血淋淋的,顿时泪如泉涌,哭着说道“娘,孩儿没用,恨不得代你受过才是”

    那顾秦氏被刑罚折磨得失去神智,她已顾不得这来者究竟是不是她的儿子,嘴里哀嚎道“救我,救我啊”

    “娘”顾岩握紧他娘的手,不知要如何才能让他娘的痛苦减轻一些。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救救我啊”

    顾岩哭道“娘,孩儿不孝”

    母子两人哭成一团,只是不到片刻,那用刑的小鬼上前来劝顾岩,他们说道“顾大人,还请你离开,我等要行刑了”

    顾岩两眼望着受罪的母亲不肯离去,直至被两个小鬼架着离开刑场,红头鬼差对他邓道“世间事皆是如此,你再多哭无用,做了一分恶事,就该受一分刑罚,顾大人,你还是请回罢”

    顾岩被请出第七层地狱,他连灯笼都没点,失魂落魄的走在黑漆漆的夜里。

    不知过了多久,顾岩回到生死司,整个司里静悄悄的,崔震山大概早已歇下,顾岩头顶的那盏灯笼依旧亮着,他坐在廊下,满脸泪水的望着树梢上那盏明亮的亮光。

    自顾秦氏入地狱受刑以来,顾岩变得沉默许多,想到受罚的母亲,顾岩几乎夜不能寐,他跟他娘一起活在痛苦之中。而面对这样的顾岩,崔震山也无计可使,以往他还会嫌他聒噪,但现在没了顾岩在耳边说话,崔震山又十分不习惯,顾岩的消沉让崔震山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好在没过几日,崔震山要往阳间去办差,这一趟,他没有带顾岩,正好也能让顾岩好生想一想。

    崔震山走后,整个生死司只剩下顾岩,平日司里几乎没有半丝声响,顾岩日夜将自己埋头于司里的卷宗当中,仿佛他折磨自己,心里的愧疚才能减轻一些。

    崔震山走后不久,有一日,生死司的悬光镜亮了,顾岩抬起头,见进来的是地狱司管的邓云,这鬼差他先前曾见过几面,他统管着地狱鬼犯的事宜,时常与崔震山打交道。现如今崔震山不在司里,顾岩便放下手里的笔,往正堂去了。

    那邓云见了顾岩后,朝着他行了一礼,又说“今日有几个鬼犯刑期到了,我是来请判官印,放众鬼去投胎。”

    这事崔震山临走时已交待过,顾岩对那邓云点了两下头,说道“我知道了”

    不一时,他回屋去拿了崔震山的官印,与邓云加盖了红章之后,那邓云将公文仔细收了起来,说道“有了这印,那些鬼们就能再投入轮回了。”

    顾岩心中楞了一下,他望着自己手里的官印发呆,这官印上雕刻着一只怒目圆睁的雄狮,由地府里的判官一代代传承而来,象征着公正与权威,见此官印,便犹如见了生死司的判官,多少年来了,已有无数的罪犯在此印的加盖之下重入轮回。

    “顾大人,既是已盖了印,那我便先走了”司管邓云办妥了差事,与顾岩行了一礼,退出生死司。

    邓云走后,顾岩犹如还在发呆,他手里捧着判官印,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拿着此印,是不是就可以放他娘从地狱离开但他转念一想,又立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好歹也是地府的实习判官,且不说这是徇私枉法的错事,一旦真做下来了,首先第一个牵连的就是崔震山。

    这么一想,顾岩赶紧把判官印收回到崔震山的案桌前收好,而后又坐回去处理公务,只是一旦这样的想法升起,顾岩的心里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心知这是不能做的事情,眼神却又克制不住的朝着判官印望去。

    最后,顾岩干脆把判官印锁入柜子里,连公务也没打理,直接走出内堂,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已近深夜,顾岩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若是崔震山在的话,知晓他有这种念头肯定会狠狠责备他一顿,想到他,顾岩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为免真的做了错事,顾岩还上了屋顶,有冷风吹拂,说不定还能叫他清醒一些。

    顾岩坐在屋顶,他仰头望着墨黑的苍穹,这里没有繁星,也没有月亮,甚至就连这片苍穹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苍穹。顾岩四处一望,他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混沌,只有树稍上那个亮着的灯笼,像阳间的月亮一样,带着一片暖光,叫人心里稍微得到丝丝慰藉。

    顾岩闭上双眼,他平躺在屋顶上,张开双臂,想让自己压抑的情绪能释放一些,不知不觉,他进入梦乡之中,在梦里,顾岩又回到小时候,他梳着一个朝天辫,腻在爹娘的怀里撒娇,他娘温暖的手摩挲着他的头顶,她是那么温柔,双眼里还带着柔和的笑意

    谁知就在顾岩享受这难得的温情时,一阵刺耳的哭喊声惊醒了他,顾岩猛然睁开眼,哭声还在继续,那是他娘的声音,顾岩坐起来,一个跃起,自屋顶飞下来,寻着那哭声找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岩要做错事啦大家不要怪他啊

