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潜入了水底。
而他过于有感染力的情绪表现,以及真实自然的反应,渐渐让部分观众暂时性地遗忘了这是场魔术表演,从开场的黑箱到禁闭水箱中海妖的撞击,再到此刻无能为力的愤怒,慢慢累积的细节悄然影响了观众。
敏感的人开始共情,开始为海妖难过,在其他人再度出声骚扰时大喊着“shut up”。
西蒙就是其中之一。
“我心好痛,好像在看大象表演。”
托马斯讷讷地安慰:“是假的,他不是被奴役的大象。”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大象!他只是被不幸捕捞的海妖,供人类观赏取乐!”西蒙早就挤到了陆思闲身边,他碰了碰室友的胳膊,“Lu,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能记住Dedi了,他太美了,如果他向我示爱,我愿意为他变成同性恋。”
陆思闲斜睨他一眼,“天亮了。”
西蒙:“什么?”
西塞尔:“叫你别做梦!”
西蒙:“……”
人类,真的好残忍。
西蒙缠着陆思闲追问Dedi在国内的事迹,陆思闲偶尔回答,偶尔沉默。
这期间,海妖基本都在沉睡,间歇会浮上来游动几圈,但从不与观众互动。
太阳渐渐升高,水箱旁的探照灯早就关了。
有人逐渐觉得无聊,选择离开,却有更多人慕名而来。
广场四个通道人流攒动,工作人员艰难地维护秩序,观众人数一点一点地累积,不到十点就突破了三万人流。
童然通过特制的骨传导耳机知道了这一消息,狠狠松了口气。
越往后,观众只会越多,这也是他大部分时间都“挺尸”的原因之一,除了保存氧气外,他还希望翻台更快一点。
可如果没有表演,又吸引不了足够数量的有效观众,也不符合他的审美取向。
这很矛盾,必须把控好表演节奏,所以每个演出环节都是他在虚拟场景中反复测试过的。
比如此前的“声波攻击。”
挑衅他的胖子只是掐点上场的助演,用作于激怒他的工具人。
其实在团队构想中,“声波攻击”的场面应该更加激烈,诸如飓风、碎石飞尘、还有七窍流血的群演……
可那些都不是魔术。
他想要提升观众的代入感,将“海妖”主题深深烙入他们心中,淡化自己魔术师的身份,让所有人沉沦在他所营造的氛围中。
适当的铺垫必不可少,但过犹不及。
“Dedi,下一个环节要到了,倒计时准备。”
童然懒洋洋地甩了甩鱼尾,示意自己听见了。
观众们察觉不到其中奥秘,他们只想唤醒海妖,哪怕是在水里游动一圈。
时不时有人挑衅,后排甚至有人拿着喇叭大喊大叫,可惜只收获了周围观众的责骂,海妖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此时似乎每个人都忘了,他们本来的目的只是想看看魔术师能否脱氧24小时。
他们也同时忽略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魔术师已经两个多小时没有吸氧!
西塞尔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了,“我想先回酒店休息,晚上带两个帐篷过来,你们呢?”
托马斯早就困了,闻言立马道:“那我也——”
“我不!我要留在这里陪他,只要看着他我就一点都不困,我可以看一整天不睡觉!”西蒙精神奕奕,“天啊!上帝创造他的时候一定吃了兴奋剂,他连ru头都是淡粉色——嗷嗷,快放手!”
后脖子像被铁钳夹住,西蒙痛得惨叫。
陆思闲将他猛推给西塞尔,“带他走,吵死了。”
西塞尔哈哈大笑:“你呢?不回去吗?”
陆思闲:“我还不困。”
西蒙刚想抗议,忽听见一阵歌声。
他循声望去,通道入口有个很胖的女人被高高托举着,正手持话筒在唱歌剧,而且听上去很好听。
这时,更大的喧哗声自四面传来,西蒙心头一跳,急转回头——
海妖动了!
他和之前一样竖起鱼尾贴住了玻璃,眼中盈满了好奇,一错不错地望着女人。
女人被人群推挤着向中间挪动,海妖也扶着玻璃随之移动,偶尔拍打一下箱壁像在为她和声。
“啊!他喜欢音乐!没错,海妖喜欢音乐!”
“快看!他笑了!”
