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想我回去?”
头上风扇吱呀吱呀吹着,带来的凉意相当有限。
“我想你快乐。”
“我现在就很快乐。”
双手托住下巴,手肘撑在矮桌上,我忍不住笑道:“你快乐,我就快乐。”
他抬眼看过来,用着十分平常自然的语气问道:“钱不重要了吗?”
我确定他并不是想要讽刺我什么,也没有翻旧账的意思。他就是……想确认一下我如今的想法。
“没有你重要。”我说,“什么都没你重要。”
他眼里涌现出一点笑意,而在那笑意愈加明显前,他垂下了眼。
“还吃吗?”他问。
我碗里的面还剩下小半,实在吃不下了,就说:“饱了。”
纪晨风闻言直接将碗端了过去,把那小半碗面吃完了。
纪晨风上了一个白班加一个夜班,又经历了一场荒唐的绑架,吃完面进浴室洗了澡,出来就回卧室睡下了。
看了眼私募这周披露的收益,与自己做出来的收益作对比,高一些,但不是没有追上的可能。
正好对方是一支FOF,我勉强也算是FOF,那就比一比大家选基金的眼光吧。
桑正白今天说了许多屁话,只有一句说对了一半。凭我的能力,绝不会一辈子蛰伏在贫民窟,不靠桑家,我照样能成就非凡。
轻轻推开门,卧室拉着窗帘,有些昏暗。纪晨风侧躺在床上,果然又没有摘人工耳蜗。
关上门,手指落到耳廓,想要替他摘掉机器,他却在这时醒了过来。
“别碰。”他避开我的手指,困倦得嘴都快张不开的感觉。
“戴着睡不舒服。”
“别碰……”他闭上眼,只是无意识地呢喃。
“有事我叫你。”柔声说着,我手指再次落下,这次,顺利地拿掉了他的人工耳蜗。
将机器放到桌上,拖过椅子,我坐在他的床边,支着头,手肘撑在书桌上,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
第66章 我总能明白你的意思
伤口愈合后,郑解元抽空来把他的车开走了。我们只在房门口简单说了两句话,他没有进屋,更没有提施皓的事,拿了车钥匙便匆匆离去。
我知道这种事确实不太好大方说出口,于是言辞委婉地给他发去一条信息,让他有任何困难都不要吝啬向我开口,我们的关系本无需客气。
隔了半天,他发来一串哭泣的表情符号,最后回了个“嗯”字。
我和纪晨风回到了无限接近于从前的状态。
说无限接近,是因为我们会像恋人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同住一个屋檐,但和恋人不同的是,我们不牵手,不亲吻,更不上床。
每天都在渴望与纪晨风回到真正“恋人”的状态,想要肆意亲吻拥抱,在床上翻滚缠绵。可同时也理解纪晨风觉得“还不够”的心情。纵观我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多谨慎都不为过。
这或许正是纪晨风对我的考验之一,看我够不够耐心。等到哪一天他主动亲吻我,回到从前那种时时刻刻都想与我亲热的状态,应该就是他觉得“够了”,彻底原谅我的时候吧。
“你好厉害啊。”孟雪焉看着我手里的试卷,不无羡慕道,“我只考了76……”
手语课随堂测验上,一共五十道选择题,我错一道,得分98,毫无疑问地在“优等生”行列。
“还是老师教得好。”看向正在给别人发放试卷的纪晨风,我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为了更好地增进感情,最近一直在想各种办法,其中一项就是向纪晨风多多请教手语相关问题。由于是非常合理的请求,他一般不会拒绝。如此一来交流有了,我的手语成绩也提高了。
“我应该更用心一点的。”孟雪焉仔细将试卷叠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小包包里,突然吸起鼻子。
我闻声朝她看过去,发现她竟然眼角微红,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你哭什么?”一个手语随堂测试,至于吗?
“我想到我弟弟……”孟雪焉道,“我弟弟有先天神经性耳聋,近两年来听力已经越来越差了。他是我学习手语的初衷。原本想着在他完全失去听力前,至少要学到用手语和听障人士沟通无障碍的程度,可是我好笨,感觉做不到了……”说到最后甚至语带哽咽。
不甘就去努力改变,光哭有什么用?
