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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谷 第4节

作者:煌华 字数:24531 更新:2021-12-28 20:46:49

    最近,雾谷的谷主一直是很闲。并不是谷里没有事情可做,而是无论从心理角度上和还是身体角度上,总会觉得少了些什么,浑身上下都不利索。毋庸置疑,少了的自然是那连小厮的活儿都一道兼顾了的钟护法。

    徐祯叼着牙签,一下下地戳着盘中的吃食,这块硬了、那块软了,这块切歪了、那块切拧了,却不想这一盘子点心全是出自同个厨子之手,甚至在摆上之前都住在同一蒸笼。

    唯一的区别,只是端到自己面前的人有所不同,陪自己吃的人没了踪影。

    如果时间往前倒转数月,就算拿手枪抵在他的脑门上,徐祯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有这么脑残的一天,但这一切在真正发生的时候,也就容不得他不相信了。

    算起来钟毅已经走了十天、应该快到无色坊所在的榕城附近。自从答应钟毅出谷,徐祯楞是用“身体状态不是最佳”、“影楼尚还需要布置”这类理由留了他三天。其中缠绵无需言表,虽然没有真刀实枪、但挑逗纠缠数不尽数,害得历来以冷面严肃著称的钟护法,直到临走上马的那刻,耳朵上的赤红也没有消失。

    一口咬住扎起来的糕点,徐祯像对待仇人似的一下下地嚼着,要不是厨子将东西蒸得又松又软,说不定还会磕到他的白牙。

    “这点心没欠你什么吧”容天歆刚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儿子这副凶狠的模样。他囧囧有神地停在那里,身后依旧跟着万年黑衣的影十七。

    徐祯皱了皱眉,除了最初几日受身体影响,之后他对影十七便已没了负面情绪。但每每想起这个便宜父亲,却还不免有些膈应。

    容天歆本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不过片刻便开始四处张望起来,“钟毅呢怎么不在”察觉正在行礼的影十七身型一顿,这才拧了眉毛、神色古怪地说道“我才出去两个来月,你总不会已经将人玩腻丢掉了吧。”

    难怪最近风平浪静得很,本还以为这便宜老爸差点杀了儿子、终于学会老实一些,谁知道只是带着情人偷摸地游玩去了。只是

    什么叫“已经将人玩腻丢了”

    徐祯在心里磨了磨牙、又磨了磨牙,表面上却只是点点手指,扬着眉毛微笑起来,“两个来月,曾经又有谁能过得两天”

    他说完这话,影十七果真浑身一紧,容天歆也有些不赞同地说道“无论如何,毕竟是你贴身护法,跟了随了这么多年,终归还有情分”

    “说来孩儿一直奇怪得很,”徐祯不动声色地接过话端,语气自然得丝毫不像将人打断一样,“那日之后,孩儿谈到钟护法那会,您与前总管似乎对此分外在意”他顿了小顿,待容天歆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又悠悠然然地补上了一些,“好似并非因为他是孩儿的护法,而是因为钟毅本身。”

    徐祯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容天歆毕竟身为雾谷前谷主,不过惊讶了小会、便已迅速淡定如常。但在他身后的影十七可就不一样了,虽然影卫也善隐藏情绪,但他卸任多年、又与容天歆长年在外隐居,自然渐渐放了开来。

    有些东西只要学会了放开,便不是那么容易再藏起来的。

    只是他们不愿说,徐祯也不着急,既然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便也无意没事绕圈,“影楼来了笔生意,是和无色坊有关的。目标之一的许如青则是当年杀害钟毅全家之人,按规矩”

    “按规矩孩子掉了怎么办”

    徐祯还没说完,容天歆已经一嗓子吼出来了。

    原来,容天歆一直以来游刃有余只是觉得儿子虽然对人没了兴趣,但处理还是没处理的。毕竟自那以后,儿子心性有所改善,再也不似曾今那般任性妄为。钟毅是个护法,而且没有犯过大错,即便玩了腻了、若是不想让下属心寒,自然不会随意斩杀。

    最重要的是自己虽然出门在外,谷里的风声还是有留心的。

    却没想到

    容天歆震惊,徐祯也好不到哪去。他盯着自己的便宜老爸,脸上只有大大的囧字。

    什么孩子,谁的孩子,什么掉了,谁的掉了

    43、第十道荤菜 实二

    相对被雷得风中凌乱的现任谷主,影十七则默默去拉前谷主的衣袖,他眉头紧锁,面上的神情比起平日惯有的淡漠、居然还有几分严肃和否定藏在其中。

    这两人之间果真已无主从的界限。

    脑子还没转回来的谷主浑浑噩噩地这么想着,不免觉得羡慕起来。他看着容天歆按住影十七拽了自己袖子的手,坚定而认真的摇了摇头,而影十七也同样直视回去,好半天才叹息着松手、退了开来。

    随后,徐祯听到了几乎颠覆了他两世观念的一长段话。

    具体怎么说的,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整理明白。中心思想大概就是,钟毅是个能生孩子的男人,而那个种族哦,民族,叫做彝族。

    泥马彝族不是云南、四川什么的带着大帽子、穿得花花绿绿、叮叮吊吊的少数民族吗怎么会变成只有男人、并且是可以生孩子男人的种族

    现任谷主更凌乱了。

    容天歆将徐祯既混乱又疯狂的样子看在眼里,确定其中没有半点厌恶和鄙夷,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其实他何尝不是在赌,赌自己得到的所有情报、赌他的儿子真的变了。

    即便他很清楚,就算是自己、也只能看到儿子想让他看到的,听到儿子想让他听到的。这也正是因此,他才觉得自己的儿子确实发生了改变,变得稳重、变得周全、也同样有了那份柔软。

    而这一刻,他确定自己不仅看准了,也赌赢了

    “其实,当年我也与你一般。”容天歆慢慢放柔了声音,不再似之前解释钟毅身世那样平铺直叙。而徐祯则扶着脑门翻了个白眼,一抬胳膊止了他接下来的发言。

    “暂时,我不想听到更劲爆的故事。”现任谷主默默地走回桌前,用手指烦躁地敲了小会,竭尽全力平复心情,“也就是说,钟毅最初那两次只是彝族所谓承受者的自然反应,”而且还是从初次接受后的次日开始,每30日为一个周期,直到受孕才会泥马这是女人的大姨妈吗徐祯的内心再次于狂风中大声怒吼,面上却板得死死的,或许可以说他已不知该有什么表情,“并不是您对他下药的缘故”

