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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出书版] 第25节

作者:阿堵 字数:26376 更新:2021-12-28 19:46:08

    “是。”

    “不知王子以为,此语当如何讲”

    很明白的一句话,冷不丁被对方这么一问,反倒犹豫了。长生略加思忖,认真回答“这句话据说最初出自灵虚子之口。灵虚子乃中土玄门宗师,其本意是描绘世间万物活泼天机,借以比喻人心逍遥之境。后来却被圣门中人广为引用,以“海阔天高”劝谏居上位者应胸怀宽广,有容乃大;以“鱼跃鸟飞”勉励天下士子努力进取,施展才华其本意反而不常提及了。”

    乌霍大师点头“原来竟有这许多说法,受教了。我倒觉得,咱们西戎那首歌和夏人这句诗,词句意思是一样的奥云大神赐给鸟儿天之高,赐给鱼儿海之广,从此鸟归于天,鱼属于水,在各自的领域求得随性自在。嗯,跟你方才所言“活泼天机”,很有相通之处。”

    长生静静等着大师的下文。

    “鸟儿为天空之主,绝不会想到要占领大海,否则必定溺死。鱼儿为海洋之主,绝不会想到要夺取天空,否则必定渴死。我西戎天生为大漠草原之主,奥云大神赐给我们枚里绿洲,叫我们守护这大漠之眼。同时也得到大神的眷顾,从这里获取水草,放牧牛羊,繁衍生息”

    说到这,大师停下来,注目凝视着长生“二王子,你父亲非要夺取中原土壤,举族移居中土,我不知道,是福是祸。”

    长生正襟危坐。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乌霍大师对父亲做法如此明确的表示反对。

    据说父亲昔日统一西戎各部落之后,曾经上过一回灵恝山,通知奥云大神枚里换了新主人,顺便问问前程吉凶。乌霍大师当时就暗示不赞成入关。但他方外之人,既不能也不想过多干涉政事,西戎王壮志在怀,区区几句莫名其妙的隐喻自是转眼抛到了脑后。

    长生想乌霍大师是奥云大神座下先知,相信万物顺应天性,回归自然,各得其所,乃是上善。听起来好得很,然而理想色彩居多,遇上自己父亲那样强势的人物,又怎会将这种软弱的论调放在心上

    思索片刻,开口道“大师,鸟儿在天空飞翔,鱼儿在水底潜游,确乎各得其所,相安无事。不过,前几年我在南方,曾经见过好几种吃鱼的鸟,也听说世上还有吃鸟的鱼。”

    “哦”

    “据说东海之滨,一些鸟将巢安在岸边崖石上。每当幼鸟出窝,若不慎跌落,立即会被水中窥伺已久的鱼群分而食之。”

    “啊”

    “适才大师只言及歌谣前半段,固然有理。符生以为,那后半段,含着另外一个道理。”

    “愿闻其详。”

    “羊群为青草奔忙,健儿为骏马痴狂,母亲为孩子慌张,姑娘的心为意中人收藏这说明,凡是天地间的生灵,莫不受“欲”所支配。飞禽走兽,皆有求生之欲,故鱼鸟水天一方,仍然彼此相食。于人而言,则还有爱恨之情,贪嗔之欲大师敢说,如此种种欲望,不是天性之一面”

    乌霍大师愣了愣,很快道“话虽如此”

    “大师请让符生说完。大师可知,当食物短缺的时候,练江中的鳄鱼会吃掉其他鳄鱼的幼崽;在寒冷的冬季,秃鹫与苍鹰会为了一只沙鼠拼个你死我活谋生之欲,可使禽兽同类相残,何况,何况人在谋生之余,尚有无尽贪欲野心大师,符生以为,西戎锦夏,并非鸟鱼之别,而不过是西戎人和锦夏人的区别。”

    乌霍大师听得一呆。他本博学多识,这番话虽然冷酷透彻,与平生信仰大相径庭,却不是不能理解接受。但出自西戎王二王子之口,实在大大的令人惊讶。一时不知对方是何用意,迟疑半晌,试探道“王子既如此说,那么对你父亲的做法,莫非也不太赞成”

    长生轻叹一声“大师,眼下,不是赞成不赞成的问题。”

    王子殿下话里有话,乌霍大师于是没有接口。

    长生停顿许久,才慢慢道“今天是永乾六年正月初四,华荣立国进入第六个年头了。国号“华荣”二字,乃大师当年所赐,于今看来,极具先见之明我华荣果有繁华初现、欣欣向荣之兆。”

    乌霍大师苦笑“说起国号,当日我委婉回绝,四王爷拿刀比着弟子们的头颅,迫于无奈,才”

    “大师,这就是所谓形势了。形势如此,下者顺水推舟,上者因势利导。大师虽说迫于无奈,却以无边慈悲智慧为华荣立下了盛世箴言,泽被后世,功德无量。”

    乌霍大师继续苦笑“王子言重。不过一点私心祈愿你父亲多半没听进去”

    长生忽然解下佩刀托在手中,顿首行礼,直起身平视对方,肃然道“华荣二皇子、靖北王符生,有事相求奥云大神座下先知乌霍大师。”

    乌霍大师似乎并不意外,神情依旧,单把称呼换了“殿下”

    “符生有件事,想请大师帮忙。在那之前,烦请大师先听听符生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殿下请讲。”

    这一讲,直讲了一整夜。

    清晨,当负责洒扫的弟子进来启开窗户,曙光投射,殿中一切都笼罩在温暖柔和的金芒里。

    长生沐浴其中,觉得刚刚过去的一夜,好似把整个前半生全部交代了一遍。温故而知新,仅仅鼓起勇气回顾过去,已经获得足够的信心面对未来。所有前因后果劫难机缘刹那间了悟,这么长时间聚积心头的迷雾阴云渐渐消散。迎着晨光睁开眼睛,在那冰川雪峰之上,看见了他,看见了自己,看见了朝阳。

    惟其不可掌控,唯有更加坚定信念。

    长生收回目光,一边思索一边对乌霍大师道“这几年,抽空重读了夏人史书,忽然觉得,其实我西戎入主中土的命运,并非六年前父皇立国登基时确定,也并非十年前父皇率领各部攻入冷月关时开始。早在二十年前,西戎王统一西北大漠,甚至早在二百年前,西戎各部得到锦夏朝廷允许,内迁定居枚里,就已然预示着这一天迟早会要到来。

    “如果把中土比作一个聚宝盆,那么,如我西戎一般仰仗草原绿洲艰苦度日的部落,日夜徘徊在它的边缘,一旦成长壮大,必然将目光投向其间。大师,纵使水天一方,鱼鸟尚且互相为食。何况,这哪里是天与海的距离是唾手可得的丰腴水草啊

    “哪怕中土与大漠,确如大师所言,真有水天之别,此刻鱼儿已经上了岸,鸟儿也已下了水,事已至此,总不能眼看着渴死溺死。鱼儿要学会行走,鸟儿要学会游泳,或许历经万般苦楚,或许等待漫长岁月可是,既然灵恝圣山北峰的冰洞里都长出了雪衣睡莲,又有什么理由说一定不可能呢”