微微上扬的嘴角,颊边浅浅的酒窝,眉眼像孩童一样天真无邪。
海妖露出了亮相以来的第一抹笑,他鱼尾一摆,在乐声中旋转游动,连泳姿都变得轻盈。
而他游过的地方,绽放出朵朵冰花,在水中慢慢扩散。
他很快乐。
越来越多的人随着女人高歌,唱什么的都有,他们都想吸引海妖的注意。
但海妖似乎感到烦躁,眉心微微皱着,耳部的鱼鳍紧紧后贴,他负气地甩了甩鱼尾,再次沉了下去。
人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歌声破坏了女人的演唱,对海妖而言等同于噪音。
他们悻悻闭嘴,可惜海妖已丧失了兴致,任凭女人的歌声再婉转高亢也无动于衷。
观众们遗憾地抱怨,但更多是惊喜,他们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海妖的反应,这也让一些原本有意离开的人又停下了脚步。
就像在追一本连载小说,你期待着下一章的剧情,又害怕作者鸽掉。
只能等待。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不断有人高歌、或是弹奏乐器,其中还有几位较为知名的职业歌手和演奏者,甚至有人反其道而行之,用电钻等工具制造噪音,不过很快被保安给“镇压”了。
这些人都不是助演,也不在预定的节奏中,童然理所当然地不予理会,可当他听见一曲《百鸟朝凤》时,还是很给面子地表现出了一点兴趣。
“Lu,是你们中国的曲子吗?”西蒙坚定不移地留了下来,此刻他咬着汉堡问,“它叫什么?”
陆思闲神色冷淡,“不知道。”
西蒙:“你没听过?”
听过,只是记不住名字,他对民乐又没兴趣。
见陆思闲爱答不理的,西蒙也不气馁,又问:“那乐器叫什么你总知道吧?”
陆思闲:“唢呐。”
唢呐的声音响彻广场,盖压住所有嘈杂,让广场上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见识到了中国乐器流氓、不,是中国乐器之王的魅力,连海妖也无法抵挡!
等等,海妖在看谁?!
“Lu,他在看我!”西蒙激动地惊叫,他注意到原本盯着唢呐演奏者的海妖突然转过眼,朝他的方向看来。
而他附近的每个人都这么想着,都认为自己才是海妖眼中的主角。
周围的人群开始狂欢,夹杂着兴奋的表白和示爱,只有陆思闲默不作声,他微抬起脸,阳光照见他唇畔的浅笑。
海妖也缓缓扬起笑,水润的眼眸如琉璃纯净,他的舌尖扫过尖齿,轻轻舔了下唇角。
陆思闲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放轻了。
骤然降临的沉默中,只有西蒙操心地问:“他是不是饿了,想吃我的汉堡?”
第94章
“凯恩先生, 接到通知,我们需要进行人流管控了。”
场控区,一名工作人员正在向凯恩报告。
广场核心区域最高人流承载量是一万人, 如果包括周围几条通道和草坪,那也仅止两万多, 而现在, 整个大广场范围的滞留人数已逼近三万。
“按照管控预案执行。”凯恩冷静地做下指令, 不过预案本是为了晚上的流量高峰所准备的, 没想到中午就能用上,他一时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头疼。
工作人员匆匆离开,凯恩走向了一辆救护车,探头问道:“Dedi身体数据如何?”
“您放心, 他目前状态很好,吸氧频率比预计中更低,”负责监控的医生语调轻松, “下午可以多一点活动。”
凯恩没听清最后一句话, 因为外间猛然爆发了一阵尖叫。
他直觉是童然又做了什么, 忙走到监视器前, 却只看到海妖雪白的背, 以及镜头前面红耳赤的年轻导播。
“怎么了?”凯恩一脸困惑。
导播眼神闪躲,支支吾吾,“没、没事。”
只是有亿点点小鹿乱撞而已。
隔着镜头的导播尚且如此,何况那些直面冲击的观众。
广场上的音浪足以震塌柏林墙, 犹如一记肾上腺素注射进观众皮下, 前排甚至有人试图冲破警戒线。
保安们左支右绌地阻拦,始作俑者也被吓了一跳。
童然昨天就知道陆思闲到了纽约,会来看他的表演, 在人群中乍然见到了对方,兴致上来了就想开个玩笑,哪知道木鱼还是木鱼,观众倒被刺激成了沸腾鱼。
他佯作燥郁地锤了下玻璃,一甩尾潜入水底。
“Lu,”西蒙不太确定又满腹怀疑地问,“Dedi刚才是不是瞪了你一眼?”
陆思闲笑容还僵在嘴角,闻言立刻冷下脸:“你不是说他在看你?”