    当时觉得会有这种恶趣味、并且能在他们无法察觉的时候顺利下手的,也只有这位便宜老爹了其实现在想来,他更愿意是因为这样。

    容天歆点了点头,过一会又不满地说道“除了你,我从不对谷里其他人出手。”

    徐祯嘴角狠狠一抽,决定暂时先把这事搁置,他细细回忆着每次的时间,确定钟毅在最后一次应该“发作”的时候没见动静,心里慢慢沉了下去,“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钟毅确实已经怀孕了。”而且还可能已经有一个来月了,如果没有“月经不调”。

    “除了不会发作之外,还会有什么别的表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用起命令语态,毕竟比起那个骇世惊俗的设定,他更担心钟毅的身体。

    容天歆居然也没察觉,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因人而异,就算是女人,妊娠反应的程度也会有所不同。”

    徐祯慢慢地吸了口气,他合掌拍了两下,很快便有一身漆黑的影卫从房梁落下、跪在自己的面前。作为影卫,他们早就懂得什么该听、什么该忘,但撞上共事许久的那位护法、还是这般惊人的真相,难免会起些许波澜。

    “传话下去,让榕城那边给我把人拦下来他若不从,就说是我下的死命令”

    影卫愣了一瞬,但很快便应下急速离开。而影十七见徐祯完全没有隐瞒的打算,也算终于放下了心。

    “这般,谷里的事就拜托父亲了。”徐祯放完话,行了个礼便要离开,却在还没迈出几步的时候,被容天歆急急叫住。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断给你下药吗”

    徐祯听完,一嗓子就吼出来了,“还不就是因为你们俩那破事吗”知道了那么多,他当然不会认为容天歆真是喜欢研究怪药才拿他玩儿的了但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在乎的是钟毅,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么在乎,这样焦急烦躁、心乱如麻的感觉也从没在他身上发生过。

    他忍了这么久,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谁知,容天歆竟比他还激动,他一把抓住徐祯的衣襟、完全失了常态地咆哮道,“我们俩那破事你觉得这样对十七公平吗对不顾一切将你生下来的父亲公平吗”

    又是一道晴天霹雳,即便早就有所猜想,实际听到的时候徐祯还是恨不得撕碎容天歆的嘴巴。

    这个世界出现了男男生子也就罢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是男男生子的产物啊泥马冒出一个便宜老爸也就罢了,来两个是闹哪样啊

    老天还是让他被爆头死掉算了,他一点也不想住在从肛门里出来的身体里啊

    好在,还有个钟毅。

    也好在,只有这么个钟毅。

    徐祯缓慢地叹息一声,他看了看站在一旁、完全没有半点表情的影十七,终于默默停了下来。

    容天歆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松了多少口气,他拉过全身僵硬的影十七、将人按到椅子坐下,一口饮尽凉透的茶水、将过于激昂的情绪冲淡一些。他说话的语气还算平稳,但伴随着渐渐展开的叙述,原本坐得笔直的影卫则微微颤抖起来。容天歆俯身去吻他的发顶,一点点地将恋人如何在差点武功全无、双腿残疾的情况下艰难地生下了“他”,好不容易救回谷里,最终还是失去了生育能力;再如何被遗忘了一切的“他”百般羞辱、百般嗤笑。

    真是作孽。

    听完一切,浑身膈应的徐祯只有这个感想。

    说白了,容情就是个苦逼的娃。他被一个男人生出来后,本来和父爹过得和乐融融的,谁知十来岁的时候乱玩玩没了一阵,等雾谷将人挖回来的时候竟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泥马忘就忘了,常识却还没忘,那不知聪明还是顽固的脑子不知怎么拐的,死也不愿承认世上会有产子的男人,硬是给容天歆按上了个搞基出轨背叛老妈、最终还把老妈的遗物全部丢弃的罪名。甚至只要有人试图劝解,他就会得了失心疯似的摔东西、杀人,各种抓狂,最无语的是这破孩子偏偏天资优异,会走路就开始习武,十多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动不动就玩走火入魔了。

    容天歆和影十七断定,这是病,得治。于是他们就开始了漫长的炼药和试药的生涯

    当然每次实验完毕,容天歆就会将人引过去爆一回真相。容情毫无例外的继续抓狂,他们只好用药迷了送着回去。

    最离谱的是,容情每次闹完,就会把发生过的事情忘个一干二净干净得就算读取了容情所有记忆的徐祯,也不知道这部分的内容。

    然后周而复始,直到影十七的同族钟毅同学不幸遇害

    这本狗血的小说这个神展开的剧情

    徐祯就算猜得到容情的身世、猜得到容天歆的用意,也绝对猜不出其中会有这样的过程他终于意识到前世那些小屁孩们发明的网络语言和网络表情是有多么的实用,此时他的心情只能用囧字形容,而眼睛就是中间一个黑豆的两个等号,嘴巴只有一个扁扁的口字那种。

    咆哮体什么的,也很适合他。因为他今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心里骂了多少次娘,咆哮过多少回了。

    “然后呢,山崖底下有没有奇怪的尸骸”脑子大概已经不正常了,徐祯居然抖着嘴角,胡说八道。

    偏偏容天歆还在点头,满脸严肃地表示,“我想,便是那人对你动了什么手脚。”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徐祯泪流满面,而且已经不知道是在郁闷这个无聊的剧情,还是在郁闷自己居然已经开始习惯了,“无色坊曾经丢过一个人,而他似乎就擅迷惑人心。”

    “许如青的师父,天心眼许晏”容天歆速答。

    世界真小,徐祯默默地想道。

    44、第十一道荤菜 路一

    挑挑拣拣,基本上徐祯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只是将各类药物中最好的几种带在身上,其余的自有下面的人备好了送来。

    说实话,他就连安胎用的药物都让容天歆去配了,就算心中百味参杂。

    将一切安排完毕,已经接近傍晚时分,徐祯在谷中策马穿行,在这雾谷若说有人胆敢如此、也就只有他这谷主罢了。方一离开谷口,徐祯刚要迈进外围的迷阵,便见两个身影窜到跟前。

    “芯儿,我这次是出门办事,不能带你。”徐祯心里焦虑、面上却不显,只是拽住缰绳,无奈地对面前的少女说道。过了一会,他又扫过站在其后、一声不响的男人,更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更何况,这人暂时还不能出去。”

