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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山河望断 第5节

作者:寻常巷陌 字数:22625 更新:2021-12-28 19:41:37

    “吵呀,继续吵,怎么不吵了让你们背后的世子王孙都看看,学着点,他们王爷好大的气派。”

    两人头垂的又低了些,胤禛冷冷瞥了阿喇尼一眼,转回头来正运着气要好好发作一通,就听见噗通一声,额尔多这个八尺大汉已经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单膝跪在地上,身子挺得僵硬笔直,抱肩行礼,“我不吵,只求一个公道”

    “好,好,好,”胤禛微惊,一脸冷硬也转了和颜悦色,同样用蒙古话应道,“胤禛可以在此保证,阿喇尼大人和朝廷定会主持公道,你放心就是。”

    “四阿哥”

    “你想说什么你要的不是公道处置”胤禛寒目一睁,定定瞅着土谢图汗,他注意到他背后有两个人,一个年轻,一个年少,贵介子弟,都愤懑不平地怒视着他。可再看又能如何,大清国的草原上,已经不能继续由着几家独大了。

    “当然是的我要他血债血偿”

    “那就是了,现在把你们的人都给我带回去,明日午时,来衙门里听信儿,在这期间,谁再敢动一个手指头,就别怪朝廷不给你脸面”

    “四爷这事儿”

    小苗儿瞅了铁塔一眼,心里早就明白了今儿这事儿纯粹是他惹出来的,那还有半点好气色,“你是朝廷派来专管的尚书大人,你说该怎么办”

    “这还能怎么办啊”阿喇尼听出来他话里带刺,可也没法子,“只好两边劝劝,各退一步吧,闹大了总是麻烦的。”

    一听这话,胤禛心里的火苗腾地一声又有上窜趋势,赶紧压了下去,“那那些粮食怎么办死伤的人怎么办你抬回家去今天这事儿怎么交代嗯”

    “这再劝劝,再劝劝”

    “再劝劝你劝我劝请吃送礼的劝还是点头哈腰的劝我告诉你,给朝廷卖命永远别软面情想着不得罪人,两面讨好这成不了大气候那是朝廷命官,把你的腰杆给我挺起来”

    “是是”阿喇尼被一小孩子训的发蒙,一边大棉袍袖子擦汗,一边心里念叨,主子爷怎么给他派下来这么一位能吃了人的小爷哦。

    “先跟我说清楚,皇上让你开仓放粮,你就这么个派法”

    “这不是”

    “不是什么额尔济根没有土谢图势力大不敢得罪说话儿声最大的土谢图汗王”

    “这”

    阿喇尼好大的人被他一句一问逼得一直往后缩,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硕大的脸憋得通红,窘迫尴尬地只想在地上找个洞缩进去。

    “地上没洞让你钻”胤禛立着眉毛哼了一声,咬牙道“把闹事儿的首徒查出来,回去给我认认真真的重新核查厘清派粮,该多的一斗都不能少,该少的一升都不能多”

    “四爷这不大好吧都发下去入了库了”

    “入库又怎么样吃了都给我吐出来你怕得罪人爷不怕,谁有意见让他们来跟四爷我说”

    “是、是”

    “你给我牢牢记住,这是我大清国的土地,谁大也大不过天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四爷一直火很大,其实不是他在生气,而是我昨天因为其他事儿很火大,所以殃及无辜了

    咳,大家会不会觉得写得太拖了

    32、赛马

    “四爷,下午有马会,土谢图汗请您一起去。”

    “知道了,对了,额娘夸舅舅越发精神了。”胤禛接了帖子,笑吟吟的朝隆科多举了举手里的信件,唬了他一跳。

    “啊娘娘怎么知道那些事儿又是您干的”

    “那是自然,嘿嘿”

    隆科多再一次被自己外甥事无巨细的风范窘到,一直默念在这母子俩面前要注意,对,一定要注意,一定要注意

    “汗王”一路打马过去,胤禛老远就喊了一声。

    “四爷”马颈交错,拥抱行了个礼,胤禛发现土谢图汗刻意改了称呼。

    “今日有赛马,四爷若有兴致不妨也下场试试。”土谢图汗呵呵笑着,“这次奖品可是好东西,活佛加持过的镂金转经筒呢。”

    得到的自然是爽快的回应,“那感情好,胤禛就放浪一次了。”

    闻此言隆科多身子微动,已被胤禛用眼神制止,一同溜马回了自己的位子。

    “四爷,上次那事儿才刚过,小心他们暗地里使绊子,谨慎些好。”隆科多紧紧跟着他身边劝道,上次那起争执的处置,出了所有人的意料,虽说额尔济根部交出了抢粮杀人的带头人,算是抵了命,可重新厘清粮食分派,也让土谢图汗王少了好大一块儿收成,竟是两面不讨好的做派,如今额尔济根视伏法者为英雄,土谢图汗觉得嘴边的肉被人生生叼走了,都不大愉快,四爷这儿的关系竟一下子冷了下来。直到最近,像是各自想通了,才慢慢转缓过来。这样情景下场,身边没个人,那一群畜生跑着,没轻没重的,万一有个什么,可让他如何交代啊。

    “行了,无妨,汗王是外鲁内明之人,看得清形势,不会干这种自寻死路的事儿的。”胤禛挥挥手,止住了他的话,“胤祥那小子倒挺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天天小老虎一样往上扑,看看这回能不能给他弄一个好的回去。”

    “耶这不是威风赫赫的四阿哥吗怎么也屈尊降贵与我们耍起来了”辞了汗王,哒哒转到赛场,手上缰绳一紧,枣红色的骏马已经稳稳钉在地上,耳边就响起挑衅和哄笑,少年正在变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善。

    回头去瞧,好生眼熟的少年,头戴百纳尖顶立檐帽儿,穿着一身儿蓝色马蹄袖袍,加了密密压着暗花儿的对襟短坎儿,翘头皮靴踩在马蹬子上,用马鞭转着圈儿铃铛,抬着下巴,威风且傲慢,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可不就是上次在归化衙门里瞪着自己的那个。

