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报复我?”
赵守玉面有痛恨:“我报复你?袁冲,我要是真心为难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说话?要给你穿小鞋,你以为对我来说很难吗?我只不过是没偏袒你,没纵着你,你就受不了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看到那封操蛋的辞职信的时候什么感受?”
“我是正常辞职!”
“去你妈的正常辞职!你是不是眼里只有自己从来没认真看过周围的人?你说我任性,你不自私?你脑袋里除了自己的前程和痛快,想过其他人没有?撇开私人感情不说,我也算重用你这么多年,你他妈就算对我这个上司稍微有点尊重信任,也不该找好下家然后拍一张辞职信给我!你一不顺心我就是小人,我公报私仇,你以为你他妈是什么善男信女?”
袁冲被他骂得说不出话。他本来就不擅长吵架。
赵守玉大病初愈,脸色也不好,但站得直声音稳:“是,我对你动过心,但我从来没有强迫你爱我。在辞职这件事上我要求的只是基本的尊重和信任,这个要求不过分。袁冲,你让我很寒心。”
袁冲失魂落魄地从赵家离开。
外头下着大雷雨,积云垂下根系状的闪电,人要是能抓得住这条“绳子”向上爬,估计也会不顾一切想捅破九重天去看看。可惜,闪电是抓不住的,到最后,什么都是抓不住的。
当晚所有航班停飞,袁冲在机场坐了一晚上。打雷声太响了,他睡不着,依稀是六年前的某个晚上,他也是这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抱着一叠投不出去的简历。被辞退将近一年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即使有几家小公司谈到了最终一轮面试,但人家只要给前东家打个职前调查电话,情况立刻就变了。他意识到,也许他真的没有机会做游戏了。
赵守玉通知他来上班的时候,他是哽咽的,他多么兴奋、多么激动,那就是唯一能把他拉上去的绳子,即使抓着会粉身碎骨他也要抓上去,他要竭力珍惜自己的理想,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赵守玉说得没错,是他太看得起自己,他把自己看得太重,把私人的理想看太重,到了不通人情的地步。赵守玉或许刻毒,可他袁冲也并不伟大。
第一次份工作结束得难堪,第二份还这样。要说袁冲完全没有责任,是不可能的。工作这几年他仍然和实际脱节,连自己的作品的合法版权归属都不留心,抵触交际活动、排斥和投资者打交道,连曹定都开玩笑说他被宠坏了。如果他只是个基层工程师,也就算了,但哪有一个公司的高层像他这样闭门造车的?还不是自食恶果吗?
这不是追求理想,这是恃才傲物。
“你也别着急,写个邮件给CA简单把原委交代一下,我相信对方也是愿意沟通的。”傅黎恩安慰他:“引擎虽然也很重要,但CA选择你也是看中你的能力,这才是你的核心竞争力,是人家拿不走的东西。我也会和他们的人打个电话,帮你说说话。”
袁冲语气复杂:“学长,我……是不是不应该辞职?”
傅黎恩叹气。袁冲很愧疚:“你也说了,人家是成熟的工作室,各个都是大拿、专家,也不缺我一个。可能是我太冲动了,看到机会就被昏了头。”
“走到这一步了,你要临阵放弃吗?”傅黎恩问。
袁冲揣着手:“赵守玉信任我,才给了我这么高的位置,但我没有拿出同等的态度回报他。他说得有道理,是我把公事私事搅合在了一起,让私人的情感干扰了我对工作的判断。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我这次却做得太冷酷了,是我辜负了他,辜负了公司。”
傅黎恩没有马上接话。
“我可以去和CA沟通、解释。但是,我想再认真考虑考虑,或许,还不到我应该离开的时候。”袁冲低下声:“学长,真的对不起。”
傅黎恩没有生气:“不用和我道歉,我尊重你的决定。”
第13章
袁冲更加愧疚,他不会单纯认为CA给他机会没有傅黎恩的影响。要不是有引路人的推荐,国内的游戏制作人要想往国门外头走,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CA也算大工作室,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袁冲自知没有达到天才的水准,他和竞争对手之间的优势不明显。
傅黎恩在国内的假期不长,走的时候袁冲亲自将人送到机场去。