    这个妹妹,徐祯也是宝贝的,并不全是容情留在身体里的感情,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孩实在有些厉害。毕竟,并不是每一个花季少女都敢为了心上人而冲进乱斗之中,更不要说她居然还真抢成功了。而事后那一不做二不休,将明明身负重伤却还想着复仇的男人五花大绑扛着回来、一抡胳膊关进谷里的魄力就是徐祯也无比汗颜。

    不愧是“大力魔掌”诛戮的女儿,即便有着容天歆他大姐容玲的血统,那“娇嫩柔美”部分也只生了那么个表皮。如此说来,容芯在严格意义上并不是容情的妹妹,不过表妹罢了。

    但,谁叫容天歆直接将人收进自家、还改了姓呢。

    徐祯默默摇头,而“女强人”容芯也没将他的拒绝放在眼里,她拍了拍握紧双拳的男人,慢慢与他十指相扣。与此同时,那原本板着脸的男人面上一红,慢慢松了身上的劲力。

    徐祯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暗自朝天犯了个白眼,顿时开始怀疑这该死的雾谷是不是弥漫了什么磁铁效应。从容天歆开始,怎么他们三个看上的男人,性格怎么都一样一样的

    又呆板、又害羞还死心眼

    想到自己那只“呆板害羞死心眼”还出门在外、随时都有遇上危险的可能,徐祯眉间一黯,摆了摆手打算离开。

    “大哥甚少步入江湖,可知那朱雀右使身在哪里、而钟护法又会隐于何处最重要的是,前往榕城有多处近道,却是地图没法画的。”妙龄少女微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能少一两日的功夫,大哥不会不介意吧。”

    徐祯不过稍稍一停,转头发出一声叹息,“你这辈子也不过出去那么一回,有什么资格这般说我。”

    “我是没有,但我的男人却有。”容芯笑得狡黠,她亲昵地挽着男人的胳膊,也不管那人有多尴尬,“最重要的是,那人杀了钟护法的双亲,即便你能中途拦下,要进坊中也谈不上容易吧。”

    徐祯扬眉点了点手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视线着重落在沉默不语的男人身上,“于我,杀一个人容易得很。”

    “但想要无声无息地获得秘密,却要耗费太多的时间。”男人毫不畏惧地回应着徐祯的视线,哑着嗓子坚定地说道,“但作为无色坊前左使的我,想要猜得内里安排却并不困难。”

    “而后,放你将谷里的秘密宣扬出去”

    “哥”

    徐祯勾着嘴角,冷眼看着男人将少女拦下,一字一字地开口说道,“倘若谷主信不过在下,大可像当初入谷那样将在下迷昏。”曾经的乱战让他又伤又毒,若非徐祯及时赶到,想必已成一把飞灰。然而即便如此,剧毒依旧伤了他的嗓子,至此出声并不容易。但他还是认真地说着,并保证了每一个音节平稳清晰。

    “可要助你血刃仇人”徐祯依旧笑着,明明不过是个随意的姿势、随意的语调,却偏偏带着洞彻人心的威压。男人微微一颤,一颗汗水从额角慢慢下滑,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竟在这短短的对峙中湿了里衣。

    “仇人,只能我自己杀。”他哑着嗓子,平静的语调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坚持。

    徐祯一愣,不由去看那个几乎粘在男人身上的少女,最终只得叹息地驱使马匹,幽幽说道“秦宏煜,你若助我,我自要还与相应的人情。”

    容芯哈哈一笑,拉着自家男人策马追上,三人一前两后地进入迷阵,转眼便消失在白雾之中。

    茫茫雾霭、漫无边际,平日里能够出谷的只有带了“雾引焚香”之人,容芯和秦宏煜没有,自然只能紧紧跟在徐祯后面。只是容芯毕竟是容芯,发觉只能闲闲跟着的她,很快便不安分起来。

    “大哥,你真的没事”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把一直藏在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虽然大哥依旧是非疼爱自己,但似变得有些不同,近几个月,他不仅对男人没了偏见、没了厌恶,气势和做派更是变得与众不同。刚才的压力,她也自然感受到了,那与曾经的暴戾不同,即便是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似已将人逼进死角、压得对方喘不过气。

    平静却也让人战栗。

    这样的转变容芯其实并不讨厌,但倘若哪天变回去了毕竟

    看着妹妹担忧的眼神,徐祯扬了扬眉毛,漫不经心地说道“哦看来你是都知道的”

    容芯干笑几声,挠了挠脸颊,“有一次贪玩不小心撞到那时父亲还没给你喂迷药呢。”

    徐祯冷哼,“这次呢”

    容芯继续干笑,“父亲告诉我的,怕”

    “怕我突然旧病复发把人捅死,来个一尸两命”

    容芯连干笑的欲望都跑光了,其实,她还是有点怕这个变了的大哥的。特别是在他赶来援救完毕,打肿了自己的屁股之后。

    徐祯看了周遭一圈,再次确定此地不宜骑马奔跑,只好耐住性子与妹妹闲聊。如今瞧着两人你侬我侬的幸福样子,一时有些牙齿痒痒,于是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故意说道“既然你这么关心这种问题,宏煜的事完了之后,就帮你们办了如何”

    这话说完,就连脸皮比较厚的容芯都羞冒烟了,她抬脚去踹徐祯的坐骑、恼羞成怒地大嚷,“大哥你太讨厌了是我先问的呢钟护法那孩子你到底要不要他生”

    徐祯眼神一斂,淡淡地看着少女、一直到她低头收声。而原本走在后面的男人也驱马向前两步,无声无息地挡在中间。

    “这件事,由钟毅决定。”徐祯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愣愣地转过头、直到离开迷阵也没再说哪怕一句话。

    45、第十一道荤菜 路二

    三人就这么紧赶慢赶、快马加鞭,临到榕城却偏偏停了下来。

    “怎么,还没找到”徐祯将茶杯狠狠砸在桌上,瓷器撞击的清响让屋中众人浑身一颤,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而唯独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却视若无睹,他一个个扫过跪在面前的一众男子,那样的视线并不严厉,却使得那些身经百战的黑衣影卫也大汗淋漓。

    离谷第二天,便传来钟毅已经潜入的消息,徐祯心中大急、连忙命人跟去寻找,倘若能够将人带回最好,若是不能也要保他无恙安然。

    然而,人没了是怎么回事

    “影楼通报之时,钟护法已经没了消息,自他入坊少有十日再多打探,属下恐会打草惊蛇。”为首的影卫咬了咬牙,磕了个头沉声说道。

    徐祯冷哼一声,淡淡扫过男人磕得渗血的额头,他并非不知属下难办,那无色坊看似混乱、实则森严,即便是钟毅也在外围做了数日准备。如今刚刚赶来的他们想要做到无声无息,的的确确并不容易。