    “哥,别这样,”身后稍小些的半大孩子扯扯他衣襟,又转过头来给胤禛见礼,“四阿哥好,我哥就这脾气,没有别的意思,您别跟他计较。”

    “西桡儿少啰嗦,塔布黎,别忘了大哥哥的话,你不是还要拿奖品去跟你的好妹妹献殷勤可别丢了咱们的脸面。”身后另一个男孩儿很是不耐烦,瞪了小孩子一眼,就嚷嚷着鼓动起那少年了,听见“妹妹”两个字,周围一片哄笑,胤禛也跟着笑,心里叨咕你有妹妹,爷还有弟弟呢,却听出不对劲儿来,暗自留了一个心眼。

    塔布黎听这话却脸色一冷,一扯缰绳自顾自朝前走了两步,很不耐烦。胤禛注意到他不断朝两边座席上观望,手里的鞭子上缀的穗子勾连在小指上,已经微微濡湿了。

    “行了,走吧。”听见前面锣鼓翁然,少年转过脸,朝身后说了一句,看不出喜怒。

    “噹”

    一声炸开,一阵风呼啸而过,扬起了漫天黄沙,待沙尘退去,少年们的身形才影影绰绰地显露出来,果然仍是两骑当先,黑马雄壮、红马劲健,越了众人一个马头。

    胤禛双腿紧紧夹着马腹,低低伏在马背上,奋力抽打,风声呼啸朝两耳灌来,压的脑袋有些发懵,像是蒙上了一层什么,将整个世界隔开一样。

    瞥眼去看身侧,模糊中捕捉到的形象竟如此清晰,一人一马同样粗犷有力,黑色的骏马有着湖蓝色的眼睛,仿佛泛着水光,骨架高大,脚裸细直,宽阔的前胸凸隆着块块筋腱,少年眼神刚毅,未成熟的身体里潜藏着无限的气力,像是与他的马长在了一起。看着那张由于用力变得有些狰狞扭曲的脸

    猛然一提缰绳,连人带马越过了栅栏,胤禛接着转弯的机会稍微与他强有力的对手错开了几步,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的安危置于他人力量覆盖之下。

    一人一马还是紧紧黏在身侧,可以看到,塔布黎深深吸了一口气,伏的更低了些,只剩下毡帽上的飘带随风飞舞。下一个转弯,马蹄一溜,竟又超了过去。

    胤禛看着面儿上松快,可骨子里哪里是肯让人的人,这种场面,更不肯丢了脸面,发狠一打马,咬着牙再次贴了上去。正要再次发力,没想到不知这家伙出了什么问题,竟然没有再提速,就这样让他轻轻松松抄到了前头。

    后头一群少年渐渐被甩下了,看着前面两骑你争我逐互不相让,心思各有不同。剩下最后半圈时,胤禛已经领先了半个马身的距离。

    “塔布黎,加油”

    突然场边本来乱糟糟一片的坐席中蹿出了一个粗涩的声音,一下子划开赛场弥漫的沙尘。胤禛虽稍微一惊,但完全不曾理会,只是心无旁骛朝着远处的红色冲了过去,塔布黎竟然怔了一瞬,才回过神来,重新去追赶再次被拉大的距离。

    “驾驾”

    胤禛感到自己已经到了极限,马蹄张合,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一般,可身后的少年却已经以惊人的速度赶了上来。

    塔布黎死死咬着腮帮子,眼中迸出慑人的精光来,两条腿铁打一般夹着马腹,整个身子已经全部贴在了马背上,重新向枣红色的骏马黏了过去。

    三米

    两米

    一米

    红马笼头的皮带顺从的贴在颊上,近在咫尺

    上面坐着的是刚刚夺走了我们口中粮食,在汗王脸上扇了好大一巴掌的骄横皇子

    一米

    半米

    少年的手稳稳地伸了出去

    “四阿哥巴图鲁四阿哥巴图鲁”

    又一声锣响,四周密密匝匝的人群突然如水入油般沸腾起来,站起来的挑起来的拍着手的跺着脚的,场中最尊贵主人的名字与草原最勇敢称号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连在了一起,山呼海啸的热浪一波波涌来,像要把胤禛掀翻在地。

    胤禛如同铁石般在马背上立了起来,绕场转了一周,向王公贵族牧民百姓致谢后,才回到了终点。

    “尊敬的大皇帝陛下之子,您是真正的勇士,这只得到了活佛加持的转经筒是您的了,它将见证您的一切英勇与荣耀。”

    胤禛回了礼,接过长老呈上来的托盘,高举过头,将金光灿灿的宝物展示给所有人,包括身后心情复杂的少年们。

    “谢过汗王大方的礼物了,胤禛却之不恭,汗王可不要舍不得哦”土谢图汗朗笑着迎了上来,俯身抱了抱胤禛的肩,“哪里哪里,自古英雄出少年嘛”

    说着也拍了拍自己孙子的肩,眼神欣慰,胤禛却觉得那目光有些复杂的堵心。

    他虽安享着此刻风光,心里却并不感到骄傲自豪。他不可能自欺欺人的假装忘掉刚才那一幕,塔布黎已经与他并肩而行,那只手已经伸向了自己的皮索,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回去,并在终点前的最后一米,连人带马落在了后面。

    他分明,并不甘心

    “西桡儿,你哥哥呢”

    “四阿哥”散了场,各自出来,大的一闪就没人了,那孩子看见他打马过来,却是一愣,指了指后头草场,“可是喂”

    “对不起”

    “我不管,你赔我的金转轮”

    女孩儿站在地上,翻着大大的灰眼睛,嘟着嘴皱眉瞪着他,少年骑在马上,并没有下来的打算,只是低着头不说话,露出从未见过的温顺驯良,看得胤禛一愣,又心里暗自好笑,这就是他那个“妹妹”吗真是到了郎骑竹马,妾弄青梅的年纪。