“俗话说‘笨鸟先飞’,如果觉得自己蠢笨,就应该更加勤勉刻苦才对。”
相较于纪晨风充满鼓励表扬的教学风格,我更像是鹰式教育派——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绝不会说什么“你也尽力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这样的废话,如果没有达到理想预期,毫无疑问地,那就是付出的努力还不够。
孟雪焉抿了抿唇,可能没想到我说话这么直接,脸上显出一抹难堪。
过了会儿,她小声问:“桑念,你为什么来学手语?”
“因为喜欢的人听不见。”纪晨风弯下腰,将试卷递到一名男同学面前,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对方立马耳朵都红了,不住点头,一幅虚心受教的模样。
刚刚发我试卷的时候为什么放下就走了什么话没跟我说?同样都是他的学生,怎么能区别对待呢?优等生也需要鼓励啊。
“咦?你喜欢的人听不见?”
我瞥向身旁孟雪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没有问题。”她连连摆手,像是怕我误会,“就是有些惊讶,现在好少男生像你这么用心了……”
纪晨风发完试卷,回到讲台前,准备重新上课了。
趁着最后一点时间,我回复孟雪焉道:“他值得。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结束课程后,三人坐上同一辆地铁。车厢里人不是很多,还有几个空位,我与纪晨风坐一道,孟雪焉则坐在我们对面。
“为什么今天不夸我?”行驶中,伴着轻微的摇晃,我凑到纪晨风耳边问。
他手里捧着一本纸质书,看得正入神,闻言从书本中抬头,不明所以道:“夸什么?”
“我考了98分,你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纪晨风想了想,道:“你做得很好。”
这什么敷衍了事的语气啊?
我不满地一掌压下他手上的书,阻止他继续翻阅。
“不够。”
他再次看向我,这次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得格外久。
我被他看得十分忐忑,下意识地拿开了手,纪晨风趁机将书本从我手低抽了出来。我以为他这是不想配合我,懒得理我的意思,不免有些失落。
算了,要有耐心。重复十遍。要有耐心,要有耐心……
“你做得很好,小念。”
耳边响起纪晨风低沉和缓的嗓音,眼前被展开的书本挡住,话音落下,我的面颊上落下了一个比棉花糖还要柔软甜蜜的吻。
睁了睁眼,从面颊开始麻木,微小的电流转瞬间爬满全身,连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就像热了几天几夜的一锅油,骤然被撒进了一滴小水珠,整个人都快炸了。
而相较于我的难以自持,纪晨风显得淡定得多。他放下书本,退回去低头继续看他的书,仿佛刚才的亲吻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糟糕,感觉身体要融化了。眼睛、头发、耳朵、嘴巴……每个部位都在发烫发麻。这竟然只是个轻浅的面颊吻?
天知道他如果做了我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的那些事我会怎么样,到时一定会疯掉的……
弯下腰,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脸。够了,不要想了,这可是在地铁上,真的起反应就遭了。
纪晨风这家伙,如果不打算灭火就不要老是勾引我啊!还是说这是他对我的一种惩罚方式,能自如控制欲望就能通过他的考验?
“孟雪焉一直在看我们,你和她说过什么吗?”独自抵御着体内的燎原大火,忽然,纪晨风的声音在我耳畔复又响起。
我一愣,抬起头,正好目睹对面孟雪焉惊慌失措低下头假装玩手机的全过程。
看样子就知道,她猜出来了。
如果只是看到我和纪晨风在地铁上咬耳朵,她未必会往暧昧的方向想,但在今天我告诉了她自己喜欢的人听不见后,她只要稍作回想,就一定能知道我口中那个听不见的恋人是谁。
“今天她问我为什么要学手语……”直起身,我将与孟雪焉之间的对话全都复述给了纪晨风。
纪晨风的目光始终落在手中的书本上,那是一本关于动物医学的书籍,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翻过页了。而我会知道,是因为我记得右下方那颗硕大的动物心脏。
看来他也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嘛。
“你会来学手语,难道不是因为跟踪了我吗?”地铁靠站,纪晨风合上书站起身,走前冲对面孟雪焉颔首打了个招呼。
我跟着他起身,见孟雪焉神色尴尬,稍稍颔首便与纪晨风一道下车。
“要说几遍你才信,我真的没有跟踪你,这是天意。”我说。
一前一后站上自动扶梯,纪晨风虽然没再说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应该是不太信的。
“就算是在荒岛上也想和你沟通无碍。”出了地铁站,走在寂静无人的蝇城小道上,我毫无预兆地开口。
前面的纪晨风停下脚步,不解地回过头:“什么?”