    迁怒,他有多久不曾这样了

    徐祯稳了稳烦躁的心情,挥了挥手让人站起,而原本充斥在屋内那般冷冽的气息,也尽可能地收了回去,“无色坊中近日如何”

    为首的影卫悄悄松了口气,毕恭毕敬地答道“昨夜丑时,无色坊内乱了一阵,守备似乎全都换了。”

    徐祯点了点手指,他沉思了小会,再次抬头的时候看的却是角落站的另一个人,“在你看来,这是为何”

    同样穿了一身漆黑的秦宏煜向外走了一步,淡淡说道“钟护法想必已经出手。”

    徐祯眉间微紧,“这我知道。”

    “若没得手,就是个死。”若得手之后被人察觉,也是个死。

    “你大可直说你不知道。”徐祯狠狠地磨了磨牙,将人挥退继续查探,直到这时他才后悔,早先来时明明有机会放下暗哨,却因不愿活成前生一般,便就放了那些念想。

    杯中的茶水早就凉得不能再凉,此时却正好平复他的心境,慢慢将水咽进喉里,他闭了闭眼开口说道,“钟毅的能力我很清楚,若未得手也不会只有那般动静。如此没见退离出来,便是其中有所差池。”

    秦宏煜点了点头,对于这个雾谷谷主他所了解的并不算多,却也足够印象深刻。他不清楚容芯所说的那个我行我素、狠戾毒辣的哥哥从何而来,不过短短几次相处,那人的运筹有度、布局严谨他都全部看在眼里,即便是在最最危急的时刻,也总是那般细密冷静、游刃有余。

    如今这人虽然依旧神色平静、依旧思维清晰,但秦宏煜心中却很清楚,他在着急、就似当初自己在乱阵之中亲眼看到容芯闯入,差点埋没在剑影刀光之中。

    看来,那个叫钟毅的男人,对他而言着实重要。

    秦宏煜垂下眼,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会,便用极慢的速度淡淡地开口,“倘若失败,以许如青的性子绝不可能平静无波。”就算闹不成鸡犬不宁,也得丢出不少尸体,“现在这般,反倒更像许如青已死,且手下势力遭受控制。而有能力做到这点的人,在无色坊中屈指可数。”

    “现任左侍庄岚,那个夺你位置、杀你父兄的伪君子。”徐祯缓缓勾起嘴角,他的眼神冰冷极了,手中的茶杯竟在说话的同时化作粉尘,“那男人虽是许如青的死敌,但若得到杀他的凶手,却是还要作势一番的。”

    既要作势,便是还有救人的机会。

    只不过

    “那人折腾人的法子,确实如同传言一般”察觉徐祯投过来的视线,秦宏煜抿了抿嘴,哑着嗓音轻声说道。

    徐祯深吸口气,竭尽全力地压制着立刻去闯无色坊的冲动,他紧握着拳头,平滑的指甲刺进肉里,隐隐渗出猩红的血丝,“想办法进去,就在今夜你我必须”

    46、第十二道荤菜 怒一

    即便将各种酷刑想了个遍,徐祯也依旧从没想到,当再次看到钟毅的时候,他会变成那个模样。好不容易被自己调养得稍好一些的男人,被人赤裸裸地挂在架上,用挂这个词,只因为他的手脚经脉均被割断,就连自行站立也已不能。

    徐祯觉得自己就连呼吸都要停了,那在动情之时不自觉会攀上自己脖子的双臂早已没了熟悉的力度,此时之时软绵绵地任人牵扯,就连手指也如破败的人偶一样、朝着各个方向怪异的扭曲。而那结实的双腿与十个脚趾也似遭受类似的对待,与手不同的是,它们被迫朝两侧大开,完全展露那最为隐秘和脆弱的部分,而膝盖更被压到耳侧,正被四个极宽的铁圈扣住大腿和脚踝。

    这是怎样一个侮辱的姿势,徐祯根本不敢想象男人被人质住时的表情,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燃着烈火,理智也随着那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的血液化作尘埃。

    那是自己都舍不得伤及分毫的身体,如今却连一寸完好的皮肤都没法看到;那是自己都舍不得委屈的人,如今却被百般侮辱、随意嗤笑

    当理智断线的刹那,谁都没法阻止徐祯,甚至在他们还没意识到的时候,鬼魅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牢房。

    “是你吗”一身黑衣的男人死死掐住行刑者的脖子,就算在暖色灯火的映照之下,那淡褐色的双瞳依旧没有半点温度。这是一双恶魔般的眼睛,在这双眼睛之下行刑者只有满心恐惧,他甚至感觉不到致命之处的手掌在慢慢收紧,随后只听“咔”的一声,脑袋已经歪到一边。

    随之而来的几人听到自己吸气的声音,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谷主满脸厌恶地丢开因为窒息而失禁的尸体,慢悠悠地转向角落缩的另外一个。他微微地笑着,嘴角竟是嗜血的残忍,刀刃一般锐利的视线同样顺着对方的颈脖、不疾不徐地滑到那人的指尖。

    “一、二、三”冰冷的声音在室内慢慢响了起来,而每当数字过了一个,行刑者的手指便朝恐怖的方向弯曲一根。而当那声音到了二十的时候,男人的脚趾亦再也瞧不出原本的模样,那螺旋拧起的肢体竟比钟毅还凄惨几分。

    凄凌的惨叫不绝于耳,期间却清楚地留下徐祯的笑声,他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对方绝望的神情,仿佛那是什么绝美的画面一样。

    “叫你居然敢叫呢,可是你动他的时候,想必他却一声不吭吧。”

    也许因为这个声音太过清晰,陷入昏迷的男人竟然微微动了动唇。那一丝丝气音没人听见,却没逃过徐祯的耳朵。而也正是这丝丝一点,让那被怒火冲昏了的神智慢慢清醒过来。

    随手割了刑者的喉咙,徐祯走到钟毅的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查看男人的伤势,那原本便已紧皱的眉头几乎就要连在一起,而当视线转到锁在男人四肢上的铁环那刻,双眼再次喷出火来。