“没照顾周到,买了点吃的给你带着。”袁冲很不好意思。
傅黎恩反而担心他:“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咱们是老同学,我能帮得上忙也是缘分,也不要觉得亏欠我。你好好保重自己。”
袁冲羞得脸红,傅黎恩觉得他可爱,拍拍他的脸蛋:“不论工作怎么样,生活上不要亏待自己。有机会还是找个贴心的人在身边,彼此也有个照应。”
袁冲随口就说:“我哪认识多少人。学长有好的资源,欢迎介绍。”
傅黎恩只笑不语,摸了摸他的发鬓突然往他嘴角上亲。
袁冲瞪着眼睛。傅黎恩被他逗笑:“我确实有私心,上学那会儿就挺喜欢你的,那时候想得很单纯,这种事又不光彩,我们的发展路线也不同,所以就不报希望了。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把你‘拐到’欧洲去,看来是咱们俩的缘分还不够。”
袁冲尴尬地往后退:“你别拿我开玩笑。”
“没开玩笑,要是我再年轻个五岁,就主动追你了。”
“学长,咱们不说这事儿了吧。”
傅黎恩明白了:“好。”
袁冲自嘲道:“你就当我不懂事吧,学长。赵守玉说得对,我这个人特别自私,除了自己的事儿,别人都不想。说的好听是个奋斗青年,说得不好听就是那种不顾一切向上爬的。你还是别沾着我,免得被我占了便宜。你是高材生,又是海外精英,和我这种人在一起不好。”
傅黎恩问:“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袁冲坦白:“回去,道歉。该当孙子当孙子,总要解决的。”
“你有把握吗?”
“最不济就是引擎不要了呗。”
傅黎恩知道对他来说放弃引擎有多痛心。不是为了CA的那个机会,只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袁冲故作轻松:“我跟着赵守玉时间太久了,很多事情说不清楚,也没法儿说清楚。这次是我做得不地道,他又是那个脾气,但他不是个坏人,只是比较霸道,引擎不引擎的,顺其自然吧。”
他打算回公司先找人力撤辞职信,结果公司都还没能进去,工卡先失效了。人还没离职,已经不让进公司了。他莫名其妙地打电话找助理出来接他,助理也哭笑不得——
“你去哪里了呀?赵总恨不得把天花板都掀了。一天一个花样儿,曹副总要被他折腾坏了。”
袁冲只当赵守玉又耍小孩子脾气:“他阴晴不定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但助理直觉这次不同寻常:“他连女孩子都骂!他以前从来不骂女孩子的!”
袁冲心里一咯噔,硬着头皮去见老板,赵守玉像是要杀人。
“你别生气,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他赶紧道歉。
赵守玉难以置信:“你他妈还有脸回来?什么欧洲的学长,什么碰巧遇到,在德国遇到,在国内又遇到?背着我偷吃完了?还回来干什么?”
袁冲皱眉:“你跟踪我?”
赵守玉咆哮:“我去机场送客人!司机、秘书、曹定全在现场,我他妈一辈子没丢过这么大的脸!你行啊,你有能耐啊,在机场还亲得不愿意分开呢,公共厕所不够你们俩玩的是吧?”
越说越往下三流去了。袁冲必须打断:“你听我解释。”
赵守玉抄着桌上的杯子就砸过去:“滚——”
袁冲躲开了杯子去抓人,喝道:“赵守玉!”他把人堵在办公桌前,两人打架似的拉扯。袁冲也生气:“你能不能收一收这个脾气,我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是公司老总不是他妈的市井泼妇。外头那么多员工呢,要砸东西你回家砸……”
“我操你妈——”
“我妈死得早,你就算恋尸我还觉得恶心呢。”
赵守玉一身细胳膊细腿杠不过袁冲,两手反剪被压趴在办公桌上,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袁冲也很无奈:“他确实是我学长,要不要我找大学的名册给你看?我不知道他喜欢我,也没打算和他发展。我明确和他说了我们俩的事情,他这趟回国是休假探亲的,不是专门为了我来的。休假完了就回欧洲了。人家拿的都是英国护照,哪里看得上我这种乡巴佬。”
赵守玉冷冷地命令:“放开我。”
袁冲也不敢真的对他怎么样,犹豫着还是放开了。
赵守玉气疯了:“我管他是不是什么狗屁学长,你留着这些鬼话骗你的新欢去。我赵守玉上辈子造孽,这辈子被你这种王八蛋摆一道。你等着,袁冲,老子不会让你好过。”
袁冲觉得他不讲理:“你脑子有毛病吧?我交个朋友还不行?我骗你干什么呀?”