“我想了想,他可能是在看你,”西蒙振振有词地分析,“我买的鸡肉堡,你买的鳕鱼堡,他应该比较喜欢吃鱼。”
真相总被忽视,却也有人抱着与西蒙同样的猜测。
一架无人机趁人不备飞至水箱上方,机身还吊着一条半死不死的鱼。
可惜海妖不为所动,并且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沉在水底,消磨着观众的期待。
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广场观众人数始终徘徊在承载极限的边缘,愁得凯恩头都快秃了,担心人流管控失败引发安全威胁,导致演出被迫终止。
为此,他除了反复告诫童然不要动之外,还心痛地掐掉了两个原定表演环节,却无法阻止观众自发地表现欲——下午,有两位扮作人鱼的女士爬上一棵树,她们袒胸露乳地向海妖示爱,言辞非常火辣露骨,瞬间推高了现场的气氛。
事发时,中国国际电视台(CGTN)的记者正在附近做现场连线,这一幕也被录入了镜头中,尽管连线很快被掐断了,节目主持人也一脸淡定地略过不提,但还是有不少观众亲眼见证“遗迹”。
【闲聊】CGTN!!!!!!
主楼:有人懂我在说什么吗???
1楼:楼主我懂你,主持人会被扣钱吗?
2楼:记者工资消消乐。
3楼:摄影师明天被辞退23333333
6楼:可恶!掐得真快!
9楼: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没有弟弟的漂亮(我是说长相)。
11楼:除了长相还能有什么呢(狗头)呜呜呜也太美了吧,弟弟你到底在天上犯了什么罪?!
15楼:弟弟去了国外居然也奔放了起来,我用酒精反复擦拭屏幕,担心灰尘污染了弟弟的盛世美颜,绝对没有害怕舔到细菌的意思!
17楼:没有在国外好吗?我都看到拉链了,别装了!白皮黑皮棕皮都是中国人假扮的!毕竟杠精说了歪果仁不吃可可这款颜!
23楼:哈哈哈直播掐断我立马来找帖子,瞧瞧这盖楼速度就知道我情敌不少,三点过了你们还不睡吗?熬夜会变蟑螂!
29楼:怎么都在花痴,没人关心童然已经八个多小时没吸氧了吗?
35楼:不还有16个小时吗?怎么,想贷款宣布魔术成功?
的确还差了16小时,可8小时不呼吸与24小时有什么区别?就像银行卡里的8万亿和24万亿,当超过了一个限度,数字只是数字。
除了一心想看童然失利的人,大众都对赌约的结果已经有了预判,不过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观众的关注重心从开始就被带偏了,他们只想看到海妖的回应。
可任凭他们花招百出,海妖自安如磐石,一整个下午,他几乎没有活动过。
云层渐渐抹上绯红,气温也在下降。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现场的观众流失了许多,但还是很热闹。
有人铺开了高尔夫地毯,有人聚众赌博,有人干脆躺下睡了一觉,也有人安然地等待。
落日余晖下,年轻的妇人带着小女孩来到了这里,温柔讲述着世纪流传的经典童话。
“王子结婚的夜里,小美人鱼带着匕首潜入他的寝宫,端详着他安详的睡颜,她舍不得伤害王子。
“天亮了,人们再也找不见她,曙光照耀着一片七彩的泡沫……”
话音才落,广场上忽然响起了歌声。
空灵的、缥缈的,像来自天堂的吟唱。
妇人闻声回头,见海妖不知何时浮了上来,他似乎比镜头里所见的更美,随水飘逸的长发半掩住他的躯体,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莹润的珠光。
海妖遥望着远方的夕阳,为落日而歌。
归巢的白鸽停落在水箱之上,风似乎也静了。
不时有人感觉困倦,一些人明明还站着,莫名就倒了下来。
小女孩也安睡在妇人怀中。
“是催眠!”
现场当然也来了不少魔术师,通过海妖游曳时的肢体动作看出了端倪,也察觉到了歌声的不同寻常之处。
广场上那么多人,总有极度容易接受暗示的观众,特别是小孩,所以才会出现如此诡异的一幕。
越是懂得其中门道,越是为魔术所呈现的美感而沉醉。
来到这里的魔术师或是为了声援,或是为了挑刺,或者只是为了观赏,想要参与进难得一遇的魔术盛事中,但此时此刻,他们无一不被征服,仅凭这一个环节,魔术就足以被称之为艺术!
它的变化不显山不露水,含蓄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