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远不止少年一个。
尽管视频里出现的人都在笑,没有怨恨、没有泪水,但他们依旧生活在饥荒与疾病永恒的阴影下。
“我去了八个国家,探访了二十多处难民营,难民人口总数346721人。”纪录片播放结束,童然淡声说,“他们一天需要30万磅的粮食,200万美金可以买到一万吨马铃薯,只供他们消耗76天。而根据联合国最新的报告,截止2020年,全世界难民人口总数累计已超过了8000万。”
一个惊人的数字,让现场观众一片哗然。
“很意外是吗?理论上而言,如今人类文明的生产力水平,已经足以支持全世界人口的基础物质需求,为什么还有近一亿人挨饿?”童然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在与他们交流的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天灾并不是饥荒的主因,战争才是。
“战争造成的动荡,让他们没有能力与天灾对抗;战争导致的贫困,让他们没有资金和资源购买粮食。”
“我没有力量改变这一切,因为遭遇了绑架,我甚至没有机会在当地筹办慈善义演,这一度让我非常沮丧。”他歉然地笑了笑,“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我虽然改变不了根本,但我可以试着改变他们的生活环境,哪怕只是很微小的改变、只有很少的人受益。”
听到这里,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了童然想做什么,果然,台上的人又举起了那张彩票。
“这张彩票没有被哈利先生选中,它将迎来新的使命,也是我与你们共同做出的一点改变,”童然平静又温和地说,“之后,我会以本场所有观众的名义,将彩票奖励捐赠给世粮署,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掌声雷动。
尽管是意料之中,尽管有人认为200万对童然并不算什么,何况又是一张平白得来的彩票,但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表现出半点质疑和不尊重。
有音乐响起,四周的光线变得明亮。
安妮正激情鼓掌,忽然撞了一下同伴的胳膊,“是《We are the world》!”
同伴也同样惊喜,“我明白了!Dedi开场会跳MJ的舞,就是为了最后这首歌!《We are the world》不就是MJ为非洲饥民筹集善款创作的吗!”
女孩们为不经意间察觉到的小秘密而兴奋,没几秒钟,安妮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所以,演出要结束了吗?”
“差不多吧,”同伴随口应道,预言彩票的分量足以支撑一场专演,Dedi又从彩票引出了义演主题,流程已经很完整了,“不知道明天的节目有没有变化,我还想来——对了,为什么要叫《明天以后》,有什么联系吗?”
“因为希望?”安妮认真地想了想,“明天以后意味着希望,或许是Dedi的美好祝愿——咦,下雪了?”
安妮感觉到手背沁凉,垂眸看见了一粒雪花,可她不是在剧场里吗?人工造雪?
她下意识望了望天,顿时如遭雷劈。
剧院的顶盖不见了,视野里是一片深蓝的夜,漫天的雪花在座席四周的探照灯下飞舞,遥遥可见时代广场的高楼和霓虹。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他妈怎么出来了?
安妮僵着脖子扭头,正好对上同伴震惊又呆愣的眼神,两人齐声爆出一句粗口:“Oh,shit!”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不对劲,相继站了起来,他们打量着四周,确认自己的的确确从剧场内转移到了剧场外,与相邻的大街只有一墙之隔,他们甚至清晰地听见了汽车驶过马路的声音。
但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就像被生生剪去了一段记忆,或者所有人都穿越了虫洞,跌入了异度空间。
“不可思议……”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我的天,太神奇了!”
“我说怎么突然有点儿冷!”
“快看!Dedi在做什么?”
……
台上,童然忽然搓动起双手,无数朵小花从他掌心飘上了半空,与白雪在冬夜里共舞。
安妮接住了远远飘来的一朵,顿时激动道:“是蒲公英!”