微风吹拂,周围不知哪颗树上的知了忽地惊醒过来,震动翅膀,发出了响彻夜空的蝉鸣。宛如爱情电影中,针对浪漫镜头的盛大伴奏。
“如果有一天电子器械都不能用了怎么办?灾难片里不都这样演吗。我就在想,手机没电了,人工耳蜗失灵了,甚至连纸笔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和你沟通呢?想着想着就报了手语班。”
蝇城昏暗的路灯下,我笑着向纪晨风吐露自己荒诞又无厘头的想法:“现在,就算虹市变成一座孤岛也不用怕了,我总能明白你的意思。”
第67章 我不会被熏哑了吧?
短暂地愣怔过后,纪晨风也笑了,像是在笑我离奇的想法,又像是在笑自己对我的甜言蜜语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还是希望,不要有那么一天。”纪晨风的笑就像夏夜的一缕凉风,因为难得,所以格外让人沉醉其中。
我们就这样站在路灯下相视而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但就是谁也没先喊停,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喜悦中。
直到一辆小绵羊经过,戴着头盔的骑手满眼古怪地盯着我们,开出去一段路了还频频回头确认,完全不能理解我们两个在傻乐什么。
纪晨风同样注意到了对方,轻咳一声,说了句“走吧”,随后转身继续朝前方走去。
抬步踏上长阶,除了嘶声力竭的蝉鸣,耳边只剩我和纪晨风交错的脚步声。
一阶、两阶、三阶……走过不少次,却从来没有数过这座阶梯一共有几阶。
“桑念……”走在前头的纪晨风忽然出声叫我。
“嗯?”我一边答应着他,一边试图一心两用,继续数数。
“如果你能在这里待满一年,我们就重新开始。”
二十七……
脚步霎时停住,我愕然看向还在接着往上爬的纪晨风。
一年?
纪晨风到底是怎么做到把话说得这样合乎情理又让人难以接受的?一年的考察期,这他妈是要助我修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吗?
快跑几步追上纪晨风,我觍着脸与他打商量道:“一年也太长了,能不能短一点?”
“你想要多久?”纪晨风问。
“……两个月?”其实想说一个月的,怕砍得太厉害惹他不高兴,只好往多了报。
他偏头看了我一眼,道:“十个月。”
我一咬牙:“六个月。”
他想了想:“成交。”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的考察期缩短到了六个月。只要我在蝇城待够半年,纪晨风便既往不咎,与我重新开始。
生活在哪里,是高档公寓还是贫民窟对我来说都一样,就算住屋狭小,天空布满杂乱电线,不能使用大功率电器,但只要有纪晨风在,光这一点,便足够我给这个地方打五星满分。
糟糕的环境反倒最不成问题,比起这些,要维持半年“只准看不能碰”的状态才是难点。
不知道具体刑期的时候,尚能期待明天、后天,甚至下一秒就解禁,可现在已经知道必须熬满六个月,每分每秒便都成了煎熬。
特别是每天的晚上和早上,与纪晨风躺在一张床上入睡再醒来,简直堪比极刑。
难道只有我才这样吗?冲多了冷水澡,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明明从前只要抱着我纪晨风就能硬,现在竟然成天和我睡在一块儿都没反应,是我的魅力减少了还是他有什么毛病了?
不过除了这方面,其它进展倒是相当喜人:纪晨风恢复了与我的手机通讯,有什么事都会在手机上同我说一声;我们会一起逛超市,为家里添置日常用品;工作上遇到有趣的事,他也会在每天晚餐时与我分享。
盘着腿,吃着简单的饭菜,听纪晨风谈论一条尾巴长歪的狗,一只毛色奇特的猫,在以前完全是不可思议的画面,现在却成了我最爱的日常。
也逐渐在纪晨风的教导下学会一些简单的烹饪技巧,比如怎样才能用电饭煲煮出软硬适中的米饭,再比如怎样煎蛋才能不粘锅。
每当我交出一份不错的答卷,成功应用这些技巧,纪晨风从来不吝于对我的夸奖。
“做得很好,小念。”
我对他的这些夸奖简直又爱又恨,又难以戒除。明明知道听了就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