    “塔布黎”扬声喊了一句。

    少年一愣,回头来看,立刻板起了脸,怒气冲冲,“是你你来干什么”

    “接着”

    一件硬物破风飞来,塔布黎呆住,条件反射性接住,竟然膈得手心生疼,张开一看,金灿灿一片,旁边的女孩儿一下子露出惊喜的神色,“金转轮”

    “你这是什么意思”塔布黎捏的死死的,想丢回去又扔不出手,硬声硬气开口。

    “你的这么得来的东西,爷不稀罕”

    胤禛说完,调转马头就走,留下身后神色惊愕不知所措的少年少女,伴着夕阳西下。

    33、来使

    胤禛对着帐内炉火帐外毡,百无聊赖的揪着手里的大狼毫,看着细黑的软毛粘了自己一身,一个劲儿的碎碎念,“老爷子都不疼儿子了”“额娘儿子想死你了”“祥弟啊你可别忘了哥哥”“小霁儿别吃手指头啦”

    “四爷,您再念叨也没用,快打点打点吧,圣使就要来了。”隆科多掀开帘子进来,一扫满地的细毛,只觉得头上一阵晕。

    胤禛不清不愿的起身,由着他扫了衣服披了罩衫,“哟,舅舅说得好听,我才不信你不想你年前纳的那个美娇娘”

    “呵呵呵呵,四爷说笑了,说笑了,”隆科多一阵儿嘿嘿直乐,也大大咧咧跟着抱怨,“说的也是,这大过年的不让人回京,现在又得张罗着迎接使者,可不闹心嘛。”

    “行了行了,舅舅这话到外头可不敢胡乱咧咧,蒙古未稳,各部纠纷频繁,噶尔丹虎视眈眈,皇父让胤禛守着虽不大合情却也合理,咱们为国尽忠了嘛,传出去倒叫人瞧不起的。”胤禛自己心里怨念归怨念,却跟他额娘一般的性子,见不得别人说这些泄气儿的话,正劝了他就听见人报“来人了”,想着也该是朝廷来人,便整整领子迈了出去。

    待出大门,见阿喇尼并几个主官也来了,外头倒没听见什么呼喝喧闹,就是一辆暖车跟着侍从竟然直接停着,半晌也不见有人动静,边上护卫看得出来外松内紧,好几个宫里眼熟的侍卫正朝着他苦笑,接着敲了敲窗户。尚书大人朝他使了个眼色,胤禛虽纳闷到底是谁这么古里古怪,也没随便探问,就团了手耐着性子安心候着。

    好半晌,才听见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帘子撩开,一个粉团儿晃了出来。

    “小八”

    “四哥”小人儿粉雕玉琢一般,似乎才刚从睡梦中醒来,见着人用糯糯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还伸着手在揉眼睛。

    “”胤禩站在比他人还高的马车沿儿上,还恍恍惚惚的伸脚就要往外走,根本不看底下是实是空,可把个胤禛吓得一惊,连忙一步抢上去搂住搂请按一声读小孩子软嫩的身子,亲自一把抱了下来。他虽只大了三岁,但如今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因着弓马,比寻常孩子蹿了一截儿,八阿哥又还是小孩子家的团子模样,倒也并不费力。

    “你怎么来了”把人放在地上,才想着他竟是那所谓的使者,险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嘀咕阿玛怎么越发不靠谱了,把自己塞过来也就罢了,怎么连这么大点儿的孩子都派了出去,真是缺人缺疯了不成

    “回四哥话,汗阿玛要派人来犒劳您和诸位大人,正好弟弟想四哥的紧,就主动请缨了”这位也总算清醒过来,从哥哥怀里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拉着胤禛的手解释道,脸上挂着笑意。

    “也真是难为你了,一路鞍马劳顿的”胤禛看着他小脸心情很复杂,这个笑容,很熟悉,也很陌生了,可这份儿情总得领,又想起另外几个,气便不打一处来,“小五呢他不是见天儿的在额娘跟前儿念叨想我吗真碰上事儿就没影子了”

    听这话,胤禩赶紧解释,“嘻嘻,这四哥可就错怪五哥了,他还真是抢着要来呢,结果就为这闹腾着打了汗阿玛的鱼缸,眼下正罚抄书呢,特特叫我带了礼物给你”说着还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儿。

    “这小子”

    阿喇尼一干人自打看见车里下来的人便瞠目结舌地呆在那儿,眼下才刚刚回过神儿来,看着这对儿兄友弟恭,就觉得嘴里发苦,心里摊手,这派了一个十岁多的象征国家威仪已经够数了,再弄个七八岁的毛孩子来可怎么伺候的起啊。踌躇纠结了半晌,才被周围人推搡着上去打断人小哥儿俩叙旧,苦哈哈的笑着,“给八阿哥请安,不知皇上有什么”

    “大人免礼,胤禩年幼,当不起,”小孩子笑吟吟还了礼,胤禛在旁边冷眼看着,觉得人真是奇妙,这小八半年不见又是一个样子,前两年的拘束羞涩几乎褪尽了,心里叹一口气,不过七八岁而已啊。

    “胤禩可不是什么正经的朝廷使臣,不过是个家里信使,皇父让我来探望兄长而已,大人们还不清楚嘛”

    胤禛听这话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想来老爷子也不至于真的如此儿戏,看着一群正儿八经的官员也松了劲儿,一边牵了他进去,一边低头问,“那阿玛可有什么旨意么”

    “有倒是有,可不让我看,说是来了当面宣读,也不用设案请香。”胤禩也有点纳闷,脆脆的答道,顺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卷帛文来,胤禛和身后阿喇尼一众见了,连忙跪好。

    “”胤禩顺一边展开捧好,扫了一眼就愣住了,不停的偷眼看地下伏着的哥哥。

    胤禛等了半晌还没听见声儿,迅速抬头去瞧,就正对上胤禩手足无措的表情,一见他,又连忙不自然的错开眼神。

    “四哥,汗阿玛既是给你一个人的,要不一会儿单独念给你听”