    “怎么弄。”已经恢复了的徐祯,自然不会再次失态,他沉声询问身后之人,却连头也没转一下。

    回过神来的影卫连忙跪下,视线更是压得低得不能再低,他毕恭毕敬地回答着,觉得自己格外无能起来,“钟护法身上的锁环乃玄铁打造,若无钥匙、属下也难以将其断开。”

    徐祯只觉牙齿都在咯咯作响,“秦宏煜呢”

    “这里。”又一个男人从暗中出现,但却显然没有一只呆在那里,因为即便穿得全身漆黑,也压不下那浓郁的血腥。

    不过徐祯并没有怪罪他的“临阵脱逃”,因为在他出现的同时,便已丢出大串钥匙。

    接住钥匙的时候,徐祯并不说话,他只是极快地扫了锁孔一眼、竟毫无差错地将正确的四只挑了出来,直到他将那冷如尸体的男人抱在怀里、细细听着那微弱的呼吸,这才闭了闭干涩的双眼,一字一字出声说道“找看不顺眼的再杀二十个,一同丢到那坊主门前。也不用藏藏躲躲,大可大方的让人知道。”

    他们雾谷的生意可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而他们雾谷的人更不是想舍就能舍的

    47、第十二道荤菜 怒二

    散了影卫之后,徐祯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卧房,那里是早先置办下来的,虽然不大、却重在位置合适、装点舒服。然而当他来到床前,却突然不知怎么办了。

    怀里的是个连块好皮都没有的男人,累累伤痕既长又深、即便隔了层外套搂在怀里,也能觉出慢慢渗出的湿意。这样的人,无论让他趴着还是躺着都极不适合,但若一直这般抱着,伤口又该如何处理

    啊,就算是抱着,也不免压到膝背的鞭伤。

    “谷主”

    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徐祯吻了吻男人满是汗渍和血污的额头,居然用哄小孩的语气柔声说道“醒了再睡会如何”

    男人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他的嗓子又干又痛,不过简单两个音节便似要流血水出来。即便如此,他还是维持着神智的清醒,用那腥咸的液体润湿喉咙。

    “放下就好”他的声音依旧哑到了极致,却尽可能保持这基本的平稳。

    徐祯默默看着男人明明疼痛难忍、却依旧毫无动容的模样,左肋下的心脏几乎痛得滴出血来。他一点点地吻去那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直到唇下冰冷的肌肤被他暖得有了丝温度,这才慢慢俯下身子,“一会就好,你先忍忍。”他的声音如水温柔,毫不遮掩心痛和怜惜。

    钟毅当然见不得如此,他努力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不似笑容的笑容,“属下不痛”他艰难地说着,却没半点都起不到宽慰的作用。徐祯闻言浑身一顿,手上的力道猛地一紧、随后又更快地放松开来。他的动作依旧那么缓慢小心,仿佛怀中的男人一碰即碎、容不得有半点差池。而钟毅说完也不再动弹,只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谷主,仿佛想将面前的男人刻进心里、写进骨髓。

    他当然清楚,自己此番便是废了,而一个废物又怎能继续呆在谷主的身边

    只是本以为再也没法见到,但却不仅见到、甚至还碰触到了,明明应该是站在云端、遥不可及的人。

    这是最后了吧如此,即便仅仅是个梦境,老天爷对自己却也不薄。

    “不会”徐祯只不过去取个药,回来见的便是这样的神情。男人正用从没有过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目光中满是依恋和情意,甚至充满了无憾的满足。好似下刻就算有刀刺进他的心脏里,也不会有什么怨恨不甘。

    这个眼神让徐祯异常慌乱,他急急回到床边,稳了稳情绪才开口说道“你经脉断的时间不长,现在还能全部治好。关节之处也并不难办,只是数月之内不免难熬,再来就是内伤和外伤”徐祯一边说、一边检查着男人的伤口,他并没有说谎、这在常人心中这样的伤害即便救了回来,此后定终生瘫痪,但对医谷背后的雾谷谷主,却绝对谈不上太过困难。

    即便是武艺上的那些折损,也不是无法补救回去。

    只是

    徐祯小心翼翼地折了衣服、稍稍抬高男人的手脚,以免那错位的指头碰到床铺。男人的四肢依旧无力地耷拉着,并且拐成奇异的形状,徐祯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最软的薄被替他盖好,随后指尖搭上脉门、静下心来细细确认。

    只是他没听多久面上便黑得不能再黑了。

    抬手按向男人腹脐,徐祯不过稍稍施加点力,便能感到男人绷紧身体、顿住呼吸。

    “既然疼,怎么不说”看着男人一瞬之间成倍增加的冷汗,徐祯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他极快地到外间满水,丢入粒药丸用内力加热,直到深色的固体全部化开、又用内力替降至适合入口的温度。

    一个来回不过数十秒,再到床边的时候,男人的冷汗已染湿了枕头。

    徐祯又心痛又心烦,他叹息地将人扶起些许,倾斜着杯子送到钟毅嘴边。钟毅顺从极了,甚至不问入口的是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药汁咽下,他表情依旧平缓,直到徐祯开口问起,才极轻极轻地吐出口气,用那除了沙哑之外几乎听不出半点端儿的声音,稳稳当当地说道“只是一些小痛而已。”

    徐祯低头隐去眼中的情绪,转身去取送来的热水。着水的软巾带着药香,一点点地清理血肉模糊的皮肤,徐祯的动作很轻,但碰触到的时候、男人还是免不得要僵硬颤抖。

    那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即便再怎么刻意、也没办法控制无暇。

    落在身上的力度越来越弱、清洗的速度越来越低,有所才察觉的男人垂下眼睑,他沉默了许久才慢慢说道“属下无碍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全身上下的疼痛早已麻木,而在腹部的一阵一阵的剧痛也正开始慢慢减轻,最重要的是他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而且、而且已经没那么冷了

    徐祯依旧闷头干着自己的活,并非故意晾着钟毅不理,只是不知怎样说话。对这个人他生不起气,就算是生起来了,也立刻会被堵了回来。

    最终最后,只剩百般怜惜、万般无奈。

    弥漫在屋中的药香一点点地浓郁起来,当徐祯将背部也包扎好后,钟毅也终于架不住困意。

    “睡吧,一切交由给我。”徐祯俯身去吻他的嘴角,顺着边缘细细舔舐干裂破口的嘴唇,待那呼吸变得平缓,才皱着眉头、垂首去看男人的手足。

    “替我去取几样药物,然后令人将父亲请到这来”