    乌霍大师沉默良久,方问“殿下的意思,是想要同时主宰海洋与天空”

    “是。但使海阔天高,任凭鱼飞鸟跃。”

    “呵呵没想到,殿下的野心,远远大过你父亲。”

    “大师这样说,亦无不可。”

    “殿下既已平定涿州,身边谋臣武士济济,手中粮草精兵具足,特地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不知为了什么”

    “符生想向大师借一样东西。”

    “我这空落落的奥云宫,有什么能入殿下法眼”

    “符生想借藏在神殿后的沃格玛之弓,也就是弋阳弓。”

    乌霍大师一惊。随即了悟原来如此忍不住追问“殿下要这弓做什么”

    “杀一个人。”

    大师犹疑“殿下想杀谁”

    “太子符定。”

    正月初五傍晚,长生在暮色中辞别奥云宫。

    临走前,他以天池圣水净身沐浴,向奥云大神行朝圣祈福大礼。仪式完毕,乌霍大师问“殿下可是祈求大神佑我华荣江山一统,国泰民安”

    长生摇头,实话实说“江山一统,国泰民安,符生分内事,何劳大神费心”面向祭台,低沉的声音在空旷大殿中回响,“符生只求大神为我保佑一人平安。”

    连夜下山,倪俭、虞芒、黄云岫三人听到他的暗号,偷偷出来会合。把雪板和圣水悄无声息送进毡房,留了些钱,牵着马儿潜出这片冬窝子,向东飞驰。事情办得顺利,又去了心头杂念,长生不觉兴致大好,拖着手下跑马拉松,一口气上了乌干道,才停下歇息。

    靖北王照例盘腿打坐。那三人一面抱怨殿下叫他们苦等,一面凑头瞻仰传说中的弋阳神弓。弋阳者,射日是也。将西戎语中沃格玛一词,译为如此文雅的夏语,是乌霍大师得意之作。

    虞芒向倪、黄二人大讲此弓来历从前部落英雄如何得奥云大神赐予神弓,射杀危害牧民的魔兽,造福草原,威名永传。黄云岫心中不以为然,脸上却不便表明,只低头细看。倪俭却道“虞兄,照你这么说,此弓至少也有百个年头了,哪怕铁胎蛟弦,也熬不了这么久罢”

    虞芒不服气,与他争执起来。

    长生插话“倪俭猜得有理。确切的讲,这把弓不到一百年历史,是昔日枚里弓箭大师那古穷毕生之力所制,直接借用了传说中神弓的名字。其中雪松、犀角、鹿腱等上乘材质且不说,此弓最有价值的地方,乃在于弓弦。据说”一笑,“恐怕又要叫倪俭失望了,到底是不是,我也不知道。反正据说是抽了飞龙脊筋,那古整个家族也因此受到诅咒,于是将它献给了奥云大神赎罪。”

    伸手拨一下弓弦“是不是龙筋不清楚,不过此弓射程大大超过一般良弓,那是肯定的。若居高临下,再配合内劲手法”

    殿下不再继续。那三个都知道下文是什么。

    虞芒忽问“沃格玛之弓是奥云宫的圣物,乌霍大师居然真的就肯借给殿下从来没听说过奥云宫把圣物出借的”

    黄云岫接了一句“依我看,怕是从来没有人像殿下这样,想到去借神庙的圣物吧”

    倪俭哈哈笑“我看这倒是真的。再说了,那位乌霍大师多半明白,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与其半夜里失窃,莫如送个顺水人情”

    虞芒生气了“倪俭你又乱讲,殿下怎么能使偷窃手段”

    黄云岫赶紧开口“倪兄,神庙圣物,常有灵异。偷窃之法,万万不可行的”

    长生眯眯眼,随他们胡掰。

    乌霍大师为什么肯把弋阳弓借给自己说是借,大概双方心里都有数,这东西多半就此有借无还了总之,能把弋阳弓从奥云宫拿出来,之前的翻译功课固然起了重大作用,自己最后增添的砝码同样不可小觑。

    提出要借弋阳神弓,乌霍大师明显露出犹豫神色。尽管道理似乎已经讲通,然而借出神弓,就等于将奥云宫带入世俗纷争,有违一贯信仰,也难怪大师无法轻易点头答应。正当僵持之时,长生心中一动,捧着凝聚大师心血的纸本艾格之咏,换了个话题。

    “大师忧心圣典失传,不辞辛劳,先把西域文对音译为夏文,又把夏文音译转为意译符生有点粗浅的想法,请大师指教。其实,不论西域文还是夏文,记录的都是我西戎语。既有西戎语,为何不能有西戎文大师难道从未想过,为我西戎创制属于自己的文字若能以西戎文书写西戎语,又何来失传之虞”

    乌霍大师眼睛都直了。

    长生自己也说得激动起来“依符生愚见,锦夏之所以绵延数千年而文脉不绝,正是蒙其文字发达所赐。大师若能为我华荣创制出西戎文字,符生必定不遗余力推广实行。此事之成,岂止功德二字可以言之”

    于是乌霍大师满脑子都被创制西戎文字这一伟大理想占据了,什么弋阳神弓什么华荣皇子,统统靠边站,非常痛快的拿出弓打发靖北王走人,连何时归还提都没提。

    想到这,长生不由得微微一笑。忽记起一句昔日李氏名言“只有下得不对的饵,没有钓不上来的鱼。”原来,就算如乌霍大师这等世外高人,真正下对了饵,一样自己上钩,呵呵

    禁不住也琢磨起创制文字的事。考虑一番,但觉千头万绪,纷繁复杂。其艰辛程度,竟似不下于统一疆域。心想怪不得古人讲文治武功,要把文治放在武功前头。也不知乌霍大师干不干得来累他苦心孤诣绞尽脑汁,岂非是我害的弄不好有朝一日真让他做成了,要我兑现诺言,怕也不像说起来那么容易果然,我对这些还是不太在行。要是,要是,子释,你在这里就好了

    永乾六年天佑九年二月。

    靖北王符生整合手下兵力,将原北征军、忠勇军,涿州投降部队及郁闾族骑兵统一编制,选拔精锐,强化训练,预备南下。

    三月,在各地屯田据点的掩护下,分批将兵力慢慢向南转移。

    工部营田司经过岳铮这几年努力经营,上下都有自己人。这不算什么,营田司最大的成果其实在于谁也不放在眼里的督粮军,由于最初设置时的特殊性,两万多西戎兵和近十万忠勇军,如今成了一支直属于靖北王的隐形部队。这些士兵散在各处屯田据点,少则几百,多不过数千,根本不见于兵部籍册。而其中忠勇军部分更是以军屯名义上报,朝廷对他们的印象,基本停留在只会耕地不会打仗的程度,最多承担看守运送粮食的任务,吓唬吓唬老百姓。