    、第章

    在黑暗中里,顾岩一路跌跌撞撞出了生死司的大门,他大声喊道“娘”

    响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空荡荡的生死司只有他一个鬼,顾岩想起来了,他娘犯了杀戮罪,现如今正在第七层地狱受刑,他又如何能见得着她呢这么一想,顾岩瘫坐在地上,他低下头,嘴里喃喃自语的说道“崔震山,你在哪里”

    若是有崔震山在,他一定会点醒自己可崔震山却不知身在何处,他又该如何才能遏制住心里那个作恶的魔头

    “岩儿,岩儿”

    顾岩听到他娘的声音,他站了起来,张慌失措的望着四周,那凄厉的惨叫声忽近忽远,折磨的顾岩几乎透不过气来。

    “岩儿,岩儿”

    顾岩整个人像是陷入绝境一般,已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娘的面容在他眼前闪过,顾岩的整颗心仿佛被放到了火上煎烤一般,他内心的痛苦简直不能描述。在顾岩发怔的时候,他的耳边不停的响起了他娘的声音“岩儿,救救娘”

    顾岩犹如被雷击中一般,他抬头到处张望着,喊道“娘,你在哪里”

    “岩儿,快救救娘”他娘的声音里带着痛苦的呻吟,顾岩心如刀割,他哽咽着声音喊道“娘,儿子是地府的判官,不能带头做去权谋私的事情。”

    “娘好难过,岩儿,救救娘啊,娘再也不敢了”

    顾岩听到他娘的哀求声,大脑里空白了一下,他彻底丧失理智,心里的魔鬼占据了他的身子,顾岩几乎是一路飞回生死司,他手忙脚乱的翻出了判官印,那枚官印沉甸甸的,顾岩拿在手里,感觉自己似乎被烫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辜负了崔震山,但他舍不得放下这枚官印,这是他娘所有的指望,有了这个印章,她娘就能逃离地狱了,再之后,所有的惩罚就由他这个当儿子的来承担。

    抱着这枚判官印,顾岩把一切的后果都抛到脑后,朝着第七层地狱飞奔而去。

    到了第七层地狱,顾岩脸色阴沉如水,仍是那红头鬼差来接待的他,鬼差见又是顾岩来了,不免奇怪的的问道“顾大人,你怎的又来了。”

    顾岩给他亮出一张文书,说道“我是来提取顾秦氏的”

    那鬼差楞了一下,说道“顾秦氏刑期未至,如何要提走”

    顾岩沉声说道“她这是误判,我奉崔大人之命,提了顾秦氏回去,放她去投胎”

    红头鬼差大惑不解,向来不曾听过地狱还有被误判的鬼犯,一时,鬼差望着顾岩,说道“顾大人,顾秦氏的判决书是早已下的,不可能会有差错啊”

    顾岩的神色紧绷,他亮出一张文书,对红头鬼差说道“你仔细看看,这是提取鬼犯的文书,上面还有崔大人的官印”

    鬼差拿过文书一看,提取罪犯的文书上盖着大红的官印,确实是一点也不错,不过为何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似的。

    顾岩见鬼差还在犹豫,沉下脸,说道“判官文书已下,为何还不将顾秦氏带过来”

    那鬼差原本还有些狐疑,此时见顾岩脸上带了怒色,于是只得接过文书,说道“顾大人,你稍等,我这就去提顾秦氏”

    说罢,鬼差进了刑场去提顾岩他娘。

    片刻过后,鬼差将顾秦氏提过来,顾岩见她娘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顿时心疼至极,他拼命克制自己不去看向她,以免叫鬼差看出端倪,倒是那鬼差,把顾秦带过来后,就说道“顾大人,鬼犯顾秦氏已带来了”

    顾岩把文书交给鬼差后,又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便带着她娘出了第七层地狱,直到四下只有他们母子时,顾岩才连忙问道“娘,你怎么样了”

    顾秦氏全身吓得直发抖,她似乎还未从先前的剜心之刑中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一直显得木呆呆的。

    顾岩又问“娘,你还好么”

    他法力低微,捏了一个诀,护住他娘的心神,想让他娘能好受一些,一直过了大片刻,顾岩他娘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那顾秦氏并不认得顾岩就是她儿子,但她知道是这人把她从地狱里带出来的,于是顾秦氏弯着身子,朝着顾岩行了一礼,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位官爷,多谢你救我出苦海”

    顾岩鼻子一酸,他扶住他娘,忍不住说道“你是我娘,怎么能拜我呢”

    顾秦氏茫然的望着顾岩,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人分明不是她儿子,为何要口口声声叫她娘

    顾岩有些心酸,他知道,无论他说得再多,他娘也是不认得他的,那顾秦氏见他神色悲戚,不知为何,她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她问道“孩子,你也在找你娘么”

    顾岩苦涩一笑,他这个当儿子的就在他娘前面,可是他娘却不认得他。

    顾秦氏伸出手,在他头上摩挲一下,说道“你别难受,你总会找到你娘的”

    顾岩闭上眼,他对他娘说道“我送你走吧”