    听着胤禩苦不拉几的声音,胤禛心里隐隐猜到那至尊皇上大概没写什么好话,但既然没叮嘱,相必是特意要让所有人都听着的,“无妨,念吧。”

    小孩子无奈的吞了下口水,才读了出来,前头还算顺,后面就

    “皇四子胤禛年少轻狂,自以为是,不知礼敬,处事刻薄轻浮,有损亲和。素日师长劝学,贪恋弓马,荒废时日,妄称文武,今日遇事,尔多年所念之书安在圣人教诲付诸犬彘乎在彼之时,行事当谨,多听诸王大臣之言,平日仍当读书不辍,特赐四书一部,回京之日当核尔言行是否进益,切不可贪图游戏玩乐,曾记尔之杜武库否”

    胤禛面不改色地听小八磕磕绊绊的把满篇狠厉斥责念完,声音都像快哭出来了,心里直乐的撑不住。他知道,胤禩一来大了点,请命办个差事,二来想必觉着阿玛肯定要嘉奖鼓励,能顺便卖他个好,没想到被老爷子狠狠坑了一把。虽说知道不大厚道,但看着小孩子被人整的吃瘪,胤禛还是忍不住闷声乐了。

    旁边跪着的阿喇尼等人都听得满头大汗,偷眼去瞥这位小爷,又是郁闷又是佩服。这种诛心之语可是出自圣天子,里头随便哪一句落到他们头上都得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上书谢罪请罚,若是连带着所有人也就罢了,可这样好大一篇文章是单独指名道姓说他一个,简直是把人骂的狗血喷头,能吓死个人的,四阿哥竟能这么平淡的听着,而且怎么看着竟还有点快撑不住喜笑颜开的意思莫不是前两天跑马伤了脑袋

    “四、四哥完了”

    “啊啊儿臣领旨谢恩”胤禛总算回过了神儿,磕了头就去讨他的书,轻装简行而来,没带多少书,早就耐不住了,想必这“四书”里会有夹带。

    “四哥你弟弟我”

    “嗨,没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嘛,为兄确实行事有欠妥之处,阿玛教训的事,感念圣心眷顾,以后定当深以为戒。”

    胤禩和一干人等都快听傻了念傻了,现在只有佩服惊奇的看着他,胤禩更是觉悟难怪一直听说皇父偏宠四哥,虽然今天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但自己果然还差得远,并暗下决心,以后要多学着点儿呀。

    待送走了阿喇尼,又安顿小八歇乏,胤禛才背着手晃了回去,到帐子门口就看见隆科多忐忑不安的来回转悠,“舅舅有事”

    “四爷哎呦呦,您还真挺得住啊主子那话奴才听着都心惊胆战的,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您怎么就半点不当回事儿啊”

    “嘿这话说的,我哪敢不当回事儿,这不是回话了吗,以后定当深以为戒,改过革新啊”胤禛又想起他老爷子故意不让小八提前知道的把戏,嘿嘿笑着,带了隆科多进去,“再说,还是那句话,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哪”

    “哎,您、您要这么说,那奴才还有什么可说的”

    看隆科多真急了,胤禛才笑着亲自递了一杯茶给他,摇头晃脑口中轻唱,“劝舅舅宽坐听甥言,思虑皇恩在胸间。鹰有狠心逐雏鸟,亲恩拳拳不敢言。今慈父施恩如雷霆,却实在是,天家无情却有情”

    隆科多似有所思,胤禛也不再管他,今日这一遭,众人只当他挨了骂,却只有他听着那霹雳惊雷反倒心中熨帖,想着这情景、这朝局、这兄弟,才真真感念皇恩浩荡,慈父保全。这事儿揭过,又想起前日的事,回头问他,“查得如何”

    “这还没什么头绪,这几日您定要多加小心了。”隆科多知道他所言何事,最近两人都感觉到周围不太干净,又不知是谁的人,图谋什么,便没有惊动,只派人暗暗的查,竟又没了踪迹。若只他一个也就罢了,可想起胤禩还在隔壁睡着,才当真怨起阿玛忒荒唐。

    “对了,去查一查前次赛马时那个站起来给塔布黎鼓气的人,是谁。”

    34、叙旧

    胤禩既然来了,便总得露面儿,藏着是护不住的。

    带着弟弟在几家老王爷处走了一圈,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很得人爱见,收了不少好东西,倒是不少人瞅着他眼神闪烁,想是昨个儿挨了训的事儿已经广为流传了。但也不至于有人没眼力价儿到在他跟前多嘴。

    跟着训斥儿子的旨意一起来的还有土谢图汗的赏赐,他之前庇护了额尔济根部等被攻破的部落,不管是出于什么,总有一份“德”在,这次又被自己儿子掳了面子,当皇帝的自然要示恩安抚。

    “都是为陛下效力,这点子犬马之劳何足挂齿,竟值得皇上特意加赏,真让人惭愧。”老王爷看着大喇喇的,应对到很是知礼,虽然这汉话确实听的人耳朵疼。这些日子胤禛也看出来了,这土谢图汗确实不妄他赞一声“内明”,想必早已明白如今蒙古大势已去,既然彻底归附大清就要摆得正身份,难怪上次刻意压着自家孙子,一定要给朝廷颜面让自己得了头筹,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

    “老王爷过谦了,汗阿玛特意赞您有情有义,让我们这些阿哥都学着点。”胤禩还小,但说话已经不急不慢、有条有理了,跟着又加了一句,“可您不知道,我听说这还是四哥特意上折子给您请的呢。”

    “好了,少传这些有的没得了,这几日怎么没见西桡儿那几个孩子,我还说他们能陪胤禩转转呢。”胤禛正笑着听他一老一小费劲的聊天,突然提到他自家,眉头一皱,随口岔开了话题。