    他们不知道,靖北王早已把屯田据点变成了自己的兵站。而常年坚持训练的督粮军,战斗力至少不在地方治安部队之下。

    至于营田司的本职工作,当然更不曾荒废。西南前线的军粮是必须保证的。督粮军将各处调运的粮草集中送到离前线最近的粮仓,交给太子手下负责接应的部队,任务就算完成了。只是前方部队接到粮食之后,屡屡在楚南、蜀东境内被夏人劫走,又火烧火燎的要求追加,给营田司出了不少难题,逼得工部户部的尚书们时不常到皇帝面前诉苦。

    营田司同时还担负着协助征收田赋,供应粮种,紧急时开仓救济等工作,与地方政府百姓关系也算不错,自然不会有谁多管闲事去过问督粮军的调动问题。况且前方正在打仗,粮草供应频繁,屯田据点格外忙碌些也很正常。

    四月的一天,靖北王忽然出现在封兰关外断尾山上,身边只跟了两个功夫最高的贴身护卫亲卫军统帅倪俭和刚刚赶来会合的地下工作首领秦夕。

    旧地重游,固然感慨万千,但长生却无法给自己太多时间抒情。望着两峰之间矗立的关楼,收敛心神,问秦夕“守关的是谁”

    “太子手下头号大将符垣。”

    “听你语气,是熟人”

    “嗯,远远打过照面。”秦夕稍稍停顿,才道,“白沙帮曾经刺杀过符垣两次,第二次差点就成功了。可惜功亏一篑,折损不少好手。”

    “符定预备五日后大举进攻,消息当真”事关重大,即使是最信任的下属,长生也忍不住再次确认。

    “是符敖将军亲口告诉我的。”符敖脾气个性与太子并不投合,二皇子这边多年来不断拉拢示好,寻机离间,终于水滴石穿。

    长生点头,运足目力观察封兰关口守军动静。

    秦夕补充说明“这会儿入关的,应该就是水师帮忙运送过来的攻城器械。太子一直在等这批器械他早在峡北关耗得不耐烦,只要东西一到,必定全力动手。”

    长生道“论形势,峡北关不会比封兰关更难打吧符定居然耗了年余,寸步难行,蜀州还有这么厉害的守将,这可没想到。”

    秦夕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峡北关的守将,叫做粱永会,总兵力据说超过二十万。但实际上,这二十万夏军,全部缩在关内,就没正而八经跟太子打过。真正冲在前头交过手的,竟然是员女将。”

    “哦”不光长生,一直在边上当听众的倪俭也大吃一惊,忙凑过来,“秦兄此话怎讲”

    “这位女将,听说是,是已故威武将军谢昇的女儿,被锦夏皇帝收作义女,封为宜宁公主。年纪不过十七八,武艺超群,一身胆色。整个峡北关,唯有她,敢领着士兵开关出袭;也是她,主动与关外义军联络配合,常令太子陷入被动局面,堪称智勇双全。去年春天,许帮主希望与守关军队配合作战,曾派人潜入关内,直接上西京求见把持朝政的国舅,据说得了这位公主不少助力。没过俩月,她本人就突然到了峡北关”

    秦夕说着,抬眼看看殿下。昔日威武将军谢昇,守的正是锦夏西北门户冷月关,乃西戎宿敌。然而,作为一名曾经的锦夏人,提起谢将军及其后人,却无法掩饰言辞间的崇敬之意。不过白沙帮与朝廷的联系,属机密中的机密,更多细节,秦夕并不知晓。

    却听殿下颇为客观的赞叹道“原来是忠良之后。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胜过许多窝囊男儿。”

    两个属下十分自然的冒出一个奇妙念头殿下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长生心中却想顺京城里的弄晴姑娘,楚州白沙帮的许帮主,还有这位守卫峡北关的女将夏人当中出色的女子还真不少,比大多数男人都厉害。

    三人看了一会儿,攀着岩石爬上峰顶,秦夕在前方领路他这两年混迹南方,时不时跟着白沙帮众打游击战,兼有一身绝顶轻功,早把地形摸得熟透。第二天黄昏,将殿下送到紧挨峡北关的北天峰,上下绕了几圈,找到一处最佳狙击地点。顾不上休息,又马不停蹄赶回封兰关。

    在殿下的计划里,整个事件最重要的就是衔接。

    黄云岫带领的督粮军将以送粮名义骗开封兰关,自己则要配合他拿下符垣,把封兰关牢牢控制在手,让靖北王麾下先锋铁骑悄悄潜进来。当太子符定大举攻打峡北关,战争进行到最激烈的那一刻,殿下千里迢迢借来的神弓就会派上用场,造成己方主帅死于敌人流矢的假象。太子一死,士卒必然溃败。关内守军不追则已,只要他们出关来追,早有准备的符敖和潜伏在后的铁骑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峡北关

    第〇六九章 大厦将倾

    天佑九年永乾六年三月初九,煞南,正冲癸酉,上上大吉,诸事皆宜。

    册立太子仪式就定在这一天。

    如此国之大典,终身荣耀,凡是有资格参加的官员,就算爬也要爬进宫的。子释本着丰富人生阅历的精神,好比参演一场历史纪录片,从头天排练坚持到第二天正式仪式结束,站得腰酸腿痛,深觉增广见闻。

    朝廷偏安西南,许多环节不得不从权减省。但所有能够实现的部分,无不严格依照旧例,一丝不苟完美上演。场面之宏大壮丽、庄严隆重,身处其间,那是一种间接经验无论如何也无法给予的震撼。

    比如只有盛大仪式才亮相的帝王衮冕,明黄重紫镶金錾银,五色珠旒七彩绶带,一处处点缀一层层堆叠,愣是用无穷的精致繁琐垒出了无限的威严气派。每行一步,那玉旒轻晃黼黻微动,无声倾泻的压迫感分外鲜明,提醒你穿这身行头的乃是天子至尊。

    比如此等场合非奏不可的雅乐之章,作为庙堂音乐,中正平和舒缓大气,比之其他风格,另有一种涤荡心灵的雍容之美,平素哪里有机会聆听事关重大,实在不能变通,皇帝陛下只好放弃私心所爱,把宫廷乐队交给礼部指挥。

    子释望着丹墀上下端正站立的赵氏叔侄,在一身正式礼服衬托下要形有形要貌有貌,怎么看都是十足帝王之相,越发增加了看戏的疏离感。心知以赵琚习性,把这场仪式坚持到底,多半也在用演戏来不断自我鼓励满场洋洋数千人,自己一个看戏的,他一个演戏的,其余都是在戏里的。说起来,这位万岁爷实在很有几分后现代气质

    正走神,忽闻山呼万岁之声,赶紧进入状态。原来仪式到达部分,皇帝授太子玺册,宣布大赦天下。随后太子携东宫属官前往太庙,敬告祖宗,整个册封典礼便算圆满结束。

    金吾将军宁愨兼了太子少保。宁家两位少爷,以及包括子周在内的其他几个青年才俊,被指定为太子侍读,跟着上太庙祭祀去了。而东宫属官里,以太子少师身份奉玺册在前头引导的,是一个之前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人物右谏议大夫席远怀。