    那顾秦氏点了两下头,顾岩带着她直接往孟庄去了,走了小半日,经过望乡台,按照往例,要投胎的鬼,会站上望乡台眺望故乡,只是顾岩唯恐有变,带着他娘径直到了孟庄。

    “这里是何处”顾秦氏看着四处的屋舍田园,停下来不解的问着顾岩。

    “这里是孟庄。”顾岩答道。

    顾秦氏看着眼前的景象,这里跟她原先受刑的地狱相比,简直是天地差别,若不说这是在酆都,顾秦氏还只当是凡间的哪处村庄呢。

    等喝了孟婆汤,走过奈河桥,顾岩他娘就真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他站在他娘的面前,说道“娘,你马上就会重新再投胎了,你下辈子要做个好人,切莫再做错事了。”

    想起地狱的刑罚,顾秦氏不禁又打了一个哆嗦,经过了这剜心之苦,她如何还敢做错事呢。

    “你放心,我定然不会再做糊涂事。”顾秦氏对他保证道。

    顾岩看了他娘一眼,其实他也知道,等他娘喝下孟婆汤,前世的一切都将被抹去,又如何会记得,曾经在地狱有受过怎样的惩罚呢。

    “我们走吧。”

    顾岩带着他娘顾秦氏到了孟庄,这孟庄日夜不歇,当孟婆看到顾岩来了,便从煮着热汤的大锅灶前走了过来,先朝着顾岩行了一礼,又往见他身后带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于是出声问道“顾大人,你怎会此时来送鬼犯”

    顾岩心里稍微有些慌乱,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又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给孟婆,含糊的对孟婆说道“只因先前给这妇人误判了,是以不敢再耽误,我这才赶紧将这妇人送来投胎。”

    听了这说词,孟婆脸上也带了诧异的神色,她说道“这可真是奇了,自我来地府以来,还不曾有听过误判的鬼犯呢。”

    顾岩垂下眼,没有作声,那孟婆又望了他两眼,问道“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为何不见崔大人来”

    顾岩听到孟婆提起崔震山,立时心烦意乱起来,他昧着良心,做下这无法无天的事,头一个对不起的人就是崔震山。

    孟婆见他不答话,又追问道“顾大人”

    顾岩衣袖里的双手紧紧捏成拳头,他定了定心神,最后对孟婆说道“崔大人往阳间办差去了,此事有我代为处理,等崔大人回了酆都,我自会一一向他禀明”

    孟婆点了点头,她仔细查看了一下文书,见都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看了顾秦氏一眼,温和的说道“过来喝汤罢。”

    顾秦氏恐惧的望着顾岩,她受惊过度,整个人已是浑浑噩噩,如今听说要喝甚么劳什子汤,只当又是什么唬人的刑罚,只能望着这个将她从地狱解救出来的男子,说道“喝甚么汤”

    孟婆对她笑了笑,劝道“莫怕,但凡鬼魂打这儿过,都是要喝一碗汤才能上路的,你看,那些人也都是来喝汤的”

    说罢,她往草棚里一指,顾秦氏一看,草棚里果然坐着许多喝汤的,她又转头望着顾岩,眼神里来着询问。

    顾岩看着他娘,说道“喝罢,等喝了汤,一切的苦难就会过去。”

    那顾秦氏想了一下,先前是唬呆了,现在她慢慢的想了起来,这大概就是世人说的孟婆汤了,于是顾秦氏走到孟婆跟前,接过一碗煮好的汤,慢慢饮了下去。

    虽完孟婆汤,没过多久,顾秦氏脸上渐渐恢复平静,顾岩心知,此时她娘已是诸事都不记得了,他对孟婆道了一声谢,送他娘过了奈河桥,便停了下来,说道“你一直往前走,等进了六道轮回,便能重新投胎了。”

    他娘似懂非懂,又看了顾岩一眼,便转身朝着轮回而去。

    顾岩望着他娘的背影,一直紧绷的神经,就在此刻平缓下来,从此以后,这个妇人,就真的再与他没有任何干系,现在,他该去找崔震山,对他负荆请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岩确实知法犯法了,所以他后文也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只是苦了崔大人啊

    、第章

    崔震山此时正在阳间公干,临走前,他隐约记得他说会往青州宋县去视察,也许他会在那里遇到他,想到这里,顾岩带着判官印赶往鬼门关,守城的鬼差知道他的实习判官身份,又见他身有判官印,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放行了。

    出了酆都城后,顾岩到了冥川渡口,渡口停着一船一翁,摆渡的那老翁见他要过河,待顾岩上了船,竹篙一点,小船便离岸了。

    顾岩默默坐在船上,四周没有任何声响,只有船头挑着一盏红色的灯笼,黑暗的冥川无边无际,像是一个张着的大口要将这艘小船吞噬一般,顾岩的心情是复杂的,身生母亲重入轮回,他全了自己的孝心,但此番的举动也许会连累崔震山,想到未知的后果,顾岩满心自责,不知等会儿见了崔震山,又该如何与他请罪。