白色蒲公英弥漫四野,茸毛被风吹散,飘向了城市的北方。
无尽的喧嚣中,童然站在舞台中央,为演出画下句点——
“愿明天以后,世界和平。”
第148章
格林最近爱上了早起, 每天六点钟准时抵达剧院,手捧一杯热咖啡,站在顶楼办公室落的地窗前, 眺望楼下蜿蜒长队的尽头。
自首演落幕,童然被数家彩票公司联合拉入黑名单的消息就迅速传开了,同时也让票亭排队的人群又多了一倍。
接下来几天的演出,童然都会更换一些小魔术, 至于压轴的彩票预测受条件限制, 被迫替换成备选节目《美术馆之夜》。
某天夜里,魔术师为盗画潜入了美术馆,却被神秘力量吸入了画中。他不断穿梭于各个画框里, 帮《入睡的维纳斯》盖上薄毯, 亲吻过梵高的《向日葵》,最后在看见了巡逻管理员时,惊慌地伪装成《伏尔加纤夫》中的一员。
管理员取下了这幅禁锢着魔术师的名画, 可当他摘下帽子,竟露出了魔术师的面孔。
对观众而言,《美术馆之夜》的视觉效果犹如剪辑特效一样神奇,足以弥补错过了彩票预测的遗憾。
但遗憾仍是存在的。
首演之后,尽管童然保留了义演主题, 却再没有人感受过“空间旅行”的惊喜。
14号那晚的奇迹好似真如一场梦,只存在于一千多名观众的记忆里。
等最后一场演出结束, 格林为童然举办了一场庆功晚宴, 到场的宾客皆是社会名流,因为晚宴期间会由世粮署的官员启动募捐仪式, 为这几天备受关注的难民粮食问题筹集善款。
“Dedi先生, 我得跟您说声抱歉。”一名彩票公司的高管欠了欠身, “禁止您购买彩票并不公平,但我们需要照顾更多人的公平,希望您可以理解。”
童然举杯浅笑,“你们太紧张了,其实我只是运气好。”
事实上,他并不能真的预测彩票,而是在知道了开奖结果后,才利用科技手段让特质纸张显出了对应数字。
否则,他完全可以在开奖之前就公布自己的预测。
但他确实中奖了,因为他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更因为他请了一位优秀的顾问——斯特凡.曼德尔。
这个名字对现在的人来说很陌生,但四十年前,曼德尔利用自己发明的数学公式,横扫澳、英、美三国的彩票市场,总共斩获14次头奖。
可惜他被FBI盯上了,在以色列被捕入狱。
童然早在演出前一个月便约见了曼德尔,对方这几十年虽淡出了彩票市场,却一直没有停止研究。
曼德尔给了童然73万组可能中奖的号码,童然又选出其中概率最大的一万组号码购买了彩票。但在开奖之前,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中奖,赌的正是那一点运气。
如果赌输了,节目会终止在纸条预测成功的那一刻,后续流程也会相应调整,幸而幸运女神总对他另眼相待,让他实现了最理想的效果。
“1/2035800的运气?”高管耐人寻味地笑了,“这样的运气足够让我们警惕。”
童然笑而不语,与他碰了碰酒杯。
宴会厅里又闷又热,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浓郁的香水味,童然自如应付着围绕在身侧的宾客,等募捐仪式进行过半,他才转去了阳台透透气。
徐柳和李成萧正待在阳台抽烟,前者见了他便问:“你出来干吗?”
童然故意逗他,“怎么,你圈了地啊?”
徐柳果然一听就炸,“你才圈地!我可是你邀请的客人,有你这么怠慢客人的吗?”
李成萧咬着烟嘴低笑,没有参与两人幼稚的对话。
童然瞥了他一眼,“格林先生跟你说了吗?”
李成萧“嗯”了声,格林见他演出效果很好,这些年又都在美国发展,便有意邀请他与剧院签订长约,“虽然只是暖场演出,但也算一份稳定的收入,谢谢了。”
“看来萧哥是愿意答应了?”童然也为他高兴,“格林先生是位很不错的合作对象,对魔术也很尊重,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他首演最后一个“空间转移”魔术对场地要求很苛刻,需要舞台和观众席同时、同角度缓慢移动,这和大卫·科波菲尔最经典的代表作《消失的自由女神像》原理趋同,都是利用光线和机关让观众察觉不到位移,从而实现效果。
可要将舞台和观众席悄无声息地移出场外,不但需要调节内外场之间的温差,还需打开一堵隔离墙。而看了首演的观众有可能会买到接下来几场演出的门票,他们提前预知了节目流程,必然会格外关注转移的发生,很容易发现穿帮的痕迹。
因此,耗钱费力的场地改建,实际上只能使用一次,怎么看都不划算。但格林非常有诚意,不仅没有计较成本,而且竭力配合,全程没让他操心。
“嗯,”李成萧拧灭了烟头,笑了笑,“格林先生待人很真诚,希望这次会是一个幸运的开始。”
“你就放心吧,”徐柳大咧咧地说,“没准儿不用太久,我也能成为你专场演出的特邀嘉宾了。”
童然一哂,“你就这点儿出息?”