    子释受子周委托,在皇帝那里备了底子,心中估计等定王劳军回来,少不了明里暗里找席远怀的麻烦。却不知子周一路灌了什么耳边风,赵昶回京进宫复命,当皇帝提及此事,忽然摆出举贤纳谏宽宏大量的姿态,说什么席大人忠贞为国毫无私心,其用意乃在激励自己修身养性奋发图强,不可误解委屈忠臣云云。

    适逢安宸在侧,赞了句席大人德才兼备,定王果然识人。赵琚顺口便道“定王即将册封太子,正要立威服众。劳军大功一件,足以立威;若还能容得下席大拗,亦足以服众了。”也不问当事人意见,直接封了右谏议大夫兼任太子少师。

    册封仪式结束,太子告退,百官解散,子释径直回家休息。一路回味这场文化盛典,颇为满足。忽想起赵琚那声大赦天下,王宗翰的事从此可以不必挂在心上。又想起上个月似乎不见傅统领踪影,原来是赶在大赦前替他主子了结仇家,忙着杀人去了。

    满朝都是宁氏亲信,定王也终于做了太子宁书源连儿孙前路都已铺好,不知太子少师这点小小异动会否引起警觉眼下安宸这个内侍总管的安危变得分外关键,得记着提醒子周才行。至于他用什么法子去逼傅大人倒戈,那就管不着了。只可怜远怀兄,什么时候都是被人当枪使的命

    进了家门,冲李文道“今天站累了,先睡会儿。等二少爷回来,务必叫他过来一趟。”

    躺在床上,转头却见几案上青瓷花盆里那株小草,顶着三两个破红的花苞,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害着羞,着实讨人喜爱。疲乏劳累似乎一下减轻不少,对妹妹的惦念却猛的压上心头,睡不着了。

    正月子周去峡北关劳军,子归给大哥捎回了这棵野草。虽然连根带土,一路小心呵护,拿回家时叶子也几乎枯萎。移到盆中养了半月,竟抽出绿盈盈水灵灵的新芽来。才入三月便开始打苞,据说花期能持续大半年,抗寒耐旱,生命力极强,当地人称之为“千日红”。

    问起妹妹近况,子周先答了句“挺好。”停一停,接着道,“劳军钦差只走到六墴镇,离关口还有五十里。梁将军说她不肯擅离职守,要我过去我猜她早得到讯息,懒得看见宁三少。等犒赏的事情完毕,便抽空偷偷上了峡北关。她瞧见我,把手下人全轰出营房,哇哇大哭了一通”

    说到这,子周眼睛也湿了,勉强笑笑“这丫头,传闻军中上下没有不怕她的,到了自家人面前,还跟从前一样小孩脾气。功夫倒是越来越厉害,大哥,我如今可打她不过了”

    至于战场细节,弟弟没问,妹妹也没说。那一场大哭,是多少委屈辛苦,又是多少残酷折磨子释望着眼前含羞带笑“千日红”,心想肯在自家人面前哭,足见灵性。捎回一株小草,更是妹妹表达思念的独特方式,充满了智慧与韧劲。

    子归与子周,一个血海沙场,一个泥泞官场。当初怎能想到,竟然真的叫他们生生在这绝境中辟出立足之地来。往后的道路又会如何呢目光越过傲然俏立的花骨朵,也许,对弟弟妹妹来说,路在何方本不是问题,问题只在于,能坚持走多远。又或者,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

    四月下旬,太子入紫宸殿辅政已有月余,且不论做了什么,至少从姿态上看,颇像要励精图治的样子。赵琚忽然觉得早立这个太子就好了,害自己白受这么多年累。眼看端阳将近,许久不曾搞大型娱乐活动,皇帝静极思动,嚷嚷着要在御连沟来一场与民同乐的龙舟赛。

    这天子释应召进宫,安宸早在日华门内等着。看见他,忙迎上来“陛下正往湖心亭听曲,请兰台令大人直接去御花园。”

    两人并排往前走,安总管悄声道“子释,赛龙舟的事,怎的也得叫陛下打消念头才行你知道,年前劳军,花的就是内府的银子,又赶上册封太子大典剩下那点儿,太师已打过招呼,得留着应对万一”

    多年穷奢极侈,连续边关征战;进入蜀州之后,失去大片土地资源,又没有足够的市场销售本地物产;再加上无限制的徭役赋税,多数地方搜刮殆尽,民生凋敝。西京朝廷的财政状况,已经走到崩溃边缘。

    子释比任何人都明白,眼下局面看似好转,实则积重难返,病入膏肓,不是立个勤快点的太子换几个清廉些的官员就能够摆平的。若不甘苟延残喘,便须彻底洗心革面,在西戎大军压境的情形下,就算有足够的能力与魄力,也未必有机会。

    生不逢时,无怨无悔。子周心里想必也是明白的吧

    正要回答安宸,忽听身后有人急步而来,扬声高呼“安总管总管大人”

    回身看时,只见秘书副丞郑泽寰几乎连滚带爬冲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道“总管大人,皇、皇上在哪里快、快让我见皇上”

    “郑大人何事如此惊慌”

    “峡、峡北关、峡北关失守了西戎军拿下六墴、盘口,直逼云头关太师那里已经差人送信,这会儿他老人家也该进宫了”

    “啊”

    “峡北关失守”五个字入耳,子释瞬间失聪。只见对面之人一张嘴翕辟开合,再听不见后边说了什么。仿佛置身于密闭的强压空间,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过来,脑袋简直要裂开一般。他看见安宸脸色陡变,朝自己说了什么,领着秘书副丞匆匆离去,往御花园寻找正在听曲作乐的皇帝。

    又站了不知多久,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子归不知怎样了子周现在干什么呢”扶着路旁大树定定神,“一定没事的,还是先回家等着吧。只要子周回来,就都知道了,回家等着就好”

    慢慢走出宫门,脚下已经恢复稳定。文章二人跑过来,奇道“少爷今儿怎么这么快莫非又使了什么推脱万岁爷的新招”

    “出了点岔子,咱们这就回家。”看二位忠仆惊疑不定,沉声道,“回家再说。”

    直到在书房坐下,又喝了一口茶,才对一直等着的李文李章道“刚在宫里遇上前去报讯的秘书副丞郑大人,说是峡北关失守了。”

    “啊”两人惊呼,立刻道,“那小姐怎么样了”

    李文看大少爷神色镇静,想一想“我这就去找二少爷。”

    正要抬腿,尹平回来了。看见子释,长吁一口气“原来少爷果真在府里。我先去了兰台司,说少爷进宫了。赶到宫门外,又说少爷走了。我寻思,少爷肯定还上衙署忙公务,再折回兰台司,却没找着”

    李章打断他“平哥着急找大少爷什么事”

    “二少爷差我给大少爷传句话,说是今儿忙,晚上不回来吃饭。”

    子释问“就这句”