    小航不知在冥川行了多久,当小船停靠在岸边时,老翁将顾岩放下船,竹篙一点,小船便融于黑暗里。

    此时已到阳界,顾岩走了半日,看到前方有些微的亮光出现,片刻后,顾岩进入到宋县的城隍庙,这会儿,阳间正是深夜,顾岩进入庙内,看到堂屋里倾泄一地的亮光,今日是十五,外头的月亮像个银盘一样挂在西天,这是真正的月亮,跟崔震山升上去的那盏灯笼天差地别,但顾岩想起生死司的那盏灯笼做成的月亮时,竟莫名有些失神。

    顾岩转头望向案前的那尊铜像,这本就是崔震山的化身,在灯火的映照下,铜像忽明忽亮,就好比崔震山此刻就站在顾岩前面,想到崔震山,顾岩心里五味杂陈,他望着铜像呆了半日,最后推开门,出了城隍庙。

    崔震山是宋县的城隍,但顾岩却并未在城隍庙见着他的踪影,顾岩不知他何时会来宋县,他在城隍庙内转了一下,出了庙门后,漫无目的的走在夜空下。

    到处都是静悄悄的,顾岩没有找到崔震山,不禁有些沮丧,他沿着河岸一直走,最后停在了一颗桃树下,月光在湖面投下了一个倒影,顾岩坐在地上,随后捡起一颗石子掷到河里,河面咚的响了一下,最后水波推开,月影也被打碎了。

    崔震山不在,顾岩打算在这里等他,正在他发怔时,有脚步声传来,不一时,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走到河边,她一边走,一边哭,待停在河岸边时,开始放声大哭,也不知是遭受什么委屈,足足哭了大半日,河面上意外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虚幻不实,在这夜里平白空出现,显得诡异十足。

    顾岩仔细辨认,才发现这也是个妇人,他随后意识到河面上的那人影其实是个水鬼幻化而来。

    那女水鬼看着哭泣的妇人,问道“你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站在河岸边哭泣的妇人想来是太过悲伤,竟然也不曾发现这问话的妇人是飘浮在河面上的,她擦了一把泪水,回道“只因我连生三个女儿,公婆苛待我,相公也冷遇我,还说要娶个小妾回来,我心里实在太委屈了,这才出门,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女水鬼同情的望着她,说道“我看你面容年轻,想来成婚不过几年,难道相公这么快就要变心吗”

    听了这话,河边的妇人越发伤心,她嘴里哽咽道“相公是三代单传,谁叫我没有生出儿子呢,说来说去,也是我自己不争气。”

    河里的女水鬼不禁摇了摇头,世间的女子大抵都是这样,习惯把什么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需知越是如此,越会惯得那男人作践自己。

    “就是你争气生出儿子来又如何呢,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等再过几年,你人老珠黄了,你相公还是会娶小妾的,到时新人换旧人,兴许你就会变成下堂妇了。”停了一下,水鬼看着妇人,讽刺的笑了一下,她说道“你要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那妇人顿了一下,双眼变得发直,满脸呆滞。水鬼见此,又出声问道“你有权势倾天的父亲么,有富可敌国的兄弟么”

    妇人哭丧着脸说道“我乃小门小户的女子,父亲和兄弟皆是寻常人家出身。”

    水鬼对妇人说道“你没有父兄可倚仗,甚至连儿子也没有一个,处境实在堪忧。”

    岸边的妇人满脸悲戚,想到有一日,也许真的会成为下堂妇被扫地出门,妇人便哭着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女水鬼邪魅低笑一声,她缓缓说道“唯有一死,方能解脱。”

    哭泣的妇人像是被雷电击中,她呆呆得望着水中的女鬼,似乎傻住了。女水鬼又说“不要畏惧,死有时候比活着更容易,你看你活得多可怜,公婆不慈,相公也变心了,如果我是你,也许我是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妇人大概被说动了,她喃喃自语;“你说得对,也许死了更好呢。”

    水鬼笑道“来吧,走过来,走过来之后,一切的苦难就没了。”

    那妇人听了女水鬼的话,傻乎乎的朝着她走过去,眼见妇人被迷了心痴,水鬼将要得逞,顾岩站了起来,他朝着女水鬼说道“你自己枉死,为何还要害人”

    河里的女水鬼听到顾岩的声音,朝着他这边看过去,低声喝道“你少管闲事”

    正在这时,已走到河水里的妇人停了下来,她呆了一下,意识渐渐清醒过来,嘴里说道“我怎的会想要自尽,若是我死了,谁来照顾我三个女儿”

    一想到这里,那妇人手忙脚乱的回到岸边,好在她只是刚刚下水,离岸边还很近,那妇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又见四处阴风测测,她不敢再耽误下去,爬起身来便跑走了。

    原来,这河里的女水鬼本是枉死,只因无人超度又没有新死的水鬼来替换,故此一直不得投胎,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机遇,若是有了妇人来替换,她便可投胎重生了

    “混账东西,你坏我好事”水鬼目露凶相,其实早在顾岩到河边时,她已认出他也是一个鬼,只要他别多事,那便相安无事,谁知到底被他临时插了一脚,再等下次有这样的好时机,又不知该到何时何日了,这如何叫她不气