    48、第十三道荤菜 醒

    春末夏初、细雨绵绵,徐祯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熟睡的男人。他睡得很沉,就算偶尔会将眉头皱起、也会被人轻轻揉开,那结实的身躯只由一层暖被覆盖,下面却满是刺目难忍的道道狰狞。

    从旁侧取出数个瓷瓶,徐祯掀开薄被一角,除去堵在出口的木塞。药是极好的药,甚至可谓千金难买,但他却似当做随处可见的金疮药一样,毫不在乎地倒在男人的身上。透明的药液带着清香,很快便被肌理吸收、只在上面留下一层淡淡水泽,徐祯小心翼翼地确认每一处伤口,就连皮肤上一点小小的擦伤也绝不放过。

    随着被脚越掀越大,遮挡的部分也渐渐开始展现出来,明明是个硬朗紧实、充满力量的身体,偏偏布满惨烈的伤痕,那撕破肌理的鞭伤纵横交错,最长的甚至能从颈脖一直延伸到脆弱的腿间。即使过了三日,那些伤口已经结痂收口,徐祯每次看到依旧觉得是种折磨。熊熊的烈火燃烧剧烈,里头不仅有着痛心和懊悔,更多的是想将主谋挫骨扬灰的愤怒。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令人将容天歆找了过来,如果由他自行处理,此时此刻那无色坊想必已经没影了吧。

    可笑也可悲,直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还会想着雾谷不,如今已经变成他自身的那个利益。

    “其实是我占了便宜。”徐祯轻轻的亲吻着男人的额头,缓慢地抚过白色的绷带。为了让伤口透气,鞭伤的部分除了最初两日、结痂之后便没有包扎,而手足四肢却在所难免,不仅固定了夹板、两腕和关节之处还被牢牢地绑了一层又一层。这样的钟毅,别说起来走动、就连吃饭和翻身也都困难。

    低低的呻吟在耳边响起,床上的男人动了一动、极慢极慢地睁开眼睛。

    “醒了”徐祯用棉签沾了些水,轻柔地点在男人的唇上。其实钟毅已经睡了三天,头日高烧的时候他差点就要喂药,却被及时赶到的容天歆阻止了下来。好在好在次日清晨便退了下去。

    “吃点东西,正好喝药。”初醒的男人有些迷茫,他愣愣看了徐祯许久,就连被人扶起、塞了软枕也没有察觉。直到那吹得温凉的药粥递到面前,白色的瓷勺轻轻碰触着自己的嘴角,这才猛地回神、想要爬起跪下身去。

    “怎么总是学不乖呢。”就算已将这人的行为模式悟了个透彻,徐祯依旧无奈至极。他很有先见之明地将人扶住,虽然清楚他根本跪不下去,但摔到碰到也没法舍得。

    钟毅被他按回靠枕,动了动嘴却没有说话。

    “这点缝隙我喂不进去。”徐祯扬起眉毛,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他晃了晃手中的勺子,故意用有些湿意的外延去蹭钟毅厚实的下唇。果不其然,男人不过犹豫片刻,便垂着眼帘、老老实实地将药粥咽进肚去。

    “乖。”徐祯快速亲了口他的脸颊,又将勺子递到嘴边。两人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不久便将整碗都给解决掉了。

    徐祯确信,就算他再喂同样数碗,这人也会一声不吭地全咽下去。

    当然,他不会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而去干那百害而无一利的蠢事,当钟毅吃完碗中那些,徐祯便转身去取另侧的药物。药是一直温在旁边的,只灯时辰到了由他喂下。

    当然,前三日他都是像灌给宠物一样给人慢慢灌进去的。

    照旧是喝粥的步骤,待钟毅喝尽最后一口,徐祯竟快速地往他的嘴里塞了什么东西。那圆圆的小丸入口即化,像一股甘泉润在嘴里、清甜的香味不甚浓郁,却瞬间散了口中的涩苦,甚至连疼痛的喉咙也轻松了起来。

    “谷主”钟毅张了张口,极其困难地吐出两个字,然后又慢慢抿住、嘴角微微颤抖起来。那神情徐祯看得十分清楚,懊悔、歉意、自责,却没有半点劫后逢生的庆幸、以及对自己伤势的担心。

    徐祯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人掐住一样,一寸寸地拧成了麻花,他一口咬住男人的嘴唇,也不管它是否破皮裂口,勾了尚还有些甜味的舌头不断地纠缠。钟毅毕竟重伤未愈,很快便软在了徐祯怀里,分开的时候,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咽不下的唾液顺着嘴角滑到下巴,带出一条细长的银丝。

    徐祯用拇指慢慢替他拭去湿润,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捧住钟毅的脸颊,直到此刻他才算是真正放心,这个人还活着、活在自己的面前,并且会继续活下去。

    “别在这样了”徐祯脱力地靠在男人的肩上,身体居然微微颤动,那声音不复方才平静、里头满是后怕和心惊,“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住。”

    钟毅心中猛地一痛,他颤抖想要抬手起身,四肢却和坏掉一般动弹不能,而当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还没开口的时候,听见了另个轻佻的声音。

    “还来一次,我才受不了。”不知何时,一个青衣男子已经站在门外,他悠悠地靠在那里、好似观赏演出式的,饶有兴味地环着双臂。

    徐祯一顿,慢慢直起身子,却不知另一个人比他还要懊恼,竟会觉得是自己的失察而害主人丢了颜面。却忘记即便是在完好之时,自己的武艺也远远及不上主人半分。

    “父亲。”用最快的速度调整情绪,在迎向容天歆的时候、徐祯已经淡定从容。他微笑着请对方坐下,茶凉了也不惜用内力烧上一烧,只不过适不适合此时入口,就不关他的事了。

    容天歆看着前一刻还在沸腾冒泡的茶水嘴角抽了一下,虽然钟毅此般他有极大的责任,却也已补救了不是不仅辛辛苦苦赶制药丸、还任劳任怨地安排好谷内事务,一切结束连歇也没歇、便快马加鞭地赶来榕城。

    否则他怎么可能及时赶到,甚至还阻止儿子乱灌药汤好吧,这也是他儿子怨恨的事情之一,但谁叫孕夫不宜内服呢

    安胎药当然例外。

    但他还是补回来了,甚至去干了这么大乱辈分的事装自己的儿子啊,有没有搞错

    “无色坊那处动静如何”徐祯才不去管容天歆的表情,他也不忌讳钟毅,坐在床边淡淡地说。容天歆到的次日,便被逼着假扮自己,反正除了雾谷内部,普天之下又有几个知晓谷主是谁