    尹平挠挠头“是啊,就这么一句。我想打发小满来的,可是二少爷非要我自己跟大少爷说。”尹平如今大小也是个头目,这种纯跑腿的低级工作早不该他干了,是以有些奇怪。

    子释听罢,忽然笑了,道“既然这样,那你干脆在家歇歇,等吃了晚饭,给二少爷送一份去。”叫他退下,朝着文章二人“只要子归平安,别的暂且不管,等子周回来再说。反正干着急使不上劲,你们还跟我干活去吧。”

    李文李章恍然大悟峡北关失守的消息尚处于封锁状态,不能明说,二少爷担心大少爷知道了着急,不知道也得有备无患,想出这么个报平安的法子。

    这一晚,子释在阁楼里直忙到天亮,仿佛不知疲倦般翻啊看啊抄啊写啊,一刻不得停息。两位忠仆提心吊胆,又不敢打岔,只得每隔半个时辰便悄悄出去看看二少爷回来没有。

    子周归家时天已大亮,笔直上阁楼来见子释“大哥,子归没事的。就算一点消息没有,这个我也能知道。”

    子释点点头。生死危急关头,双胞胎之间奇妙的心灵感应,比什么情报都管用。只要妹妹平安,其他都好说。以她现在的本事,率军突围,自保求生总没问题,何况身边还跟着理方司的高手。

    子周继续汇报“昨天军中急报送来的时候,道是咱们的人正跟破关的西戎兵鏖战,混乱中不知局面如何。半夜理方司传来消息,至四月二十一,大军折损过半,但主帅退守云头关,已然稳住阵脚。传讯的理方司巡卫,就是跟在子归身边的张承俊。”张承俊,本是傅楚卿派到府里来的侍卫头领,后来随公主去了前线。

    “怎么不见他与你一起回来”

    “被太师留下了。该问的我都问过,这才回来的。”

    “嗯。”子释这时方腾出心思,道,“峡北关怎么会丢了呢你上回不说东边形势很好,有长远之意,不必担忧”

    新年劳军,子周以高度的责任感和忧患意识,代未来天子把北边东边前线暗中巡视了一遍。特别是峡北关,将领均属太师嫡系,又有妹妹这个内线,了解得相当透彻。粱永会侯景瑞等人吃了封兰关的教训,各方面都比较谨慎。而子归与关外义军情报往来密切,充分利用敌后群众力量,偶有出击,迅猛准确,专找小股敌人下手,一击即中,功成即退,效果颇佳。这种方式,要彻底打败对方不容易,但只要坚持不懈,长期固守无虞。

    “先头传信的士兵说得不清不楚,后来得了理方司的消息,才把经过弄明白。可是”子周脸色凝重,眉头深锁,“大哥,我觉着,整件事情,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像圈套又不像圈套,仔细想想,似乎还是个圈套我曾经看遍守藏司十年来有关西戎交战的全部奏折,从来没有哪一场战役是这种感觉”

    “哦,你说说看。”

    “这些年西戎在东边的主帅,一直是大王子符定不过前年再来的时候,换成了太子旗号,兵马数量也更加可观。”

    锦夏与西戎打了十余年,除开战场上的表现,互相并不是很了解。西戎军队的作战方式豪迈奔放,没有搞谍报的传统和习惯,锦夏方面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整体实力悬殊,部分领域的花样机巧基本无用。进入蜀州后,全面封锁防守,流民带来一些信息,偶尔从俘虏那里得到口供,没有也用不着关于敌人的更多情报。子归到达峡北关,借助敌后义军之力,重新经营积极防御,西京朝廷才第一次确切掌握了东边敌人的详情。

    “开春以来,符定不断加大对峡北关的攻势,又从楚州雍州调来大批军马器械,一场决战,势在必行。梁将军等早得到讯息,积极加强战备。并且,”子周略加停顿,“大战前夕,白沙帮突然暗示,可能趁此机会,派出绝顶高手刺杀太子本人。”

    子释听到此处,抬头“是谁”

    “他们没说。子归推测,很可能是屈大侠。”

    千军万马中刺杀主帅,就算屈不言这样的宗师高手,只怕也很难全身而退,配合掩护之人更加无法保全。白沙帮这是打算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了。

    子释沉默片刻,问“然后呢”

    “从四月十三到四月十八,西戎军整整持续打了五天,攻势一天比一天猛烈,上上下下都跟疯了一样,双方死伤不断,损失惨重”子周不欲详述这些,转口,“但关内守军士气很高,绝无动摇之象,直到四月十八正午时分,西戎军突然大乱,自中军开始溃败,迅速全面后撤。”

    “这么说,白沙帮的刺杀行动成功了”

    “是,大家都如此想。梁将军马上就要开关追击,在子归坚持下又等了一刻。西戎军人马踩踏,混乱不堪,断然不似作伪,况且他们向来军纪不严,这般情形不可能立即重整,所以一刻钟后,峡北关守军开始分兵追杀。很快白沙帮传来确切消息符定已死面对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谁还能按捺得住所有守关将士全力出击,直追出几十里,立誓要在敌人逃入封兰关前全部歼灭。”

    “这般情势,怎么会失守了呢”

    “是啊这般情势,竟然会失守了”子周有些茫然,随即道,“就在峡北关守军全面出击的时候,最先溃败的一支西戎军,忽然回头反扑。更可怕的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铁甲骑兵紧随其后,锋锐犀利,势不可挡”

    “啊难道符定诈死”

    “不是。”子周摇摇头,“遭遇伏兵之后,我军与敌人苦战数日,最后总算退守云头关,双方重新陷入僵持。就在四月二十一那天,西戎军中素服白旗,全体重孝,主帅营帐也换了旗号。”

    子释“腾”地站起来“怎么可能”

    主帅阵亡,还是太子,居然能设伏兵于前,换主将于后,哪怕未卜先知,也太不合情理。

    “那新换的主帅何许人也”

    “是西戎二皇子符生,打着靖北王旗号。据说刚击败了东北黄永参,手下尽是精兵强将。一点征兆没有,好似平地里冒出来似的,眨眼就到了蜀州白沙帮搜集的情报,仅有这么些。”子周语气忽而愤然,“梁将军因为丢了峡北关,一口咬定白沙帮通敌叛变,下令见一个杀一个这些消息,还是子归叫张承俊悄悄联络白沙帮暗哨得来的。”

    天下谁都可能通敌叛变,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白沙帮。然而此事之后,西京方面除了三兄妹,还有谁肯相信他们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庙堂江湖,如出一辙。

    子周停下来不说话。半晌,才握着拳头,轻轻道“所以,大哥,我觉着,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西戎人中,几时有了这般深不可测的角色”

    子释发了一会儿呆,慢慢道“峡北关一失,蜀中平原东部半数郡县无险可守,只能等着被敌人蚕食侵吞。云头关虽说险要,若想绕过它接近西京,已并非完全不可能子周,这个靖北王符生,或者是他本人,或者是其幕僚,城府之深,手段之狠,咱们这边,恐怕没人能抵挡得住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自从得到消息,策府司已经闹成一锅粥。吵了个通宵,除开加强西京防卫这点都没有意见,其他方面毫无进展。”子周冷哼一声,“甚至有人提议把边关军队尽数调回护卫京城,太师居然没有当场反对”猛然一拳砸向墙壁,“眼看着形势刚好一点儿大哥,我不甘心,真不甘心”