赵守玉质问:“你骗我还少?你瞒着我和他两个人偷偷摸摸出去,你他妈不声不响跑去欧洲面试,你敢说和他没有关系?CA是吧?英国工作室啊,人家正好又是英国人,你想干嘛?私奔啊?哪个狐狸精学长见一面就迫不及待要双宿双飞去英国?”
袁冲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是我自己要辞职,和他没关系。”
赵守玉心灰意冷:“你不喜欢我,你觉得我脾气不好,这都没关系。咱们俩可以好聚好散,我这个人也不是苛刻的人,说不定我还能托你往上走一步。但是袁冲,你犯了我的忌讳了。”
袁冲觉得他现在太情绪化:“我过两天再和你谈吧。你先冷静冷静。”
“不用了。”赵守玉露出冷酷的目光:“从今天开始,你被开除了。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收拾你的个人物品从我的公司里滚出去,不会给你开离职证明,你是被开除的。任何和工作有关系的东西都不要想着带出去,不然我会立刻给你寄律师信。”
袁冲吃惊:“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
赵守玉死死盯着他:“我赵守玉要做小人,你吃不消的。”
袁冲拍桌子:“你不能无故炒我,我工作上又没犯错,凭什么?”
赵守玉冷笑:“三天两头不回公司上班算不算?你还没办完离职手续呢,连续三天不回公司视作自动离职。还不行?公司战略调整,你的职能不符合公司定位了,我要优化你行不行?”
袁冲还要说,赵守玉招呼秘书叫保安:“把他给我架出去,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保安进来要拖人,见到是袁冲又有犹豫。
袁冲脸色铁青,把工卡往桌子上一摔,什么也不顾了:“赵守玉,你他妈真让我恶心。”
保安要碰他,他挣脱了,两手空空从公司走出去。
秘书安娜追了出来,为难地说:“冲哥,老板可能是在气头上,你别放在心上。”
袁冲声音都是哑的:“我没事。你回去上班吧。”
秘书受过他的恩惠,不忍心见他这个下场:“要是能帮上什么忙,你跟我说。”
袁冲想了想:“其他也就算了,我也不在意了。那个引擎,最重要、核心的工程文件都在公司电脑里。我也没有备份。你能不能帮我拿出来?”
秘书犹豫了:“老板现在正是最警惕的时候,而且这个事太大了,我……”
搞不好她就是商业间谍罪。袁冲也知道要求过分了:“那就算了。谢谢你。”
他现在脑子是乱的,干脆回袁春那里避了两天。袁春只知道他提交了辞职,不知道后面还有波折,当他是和赵守玉难分难舍。她不敢插话弟弟的感情,心里却隐隐担忧。女人敏感的直觉让她害怕袁冲倒在赵守玉这道坎上过不去。
可能真的是应了一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CA接到了袁冲关于引擎的说明邮件后,果然表示要再考虑聘用的事情。对方怀疑袁冲在引擎的事情上有所隐瞒欺骗,毕竟袁冲夸下海口,却始终见不到实体作品,这会儿又说版权问题拿不出来了,不免降低了对方的好感。傅黎恩也陷入尴尬的境地,这时候不好随便说话。
袁冲不报幻想,只想着如果CA放弃了他,他就再找个小作坊当个普通策划。
但现实可能更加残酷——他已经过三十了,在这个吃青春饭的行业里,这个年纪失业是致命的。基础岗位肯定不会要他,大把大把刚毕业的菜鸟比他能熬、比他便宜,稍微高一点的职位不仅看数据还要看人脉,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只有更激烈。
他做好打算最不济去工厂一样还做流水线工人。五年前他就是这个打算。
傅黎恩给过他电话:“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也再帮你问问。”
袁冲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你别替我操心了。这么大个男人,有手有脚,还能饿死吗?”
傅黎恩小心翼翼地问:“过几天,赵守玉要开新闻发布会了。你知道吗?”
“年末了,分析师电话会议他肯定要参加,红溪的钱也不是白拿的。估计顺带着会公布一些公司明年的方向。今年《蜃景》的成绩很亮眼,公司已经吸引了很多目光。”
“公司在做大做强的路上,你是开国功臣,他会想明白,少了你不行的。”
袁冲失笑。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想再去求赵守玉。他太了解赵守玉了,赵守玉这个人做事做绝,从来不给人留一点余地,他要是翻脸了,那就是真的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