    顾岩动了动嘴唇,他虽说觉得眼前这水鬼可怜,但那妇人本就不曾有死意,她不过被水鬼魅惑住了,若是就这样枉死,岂不同样可怜

    “你别恼了”顾岩也有些内疚,他说“好歹你也曾是妇人,又何苦去害她呢。”

    水鬼怒目相向,她说道“那我便该得如此么我被困在这冰冷的河水里不得投胎,何日才是个头儿啊”

    说着,女水鬼的眼里也带了湿意,顾岩看着月亮下那形单影只的女鬼,心里不禁有些发闷,他无法看那妇人枉死却视而不见,却又不能帮到眼前这女鬼,一时,顾岩陷入沉默里,久久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问道“我能怎么帮你”

    水鬼先呆愣了一下,随后她开口问道“你真的要帮我”

    顾岩抬头望着她,说道“只要能帮到你,我一定会帮忙。”

    女水鬼便开口说道“离这里不远处有座云华寺,寺里的主持是一位得道高僧,若是你能请他来超度我,我说不定就能解脱了。”

    顾岩傻住了,他说道“我是鬼,高僧是人,我又怎能请得动他呢”

    女水鬼听了这话,凄凉一笑,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倒糊涂了,你也是鬼,又如何能与人说话”

    顾岩看到她绝望的神情,心里不免有些难受,他想了一下,说道“我去试试,也许会有办法呢”

    “随你”女水鬼根本就不相信顾岩能有办法,说不定他会这么说,只是想借口离开罢了,她倒是想教训顾岩一顿,可惜除了低微的魅术以外,她别的什么都不会。

    顾岩看着女水鬼消失不见,他想了一想,朝着河面喊了一声“你等着我。”

    说完之后,顾岩转身朝着云华寺去了。

    顾岩生前就是青州宋县当地人,对于云华寺他自然是不陌生了,女水鬼口中所说的得德高僧法号三痴,顾岩对他的名号自然是如雷贯耳,但其实他却从未见过三痴法师本人。

    到了云华寺后,顾岩在山门前停下来,月光下,云华寺安静祥和,无愧于佛门圣地的称号,但他却犹豫再三,没有上前进入寺里,他现如今是个鬼,阴阳两隔,又该怎样求三痴法师去超度那女鬼呢。

    正在顾岩踌躇之间,他似乎听到脚步声,紧接着,山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月亮下,一个白眉白须的老和尚出现在顾岩的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伏笔哦。

    、第章

    月光下的三痴和尚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衣,他神态平和,一见之下,便叫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三痴和尚在庙门口站了片刻,正在顾岩心中惴惴时,他朝着顾岩这边望了过来,又温和一笑,说道“施主深夜来访,想必是有极为紧要的事罢。”

    顾岩傻住了,这和尚能看得他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三痴又开口了,他说“贵客来临,请进屋吃一杯茶。”

    顾岩莫名非常,他不知三痴和尚为何能看到自己,更不知三痴又为何称呼他为贵客,于是便满脸呆楞的站在原地。

    三痴和尚对他笑道“请进罢,刚沏好的茶,此刻滋味正好。”

    顾岩嗓子有些发干,他猜想这三痴和尚是不是已看出自己的来历,于是动了动身子,却站在原地不动,毕竟他现在是个鬼魂,佛门圣地,岂是他能进去得了的。

    三痴和尚许是看出他的心思,他双手合十,朝着顾岩念了一声佛号,又说“不碍事的,我佛慈悲,包容万物。”

    顾岩几乎能确定,三痴已经知道他鬼魂的身份。在顾岩发怔时,三痴和尚推开了庙门,引着顾岩进入,顾岩犹豫了一下,跟着三痴和尚进去了,一路上他心情忐忑,直到走进云华寺里面,见什么事也没发生,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到了中庭,顾岩见月下的石桌上有一副未下完的棋盘,地上立着一个小炭炉,微微冒着炭火,炉子上放着一把铜壶,三痴和尚走过去,他给顾岩让了座,取来茶具,又给他倒了一盏茶,便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

    “打搅大师了。”顾岩开了口,他也不知为何三痴和尚能看到自己,于是自发把这归结于他道行高深,跟普通凡人不一般。

    月已中天,煎好的茶清香扑鼻,三痴和尚说道“施主请用茶。”

    顾岩微微点头,他俩相对而坐,三痴没有询问顾岩何去何从,顾岩也不曾问三痴为何能看清自己。他端起茶盏,默默喝起茶来,而那三痴和尚,亦是一言不发的继续桌上未完的棋局。

    棋盘上黑白两子交锋,分明是同一个人在下,但一方咄咄逼人,分毫不让,另一方却进退有度,暗度陈仓。顾岩忍不住看了三痴和尚一眼,此时的三痴和尚神情专注,似乎深陷棋局之中。

    顾岩不好在此刻打断三痴和尚,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在旁观看棋局,等他那盏茶喝完,棋盘上的黑子被围,原先处于劣势的白子已占据大片江山。