    而就算那些知道名的,能有几个见过相貌反正,容天歆那保养极好的面容,自己不用也就太浪费了。

    当然,他更倾向于完璧归赵。

    “你别,哪有儿子长大还要老子养的。”瞧出徐祯的想法,容天歆急急摆手说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就连上面那位也因弄不清雾谷的位置,而一时不会有所作为。”当然,以他目前的状况,就算想做也做不了,“只是待他除了异己,若还将这记在心上”

    怎么的,也算间接地在“龙脸”上扇一记耳光。

    身后男人猛地绷紧,徐祯适时地将手覆了过去。虽然隔着厚厚的夹板,但那温度却穿过去了似的,让钟毅渐渐松了下来,“这些时间,已经足够。”

    谁也不会依仗虚幻缥缈的幻境遮掩,因为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自然能够填平白林。所以,他会趁着动荡将能利用的握在手中,让雾谷拥有坚实的后盾。

    前世他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个

    容天歆倒也没有怀疑,他转了转茶杯,琢磨了一下最终没用内力降温。他又不傻,屋里有个会替他弄得舒舒服服的人,何苦在这自找罪受。最重要的是,他瞧着自家“儿媳”已经有些藏不住疲态,为了容家的宝贝子孙,识趣一些也不是不可以的。

    说来这个时间,他家十七也该饿了。

    无语地送走容天歆,徐祯捏了捏钟毅的脸,“再睡一会”他勾唇莞尔,这话算不上一个问题,不仅因为徐祯用的陈述语气,而且在他说出来的同时,已经将人扶着躺下来了。

    然而钟毅这次却没乖乖点头,即便他眼皮都要粘到一起,也依旧坚持地大大睁开。他默默地注视着徐祯的面容,久到徐祯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东西,这才咬了咬下唇开口说道“谷主也请去休息吧。”

    徐祯眨了眨眼,他莫名其妙地看向窗外,虽然外头下雨阴了那么些,但好歹还是大白天吧。

    见他没懂,钟毅努力地动了一动、似乎想要抬起外侧的手,强烈的疼痛让他呼吸一窒,却在再次使劲的时候被徐祯慌忙止了下来。

    “你肩膀虽然只是脱臼,但也不能随便乱动。”行刑那人下手可是毫无轻重的,“想说什么就说,有所需要也告诉我。”

    钟毅摇了摇头,知道自己不能动弹便立即选择利用嘴巴,“谷主也请休息去吧,属下无碍。”

    徐祯都快无语了,他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突然意识到男人并不只在看他的脸,那担忧的视线锁定的好像是眼睛区域。

    怎么了吗

    徐祯莫名其妙地触上眉角,瞧见男人的眼中忧虑更甚,指腹不由地就滑向眼带。他毛发并不旺盛,并没露出什么胡子,但不眠不休了三日有余,若连个黑眼圈和血丝都没有,那可真就不是人了。

    啼笑皆非的是,自付心思敏捷的谷主同学,终于笨上了这么一回。

    “那便一起睡吧。”好在世上有歪打正着这么一说,徐祯见人如此执着、自然没有多做争执。他小心地将人往里挪了些许,笑着躺在钟毅的外侧,好在最初怕他受到委屈,卧房的床铺备得极大,如此两人就算仰卧平躺、也能留下大片空余。

    钟毅此刻只能仰躺,脑袋却一直坚持朝向徐祯,雨落窗棂淅淅沥沥,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对望着,最终还是重伤的那个先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当徐祯不知不觉也闭上眼睛,心里想的居然是幼稚无比的“赢了”两字。

    如果真有会读心术的神仙在此,想必得觉得这两个人彻底完了

    49、第十四道荤菜 溺一

    不眠不休地忙碌了三日,好不容易放下了心,徐祯一觉醒来竟然已经到了傍晚。他愣了小会,察觉身边呼吸有恙、连忙一翻身就坐了起来。他起得略急、一连带动身下床铺,引得内侧那个不免低吟,只是刚出半点、便就极快地闭气压了回去。

    “怎么”徐祯闭了闭眼,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次却没晃动丝毫,睡在他身侧的男人似乎早就醒了,只是害怕打扰到自己似的,一直没有半点动静。他的呼吸压得很低,却像隐忍着什么似的只是偶尔带点急促,额头和颈脖都有细密的汗水,倘若探入被褥一抹,赤裸的身躯也有一层薄薄的湿意。

    谷主的清醒并没有让男人松上口气,反倒是更紧张了似的急急地摇了摇头。他摇得太急,一连牵扯多处伤口,突入而来的疼痛让他浑身颤抖,就连强压的呻吟也泻了些出来。

    徐祯无奈,他实在闹不明白,明明清楚这人的本性,自己怎么还改不掉用嘴询问的习惯他叹息着,用手抹去男人额上的汗珠,随后拨开一角薄被直接听脉。

    嗯

    徐祯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躺着的那个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有些慌乱地别过头、而搁在徐祯指下的手腕似乎也想抽离开来。

    “都说你还不能乱动。”徐祯崩溃地将那不安分的胳膊按下,翻了个白眼跟着钻进薄被里头。他手上拿着柔软的布巾,一边轻柔地吸着汗液、一边小心按拿受伤的身躯。

    温暖而干燥的指尖至上而下地检查伤处,直到按在小腹周围。原本屏息压抑的男人突然狠狠抽搐了一下,结实的肌肉立即绷得死紧、冒出大量细小鸡皮;就连几乎无法动弹的双腿,也控制不住地向内回收。

    徐祯见状格外迷茫,他眨了眨眼,本能移开的手指竟无意识又按了下去。

    “唔”这一次的位置更加靠下,稍稍放松的男人被激得差点惊呼出来。他死死地咬住下唇,本已裂口的柔软立即渗出缕缕鲜血,而那绷成石块的肌肉、更是止不住地剧烈颤动。而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在试图夹紧的双腿之间,一个什物随之抖了一抖,那顶端吐出小小珠液、正顺着枝干缓慢下滑。

    此时此刻,徐祯就算脑子被门夹过,也都知道为什么了。

    如此的发现对徐祯而言是既无奈又哭笑不得,但对钟毅而言却只有懊恼和羞愧。在他心里,方才的反应是自己无用无能,不仅害得谷主担心,甚至让他瞧见这般难看肮脏的画面

    钟毅眼里那一晃而过的愧疚和慌乱,徐祯自然看得清楚,他吻了吻男人绝望地闭上、再也不敢睁开的双目,渐渐辗转到死死咬住的嘴唇。柔软的舌头在上面舔舐勾弄,好一会才稍微松开,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务必柔软,仿佛就如春日的暖阳令人舒服,“一大碗药,一碗粥,再加上三日之内零零总总灌下的那些,你若再无这个意愿,我可就得多拟一张药方了。”