    胤禩看他神色不爽,想着是自家说错了什么话,讷讷的不敢再多言语,又忍不住不停抬眼偷偷看他,被瞪了一眼才端端坐好。胤禛本有些不快,看他这一下似乎又回到几年前那个带着怯懦的孩子模样,心下略过些不忍,不动声色的在他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四哥,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一直到回去路上,胤禩才小心开口。

    “不,没什么,”胤禛抬眼看了看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只是刚才那些话何必说出来。”

    胤禩不解,还有些愤懑不平,“可确实是四哥请汗阿玛加赏的啊,他本就该领你的请,做了事为何不能让人知道。”

    “八弟,”胤禛有些无奈,又突然意识到,这竟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了,“你要知道恩出于上四个字,为阿玛排忧解难安定边方,乃是咱们为人臣为人子的责任,一切荣宠,皆是天恩浩荡,又哪里要他对我感什么恩,领什么情了。”

    “可我看见他们看四哥的眼神,奇奇怪怪的,看得人心里咯得慌,明明汗阿玛私下都说你做的是对的,我就忍不住想”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四哥心领了,可这世上的事不是对错二字就能简单说清楚的,既然做事,就要不畏人言。”

    胤禛停下步子,转过身来,仍旧牵着他手,给他拈了拈毡帽,挡住寒风,定睛说道。他当然知道八面玲珑过于优柔这是上辈子胤禩最大的长处,也是最大的败笔,如今他这么说了,自然是不怕多一个对手,实际上,他很乐意这辈子的胤禩强一点,硬一点,别那么多弯弯绕,尽想着人情手段,那这条路,会更有意思。况且,他若是真能成为国家干城,如他前世一样,有敢做孤臣的气魄,为江山社稷出力,他雍正,自然也是敢用的。

    “四爷,查出来了。”隆科多一身儿短打进来,带了一室的寒意,“那个年轻人是土谢图汗王的外孙,叫哈丹昭日格,在小辈儿里居长,内附时一起带进来的,对了,上次闹事儿时还跟咱们一起进过衙门呢。”

    “是他”胤禛皱眉凝神一想,“难怪声音有些熟悉,他是不是塔布黎他们口中的大哥哥还挺有威信的嘛”

    “是。”

    “哈哈丹昭日格,哈丹昭日格,志坚。”胤禛听了怒极而笑,“看来塔布黎也不容易啊,一边儿是汗王逼着他让了我赢,一边儿哥哥又逼着他下手害我,竟没有一家当这是个小孩子游戏,倒真难为他选对了。”

    “那这几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接下来咱们怎么办”隆科多咬着牙问,这事儿听得他简直一身冷汗了。还好四阿哥福大命大,若真出了事儿,他多少个脑袋都担不起啊。

    “一边按兵不动,一边给我仔细的查,把他祖宗八代都翻出来。”

    “这样太危险了,放着这么个狼崽子在外头,奴才可睡不安生”

    “现在动手打草惊蛇,咱们没有确切证据,不能肯定是不是他,老王爷又牵扯进去多少,平白得罪了蒙古各部,给朝廷惹麻烦。”

    “那奴才再去调些人手,好歹多护卫着些。”

    胤禛点头,又叮嘱了一句,“不要被发觉了,顺便派人盯着土谢图和额尔济根那边,尽最大可能得到消息,交给舅舅了。”

    “这您就放心嘞。”

    隆科多行了礼出门,胤禛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来人,晚上叫八阿哥挪到我帐子里来睡,我要好好叙叙兄弟情谊。”

    “八弟,你先睡,四哥看会儿书,你把帘子拉上,别让灯照着。”胤禛看着下人给胤禩打点好送上床这话说着怎么这么有歧义汗,关照他躺下,自己才重新坐在案边翻看底下源源不断送来的资料。

    听说四阿哥吃了皇上的挂落,真是活该啊。

    看这下他还硬气的起来吗

    哎,那可没准,看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手段,恐怕是骨子里的刻薄。

    行了,别啰嗦了,有你们什么事儿。

    他把我们碗里的粮夺走了,能没我们事儿吗连他老子都看不过去了

    闭嘴愚蠢你们懂什么皇帝陛下骂骂儿子怎么了,可你看他有没有说让他回去,有没有说让他不许干涉政事,看着阿喇尼处理就好没有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大皇帝肯定了四阿哥的做法,做个表面功夫安抚众人罢了,你们倒是得意起来了

    这

    人家父子的事儿你们少掺和哪天把自己埋进去了都不知道

    “呵呵,想不到啊,汗王竟有如此见识,果然是个人物。”胤禛一边感慨这些大内侍卫还是很有些本事的,一边感慨土谢图汗王的眼光毒辣,很是啧啧称赞了一番。

    “四哥”

    嗯一愣抬眼,小八怎么又站在眼前了,一扫还是一身单衣,还光着脚踩在毯子上,皱着眉从背后拎起自己的罩衫将他裹了,才皱着眉冷声问,“怎么没睡”

    “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啊”胤禛看着他有些头疼,才觉着再怎么聪明也不过七八岁个孩子,便一边哗啦啦翻书一边拖长了音哄孩子一样应付着。

    “路上睡太多了。”

    “去躺着。”

    “可四哥不是说要跟我叙兄弟情谊”胤禩仰着脸看他。

    胤禛把脑门儿上嘣嘣直跳的青筋按回去,瞥了他一眼,还是一脸纯良天知道他不过是怕最近乱局中小孩子照顾不周了出事儿才随口找的理由啊

    “四哥”

    “好吧”胤禛扶额,果断决定来跟他叙叙旧,顺便问问家里情况。

    “皇父身体还好”

    “回四哥话,皇父很好,说若四哥问起来,便说他吃的好睡的香,第二次南巡去了,可惜某人这回没福气”

    这样的福气儿子也不稀罕,真是,有这么做老子的吗,故意寒碜人,想起最关心的问题,“皇额娘还好”

    “回四哥话,佟妃母很好,说四哥若问起来,就说她诸事顺遂,无牵无挂,霁儿妹妹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只要您把自己保重了她就没有更好的了”