    虽说这一天迟早要来,还是没想到来得如此迅疾猛烈。预设过无数种应对方案,计划依然没有变化快。子释静静站着,最后拍拍弟弟肩膀“先吃饭吧。吃完饭歇会儿,其他的事,睡醒了再说。”

    子周想起大哥也一夜没睡,稳稳情绪,道“大哥呢”

    子释动手收拾桌上书籍纸张“我陪你吃饭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局面瞬息变换,形势急转直下,叫人目不暇接,手忙脚乱,等回神定睛细看时,已然面目全非。

    四月底,西戎弃云头关不顾,攻占蜀中平原东部几大重镇,隐隐呈包围西京之势。

    五月初,靖北王符生的旗号却突然出现在北边仙阆关外,彻底改变原主将贲碣血腥残酷的打法,一面挖沟筑夯,练兵囤粮,貌似要打持久战;一面遣散民夫,善待俘虏,大张旗鼓的劝降。

    仿佛知道蜀北守军多楚乡子弟,西戎士兵喊话时竟用了字正腔圆的楚音“离我故土,卖命他方;游子回乡,轻役免粮”又用机弩向关墙上发射折断箭簇的长箭,上面绑着华荣锦夏最新疆域对比地图,历年投诚文武官员升迁名单,各地休养生息政策成效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图文并茂,简单明了。

    刚开始,夏兵对敌人冷不丁转性颇不习惯,但没多久就有意志薄弱者顶不住劝诱偷偷翻出了关墙,居然得到上宾待遇。投降的转眼变成喊话的,更具说服力。单个逃窜迅速发展为有组织有预谋的背叛,很快蔓延开来,人心不稳上下涣散。定远将军颜臻亲自赶到,爬上关楼,一连斩了几十颗脑袋,才勉强把这股风暂时压下。

    然而西戎方面专门写给颜大将军的劝降书,却被理方司外卫所的人窃出来快马加鞭往西京送,以比定远将军自辩奏折快得多的速度,呈到了太师面前。太师尚未下定决心,皇帝听闻此事,当场抓狂,暴跳如雷,不顾一切劝阻反对,连下数道加急圣旨,召定远将军回京。

    五月下旬,这些年一直重用而不得足够重视的定远将军,终于投向了敌人的怀抱。

    至此,西京北面再无有力凭恃。

    耗到这一刻,对锦夏而言,负隅顽抗尚未必可得;而对西戎来说,只余摧枯拉朽以竟全功。

    第二卷终

    卷三 永遇乐 望江南

    第〇七〇章 以和为贵

    就在西京满朝惊惶失措,求和抵抗迁都各种主张相持不下之时,西戎军忽然全线偃旗息鼓,按兵不动,停止了一切攻势。

    还有什么比躺在砧板上瞪大眼等刀子落下来更令人恐慌呢赵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竟然开始了天天上朝的日子。经过连续几天混乱激烈的争执论辩,趁机求和渐渐成为最响亮的声音。

    反对者当然有。第一个跳出来强烈反对的就是席远怀。此外,御史台不少言官,以及翰林院的某些清流们,仿佛看到了重新崛起的机会,纷纷跟进表态,在大是大非面前显示出异乎寻常的坚定。

    至于求和派的代表,第一个就是皇帝本人。可惜赵琚这点心思无法明说,只能苦等臣子们替自己开口。求和派没能占领道德上的战略高地,不是十分理直气壮。直到第三天,德高望重的陈孟珏陈阁老加入,从国计民生长远发展的高度论证一番委曲求全的道理,才开始扭转局面。

    正当这时,秘书侍郎谢全却突然站出来,铿锵有力扔出一句话“各位今日以求和为始,不日必以亡国为终”

    君臣失色。

    无视满堂惊诧的目光,子周走到大殿当中,抛开所有忌讳顾虑,不做任何掩饰保留,开始他的演说“陛下、太子殿下、太师,各位大人。”一些人为他气势所慑,一些人太过意外而忘了反应,尽皆默然,大殿中只有那激越响亮的声音回荡不息。

    “应敌之策,不外战、守、和三者。坚甲利兵,猛士良将,方足以战;高城深池,广积粮草,方足以守。战未必胜,守未必坚,然固须有战守之力,方足以和。否则,空言和约而无以自保,必制命于敌无以自立”

    子释站在行列中,暗自苦笑这小子,一点招呼都不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以为最近磨平不少,唉兄弟俩商量筹划许多天,这下可前功尽弃了。抬头看看,不得不承认,年轻的秘书侍郎一身凛然正气,句句掷地有声,确实够拉风,够帅气,叫人打心眼里为他骄傲。

    不由得再次无声叹息,唉

    “或以为,今日蜀州战亦难,守亦难,唯余求和一事。然,无战守之力,所谓和者,无异掩耳盗铃,痴人说梦。或问既无战守之力,岂可不和殊不知天时地利尽失,可倚仗者,非求和也,乃人和是也。若朝廷主动求和于犬戎,势必民心士气尽丧,非独和不可保,当山崩水决之际,万仞倾颓,一泄如注,何人敢言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眼见皇帝太师诸人脸色越来越绿,子释默默望着弟弟傻小子,你说的都是对的。就因为都是对的,所以说不得啊话说回来,以他如今头脑智慧,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当此千钧一发之际,秉性脾气上来了,智慧只好先靠边站。

    唉

    忽听子周话锋一转,一字一顿往外砸“和若不可保,其下唯降而已。世人皆可以降,然陛下不能降,太子不能降降则毁宫室,灭宗庙,国家破亡,沦为赵氏江山千古罪人,何颜见太祖高祖于地下

    “百姓皆可以降,然太师不能降,公卿不能降西戎夷狄之族,野蛮成性,诸公今日立身庙堂,明日委身蛮夷,即便性命可保,富贵可得,屈膝丑虏,跪拜犬豕,战战兢兢,朝不虑夕如此苟延残喘,何如不降”

    子周把目光投向大殿上方的皇帝和太子赵琚面皮僵硬,眼神茫然。赵昶与这位将自己拱上太子之位的大功臣对望一眼,心头发怯,侧了脑袋。

    事已至此,义无反顾,子周豁出去了“谢全最后尚有一言,恐冒渎天威。纵使,纵使陛下、太子、太师、诸公皆降,蜀州百姓亦不可以降西戎豺狼之心,虎豹之行,凶残嗜血,暴虐成狂。不问老幼妇孺,无端杀伐屠戮。所过之处,尸骨如山,血流如海