    白子已胜,三痴和尚丢下手里的棋子,朝着顾岩笑了笑,顾岩心中诧异,他惊奇的是执黑白棋子的分明就是三痴自己,怎的棋风竟会如此天差地别,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三痴和尚对顾岩笑道“寻常消遣,叫施主见笑了。”

    顾岩想了一下,迷惑的说道“白子和黑子都是法师,赢得是谁,输的又是谁呢”

    三痴答道“自然都是我了。”

    顾岩越发不解了,他不禁又问“难不成法师的身体内还有两个自己”

    三痴微微颔首,他回道“自然是如此,人性都是如此,一个本我,一个自我,两者可合二为一,也可一分为二,等到无我时,便能超凡超俗了。”

    对于三痴法师的这一番本我和自我的言论,顾岩似懂非懂,他大脑中有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一划而过,想要抓住时,那念头又消失不见。

    三痴和尚收起棋子,他看着顾岩大惑不解的神情,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今日施主趁月而来,不知为的是何事”

    顾岩回过神来,他想起今晚的目的,便对三痴和尚说起了自己的来意,他说“宋县护城河有一个被溺死的水鬼,只因死后无人超度她,迟迟不得投胎,今日我偶然遇到她,受她所托,故此冒昧前来,想请大师前去超度她。”

    三痴和尚听说顾岩是请他去超度亡灵的,于是笑着说道“施主宅心仁厚,贫僧自然是没有推辞的道理。”

    顾岩见他同意了,先是一楞,似乎没想到三痴和尚这么爽快就答应超度女水鬼,过了片刻,他才赶紧站起身来,朝着三痴和尚双手合十,弯腰说道“多谢大师,劳烦你了。”

    三痴和尚满脸的慈爱,他望着顾岩说道“施主不必客气。”

    他立起身来,又对顾岩说道“本庙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施主既来了,不如前去给菩萨上柱香罢。”

    顾岩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对三痴和尚点头说道“全凭法师的吩咐”

    一时,三痴和尚带着顾岩进了寺院内殿,那正堂不大,有个守夜的小和尚正在打盹,就算他们进来了,也没有吵醒小和尚。顾岩四处一望,只见供桌上放着贡品鲜果,一左一右点着两盏大海灯,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那宝座上的地藏王菩萨神态安详,双眼微闭,顾岩见了,蓦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与这地藏王菩萨相识似的,只是他生前一味只读圣贤书,从未礼佛修法,死后虽说到了地府,更是从不曾见过那传闻中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

    在顾岩发怔时,三痴和尚已点了线香,亲自递到顾岩面前,顾岩接了过来,朝着地藏王拜了三拜,又虔诚的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拜完过后,他把线香插到香炉里,又立在一旁,静静的望着慈眉善目的菩萨。

    三痴和尚也望着宝座上的地藏王菩萨塑像,他不急不缓的说道“菩萨心怀众生,一切善恶皆可渡之。

    顾岩没有说话,站了片刻后,被三痴和尚引着顾岩进了外殿,“施主,这边请。”

    一人一鬼出了大殿后,三痴和尚当即跟着顾岩一起出了山门。

    一路上,三痴和尚和顾岩谁也没有说话,等到了护城河边时,顾岩朝着河里大声喊道“你出来吧,我已经把三痴法师请来了。”

    一连喊了三声,河中水波微动,接着就见顾岩先前见过的那女水鬼从河底浮出来,她望着顾岩,见他身边站着一个老和尚,犹自不敢相信,他真的把三痴法师请来了,当她看到三痴和尚时,神情先是有些畏惧,而后又见法师面容慈祥,渐渐便镇定下来,朝着三痴和尚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顾岩对她说“你还不快报上你的姓氏,好叫法师超度你。”

    水鬼开口说道“我乃青州宋县本地人,姓胡,闺名四娘,是二十年前河水涨潮,意外落水而亡。”

    三痴和尚点了点头,他盘腿坐了下来,手上一边拨着念珠,一边敲着木鱼,嘴里还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

    顾岩待在一旁,他耳边听着三痴和尚念得经文,这并非是他第一回听到这部经文,惊奇的却是,他在这经文声和木鱼声中,连日来彷徨的心,渐渐变得安宁起来。

    三痴和尚还在继续念经,屈死的鬼魂得到超度,她褪去满身的戾气,也变得柔和起来,诵经过后,那女水鬼也该魂归地府了。

    水鬼要走了,她朝着三痴法师行了一礼,又对顾岩说道“恩公,多谢你今日劝住我的恶行,也多谢你请来三痴法师超度我。”

    顾岩对着她摆了摆手,说道“咱们能碰上也是缘份,你快去投胎吧。”

    那女水鬼又看了他一眼,渐渐消失不见。

    水鬼走后,一切恢复平静,四下只剩下三痴法师和顾岩,顾岩又对三痴道谢,那三痴便问道“我见施主愁眉不展的,莫不是遇到甚么烦心事”