    “哥哥们可好”

    “回四哥话,太子殿下很好,太子殿下说若你问起来就说他又发现了好玩儿的,等你回去,若你没问起来就让你等着好看大哥很好,大嫂也很好”

    胤禛根本没听见后头那句,全在他二哥那句“好玩儿”的上了,看着小八高高兴兴的复述原话,心里嘀咕你根本不知道他上一次说的“好玩儿”的是神马东西

    “那弟弟们可好”

    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十三阿哥是四阿哥弟弟“眼睛珠子”,宝贝的什么似的,更何况胤禩打小儿知情解意的,听他问弟弟们就知道实际上问的是哪个,“回四哥话,十三弟很好,十三弟”

    “打住打住别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好不好”

    “十三弟快把承乾宫拆了”

    “那阿玛额娘就由着他拆”

    胤禩直着眼睛点头,竭力掩饰,但还是能看出点酸意来,胤禛也无奈,他也很嫉妒啊深深吸了一口气,多问了一句,“还有呢”

    “听说十四弟会走路了”

    “胤禵”

    “好了,叙旧完了,你是不是该睡了”胤禛挨个问了一圈,又低着头瞅他。

    没想到小孩子到垂了头,“四哥是不是不高兴我来”

    “没有,”他很想说是,可看着孩子这样子,兄长的良心战胜了胸中的苦恼烦躁,摸摸了他的脑门,“只是这里路途遥远,乃苦寒之地,你素来身子又不好,可不得辛苦”

    “真的”胤禩眼睛一下子重新亮了,看着胤禛点头才咬着下唇郁闷,“可四哥问了那么多,也不曾问过胤禩好不好”

    “噗嗤,这还用问啊,你不是正好端端的站在我眼前吗”胤禛饶是这会儿再烦闷,也被这孩子气的问题逗笑了,又肃了脸,“我倒是得问问你的字好不好”

    说着一把抱起他扔回床上,“明日写几个字来我看”

    35、宴饮

    带着茧子的两指轻轻的捏着一页烫金的请帖,看着倒好似一座泰山化作了鸿毛,远远的伸出手臂,听着风打纸页的声音,冷冷地哼了一声,目光闪了闪,才“啪”的用拇指指腹将帖子钉在桌上,“很好。”

    “这几日动静越发大了,奴才眼皮子直跳,恐怕宴无好宴啊”今年春天草原上的风竟然格外大,吹得厚实的门帘哐哐直响,隆科多径自过去重新掩好帐子,才压低了声音。

    胤禛蹙着眉抬了抬手,“哈丹昭日格查的怎么样了”

    “听信儿是马上就有消息了,您放心吧。”

    “去叫八弟,咱们走吧。”

    “汗王千秋,胤禛无以为贺,这尊玉佛倒是我年前亲自求的,给您上寿,聊表我兄弟心意,您可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两位皇子能来就是给老汉我最大的面子了,还用带什么礼啊,白活一大把年纪哪里当得起这个啊”

    胤禛拉着胤禩顶着狂风而来,就见土谢图汗王远远地迎了出来,眼神坦挚,声音爽朗,又稍稍放下点儿心。胤禩见了礼就老老实实呆在他身边,也不枉他走前特特叮嘱了今日不得离他一刻。

    各部王爷台吉都已到了,再加上世子小爷的,人倒不少,吵吵嚷嚷,把风声都压了下去。

    群仙贺寿屏风前头的斧子今日特意去了,以示亲穆祥和,座次早已排了,土谢图汗王是今日正主儿,面东而坐,胤禛胤禩身份尊贵,南向而坐,早有人呈了奶茶酒馔。本朝封王联姻、因俗而治,难怪胤禛放眼去看,竟大多数沾亲带故的,看着各部汗王依次落座,额尔多这几个月在胤禛提点下学了些韬光隐晦的意思,进来竟主动陪了末座。

    许是因有胤禛几个在这儿,土谢图汗居然也学起汉人那套一酬一酢来,可到底不伦不类,两杯下来就又开始大碗儿喝酒劝酒灌酒了。挨个儿敬了过去,一轮儿过去,胤禩因不大听得懂蒙古话,简直昏昏欲睡,胤禛多灌了两杯,略有些微醺之意,而老汗王简直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了。

    “汗王,你的儿孙都如雄鹰一般矫健,塔布黎我很喜欢,可那边那个英挺的年轻人又是谁”既开了场,就已无所谓忌惮不忌惮了,胤禛便借着半真半假的酒意扯住土谢图汗王指着远处一身宝蓝色的青年人打听起来。

    老王爷一愣,又扫了那边一眼,两人口中谈论的对象似乎也觉察到这边在说到他,暗沉沉的眸子盯了过来,不过一瞬又闪走了,“他您说的是哈丹昭日格吧,那是我的外孙,是我最看重的孩子。”

    “难怪,果然是少年英雄呢”胤禛沉了沉眸,一点都没有自觉以自己的年纪说起“少年”二字来使多么的可笑,只仍是笑着对答,“倒不知哪个部落有幸娶到您的女儿,生下如此漂亮的孩子”

    “啊”土谢图汗王竟停了一刹,才不自然的接上话头,“嗨,他老子忒不成材,老夫已经后悔莫及了,这才把他带到自己身边养着,可您看看,还是燥进无知的紧,以后四爷若是有时间,倒不妨替咱们调教调教。”

    “汗王说笑了,说笑了。”胤禛听他越说越不着调,赶紧止住,心里倒是多转了几转。

    “好好不说这些,歌舞今天都好好玩儿,不醉谁都不许走”

    “哈哈哈哈,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joroogijoroouanch

    joooobitgiiteuueerei

    zornnazarhoch

    zoobitgiiohooroi

    bontuuraitaihuni

    gharahaatai

    vooigzantaiyanjia

    choodsereheernigantsaaraa

    宽衣广袖一舞,胡笳马头琴一起,清幽嘹亮的歌声一响,所有人都醉了。

    胤禛闭着眼跟着音乐节拍有一些没一下的扣着桌子,似乎陶醉了十分,心里却一片清明,尽是旁的事,一丝乐舞都没有入耳。

    “着火啦着火啦”