    “今日求和之议,即是投降之议;投降之议,即是亡国之议。列位公卿议和议降,犹有苟且偷生之机,蜀州百姓只余任凭宰割之力,欲求和求降,岂可得乎此理天下皆然,此事天下皆知。是以朝廷和议不出则已,出则民心必丧。民心若丧,不待西戎兵来,国中已尽分崩离析。于今之计,可凭恃者,唯此未丧之民心。莫若上下同德,举国思奋,有定谋之心,无动摇之惑”

    当子周一番慷慨陈辞结束,大殿中皇帝朝臣集体陷入暂时性失语状态。

    子释知道,弟弟这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句句重炮响雷,全是诛心之论。这小子,唉什么时候口才好成这样了天天在策府司吵架果然不是白吵的四面扫一眼,反对求和的人无不显出兴奋神色,特别是其中的少壮派,个个满脸崇拜望着子周。秘书侍郎谢全这番演说,不论高度、深度还是强度,都远远超过其他人,这下子那些胆小怯懦的老头子们没话说了吧

    难堪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太师出来救场了“兰台令李大人始终未曾开言,不知有何高见”特地和蔼的微笑一下,“危急关头,但求于国家朝廷有益,还请李大人直言无讳。”

    赵琚仿佛抓到救星“舅父说的是,李免,你怎么看直言无讳,直言无讳。”

    子释慢慢站出来,行过礼,抬起头“兰台令司典籍,军国大事,岂能妄言既蒙陛下垂询,李免不敢欺君。微臣以为”

    所有人都紧张的望着他。最紧张的一个,毫无疑问是子周。

    子释语调平稳淡定“微臣以为,当以和为贵。”

    子周差点跳起来,咬牙跺脚忍住。皇帝和太师暗松一口气。其余人议论不休,很快陷入新一轮争执。

    赵琚怒了“吵、吵,就知道吵空谈误国,没一个真心替朕拿主意的”

    满场肃静。

    赵琚道“李免,你接着说”

    “是,陛下。方才谢大人所言战、守、和三策,微臣以为,三者实属一体。以战守之力保和,诚然有理。然眼前情势,唯有以和谋战守之机。恕臣直言,今日之事,无论曰战曰守曰和,唯须早日得人。战,谁人可领兵作战守,谁人可据城固守和,谁人可出使言和于今边关虽有损失,满朝文武尚存;一人背负皇恩,举国同仇敌忾。但言和之使易得,战守良将难求。莫若姑且遣使求和,佯作谦卑,虚与委蛇。如能迷惑敌寇,探知动向,诚为上功;如不能,竭力拖延敷衍,暗中调遣喘息,养精蓄锐,相机而动,然后可说战与守”

    赵琚一面听,一面点头。太师的脸色也渐渐缓和。

    最后,这个听起来合情合理面面俱到的折中办法,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几个想反对的,看见皇帝和太师模样,也只得先忍下来再说。

    等子释说完,皇帝赞道“嗯,李爱卿论理中正,思虑周详,实为可行之法。”旁边几位大佬陪着一齐点头。

    陈孟珏忽问“陛下,明主和议,实务战守,确乎良策。只是,议和大事,谁人可使”

    “呃,是啊”赵琚才想起来还有这茬,转头向着太师,“舅父看,派谁去好呢”

    宁书源抬眼扫过一干文武大臣。许多人忽然垂下脑袋,生怕太师点到自己。

    心中一阵恼恨。盘算来盘算去可靠的不够胆,够胆的又不可靠,即使筛出一个半个勉强可靠且够胆的,头脑又不够好使。想起李免那句“唯须早日得人”,堂堂锦夏,泱泱圣朝,寻个求和的使者,竟至无人可用。

    瞄了瞄仍旧站在场中的兰台令,跟皇帝打个眼色。赵琚有点为难。将阶下众臣重新扫视一遍硬的太硬,软的太软,嫩的太嫩,老的太老,确实难挑。好容易一个合适的,又实在太美。

    唉。美就美吧。总比太丑强。也好叫那蛮夷之族域外野人见识见识我中土大雅风范。

    “咳这个李爱卿,朕欲擢你为尚书仆射,担任和议正使,你意下如何”

    尚书仆射,正二品,乃右相副手。此职务闲置多年,这个非常时刻,居然被皇帝及时想了起来。

    子释一整衣襟,跪下叩拜“微臣遵旨。”

    散朝时,子周在大殿外被反对议和的少壮派同僚拖住。眼看大哥走得远了,着急甩掉众人追上去。一个御史大夫缠着他唾沫横飞“谢侍郎高论,我等心有戚戚焉。不知兰台令媚上之辞,谢大人有何见解”

    子周停步回身,眉毛一横“我大哥的闲话,也是你说得的么”

    周围人但觉一阵冷风如冰刃划过,秘书侍郎已在数丈开外。好些人只听说过关于“文武双全状元郎”的传言,这回才算真正见识到。那多嘴的御史大夫惊出一头冷汗,又羞又燥。瞥见顶头上司过来,正要开口,却对上席大人一双怒火暗蕴的眼睛,满肚子牢骚,尽数吓了回去。

    子周追上子释“大哥”

    子释面色平和,问“什么事”

    “大哥对不起,我我没忍住”

    战场变故迭起,朝中一团乱麻。子周曾允诺大哥,朝会公开场合,不问则不说。忍到第三天,终于主动爆发。

    子释摇摇头,无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不这样,那还是谢全谢子周么”

    子周忽然抓住他胳膊,眼底带着一丝凌厉“大哥,为什么最后会问到你头上太师找过你是不是他们逼你是不是如果,如果非要议和,我去我这就跟太师讲,不要你去,我去”

    子释眼睛一瞪“为什么最后问到我头上还不是因为你秘书侍郎大人口才太好,震得满场哑口无言,叫大家下不了台你以为这是谁搞出来的至于议和你不是还要去衙署”

    “不去了。去了铁定被他们聒噪个没完。”

    “那回家说。”

    兄弟俩回到家,直接进书房说话。

    “议和的事,没有人找我说什么。我本来就那样想,所以皇帝问起,也就那么说了。”

    “大哥”子周急道,“你明知根本没有什么两全之策折中之道,议和就是投降亡国一条路,送上门任人宰割。满朝上下专顾着自欺欺人,你怎么能”猛抬头,“大哥,难道你”想到大哥可能做出的选择,直愣愣望着子释,不知如何继续。

    子释伸手弹上他脑门“今天的事,不是你自己脑子发涨,怎么会搞成这样你要直抒己见,我也不过实话实说,你有什么意见”

    “可是”

    子释叹口气“你听我说。前些天我找傅楚卿派人给子归送信,顺便问他要了一样东西看是那封西戎写给定远将军的劝降书。”

    子周吃惊“这事大哥之前怎么没跟我讲”

    “你不是已经答应我,若最终事不可为,咱们三兄妹一起上百越南疆去所以我想,说不说都无所谓。”

    子周低了头。自己总是在大哥面前食言,大哥却永远先为弟妹考虑。

    “不过,看了这封信,对西戎这位二皇子,我可是佩服得紧哪。定远将军严臻投降,朝中骂声一片。我就一直在想,严大将军当初第一个率师勤王,这些年北边若非有他,早就守不住了。纵然对朝廷再有不满,锦夏也是他安身立命根基所在。虽说皇上自毁长城,但这符生凭什么一纸降书便能说动了他看过之后才明白,对方极尽攻心之能事,端的厉害。”