    顾岩迟疑了片刻,对三痴和尚说道“我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最重要的是,我分明知道那是不对的,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去做了。”

    三痴轻笑一声,他对顾岩说道“那施主一定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罢。”

    顾岩又说“但是我有可能会因此连忙无辜,这是我最不愿发生的事情。”

    在说这句话时,顾岩脑子里又想起崔震山,他想,崔震山要是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失望透顶,一想到这里,他竟然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我是来找他请罪的,心里既害怕见到他,却又期望见到他。”顾岩微微皱着眉头对三痴和尚说道。

    三痴摩挲着手里的念珠,他笑道“这实乃人之常情,施主不必介怀。”

    顾岩想了一下,他问三痴法师“法师,我该如何是好”

    三痴对他说道“顺其自然,一切自有缘法。”

    听了三痴的话,顾岩默默不语,那三痴看着顾岩,又说道“施主受我佛庇佑”

    说完这句话后,三痴念了一声佛号,便要转身离去,顾岩望着他远走的背影,不禁沉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章

    三痴法师走了,女水鬼也走了,顾岩独自坐在城隍庙的门口,城隍庙香火鼎盛,人来人往不断,但无论经过多少人,没有一个人是能看到顾岩的,谁也不知道,此时,这里有个鬼正在等另一个鬼。在人潮中待得久了,顾岩心里有些许的落寞,他已不是人,与阳间的一切格格不久,他盼到着能早些见到崔震山,或者是回到阴间。

    顾岩忘记自己等了崔震山多久,直到看到崔震山的身影时,他先是微微一楞,随后巨大的惊喜涌上他的心头。而那归来的崔震山,看到等在门口的顾岩时,心里忽然生起不好的预感。

    顾岩看着崔震山面无表情的神色时,惊喜渐渐褪去,接踵而来的是忐忑不安,他望着许久不见的崔震山,不禁瞪大一双眼睛,动了动嘴唇,声音像是被哽在喉间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们身边来来往往都是出入城隍庙祈求平安的人,崔震山和顾岩隔着人群相望,呆了半晌,顾岩才想起自己是来跟崔震山请罪的,他似乎是鼓足了所有勇气,出声说道“崔大人,我,我犯了错。”

    顾岩的语气里带着愧疚,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崔震山,默默等着崔震山发难,谁知等了许久,也不见崔震山说话,顾岩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刚好和崔震山四目相对,崔震山的眼睛漆黑又明亮,仿佛像天上的星子一般,只消看一眼,似乎就能陷入那深邃的眸子里。

    在顾岩惴惴不安之时,崔震山朝着顾岩走过来,他在顾岩的面前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最后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了。”

    顾岩呆住了,他先前曾无数次的设想过崔震山的反应,但却从没想过他竟然只是一句知道了,就没有任何反应。一时,顾岩呆愣在原地,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崔震山满身的风尘仆仆,眉宇间还带了一丝疲惫,顾岩知道,他素来兢业,甚少有歇休的时候,而他呢,作为生死司的实习判官,不提为他分忧解难,却连最基本的操守也没有守住,一想到这里,巨大的羞愧涌上心头。

    “进去罢。”崔震山对顾岩说了一句话后,带着他进了城隍庙屋内。

    此时正是年末,到城隍庙内上香祈福的百姓很多,屋里烟雾缭绕,今年想来是个好年成,案桌上放满了供品,庙祝不时上前添油上香,屋里祈福的人虽然很多,但并无喧闹声,每个人神情肃穆,跪在护国公的铜像前,默默的祈祷着自己的心愿。

    崔震山在庙内站了片刻,他看着供桌上的自己,脸容淡漠,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而顾岩,自从见了崔震山后,心里便是七上八上,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过了大半日,人群渐渐散去,崔震山走到供桌前,他从供品里提了两坛酒,又对顾岩招了招手,顾岩不知他们要往哪里去,但还是想也没想,直接跟着崔震山出了城隍庙大门。

    他们走在宋县的大街上,最后到了城门处,崔震山带着顾岩,熟门熟路的上了县城的城楼,这座城楼顾岩自然也是熟悉的,五六百余年的城楼历经沧桑,是县城最高的地方,墙壁上斑驳的痕迹随处可见,也不知见证了多少人事变迁。

    城楼上有佩带着刀枪的甲兵在巡逻,但这些人自然是看不到崔震山和顾岩的,他们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来,崔震山举着手里的酒坛,问顾岩“会喝酒么”

    顾岩生前滴酒不沾,但此时却没有犹豫,点着头说道“会”

    崔震山递了一坛酒给顾岩,而后拍开封泥,先仰头喝了一口,显得豪气干云,喝完之后,他靠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的山水,沉声说道“这烧干白过了几百年,醇厚浓烈的呛劲儿一点儿也没变”

    “谁不知道呀。”顾岩小声嘀咕道,他就是土生土长的宋县人,虽然他先前不曾喝过酒,但烧干白就是他们本县的特产,名声他还是听过的“

    崔震山的酒坛举到顾岩面前,顾岩微顿,跟他碰了一下酒坛,也抱起来喝了一口,刚入口的烧干白,像是在他肚子里放了一挂鞭炮,炸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浓烈的酒劲儿冲上头,激得他涕泪齐下,整个人都快站立不住。