    “什么”

    “王爷,快去看看吧仓垛着火了”

    “嚷嚷什么,还不快去灭火”

    “王爷,火势越来越大了,止不住”

    “滚要你们有什么用”

    风呼啸而过,一声喊叫穿透了层层毡帐撞了进来,也像一星火种撒进冬天干裂的草垛,瞬间整个蒙古包滚沸起来。那可是整个部落半年的粮草,远在北京的大皇帝特意派人发下的草种口粮,这一烧可了不得寿星火急火燎的派人灭火,各部落也急急忙忙的一边派人帮忙一边打发小奴回去吩咐火警,全场只有胤禛一人稳稳的坐着。不是他早有预见,而是因为以他个人的经验来看,没有任何事情会太过顺遂的进行,诸事顺心宾主尽欢时一定会出点儿幺蛾子扫尽人的兴致,甚至你得意的越早,最后伤心的越甚,就好像如果顺利登基就一定会有谣言四起,若是诸礼成仪就一定会有至亲来扯后腿,想要铁腕改革就一定会有暴君之名,一旦朝乾夕惕江山图治海晏河清就会有,骨肉分、栋梁坼、棠棣不再,鹡鸰声远。

    “四爷,八爷,实在对不住了,扫了兴致,这不火势大了,半晌压不下去,真他娘的不让人省心哎呀呀,一时口快,粗了。恐怕老夫得亲自去看看了”

    “无妨无妨,粮食要紧,胤禛省得,您自便就是。”

    “好,那多谢四爷体谅,老夫自罚一杯,失陪了。”土谢图汗王行了个礼道歉,自己端起手上的碗一饮而尽,撂在几上。

    这一阵喧嚣才让昏沉沉的胤禩清醒过来,听老王爷这么一说,竟自顾自的插了一句,“四哥我们不是还带了些人来,既然王爷那着急,不如也派去帮忙吧,反正你我在这儿坐着一时也没什么用处。”

    胤禛心里咯噔一下,被胤禩气的直想跳起来骂人,可他既已开了口要立人情,自己也不好再拒绝,只得硬挤出笑来,转头吩咐,连牙帮子都要得紧了,“隆科多,你去点一半人手帮忙,让他们千万仔细着,出一点岔子,小心他们的皮。”

    隆科多低头应诺也是一脸苦笑,会意地转身离席出帐去了。

    “欧沃爷爷,我也去”

    本来远远坐在另一边塔布黎突然蹦了起来,提了自己的弯刀,绕到这边来追汗王,一阵风一样从胤禛身边冲了出去,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阵风中,胤禛隐约听见两个字,小心。

    36、遇袭

    “四阿哥,我敬你一杯。”

    屋外的风越发可怕了,尖啸着在帐篷外边打转儿,妄想撕破一个口子冲进来,屋里一片乱糟糟的,胤禛面不改色的自斟自饮,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心中却警铃大作,他已经明白,今日局势。可眼下贸然离开才是给人可趁之机,再说还带着个孩子,看来只有等着隆科多将人和消息一起带回来了。漫不经心地满堂扫着,直到听见这句话,才发现一时没留神竟有人站在了几案前,手里擎着一杯酒,定睛一看,好嘛,不是哈丹昭日格是谁

    胤禛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了他一眼,一手捏着细径青瓷杯,一手抻了袖子,一托,一送,一转,亮出杯底,果然涓滴不剩。

    “好好好既然喝了酒,就值得我问一句,您可知道我是谁”

    “你自然知道,老王爷的外孙,哈丹昭日格。”胤禛抬眼定睛瞅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一身戾气的年轻汉子,目光聚敛,压着劲儿沉沉地问道,“否则,你,还能是谁”

    “我是哈丹昭日格,如今人人只知道土谢图可汗,可是,您知道我父系哪里”被他目光压的有些难受,哈丹昭日格眼神一闪,瞥向了旁边一头雾水的胤禩,暗沉沉的说道。

    “在下并不清楚,也不怎么想知道。”

    胤禛看他模样,再联想到刚才塔布黎所言,心里大叫不妙,缓缓应着话,眼角扫着大厅一众,浑身每一条肌肉都绷紧了。

    “告诉你,我乃察哈尔汗的后裔,阿布奈的子孙”突然酒杯一碎,伴着一声大喝,来人竟抽出闪着寒芒的弯刀,朝胤禩狠狠砍去

    “爱新觉罗的皇阿哥,赔我祖父的命来”

    “胤禩”听见这一声儿哪还不知道性命之危近在眼前,可这孩子竟然吓傻了呆在那,也不知动弹。混账肉眼可见那刀面上的银光以及可怕的刀刃,胤禛根本来不及想,转身抱起胤禩往旁边一滚,堪堪躲过刀口,就听见轰的一声,实木的几案在长刀所向下碎成一摊渣滓,才觉着后怕起来。

    “来人”他还没不自量力到真以为自己是钢筋铁骨能对抗这样一个凶悍的成年人,再加上随着这一声响动彻底大乱的帐子,以及另外几处骚动,急的他一边呼喝叫人,一边本能的把胤禩牢牢护住,根本没觉着腕上痛楚。

    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那把张着血盆大口的弯刀又逼了上来,连着在地上滚了几滚,那死物的利芒却戛然而止。

    呼,倒是好刀

    胤禛摊在地上,歇了一口气,第一反应竟然是看了一眼这个第一次将他逼到如此狼狈境地的玩意儿,这才顺着刀口向下看到了熟悉的制刀,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爷,您没事儿吧,”一双手从背后撑着他起来,又扶起胤禩,眼睛喷着火恨恨道,“查出来了,这小子是当年叛乱被杀的阿布奈、布尔尼的直系子孙,难怪呢”