    歇口气,接着道“子周,你今日朝上所说,都有道理。只是,你忘了,眼下咱们已经换了对手。在此之前,确乎如你所言,和就是降,降就是死。对蜀州百姓来说,与其投降等死,莫若抗争求生。哪怕不免一死,也图个痛快。但是现在从目前种种动作看,对方极善收买人心。仙阆关之失,严将军之降,足为明证。定远将军一降,皇上与太师对武将越发戒备。这些年朝廷在蜀州所作所为,民心早已丢得差不多。你以为,在这种情形下,天时地利尽去,唯一可凭恃的人和,还有几分把握”

    子周心情无比沉重。关于西戎新换的这位对手,自己决非忘记了,更不是想不到。然而朝堂之上意气冲动,情不自禁就忽略了这个事实。也许,只因它可能代表着某种无法接受的结局,才会下意识里拒绝面对。

    “更何况,你不觉得”子释目光微敛,语调清冷,“如今这个求和的机会其实是对方送给咱们的明明势如破竹锐不可挡,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围着倒好像等着这边去求和似的。”

    “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子释一声冷笑“都打成这样了,还需要什么陷阱你不说西戎王一共三个儿子,这个是老二从他夺取峡北关的手段看,此人心机深沉,谋略诡谲,对自己兄弟见死不救,伺机争权夺位。我猜,西戎皇室那边,八成正后院起火,祸起萧墙,自顾不暇。所以”

    “所以,说不定对方当真等着咱们去求和”子周只觉柳暗花明,别有洞天,激动得挥着手站起来,“果然如此,那可真是天赐良机”

    子释点点头“从前交手的是疯子,只能打,没法谈。如今换的这个,厉害归厉害,好歹是人物,应该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到底什么情形,总要去看了才知道。”心想两国交兵,最糟糕的,是无和可议,无降可投,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若能议和,当然要议;能投降,为什么不降事情可为不可为,自己和子周的标准,大概还有些距离,先不要跟他说这么多了

    这时子周道“大哥,既然如此,议和的事,我去吧。你去的话,路途劳顿,边关辛苦,我不放心。”一句不放心,说得顺溜之极。

    子释笑笑“出使在外,朝里无人怎么行这头的烂摊子,还是你守着吧。”

    “那我和席大哥说说,他一定肯去。”

    “把道理讲明白,你席大哥自然不会不去。我只怕他到了地头按捺不住,痛骂敌酋,蹈死不顾,让人送颗脑袋回来。”

    兄弟俩都笑起来。

    “还是我去吧。代表圣朝天子教化蛮夷,兰台令实至名归。”

    子周心中愧疚难当。大哥说得轻松,任谁都知道,此行必定危机四伏,处处险情,稍有不慎,便可能断了生路。

    所有的事,不知不觉走到这一步。温文尔雅的大哥,智慧明敏的大哥,淡泊超然的大哥,勇毅果决的大哥一个转身,站在了绝顶峰巅。

    兄弟二人把话说明白,子周还回策府司上班去了。

    子释出使的事,真要动身,至少须等诰命司拟定国书,钦天监算好吉日,再快也得一两天后。

    吃罢晚饭,正要往阁楼开工,忽报席大人来访。

    吩咐让到书房看茶,自己慢腾腾踱过去。

    李章道“席大人可有日子没来了。”

    李文掐指算算“嗬,整整一年零三个月”

    子释吃惊“这么久”

    “少爷,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书中悠悠才数日,世上匆匆已期年。席大人自从去年三月三之后,再没有登过门,您都没留意”

    李文口才也越发好了,张嘴一套又一套。至于席大人为什么这么久不登门,一家子都明白。少爷不在乎,大伙儿也跟着不在乎。李文想堂堂太子少师、右谏议大夫,遭到如此彻底忽视,简直前世作孽。

    子释知道席远怀跟子周暗里一直有往来,莫非是来家中等弟弟思量间已经到了书房门口,怎么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拱手呼一声“远怀兄”,把跟着的人都打发下去。

    “小免”席远怀猛然站起来,目光严厉,神情激动,“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子释蹙眉“敢问远怀兄有何指教”

    席远怀瞪着他,痛心疾首“小免,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这样这样叫恩师他老人家九泉之下如何安心我我对不起恩师,是我没有好好看住你,约束你。我忘了,你还年轻,误为奸人所诱,以致私行不检。我光顾着生气,不再理你,却叫你错入歧途,越走越偏。我竟没有及时拉住你,纠正你,我愧对恩师啊”

    子释有点蒙。这位大哥到底在讲什么

    “小免,过去那些事,做错了没什么,不过是私德有亏。可是,今日你怎能违心媚上,口出和议之辞,欲摧眉折腰,乞怜于敌虏,使我堂堂天朝上国含垢蒙羞,为犬戎之臣妾小免,你可记得你是谁的儿子恩师的牌位,供在忠烈祠里;你头上的爵位,顶着“忠毅”二字;你以兰台令兼紫宸殿侍讲之职,本该传道授业,垂范天下你睁开眼看看,用心想想,你怎能,你怎能”说到沉痛激愤处,席远怀不禁哽咽出声。

    子释终于听懂了原来席大人特地上门讨伐自己来了。这回可不止恨铁不成钢那么简单,直接把自己打入了数典忘祖投敌叛国罪人行列。

    子释觉得头痛,又有些郁闷。淡淡道“李免不过受皇命差遣,看不出哪里愧对祖宗。远怀兄没有别的话,就请回吧。”这事要解释清楚,实在麻烦,心想回头交给子周,让他处理好了。

    席远怀见他不但无动于衷,竟然还对自己下逐客令,越发不能自已“小免,你、你我不能让你做出这种事,我不能放任你不管。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我决不能让你玷污恩师他老人家千古忠毅之名”双目赤红,死死盯住子释,“小免,朝廷要求和,谁都可以去,唯独你不能去答应我,不要去”

    子释望着对面那人执着的表情,恍惚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真麻烦心中十分反感那两道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

    席远怀“当啷”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比在子释胸前“好李免,你既如此冥顽不灵,休怪我,休怪我替恩师清理门户恩师他老人家地下有知,定然许我如此”毕竟是文人,加上情绪不稳,剑尖一个劲儿颤抖,慢慢向前逼进。

    子释瞧着那冷森森的剑锋越来越近,也不退也不动。看了片刻,仿佛闲话般悠然道“书生佩剑,以示求取功名。侠客佩剑,以防路见不平。武将佩剑,以此守卫江山。文臣之中,唯有言官佩剑,许以持正秉方,锐进不折,廓清妖氛,匡护社稷。远怀兄竟用它来杀我,真是三生有幸呢”

    说着,不由得伸手碰上去。指尖微凉,划出一道口子,眨眼间鲜血外渗,汇聚成流,滴滴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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