徐柳臭着脸,“什么意思?”
李成萧莞尔:“他是说,有一天你也会在百老汇拥有自己的专场演出,而不仅仅是特邀嘉宾。”
徐柳怔了怔,轻咳了声,“我当然知道会有那一天,用得着你提醒。”
三人窝在阳台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异国他乡的月亮仿佛总有缺口,他们聊着聊着,慢慢聊到了过年。
“可可春节回国吗?”李成萧问。
童然点点头,“我在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了,而且初三我还有一场重要演出。”
徐柳忽然灵光一现,“该不会是冬奥会开幕式吧?”
童然矜持地笑了笑。
徐柳整个人都泡醋里了。
在国内,魔术历来都处于文艺界的底层,虽然登得了春晚舞台,可要想出现在奥运开幕式这种场合里,放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惜了,”徐柳语气沉了下去,“如果曾爷爷能看到,一定很欣慰。”
童然望着天上的星星,“你怎么知道徐老看不见?”
“也是。”徐柳释然一笑,“你准备表演什么?能说吗?”
“一两个串场魔术,我只有两分钟时间。”童然当然希望有更大发挥空间,但并不现实,“彩排还有很多次,圣诞一过我就回国。”
徐柳从未在国外过圣诞,不由提议:“一块儿过圣诞。”
“呵,”童然的表情透出些许让人不解的高深莫测,“不了,我和你不一样。”
徐柳天真发问:“哪里不一样?”
童然慢吞吞地开口,“我男朋友在等我。”
徐柳:“……”
当晚,徐柳没能追问出童然的男朋友是谁,倒是李成萧的反应很奇怪,让童然怀疑对方是否知道了什么。
但不重要,次日一大早,他就告别纽约,飞往了芬兰。
作为世界闻名的滑雪胜地,芬兰大大小小的雪场数不胜数,专业滑雪基地也不鲜见。
沃卡蒂体育学院一间更衣室内,陆思闲正埋头维护雪板。
他虽然没抬头,却能感觉到西蒙时不时地偷看他,但他并不打算给出回应,即便对方这种状态已持续了一天。
“Lu,”西蒙轻轻喊了一声,眼神微闪,“你准备回宿舍了吗?”
陆思闲冷淡地看他一眼,“不回。”
西蒙心中暗喜,“那我们——”
“说吧。”陆思闲扔下雪蜡,没多少耐心地打断他。
西蒙一头雾水,“说什么?”
陆思闲:“说你新喜欢的女生,或者又想倾诉感情困扰了?”
西蒙:“……”
“你就这么看我?”我赫伯特·西蒙就算饿死、就算一辈子不谈恋爱,也不可能找一个处男咨询——不,这家伙已经不是了,一想到这里西蒙更是心痛,愤愤地指控,“我只是想问问你去体能训练室吗?”
陆思闲撑着双腿站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本就心虚的西蒙不自觉退了一步,但陆思闲并未看他,而是绕过他将雪板锁进了储物柜,“啪”地合上柜门,“走。”
西蒙:“啊?”
陆思闲拉上外套拉链,“练体能。”
到了体能训练室西蒙也不安分,一会儿刷刷手机,一会儿偷看室友两眼,中途还做贼似的跑出去几趟,让陆思闲一度怀疑西蒙难以启齿的事可能是肾功能出现了障碍。
“Lu!”西蒙再次叫住他时,已不复先前的紧张了,反而像是遇上了什么好事,连眉梢都透着一股喜意,“我有礼物想送给你。”
陆思闲没什么兴趣:“为什么?”
西蒙心思急转:“我不是想着你前几天刚完成了1980吗?正好又赶上圣诞节……你先把眼睛闭上。”
陆思闲本来懒得搭理,但想着西蒙都憋一天了,到底给了点儿面子。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西蒙有动静,他正觉得烦躁,突然唇上一热——
“操!”
陆思闲连退数步,后背撞上了训练器械,发出极大一声响。
他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把西蒙摁在地上打到亲妈不认,但他很快从一屋子杂乱的笑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