    钟毅依旧闭目惨白着脸,牙关却顺从地慢慢松开。

    徐祯一边亲吻安抚,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他没有使用夜壶或者恭桶的习惯,若要起夜也令可出门走远一些,毕竟在高科技社会中活了数十余年,就算再怎么随便也都有些与众不同的小洁癖。

    更何况,徐祯还是个成功人士,要他和排泄物同处一室呆上一晚,不如让他再死一回。偏偏换成眼下的男人,他却不觉半点麻烦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的意味

    于是他取了洁面用的盆子,默默放在离床不远的地上,随后将人抱住扶起,亲吻着眉角柔声说道“房里暂时只有这个,你的身体不宜出门,如此,先将就着用一次吧。”

    钟毅大惊,挪动着身躯想要逃离,却被徐祯双手环起、运用巧劲换到腿上。明明只要随意一动就会痛出冷汗的男人,此时竟然挣扎不止,绑着绷带和甲板的四肢使不上劲,就用腰臀的力量像外蹭动。

    “别闹。”徐祯巧妙地将他缩在怀中,一点点分开自己的双腿。钟毅被他放在身上,粗壮的大腿自然而然被摆在两旁,此时他这般慢慢打开,男人的私密也逐渐展露,他当然可以将人架在臂怀里,但一想到会触动伤口,便就选了这般方式。

    当徐祯将动作停止,钟毅已呈现出一个屈辱而诱人的姿态,他双腿分开,草丛中的敏感也遮不住地露出头来,而它正正对的、便是刚才放下的那个脸盆。

    50、第十四道荤菜 忍二

    “谷主”男人声音低低响起,那哑到极致的嗓音满是乞求,就连绷紧的身躯也不住颤动。

    “怎么”看着除了僵硬之外,依旧毫无动静身体,徐祯假装没有察觉男人的慌恐,只是腾出右手、慢慢将那柔软握住。带着剥茧的指腹一下下地刮挠着脆弱的表皮,偶尔抚弄枝干、偶尔翻开轻轻地碾磨。

    这不过是最简单的几个动作,光说技巧就连曾经的千分之一也算之不上,但在此时这个紧要关头,却比任何挑逗都要难以容忍。钟毅几乎无法控制去夹紧双腿,浑身绷得几尽痉挛,就连被人握住的部位也有些哆哆嗦嗦、再次从顶端滑出一滴淡色的水液。

    黄色的一滴从小孔中变大滚出,并不是什么太慢的速度,却在男人眼里扩大了数倍、极其缓慢地播放出来。他仿佛能够看到那肮脏的液体如何从自己体内冒出积累,怎样抑制不住地掉出滑落又是怎样沾在那修长完美的手指、最终消失在缝隙间隔

    “不”奇异的情感突然灌满了他的左胸,钟毅只觉眼中又酸又涩,那并非单纯的恐惧或者慌乱,还有些更深的、让他弄不明白的什么,而这样的情感几乎让他一瞬之间松懈下来,差一点就妄为肆意

    极轻极低的叹息在耳边响起,钟毅觉得一阵微痒,湿漉漉的柔软便顺着耳廓一路滑到了致命的颈侧,“怎么总是这样顽固呢”徐祯心疼地用鼻子拱了拱那相对完好的皮肤,犹豫了一会还是舔了旁边浅浅的痕迹,“总这样憋着,莫非要我弄个输尿管来给你插进去么”

    钟毅不懂输尿管是什么,却不难猜到此中意义。他艰难地点头,仿佛那个绝对会让他疼痛难堪的东西是什么救命之物一样,认真地看向身后的主人。

    徐祯几乎被他气死,他一口咬住男人颈部最为敏感的地方,吮吸的同时手上更是百般使坏,用来束缚和支撑的左手从腿根开始攀爬向上,逗弄之余甚至无耻地揉按压挤,而把握着致命处的另只也肆无忌惮地拍打轻弹,就差没有吹口哨了。

    “不不”伴随着慌乱绝望的哀求,男人的挣扎也越发激烈起来,他高仰着脖子、竭尽全力地收紧大腿,浑身的颤栗得几乎跳动,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那看似随意的单纯禁锢。几尽决的尿意蜂拥而来,就在那尾指刮过会阴抵入穴口的刹那,男人再也控制不住疯狂的欲望,就着徐祯的右手、喷出大量金黄的液体来。透明的热液从冲破领口,形成一条细长的弧度,那液体有力的撞击着金属脸盆,劈里啪啦地响成一片,更有不少碰触边缘、因由力度而溅到外面,形成一个又一个细小的水痕。

    极强的力度足足坚持了十来秒才渐渐减缓,但从爆发到结束却花了半分多钟,徐祯环着因为脱力软在怀里不断粗喘的男人,慢慢亲吻那留在额头和眉角的细汗。

    安抚的亲吻很好地传达给了闭目的护法,但他却依旧不敢睁眼,甚至连偷偷去瞧的胆量也不复存在。不必确认他也知道,那肮脏的液体绝对沾到了谷主的衣衫,却偏偏心中虽然愧疚满满,却无一丝着急和慌乱。

    果真被那人宠坏了吗,所谓不敢居然只因难堪和羞耻,实实在在太过放肆。

    瞧出男人不自在原因,徐祯只是低声笑笑,他熟练地拿起洁面的软布、慢悠悠地擦拭着手中的东西,“还要输尿管吗”

    徐祯在钟毅耳边吹了口气,弄得男人又一个激灵,他眼睑颤了一颤,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

    “那以后继续这样”徐祯又笑,勾了勾那红得发烫的耳垂。

    这一次钟毅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使劲甩头。

    徐祯有点受伤,他委屈地揉了把男人的小腹,挠着凹陷的肚脐闷声说道“就这么讨厌”

    他说得可怜,言语中又有毫不虚假的沮丧,这声音听得钟毅绷住筋肉,极其焦急的慌忙回头。只是甫一扭动,就被捉了吻住。

    温柔的嘴唇含着破口,细细舔舐着渗出的血液,直到伤处终于收口,徐祯这才拉开些距离,勾着嘴角调笑着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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