    “爷已经知道了”胤禛恼羞成怒的瞅着不远处打成一团的年轻人,心里一把火烧的慌,“没事儿,还好你们来的及时,不然你四爷今儿个就交代在这儿了。”

    又低头上下检查一番胤禩,小家伙儿哪见过这个,脸色惨白惨白的,但估摸着没怎么受伤,胤禛才咬着一口银牙笑的渗人,“舅舅可别让人跑了”

    “您放心嘞”

    其实本来突然临场出事儿,还一件儿接着一件儿,整个大帐里都彻底乱了,正是趁乱逃走的好时机,可谁能想到额尔多正坐在门口,看着这个当初带人来寻事儿的正主哪还有一丝心慈手软,他也不是这些年纪轻轻的贵胄,多少真枪实战历练出来的,哪把他看在眼里,铁掌一双两下就把人撂倒了。

    “畜生你干了什么你要害死大家吗我当初怎么没有直接掐死你”

    哈丹昭日格一伙儿几个人五花大绑被摁在帐子外头,没多久,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带着大喘气儿的浑浊老音,朝他们扑了过去,拳打脚踢,那才是拳拳到肉,能听见怦怦的响声儿。

    “王爷行了,再打就打死了。”

    隆科多撩起帘子请胤禛出来,就见着这么个场景。土谢图汗王面色如土,见着他噗通一声就委在地上了,咚咚咚磕青了脑袋。连带着后面一众人等都跪在了下头,不敢抬头。

    “四爷您相信奴才,这是他一个人做出来的啊,跟咱们土谢图的孩子们没关系啊我日日教导他们要知恩图报,要遵循皇帝陛下仪德教诲,咱们满蒙一家,不敢不敬啊”老汗王彻底放下了架子,匍匐在地,俯仰难以自抑,说的简直老泪纵横了,“四爷您要为老奴做主啊,这小畜生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老奴恨不得食其肉嚼其骨啊,臣请一刀,亲手宰了他给您出气,您千万莫罪我土谢图部啊,老奴愿以全家性命相保,我蒙古诸部对大皇帝感恩戴德,绝无二心啊”

    身后跟出来看热闹的听他一句话把各部都扯了进来,各自吹胡子瞪眼半天,最终不得不互相对视一眼,齐刷刷单膝跪下,粗声粗气道,“臣等愿以身作保,土谢图汗绝无叛心。”

    “诸王请起,胤禛,信你们。”胤禛感到一道目光,顺手把颈上因为刚才事故落在外面的玉佛重新塞了进去,才在背后死死的捏着腕子,立得稳如磐石,他心中怒火之盛无以言表,可他更是明白,今日之事,只能了在他一人身上,无论如何不能牵扯到各部忠心问题,整治疆土不易,何况蒙古还是大清立国支柱,决不可乱

    “胤禛绝对相信,朝廷也绝对相信,诸位王公忠心耿耿,绝不会有犯上作乱之心各位放心就是。只是,此事此人,恐怕得交给胤禛来审了”

    “你审啊老子还怕你审告诉你,我哈丹昭日格是真汉子,不像他们那些奴才种子一样卑躬屈漆装可怜虫我要说一个字,就不配称志坚二字”

    “畜生你给我闭嘴”土谢图汗急了,一个大巴掌抡上去,嘴角就见了血。哈丹昭日格被他煽得一愣,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自己亲亲的外祖父半晌,才呸的一声,吐出两颗和着血的牙来,却并没有因此而闭嘴,沉下了音,让凛冽的寒风将自己的声音传得更广更远,“你凭什么打我,你这条满洲人座下的走狗你、你、还有你,你们,早已忘记了祖宗的根本,可我是苍狼的儿子,伟大的成吉思汗的子孙,高贵的察哈尔汗的后裔,你们可以匍匐在他人宝座下摇尾乞怜,我却不能再忍受野狗的蔑视和欺压,我们曾是是草原上的王者,天生的主宰博硕克图汗说的对,你们早已忘记了身上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早已忘记了兄弟之邦父死子继的无畏之心,贪恋于高踞北京的满族皇帝赋予的荣华富贵,在熏香与女人的温软怀抱里酥软了骨头,献媚取宠,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好好好”胤禛看到土谢图汗已经被他说得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就要再扑上去,可汗王背后那些年轻子弟目光中却有戚戚不甘之色,他不能放任这些话在蒙古少年们心中扎根发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说得如此辛酸委屈说得如此顶天立地”

    “多谢赐教,察哈尔汗的后裔,胤禛倒是无知了。我倒是不知道是谁在战胜之后释放了本该赴死的奴隶,出力有赏、作战有封,优待厚酬,待之有如一家;不知道是谁在两族联姻之后旋即被叛,却没有加罪,反而继续封其子为汗,统治部落,不加干涉,结果又遭背叛,你,阿布奈的子孙,可知道我说得是谁我更不知道是谁在你们内乱之时遣使调停,辛苦奔波,不知道是谁蒙古族最落魄之时收留了你们,封以王位,供给衣食,加赐药物”

    “如今翅膀硬了,力气大了,长本事了”胤禛说完不给他辩驳时间,冷冷一笑,怒斥道“这几个月来你多少次妄想说服汗王朝我动手,你当我不知道,派自己兄弟想暗害我你当我不知道你怎么就不想若真出了事儿你便将土谢图汗一族至于万劫不复之地好嘛,汗王深明大义,不答应,塔布黎脑袋清醒,没听你的,你就用这种方式想逞英雄你以为你这么死了后世史实就能千古传唱我告诉你,大势所趋,人心向背,你再过多少年都只能是个妄图破坏的背恩小人”

    “隆科多把人带走,给我好好审”

    “四哥,你的手”

    待人散尽,胤禩才红着眼睛看见胤禛背在身后的手腕上,正滴滴答答的悬下粘稠的液体,在地上刚露出新芽的草叶上,留下小小一滩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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