    崔震山看着顾岩满脸通红,咳嗽不止的样子,眼神里不禁带了一丝揶揄,顾岩抬头时正好看到,于是不服气的又仰头灌了一口,这一次呛得更厉害,足足过了半日,他的嘴里才渐渐习惯了烧干白的辣味。

    “果然是名不虚传”顾岩两眼亮晶晶的,他抹了一把嘴,抱起酒坛跟崔震山的酒坛碰了一下,又倒了一口酒在嘴里。

    崔震山知道顾岩已经开始有些醉了,他没有理会顾岩,自顾自的一连喝了几口酒,而后望着远处的天幕出神。

    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时分,日头坠入西天,天际一片灰蓝,成群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归巢,远处的群山屹立了数百上千年,所有的一切都一如始初,只有人在一代一代的变化。

    崔震山指着远处,对顾岩说道“看到了吗,翻过那座山,就是出海口,那里有更辽阔的天地。”

    “知道”顾岩已被几口烧干白灌得神智不清,但好歹还是听到了崔震山的话,他嘴里轻轻哼了一声,靠在城楼上,背起了县志“本县古来历称安陵县、谷城、河道县,如今宋县一名,始自于太宗皇帝,因宋王楚询而得名,县内有青河、盘龙二川,自西五十里,横卧西山群岭,绵延三百余里,过西山,乃是出海口,名曰东海,海上常年风高浪急,往东而下,有爪哇国、占城国、矮人国”

    崔震山说道“当年,我就是在这里阻击倭怒时被俘身亡。”

    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似的,半醉半醒的顾岩听住了,过了片刻,才小声说道“知道,县志上也有讲过呢”

    说完,他又抱起酒坛跟崔震山碰了一下,说道“你是英雄,我敬你”

    崔震山喝了一口酒,说道“不敢称英雄,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

    顾岩他双臂搁在城墙上,脸埋在臂弯里,苦笑着说道“可我就是没有守住自己的职责。”

    崔震山转头看着顾岩自责的神情,他沉默的又喝了一口酒,那顾岩轻哼了一声,嘴里喃喃自语,他对崔震山说道“我刚到地府,想到自己白白损了十年的阳寿,还莫名奇妙不能投胎,更要做这甚么劳什子判官时,简直是又气又急。”

    “嗯,鬼之常情”崔震山说道。

    顾岩看了崔震山一眼,嘴里含含糊糊的又说道“我那时尤其厌恶你,天天逼着我看那些冗长枯燥的卷宗,总感觉这日子望不到尽头儿”

    崔震山顿了一下,他望着顾岩迷蒙的眼睛,问道“现在可有好些了”

    “现在”顾岩皱起眉头,似乎在很认真的想这个问题,崔震山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神情,等着他的答复。过了许久,顾岩才说道“相处久了,发现你这个判官还算不错,好像就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似的。”

    崔震山的唇边带了一丝笑,他回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神官而已,不能做的事太多了。”

    顾岩听了他的话,眯着眼睛迷糊的说道“在我心里,你却是无所不能的啊。”

    崔震山看着顾岩的侧脸,久久没有说话。

    “我刚有点喜欢判官这份差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崔大人,对不起,我实在忍受不了我娘在地狱受刑,让我这个儿子来代替她罢,只希望没有连累到你才好”

    顾岩一边喝着酒一边念叨,烧干白的滋味太烈了,烧得他全身麻木,顾岩心想,难怪那么多人爱喝酒,喝了酒,什么事也不记得了。

    眼见天色欲晚,倒在地上的酒坛滚出很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岩已经爬着沉睡过去,崔震山一口气喝干剩下的酒,他望着睡着的顾岩,一语不发的将他背下城楼。

    顾岩身为地府判官却徇私枉法,已是罪无可恕,但崔震山心知,他是顾岩的上司,按律法来说,自己的罪责更重,所有的一切,崔震山并未畏惧,他甚至连责备顾岩的想法都没有,路在前头,总有能走通的地方。

    在回酆都的路上,顾岩中途醒过一次,他爬在崔震山的背上,迷迷糊糊的问道“这是在哪里”

    “回去的路上”崔震山沉声答道。

    “哦。”顾岩攀住崔震山的肩膀,他醉意还未褪去,只是抬头看见到处都是黑黢黢时,又轻声问道“怎的这么黑”

    崔震山对他说道“你闭上眼睛,等醒来了,就到酆都城了。”

    “哦。”顾岩应了一声,有了这句话,似乎让他安心许多,他蹭了蹭崔震山的后背,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不到半晌,崔震山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崔震山沉默不语,背着他往酆都而去。

    一路静寂,当崔震山终于看到酆都鬼城的城楼时,他看到城门口处的是非司司主西门豹,在他身旁站着两个鬼差,鬼差手里拿着乌沉沉的镇魂枷锁,显然是专为顾岩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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